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第3章(2)

沒多久,長公主的鳳鑾花轎居然直接抬到了原修之的駿馬跟前。

長公主在轎中怒道︰「原修之,你今日是存心與本公主過不去吧?」

原修之貌似謙恭地微微頷首,卻根本不下馬,只說道︰「豈敢豈敢。長公主乃真正的金枝玉葉,下官怎敢冒犯?」

長公主冷哼一聲。

「你既然拿了皇帝的牌子嚇唬人,那麼本公主就給你一個面子,你自己盡避過去,我們讓一讓。可這其他許多人,包括你那花轎中嬌滴滴的新娘子可沒有‘如朕親臨’的權杖,她得乖乖給我出來跪送本公主。」

雲青蘿听聞,隱約有些不悅,但她現在雖然身在士族,不是一般草民,但畢竟父親已無官職,在士族中也已淪落為末流,見到皇親貴冑的長公主,于情于理,的確都有下跪的必要。

但是她不想跪。

無所謂怨恨,只是不想跪而已。

苞在長公主鳳鑾後面的何家四公子忽然嗆聲道︰「一女不侍二夫,一馬不配雙鞍,雲青蘿,你剛被我哥哥休了就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真是蕩婦!說不定還沒被休時就已經與野男人勾勾搭搭了,真是我何門之恥!賤人!懊當沉塘!」

雲青蘿的雙手幾乎絞碎了手中的紅羅帕。

一雙大手輕輕拍了拍花轎的窗簾,一個沉穩的男子聲音輕聲對她說︰「瘋狗咬人,娘子莫慌,為夫自將他打跑。」

雲青蘿眼眶一熱,輕聲道︰「夫君,青蘿不慌,瘋狗咬我,我自不會去咬他。夫君,青蘿有話要說。」

「好,你想說什麼盡避說。」

雲青蘿稍微抬起紅蓋頭,用羅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濕意,鎮定了一下才提高聲音對轎子外說︰「奴家先申明一點︰雲青蘿與何向南乃是和離,並非被休。青蘿自問德行無虧,萬不敢認‘被休’二字,如果何四公子再滿口胡言,青蘿將不惜對簿公堂。再者,青蘿雖然才學疏淺,卻也知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如今有人為了攀附鳳女,將指月復為婚的發妻遣送出門,這樣的人也是我雲家之恥,只恨當初父母瞎眼看錯了人。如今青蘿乃自由之身,我愛嫁貓嫁狗嫁原家大公子,也都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娘子,原來為夫是和貓狗並列的嗎?」原修之小聲抗議。

雲青蘿莞爾一笑,卻不回他,心情已經坦然許多。

她對外繼續揚聲道︰「至于什麼‘一女二夫,一馬雙鞍’的說詞更好笑,青蘿在婚姻之內,從來都只有一個丈夫,他人有了妻子卻未必忠貞,多得是和其他女子勾搭成奸之事,敢問為何不將這樣的男人沉塘?男人拈花惹草是風流,女子卻要任憑休離遭踐,還要為這種男人從一而終,守身如玉,否則就是,就是下賤,就該被沉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嗎?何四公子,你也是娘生娘養的,你娘過的什麼日子,你還不清楚嗎?」

「我娘豈是你這賤人能比的?」何四跳腳怒罵。

「何四公子,再說下去就是青蘿尖酸刻薄了,照你的說詞,你娘豈不是早該沉塘沉了千次萬次。」雲青蘿鄙夷回答。

枝兒早已忍不下去,在旁幫腔罵道︰「不要臉的家伙,妓女生的兒子也敢講我們好人家的女兒!你才無恥,你娘才下賤,你一家子都該沉塘!」

原來何家老爺生性也頗為風流,納了許多妾,其中何四公子的娘還是從青樓贖出的紅牌,贖身時也早已不是完璧。

何四又羞恥又憤怒,臉漲得豬肝色一樣,只是不斷翻來覆去地罵「賤人、無恥」。

原修之使了個眼色,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丁立刻將何四推到了一邊,見他還罵個不停,一人伸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另一人干脆在他嘴巴里塞了條帕子,又踹了他一腳,喝道︰「再不老實立刻亂棒打死!咱們是聖旨賜婚,看誰還敢搗亂?」

這兩人當眾行凶,何向南忍不住想上前分辯,卻被公主的人給拉住,那人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內宮與朝廷的人都知道,誰都可以得罪,就是別得罪原修之,這個人囂張起來當著皇帝的面也敢翻臉;陰沉起來卻又能殺人于無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中就去見了閻王。

鮑主原本暗中指使何四,想羞辱雲青蘿一番,卻沒想雲青蘿不是軟弱可欺的角色,她巧言善辯,沒理也被她說得頭頭是道,實在可惡。

包可惡的是原修之居然公開袒護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實在忍無可忍。

金陽長公主干脆跨出鳳鑾,抬手掀開繡著金鳳凰的紅蓋頭,露出一張女敕白小臉,淚眼朦朧地望著原修之。

今天的原修之一身新郎官的打扮,大紅喜慶的袍子,壓翅帽子,帽子上還簪著紅花,前胸綴著挽花的大紅綢,騎在棗紅的駿馬上。

這身裝扮,如果穿在容貌氣質普通的男人身上,往往會顯得又呆又傻,滑稽土氣,可是原修之穿著,就硬是讓人覺得俊美逼人。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愉悅已經溢出了他深邃的眼底,嘴角也輕輕上揚著。

從小看到大,金陽從來沒見過這樣喜形于色,快樂到已經壓抑不住的原修之。

金陽的心開始發酸,怒氣也更加上漲,她從小到大唯一青睞的男人,卻偏偏看上雲青蘿這個下賤的賤貨,這怎能讓她忍氣吞聲?

