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第10章(1)

鄭飛瓊的事情就這樣被輕輕帶過去,雲青蘿與原修之的感情反倒因此更融洽了。

雲青蘿自從再嫁後所背負的心理包袱,終于被原修之用「厚顏無恥」的手段給解除了,這讓她整個人都顯得輕快明媚了許多,嘴角經常若有似無地掛了笑,宛如這融融的春意,一日一日地暖了起來。

三月初三,上巳節。

一大清早,葉兒就張羅著把冬日的大衣全部取出來曬太陽,經過一日晾曬,到傍晚時會把它們收起來,到冬天時再用。

人們相信,上巳節這天晾曬衣物容易收藏,不會被損毀。

因為是節日,原修之也難得休假。

吃過早飯,夫妻倆便帶著奴僕,浩浩蕩蕩地準備出游。

這是雲青蘿嫁入原家以來,第一次正式出門游玩。

她難得小孩子心性,一早就讓枝兒給她盛裝打扮,後來嫌裙子行動不便,又換成了一身仿男式的緊身胡服,石青色的及膝上衣,藏藍色寬松長褲,以及到小腿肚的麂皮馬靴,頭發也不盤髻,只用一枚碧玉環高高束起,從後面一看倒像個貴族小鮑子。

「若被我那些同僚看到,大概會懷疑原某有斷袖之癖了。」原修之笑說。

雲青蘿咯咯一笑,故意用扇子托起原修之的下巴,色迷迷地對自家老公調笑,「這是誰家的小郎君,真俊。快快從了大爺,保證你日後吃香喝辣。」

幾個離得近的丫鬟都偷偷低下頭悶笑。

上巳節與水有關,所以要到河畔踏青,而金陵城最出名的河道就是秦淮河了。

出了烏衣巷向北,便是桃葉渡,從這里登船,一路向東,便能欣賞到最繁華的秦淮河風景。

原家有自己的豪華船只,雲青蘿站在船舷邊向河畔眺望,嘆息道︰「雖然現在柳綠花紅,景色不錯,但終究不如夜晚來得迷人吧?」

原修之斜睨了她一眼,「怎麼,還真的想學爺兒們喝花酒?」

雲青蘿同樣斜睨他,嗆回去︰「難道你就沒喝過?秦淮河出名的不是風景,是美人吧?」

「吃醋了?」

雲青蘿哼了一聲。

「官場應酬,與同僚夜晚到過秦淮河喝酒,其中確實不乏才女麗人。」

雲青蘿的冷哼聲更明顯了。

原修之故意吊她胃口,見她真的要生氣了,才緩緩道︰「只可惜,女子如花,一旦流落風塵,不管原本質地如何高潔,都會被污染了顏色,成了庸脂俗粉。你家夫君眼光既高又好潔,怎會看上她們?」

雲青蘿若有所思。

原修之相信以他與雲青蘿現在的相知,她不會誤會他的話。

他所說的潔淨,與良家女子的再嫁無關。不管雲青蘿嫁了幾次,她都是干淨的,她一如他初見時的模樣,沒有被世俗所污染。

而那些秦淮河上的女子,迎來送往,賣肉賣笑,就算那些風流才子如何吹捧,都無法抹去她們被各色男人所褻玩的污濁顏色。

雖然,她們本質上也是可憐人,但原修之不會把無謂的同情到處散播,更不會愛上這樣的女人。

雲青蘿自然不會同原修之生這樣莫名其妙的閑氣。

她已經漸漸了解這個男人,自視甚高,又律己甚嚴,表面上很好說話,實則有著完美主義者的偏執與驕傲。

夫妻倆正說話,一艘繡舫從後面趕上來,舫上的女子看到雲青蘿,揮著羅帕喊道︰「雲姊姊。」

雲青蘿凝神望去,卻是許久未見的林丹妮,她曾經的弟媳。

「妹妹也出來游玩了?」雲青蘿笑著打招呼。

林丹妮穿著大紅蘇緞上衣,翡翠撒花羅裙,頭上梳著寶髻,淡掃娥眉,輕涂胭脂,看起來一副貴夫人模樣。

原修之見林丹妮很想和雲青蘿說話,便命人在兩船之間搭放了寬厚的木板,由丫鬟扶著林丹妮走了過來。

原修之對她點點頭,便主動走到船舷的另一頭去了。

林丹妮一直到看不見原修之的身影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又是羨慕又是感慨地對雲青蘿說︰「沒想到姊姊離了何家,倒是走對了。原公子容貌既英俊,氣質又穩重,又身居高位,竟是比二哥強了千倍。」

