「公子?」悅兒奇怪地問了一聲,公子好像又在自言自語,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事?」司徒瑞安抬起頭,眼中多出一絲煩悶。
「馬已經準備好了。」悅兒回道。對于公子古怪的脾氣早已習以為常。
「好,我們走吧。」司徒瑞安干脆地說道。
兩人飛身躍上馬背。
司徒瑞安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司徒山莊,眼中露出一抹復雜的神色。轉回身看向前方,嘴角似笑非笑,「悅兒,我們走……駕!」不再猶豫,快馬揚鞭,疾馳而去。
「大師,該你了。」司徒瑞安將一顆黑子放入棋盤中。
方丈手執白子沉吟片刻,猶豫許久仍未將白子放下,微蹙眉頭,嘆息一聲說道︰「施主一定執意如此嗎?」
司徒不解,「如何?」
「施主的執念太深,老衲深覺不安。」
司徒「哈哈」一笑,年輕俊逸的臉龐露出少許的笑意,「大師,你扯遠了吧!莫非是怕輸給我這後生晚輩?」
方丈卻道︰「施主在本寺盤桓三日有余,想必心中早有計較了,老衲觀你棋局,便更加確定。只盼施主心存善意,不要制造無端殺戮。」
司徒瑞安淡淡一笑,「怎麼會?大師想多了,我只是這紅塵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司徒家可有可無之人。」
「阿彌陀佛!」方丈雙掌合十,「因果報應,若是殺孽過多,施主不怕報應在後輩身上嗎?」
司徒瑞安失笑一聲,「大師難道看不出我命格孤苦,哪會有什麼後代子孫。」
「前世恩怨前世了,施主若放開,心中定會快活些。」
司徒瑞安斂起臉上的笑意,「大師也說因果報應,有人前世造了孽,不該今世償還嗎?」
「施主從兒時起便一直跟隨老衲參禪布道,老衲只盼施主能化去心中惡魔,如今看來只怕無用了,若施主繼續執迷不悟,老衲定會……」
司徒瑞安突然仰天笑了起來,眼中精光暴射,「大師還真是得道高僧,如今我只是一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之人,大師難道要收了我?那大師手上可是造了一個殺孽啊!」
「阿彌陀佛!」方丈又打了一個佛號。
「大師既知我乃何物,數年來仍用心教誨,不以異樣眼光待之,瑞安感激不盡,大師放心,若真要報那前世之仇,瑞安也不會等到現在了。瑞安此時只是一普通凡人,也只想過凡人的普通日子,只要人不犯我,瑞安保證,只當旁觀,絕不插手。」說罷,站起身,「擾大師多日,瑞安也該告辭了。」一拱手,司徒瑞安轉身離去。
「公子,我們去哪?」悅兒端坐一匹白馬之上,一手持韁,轉頭詢問司徒瑞安。
司徒瑞安沉吟片刻,突然神情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低語道︰「賭一次好了,若司徒家無事,我便甘心做一世司徒瑞安,雖然我覺得沒有賭的必要。」
「公子?」悅兒不解地望著自言自語的他。
司徒瑞安抬頭輕笑一聲,「沒事,悅兒,跟我來。」說罷,催馬向山頂奔去。
悅兒雖有些奇怪,出了寺廟為何不下山,反而奔向山頂?卻什麼也沒問,揚鞭,「駕!」策馬跟上公子。
悅兒追上時,司徒瑞安正迎風獨立于山尖之上。悅兒跳下馬,往前走了幾步,身形一縱也躍上崖尖,並肩立于公子身側,疑惑地輕喚一聲︰「公子……」順著公子的眸光向山下望去,瞬間驚呼出聲,「公子,起火了!是……司徒府!」山下一處龐大的宅院亮起沖天的火光,由于是白天,火勢並非那麼明顯,但那滾滾飛起的濃煙卻令人望之心驚。
「公子,我們……」
「你干嗎?」司徒瑞安攔住欲跳下崖頂的悅兒。
「我們快回去救火啊!」悅兒焦急地說。
司徒瑞安冷笑一聲,「回去送死嗎?況且你現在趕回去也晚了。」
「公子!」悅兒抬起頭看到司徒瑞安冰冷的眼神,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見她如此,司徒松開悅兒的臂膀,轉回頭,語氣淡漠地道︰「隨你吧。」
悅兒沒有再動,神情有些呆滯地轉回身,望著那片化成火海的司徒府,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那里畢竟是她待過數年的地方,她是孤兒,從被賣入司徒府,她就已經將那里當成自己的家了。此刻卻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它化為灰燼。
悅兒慢慢抬眸看向公子,司徒瑞安表情淡漠,嘴角微微上揚,竟隱約帶有一絲笑意。悅兒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她從未猜透過公子的心思,但跟隨這麼多年,隱約也能悟出其一二來。公子顯然早就知道此禍事,還有那日沐浴時闖入的黑衣人,突然要上山拜會方丈,這總總的一切……
鮑子為何要如此?
