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了內室,把銅匣子鎖到自己陪嫁的黃花梨箱子里,原宜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根本沒來得及提謝昭的事!
謝雍太狡猾了,明顯就看得出她的意思,卻故意不讓她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不過……看著鎖好了的黃花梨箱子,原宜之突然有點莫名的心虛,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她現在吃的也是謝雍的,拿的也是謝雍的,而且還是謝雍明媒正娶回來的媳婦,卻不肯幫他照管孩子,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
謝雍如此信任她,她是否也該為他盡心盡力呢?
扁想著如果照顧不好謝昭會落埋怨,卻不想著如何努力照顧好小孩,她確實有點太自私了,照顧家庭的下一代本來就是當家主母義不容辭的職責,她既然已經嫁為人婦,就應該勇敢挑起擔子,而不應該一味明哲保身,推卸責任。
原宜之握了握小拳頭,只要伺候好夫君和寶寶,只要她問心無愧,婆婆再刁鑽也是紙老虎。
宜之,你可以的!不要怕!
晚上,謝癱與原宜之梳洗後一起睡下。
接連縱欲有傷身體,所以二人只是並排仰躺著說說話,溫存一番就算了。
原宜之其實心里還是有點沒底,覺得應該事先和謝雍提一聲,免得到以後真出了岔子不好交代。
她將臉埋在謝雍的胸膛里,小小的磨蹭了幾下,才小聲道︰「夫君,我會盡心照顧昭昭的,只是我也沒有過照顧孩子的經驗,如果有什麼不妥當的,你要多多包涵啊。」謝雍的嘴角微挑,終于在心底長長舒了口氣,宜之總算沒有讓他失望。
他自然感覺得出原宜之並不想親自照管謝昭,他也明白原宜之的顧慮,畢竟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上面有挑剔的婆婆,一邊還有等著挑剔的謝昭外祖家,照顧好了是她應盡的本分,照顧不好卻會落得滿身不是。
可是謝雍不想在這方面縱然原宜之,他希望她能盡到做人妻的責任,她要面對的困難是很多,但是每個人都不容易過,如果有困難就逃避,那日子還這麼過到一起去?夫妻還怎麼能同甘共苦、同舟共濟?
他把小金庫交給原宜之,意味著把謝府的權力真正交到了她的手里,他把謝昭同樣托付給原宜之,意味著謝府的責任同時交給了她。
從她嫁給他的那一天起,她成為他的妻,她就注定了可以分享他的風光體面,也要分擔他的各種責任。
謝雍同手模了模她的秀發,道︰「家里有老嬤嬤,不懂的就多問多學,真拿不定主意的就來問我。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就當提前練習。」
原宜之忍不住失笑,問︰「你知道會有很多孩子?」
謝雍看著她亮晶晶的眼楮,忍不住湊上去吻,道︰「不如咱們現在就努力?」
原宜之笑著推他,嬌聲抗議︰「不要,不要,今天好累了……唔……嗯……」
畢竟是新婚夫妻,雖然二人原本都打算休戰一夜,可禁不住被此挨挨磨磨身體起火,最終還是滾到了一處。
謝昭次日就從松鶴園搬到了清越園。
原宜之將他安置在了主院的東廂房,三間的東廂房,正廳待客,北里間做臥室,南里間書房,足夠一個五歲的小女圭女圭居住了。
臥室面積稍大一點,靠窗放了張軟榻,晚上女乃娘睡在軟榻上陪伴謝昭,孩子畢競小,不放心讓他一個人獨睡。
原來在謝昭身邊伺候的人,包括一個女乃娘趙氏,一個教養嬤嬤錢氏,兩個大丫鬟鶯兒、雀兒,四個小丫鬟,以及兩個粗使婆子。
原宜之將這些人全部招齊,逐一打量了一番。
教養嬤嬤錢氏是丁錦繡陪嫁而來的,是個富態面善的四十多歲中年婦人,說話辦事看起來很有分寸,原宜之將她留了下來,而且也不得不留,否則謝昭的外祖父家還不知道要怎麼鬧。
兩個大丫鬟鶯兒、雀兒都是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面容清秀又不過分妖艷,手腳勤快,也相當得體,是謝母給謝昭選的,在她們嫁人之前,還能伺候謝昭幾年,在此期間選擇幾名和謝昭一般年紀的小丫鬟培養起來,到時候正好接鶯兒、雀兒的班,于是原宜之將她倆也留了下來。
四個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都沒什麼好挑剔的,先使喚著觀察,如果不稱心可以隨時更換。
