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著肩膀如針刺般的痛楚,海棠使盡吃女乃之力,抱住猛然相撞後,令她五髒六腑都要為之翻騰的曹曄,這才用力撥動系綁在腳上的那根粗索,使得連接粗索的石塊倏然朝下砸去,連帶地使一條接一條環環相扣的繩子間產生作用,將系在繩子最終一端的海棠和曹曄往凌苔號的甲板拋了過來。
眼看即將撞到桅柱,海棠伸手在曹曄腰間模索著掏出他的匕首,將系在她腳踝上的粗繩割斷,而後拉著曹曄,以他的匕首釘在帆布上,順著下滑的速度,將帆扯成了兩半,他們也像石塊般地筆直向甲板墜落。
「快拿些柔軟的被褥來!快、快去!」眼見海棠抱著曹曄,似無知覺地下墜著,那些兵卒們早已沖了過去,在甲板上平躺疊成人盾,腳程快的沖進艙房中,看也不看一眼地將別人身上的被子,甚至月兌下己身的大衣,厚厚地堆放在那片人肉墊子上頭,焦急地等著大王的降落。
風急速地打在身上,腦袋像是要裂開般疼痛,曹曄睜開眼,詫異地看著甲板上滿臉擔憂的面孔們越來越接近。
他看看抱住自己胸脯的海棠,此刻她嬌俏的臉蛋上是恐怖的死白,嘴唇則泛著青紫,微微地喘著氣,卻是又深又長,映著垂落臉龐的金黃發絲,透著駭人的氣息。
「海棠?海棠……」握住海棠肩膀,沾手的黏膩感使曹曄莫名所以地將手指湊到鼻尖,沖入鼻腔的卻是強烈的血腥味,他伸手拉開海棠的衣領,赫然入目的是她肩窩上被繩子磨得血肉模糊了的傷口,正不停地沁著血珠。
「百濟……百濟的海盜,快!快讓凌苔號的水手和船工們備戰!快……」喃喃地說著,海棠仍緊抱著他,但待曹曄想再問清楚之時,這才發現她已然昏厥過去了。
抱緊了海棠,曹曄雙足在桅桿上一點,藉機使力地在半空中翻轉幾圈,而後緩緩地飄降在巴鑫那些人面前。
「大王,大王龍體可無恙?」伸過手去,想接過已經沒有意識的海棠,巴鑫一面遣人為大王備妥烘爐,一面緊跟著臉色陰沉的曹曄迭次問道。
閃開了巴鑫,曹曄耳里卻是回蕩著海棠最後所說的那些話,再打量過群情鼓噪著的水手和船工們後,他邁著大步地來到他們面前。「你們可知道百濟海盜船之事?」
「啊、百濟……」
「是百濟!」
「難怪是第三級的鐘聲,咱們得快些備戰了。」
「操,這些百濟倭寇,上回洗劫了三艘漁船,還殺死不少人,現在教爺爺我踫上了,非讓他們好看!」
從那些七嘴八舌的爭論中,曹曄心里已大致有個底,他一言不發地揮手,撤掉了那些看守他們的兵卒,迎向巴焱不以為然和船工水手們詫異的眼光。
「傳我之令,即刻著令所有船工及水手各就各位,準備迎擊那群百濟海盜。」大聲說完自己的命令之後,他轉身抱著海棠,以最快的速度沖回艙房內,巴鑫朝巴焱使使眼色後,便也跟著進入艙房。
拿起火鉗撥旺烘爐內的火後,曹曄皺起眉地望著雙目緊閉,蒼白得如臘紙般的海棠。他低下頭搓搓手上的血跡,突然快步走到床前,拉起海棠的領襟使勁一撕,啪啦聲響後,露出勒痕累累的肩膀,鮮紅的血液和已成青紫的勒痕,在海棠素白柔潤的肌膚上,構成一幅突兀又艷麗驚人的畫面,伸手去按觸她柔軟的肩窩,在確定她肩骨沒有受傷後,曹曄這才松了口氣。
但眼光來到海棠右手臂上已經月兌落骯髒的白布條時,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原只是如藕節般細致的手臂,此時腫脹得十分駭人,除了紅腫青紫瘀血外,有些地方已有細微的傷口,正慢慢滲出鮮紅的血液。
「阿甲,給我燙壺酒來!」看著在旁瞪大眼、滿臉驚惶之色的小廝,曹曄沉聲地吩咐他,自己來到燒得熾旺的火爐前,拿起那把有人手腳俐落地為他爬到帆上取回的匕首,他將之放在火爐上,不一會兒便已燒得刀身赤紅。
「大王,這海棠果然是海神之女,能將大王自波濤之中救回,且在空中飛翔,能得到此異能之海仙,實在是我吐番之幸。」朝曹曄微微欠身,巴鑫至今仍對適才風雨中,海棠飛身向曹曄撲去,在浪峰消失前及時抱住曹曄的驚險表現,激賞不已地連聲稱道。