「你怕了?」司徒瑞安突然轉頭看向悅兒。
悅兒被他凌厲的眼光一瞪,下意識地又後退一步,「公子,我……」
「小心……」司徒瑞安伸手拉住險些墜入山崖的悅兒,一反手將其帶入懷中,別有深意地說,「你若掉下去,我也救不著你。」
悅兒受驚地抬起頭,「公子……」
司徒瑞安低頭看著懷中頭發有些凌亂的悅兒,眼中帶絲嘲諷,輕聲道︰「現在你也開始怕我了?」
悅兒搖頭,「公子,我……唔……」嘴唇瞬間被司徒瑞安印上……
悅兒搖頭試圖躲避,「公子……別……唔……痛……公子,嗯……」
「誰?」司徒瑞安突然放開悅兒,轉身面對崖下。
一灰色身影慢慢由樹後露出,竟是一小和尚,臉頰通紅,顯然看到了方才兩人接吻的情景,「施……施主,小僧奉方丈之命給施主送一封信。」
司徒瑞安略一點頭,「上來吧!」
小和尚一縱身也躍上崖頂。
「輕功不錯,怪不得大師遣你來送信。」司徒瑞安伸手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信件,展開一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哼一聲,驀地卻又仰天大笑起來,笑罷,指著山下的火光,對小和尚說,「你去回稟大師,山下那火可不是我放的。事已至此,大師又何必逆天而行?」說著將信揉碎,扔到崖下,「悅兒,我們走。」攜著悅兒的腰身越下崖頂。
四月初九,一場大火吞噬了整個司徒府,大火連續燒了三天三夜,沒見有人從火場逃出,火熄之後,官府在殘骸里只發現了數具燒焦的尸體,已無法辨認。偌大的司徒府至少住有三百人以上,只發現幾具尸體自然對不上號。但當時的火勢過大,估計其他眾人已燒成飛灰了。若真有生還者,為何不見有人前來報官?
闢府已將此事定為江湖仇殺,認定匪徒將人殺死後放火毀尸滅跡。只是對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將三百多人殺死感到有些奇怪,什麼人這麼厲害?捕快們虛張聲勢地調查一下,這般厲害的人,即使有線索,他們也不會追查到底的,誰也不想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只是將案子往上一交便了事了。
逃過一劫的司徒瑞安與悅兒此時正居住在城郊一處僻靜的宅第。司徒瑞安睡在中間主屋,東西廂房分別住著悅兒及此宅的看門人旺叔。中間是鵝卵石鋪成的院子,院中靠左還有一口水井。
此處生活跟府中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好在悅兒心靈手巧,善女紅與烹飪,上上下下將公子打點得還算過得去。采辦衣服與肉菜的事情都交給旺叔打理,悅兒與司徒並不出門。
司徒瑞安每日畫畫寫字,午飯後還會打個盹,生活閑適,既沒有去報官,也未著手打听仇家,悠閑得仿佛是來此游玩一般。
只有悅兒的眉頭越發凝重,她每日收拾公子的字畫,看到上面所繪畫像,每每看得心驚膽戰,公子所繪既非山水也非魚蟲,而是活生生被撕裂的人。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悅兒深知公子心中有事,被強行壓抑無處宣泄,只得每日用畫筆發泄一番。她擔心的是,若有一天,公子壓抑不住,真的出去撕裂真人該怎麼辦?
鮑子見到血腥便興奮的事,她一直知道。奇怪的是,公子煩躁易怒之時,見到血跡反倒會平靜下來。而此事卻只有她一人知曉。幼時被分派去侍候公子,每當公子露出厭煩情緒時,下人們都會露出驚恐的眼神,躲得遠遠的,端茶遞水都吩咐她去。她身份低微,按道理是不允許出現在公子面前的。
那次,她又奉命給公子送夜宵,只是公子沒有吃桌上的糕點,反而瞬間咬住她的手臂,眼神如同惡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她。她當時的表情呆呆的,既沒有尖叫呼救,也沒有掙扎逃跑。
須臾,司徒瑞安放開她,嘴里還帶著血跡,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你不怕我?」
她依據本能地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痛。」
其實,她對被咬一事,第一感覺是奇怪,第二是痛。害怕真的沒有。她奇怪長得如此好看的小鮑子為什麼要咬她?是饞肉了嗎?可是桌上就有肉吃啊!再看到司徒瑞安惡狠狠的眼神便更不害怕了。她記得以前行乞時,路過一處破廟,想進去休息,卻被里面躥出的小黃狗給咬住了褲腿,當時小黃狗的眼神跟公子是一個樣的。
小黃狗只是害怕才咬她,後來熟悉了反倒一直跟著她。她想,小鮑子可能也是害怕她,才咬她吧。
此事過後,公子便命人將她調到身邊侍候,只是她身上隔三差五便會出現一些傷痕,下人們看到,對她露出同情的眸光,對小鮑子越發地恐懼,那時只有她覺得自己日子過得不錯。
小鮑子雖然會咬傷她,但事後會給她抹上香香的藥膏,傷口便不痛了,好得也快,過幾天連疤痕都消失了。而且公子教她認字,教她武功,還讓她同桌用餐,再也不會挨餓,不會被人打罵。她感激公子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像其他人那樣怕他呢?她也察覺公子心情不好時,便會咬傷她。但隨著年齡的增大,公子已經漸漸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咬傷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只是她怕痛的事情一直不曾改善,公子也漸漸地不忍她身上再有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