雲青蘿並不想聊這個話題,只是淡淡一笑。

林丹妮又嘆了一聲。

「二哥那時狠心與姊姊和離,大概也沒想到今天吧!姊姊不知道吧?他和那位長公主殿下,呵呵……」

雲青蘿本不想提,偏偏在兩人身邊伺候的枝兒好奇,接下去問︰「他們如何了?娶了長公主那樣的‘賢妻’,想必很快活吧?」

林丹妮用羅帕掩嘴一笑。

「可不是?快活得緊呢!二哥如願以償,現在升官到吏部了,管著大小闢員的升遷,忙得不得了。可是呢……听說那長公主府里有不少美貌少年,二哥偏偏也奈何不得。」

雲青蘿皺了皺眉。

枝兒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還有女人敢這麼放蕩,驚訝地問︰「真的?這長公主也太過分了吧?」

林丹妮哼了一聲,「誰教人家是皇族呢?還有太後護著,咱們能奈若何?公公婆婆都深以為恥,現在婆婆連門都不愛出了,就怕被人恥笑。」

「算了,休管他人閑事。對了,妹妹看起來氣色頗好,可是有喜事?」雲青蘿插嘴。

林丹妮模了模小骯,滿是喜悅地回答︰「前些日子查出懷孕了。」

雲青蘿連忙道喜。

林丹妮卻轉頭看著河水,眼神暗了暗。

「之前先查出兩個妾懷孕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這胎能生個兒子,後半生也好有個依靠。」

林丹妮比雲青蘿年紀還小,才十六七歲,就被婚姻折磨成這樣死氣沉沉的,讓雲青蘿莫名傷感。

如果不是遇到原修之,她會比林丹妮更淒涼悲哀吧?

修之。

在心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雲青蘿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柔情滿懷。

時間流逝,很快已是四月芳菲時節。

原家的書房眾多,光是東園就大大小小好幾處,而屬于原修之個人的有兩處,前宅和內宅各一處。

前宅的書房,是原修之辦公的地方,放的多是公文檔案,來往書房的也都是他的私人幕僚和書僮等等;內宅的書房,則是他閑暇時讀書寫字、繪畫怡情的地方,由秦良行負責。

某夜,枝兒卻出了內宅,來到前宅的書房。

因為前線戰事,原修之婚後才幾天就開始忙碌,最近更是不到半夜三更無法回到內宅去休息。有時候太晚了,就直接睡在書房里。

今晚的事情已經交代完畢,眾人紛紛退下,原修之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枝兒,有些急切地問︰「是不是娘子身體不舒服了?」

枝兒搖了搖頭,突然在原修之面前跪下,垂淚道︰「姑爺,葉兒懷孕了。」

原修之怔忡半天,狐疑地問︰「葉兒?她怎麼懷孕的?私通下人?還是以前就有相好的?」

枝兒悲憤地怒視著原修之。

「姑爺,您說話可得憑良心,葉兒懷的不是您的孩子嗎?她現在又慌又怕,又不敢讓小姐知道,怕惹她傷心,連尋死的心都有了。」

原修之簡直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才恢復理智。

他冷冷地瞧著枝兒問︰「我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她告訴你的?」

見原修之很快鎮定自若,一副毫不心虛的樣子,枝兒也不確定了。

「難道不是姑爺的?葉兒說三月中旬有一夜您晚歸喝醉了,說要在外書房睡,就是皇帝大婚的那夜,秦公公怕前宅的小廝們伺候不周到,派人拿了換洗衣物到這個書房伺候,和暖和葉兒都去了。半夜您說口渴要喝水,和暖睡死了沒動靜,葉兒便到內室遞水,結果……反正就是那次之後,葉兒就懷孕了,她現在又害怕又擔心,嘔吐得厲害,瞞也瞞不下去了,很快就會被小姐發現異常,姑爺,您總得給個交代吧?」