何向南一直追求長公主金陽,但是金陽一直對原修之情有獨鐘,只可惜原修之向來都不愛搭理她,更是曾明確拒絕過她下嫁的恩賜,這讓傲慢的金陽長公主一直暗恨在心。

後來金陽從無意中得知,原修之曾經心儀過一個女子,剛好是何向南的新婚妻子雲青蘿,得不到原修之的金陽一心想報復,于是將恨意轉嫁到了雲青蘿身上。

她要搶了雲青蘿的丈夫,讓那女子悲慘無比,被丈夫休棄。

只可惜金陽萬萬沒想到,她這麼暗中一破壞,反而成全了原修之和雲青蘿這賤人。

她簡直無法想像,世家名門的原家,怎麼會荒唐到同意嫡長子娶一個棄婦?

金陽淚汪汪地對原修之說︰「修之表哥,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你今天就不能讓我一讓?」

她這一句話,讓另外兩個人勃然變色──騎在馬上的何向南與轎子中的雲青蘿。

何向南原本就知道金陽長公主風流,原來她還與原修之有瓜葛?

而雲青蘿更是心中五味雜陳,她什麼也不願意多想,只是胸中多了幾分愁悶。

原修之卻道︰「長公主,你此番要求語氣,實在容易讓人引起誤會。你我往日情分也不過是幼時在御書房一起讀了兩日書,後來先皇因男女有別而將公主隔離,你我便再無私下見過。」

「原修之!你不要欺人太甚!」金陽跺起小腳,怒不可抑。

「公主的府邸在京城西,出了皇宮原本不必走這一條道,不知何故與我們相遇?公主原路返回正可回家,我們卻不可後退半步。迎親半路返回,是大不吉利之事。其他事,微臣都可相讓,唯有此攸關微臣終身幸福的大事,絕不能讓。」

金陽的臉一紅,她今天吩咐迎親隊伍專門在此堵截原修之,就是為了找麻煩的,這話卻不能說。

「你真的不讓?」金陽又問。

「不讓。」

金陽小臉一昂,嬌聲說︰「那我也絕不退!」

原修之臉一沉。

「如若那樣,那就休怪微臣無禮。」

原修之手下的剽悍家將馬上悄無聲息地逼上前來,大有金陽不後退,就硬打出一條血路的架式。

金陽又慌又火大,怒吼道︰「原修之,你這是犯上!侵犯皇室,你想造反嗎?」

原修之淡然一笑,「公主屬下無能,做事胡涂,微臣只是代為教訓一下,怎敢犯上呢?」

「原修之,你敢動我的人一根手指頭,我就到皇帝那里告狀,把你凌遲處死!」金陽尖叫。

原修之轉頭對下人道︰「听見了嗎?除了手指頭,別的地方都可以打。」

金陽終于被氣哭了。

原修之掃了她一眼,皺著眉頭命令待在公主身後的兩個大宮女︰「還不把公主扶進鑾轎中?」

兩個宮女如夢初醒,急忙不顧公主的掙扎將她勉強架回花轎里。

「長公主,這兩隊相遇,爭路、爭吵甚至打架都是男人的事,你的男人都不出頭,你又爭什麼呢?」原修之說。

轎子里的雲青蘿忍不住抿嘴一樂,心里暗罵一聲︰這話真損人!

前面爭吵了一大堆,甚至動手動腳,都不如這一句話狠。

女人一生的指望是什麼?還不是希望嫁個能夠擋風遮雨,讓她依靠的好男人?

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又如何?

原修之這話真的夠狠,一語戳中金陽長公主的死穴。

看見何向南一直沉默不語的窩囊樣子,金陽只好氣急敗壞地喊︰「統統給我閃避,給原大人讓道!」

被所有人用眼光小心打量的新駙馬何向南,眼楮深處閃過一抹詭譎殘忍的光芒,隨即低下頭繼續扮演懦弱痴情。

除了父親,沒有人知道他真正深藏的心事。

他其實一點都不愛那驕縱跋扈的金陽長公主,但是金陽將是他重新爬上高位的一個階梯,他時刻銘記著何家曾經的榮耀,他要重振何家聲威,甚至奪權!

他是故意娶雲青蘿的,也故意不與雲青蘿同房,表現得對金陽一往情深。也是他偷偷派人指使,把原修之曾經鐘情雲青蘿的消息,暗中透露給金陽。

之後,他果然如願以償的成為金陽長公主的駙馬。

他成功了,不是嗎?

到時候,他將會把現在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損失一個雲青蘿,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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