原宜之不滿意的是女乃娘趙氏。趙氏家在金陵郊外的鄉下,已經育有三個孩子,家里實在窮得沒飯吃了,她才狠心把自己嗷嗷待哺的兒子扔家里,自己出來做女乃娘。趙氏本人的身體還算健康,但是性子很沉悶,笨嘴拙舌,在主人面前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宜之對謝雍道︰「現在謝昭大了,已經不吃女乃了,女乃娘也不說用不著了,但是趙氏本人的性格很成問題,畏畏縮縮、懦弱,言行舉止都透著小家子氣,這對孩子的口傳身教極為不利,謝昭本性是非常聰敏伶俐的,看他說話就知道了,但他的神色舉止就非常怯弱,很可能與趙氏的影響有關。」
謝雍對兒子的教育雖然也很注意,對內宅婦人之事卻不太懂,覺得原宜之的話也有道理,反正一個趙氏無足輕重,他便應允了原宜之的建議,辭退趙氏,再為謝昭增加一個教養嬤嬤。
沒想到此事卻惹了麻煩——謝昭極為依戀趙氏,听說趙氏要被趕走,哇哇大哭不已。
謝母勃然大怒,立即叫來原宜之訓話︰「羊羔跪乳,烏鴉反哺,就算目不識丁的鄉下人也懂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對待把孩子女乃大的女乃娘?這就是你們原府世家大族的教養嗎?用過即丟,翻臉不認帳?你能這樣,謝昭不能!咱謝家不能!謝昭從呱呱墜地起吃的就是趙氏的女乃,是趙氏把他從個難成活的小東西一點一點女乃大,謝昭以後是要供養她的,供養她一輩子!你把趙氏趕走,是想讓別人看咱們謝府的笑話,嘲笑咱們謝家無情無義嗎?胡鬧!叫你管家不是這麼管的!還是你要把謝昭身邊的得力人手都趕盡殺絕,你才好拿捏住他?」
原宜之粉女敕的俏臉漲得通紅,有羞愧有難堪也有暗惱,長這麼大她還從沒出公這樣的糗。
時人對待女乃娘相當看重,特別是大家族,確實有為女乃娘養老的習慣,比如原宜之的女乃娘孫嬤嬤還跟著原宜之陪嫁到了謝府。
但是,那些女乃娘絕大部分都是大戶人家里家養的奴婢,是家生子,一般都是祖祖輩輩伺候主子家的,所以挑選出來的女乃娘多半沒什麼問題,孩子交托給她也放心,小時候做女乃娘,孩子大了斷女乃了就做身邊的管事嬤嬤,只要她不犯大錯,就會跟著這個小主子一輩子了。
最最重要的一點,她們的身契是掌握在主人手里的。
可是趙氏不同,她雖然出身貧寒,但確實是良民,不是謝府的奴婢,不屬于賤民,她當初進謝府當女乃娘,簽的是短期的兩年契約,只是因為謝昭沒有親娘了,格外依戀自己的女乃娘,謝母又慣著他,他要怎樣就怎樣,所以才一年年推遲下來,廷長到了現在的五年。
趙氏不是謝府的奴婢,她有良民資格,她隨時可以離開謝府,她在外面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兒女,她在謝府打工只是為了賺取堡錢養家活口,而到現在為止,她已經不必做女乃娘的工作,可又沒有做教養嬤嬤的資格,無論是個人見識、涵養,還是本身的性格等等,她都差太多了,絕對會耽誤了謝昭這樣一個家中嫡長子的成長,這才是原宜之要放她走的根本原因。
當然,原宜之會逢年過節以謝昭的名義給趙氏送去一些禮品,算是感謝她對謝昭的哺育之功。
原宜之靜默地任憑謝母發泄著怒火,直到謝母自己罵累了,又見原宜之一聲不吭,也覺得沒意思,才住了口。
可是看著原宜之的臉,謝母就是百般不順眼,她伸手招過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大丫鬟紫晶,對原宜之道︰「紫晶從小就伺候我,你進門前她一直幫我科理家事,是極懂事的,以後就讓她到你身邊伺候吧,管家的事你也好多個幫手,免得沒事找事胡亂抓瞎。」
紫晶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如花朵要盛開一般,肌膚細女敕白哲,眉目如畫,但是又有著端莊之氣,一點都不顯得輕佻,比起她的前輩玲瓏顯得要沉穩大氣許多。
原宜之沉默了一下,抬頭靜靜地看了紫晶一眼,才向謝母屈膝施禮,「是。」這麼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兒子的房里塞人了嗎?
當年好歹還等了丁錦繡幾年,才藉著她無子不孕塞了個玲瓏,如今卻藉著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乃娘事件就要塞個紫晶?
原宜之領著紫晶回清越園的時候,身體挺得筆直筆直的,手心里卻冒出了滿滿的一手冷汗。
她憤怒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她終于明白了當年丁錦繡的感覺——非是妻不賢,實是婆婆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