原修之一面听著枝兒的訴說,一面皺著眉回憶,臉色卻越來越冷。

最後他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和葉兒是忠心為主的好奴才,原來也這麼自私。怎麼,以為懷了我的種,就想翻身做主子了?」

枝兒臉色更加蒼白,哭著說︰「奴婢也沒想到葉兒會做這種傷害小姐的事,奴婢已經痛罵過她一頓,可是奴婢和葉兒是表姊妹,自小家中遭了洪水與親人失散,兩人相依為命長大的,奴婢也不能眼看她去死。當年奴婢兩人差點被人販子賣到窯子里,是小姐好心收留了我們,小姐對我們的恩德比天高。奴婢如今已經為葉兒的所作所為羞愧欲死,可是她肚子里好歹是個小生命,奴婢也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原修之冷著臉站起來。

「去內院,把所有的女僕都叫起來,我要當眾處理葉兒的事。」

當時夜已晚,許多人都準備休息了,卻被枝兒叫起來,又是惶恐又是不滿地在蘭雪堂的院子里聚集。

葉兒臉色蒼白,垂手站立在一角,第一次沒有陪在自家小姐身邊。

和暖站在葉兒的對面,滿是嘲諷地看著她。

那一夜,難得地听到秦公公的命令去前宅書房伺候大少爺,和暖本來以為自己會有機會的,沒想到後來葉兒也跟過去,說她家小姐命令她過來照看。

誰想得到呢!真正趁火打劫的反而是大少女乃女乃這位陪嫁「忠僕」。

炳!真是好笑。

雲青蘿也覺得有點奇怪,但是最近葉兒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隱約也猜測到出了什麼事,所以只是寒著臉站在原修之的身旁,沉默不語。

原修之吩咐秦公公︰「取家法來。」

秦公公很快取來小孩手臂粗的家法板子。

枝兒焦急又擔心地看看葉兒,再哀求地望向小姐和姑爺。

葉兒有身孕,這樣的板子打下去,那可就是一尸兩命啊!

原修之看著葉兒,語氣平淡地說︰「跪下。」

葉兒跪下,身體顫抖著,淚也流下來,卻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

原修之手中的家法板子高高舉起,快落下時,卻被雲青蘿伸手攔住。

他看看妻子,她的目光中沒有憤怒與責備,只有不解與茫然。

她完全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樣荒謬的事。

她最信任,而且視若姊妹的丫鬟,爬上了她丈夫的床?

原修之嘆了口氣,輕輕把妻子掩在身後,板子帶著暴怒戾氣重重落下,發出喀嚓的聲音,竟硬生生被打斷了。

眾女佣都嚇得緊閉上眼楮,膽子稍微大一點的從眼縫里偷看,才發現那板子並沒落在葉兒身上,倒是落在了她眼前的青石板上。

石板被打出了裂紋,家法板子也斷成了兩截。

原修之握著雲青蘿的手,寒著臉對眾人宣布︰「因為她有身孕,所以家法板子暫且記下,等生完孩子再行刑。你們所有人都牢牢記住了,誰要是想學她,想趁著我喝醉了爬上我的床,等著你們的就是亂棍打死,丟到野外去喂狗!我的身也是你們沾得上的?想到那些攀龍附鳳的心思前,先思量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配不配!在我的府里做事,待遇比別家的高,好吃好喝,居然還敢打起了主子的主意,恬不知恥!無法無天!」

眾人這時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小心翼翼地低頭應是,又同時偷眼瞧葉兒,臉神又是不屑又是羨慕。

大少女乃女乃還沒听說有孕呢!這丫鬟反而先懷孕了,大少女乃女乃居然還不處置她,真是命大。

可是大伙從來沒見過大少爺這樣暴怒過,顯然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大少爺這樣的尊貴身分,連被出身低微的丫鬟婢女沾了身都覺得恥辱呢,以後還是少打他的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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