當時所有人都心有余而力不足,盯著身歷險境的大王而束手無策。只有這位有著黃金發色的紫眸女郎,不顧己身危難地拯救了大王,光是因她救駕有功這一樁,便足以令全吐番百姓對她感激涕零了,更何況她還身系著吐番復國的希望之所在,更是難能可貴。
機伶地將酒送到曹曄面前,阿甲張著雙圓滾滾的眼珠子,望著曹曄喝進一大口酒,用力地噴在海棠還沁著血珠的傷口上,而後拿起那把燒得透紅的刀子,將之輕輕地壓在海棠肩窩。
赤紅的匕首在踫觸到她潔白的肌膚時,冒出陣陣白煙,還有嗤嗤的聲響,昏迷中的海棠眉頭緊皺,額頭上汗珠不停地滑落,並且發出無意識的囈語,左手陡然舉起在空中隨意地揮舞著。
「壓住她,別讓她被刀刃傷著了!」突然曹曄一聲大喝,令那看得臉色發白的阿甲,手忙腳亂地將海棠的手臂握住,使勁全身力道地壓放在床沿上頭。
張著嘴,發出連串尖銳沙啞的叫聲,海棠奮力一甩,幾乎將阿甲給摔到三丈之外去,而後她就像是突然泄了氣的氣球,又沉沉地睡著了。
以刀尖挑出些創傷藥,仔仔細細地灑在還冒著煙的傷口上,再找出條干淨的白絹撕成適當大小,溫柔地為她將肩窩裹好,至于她手臂的傷勢,他則是以匕首劃開表皮,放掉一些血後,再敷上金創藥,拿起巴鑫為他預備好的夾板,將海棠的胳臂固定好,縛以層層白絹。
把其余的白絹塞進阿甲手里,曹曄眼中閃動森寒光芒。「好生給我照顧海棠姑娘,倘她有何差錯,本王就唯你是問!」
「是……是,大王,阿甲必定小心的看顧海棠姑娘。」說著立即拿起白絹擦著海棠額頭上的汗珠,阿甲戰戰兢兢地回答,不時扭著手里的白絹兒。
冷冷地瞅著他,曹曄走到門口又突然折了回來,把阿甲嚇得兩腿噗咚一聲,馬上跪倒在他面前,但曹曄筆直地越過他,逕自來到床榻上的海棠身邊。
伸手為她抹去額前濕漉漉的一片汗水,感受她微微地發出冷顫,曹曄立即月兌上已換妥的狐裘,輕輕加蓋在海棠被子上頭。
「把爐火燒旺些,別讓室內熱度減退了。」交代完唯唯喏喏的阿甲後,再深深地看了昏迷中的海棠一眼,曹曄咬著牙地推開門,走進如鵝絨般漫天飛舞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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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掙月兌了烏苔的糾纏,已然全都露了出來。位置也由微斜的偏東而升至頭頂了,在紛紛如雨的細雪間,曹曄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不遠的海面,如鬼魅般的逐漸聚集了一片片幢幢黑影。此刻在圓月的照耀下,已可明顯的看出是一艘艘精巧的漁船。
船殼全都漆成黑色,連主要藉使風力的帆亦是墨黑。船上有些身材矮短的人,頭上纏著白布條,上身是以稻桿或獸皮做成的盔甲,則一律是簡單的丁字褲,配上長及腿跟和腳踝的稻草護具,他們發出一陣陣詰屈聲耳的囂鬧聲後,圍在中間較大那艘船上,某個肥胖的男子一揮手,那前頭幾艘小船,便似滿弓疾射而出的箭矢,飛快地朝凌苔號而來。
環顧背後那些表情緊張的船工和水手們,個個都是嚴陣以待的樣子,曹曄疑惑地走向一個拿著五顏六色的旗子的中年人,在他身旁的男子,則是腰系小蹦,手持鈸鑼。
「你們要如何擊退這百濟海盜呢?」
「咱們康家船隊在當家的悉心教之下,所有的人皆可用于戰斗,平常咱們在凌苔號上打魚撈海貝,盡咱們討海人的本分,如果有人膽敢犯上咱們海涯康家船隊,咱們誓必復仇,替咱們的伯叔、街坊鄰居們討回個公道。」眼看第一艘小船已幾乎靠到凌苔號的船殼了,中年男子舉起手里的黃旗,立即有一小隊人手,兩兩為組,打著一大桶的熱水,對著船殼澆下去。
一時間只听得受到熱水潑濺的倭寇,驚叫連連地翻滾落海,或直接摔回船上。兩方仍然對峙著,這方是氣定神閑,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那方人馬哀嚎著相互擦藥療傷,但還是虎視眈眈,對凌苔號躍躍欲試地蠢動著。
烏苔又慢慢地掩住明媚的月光,此時全船陷人一片黑暗中,耳邊突然響起了單調的鼓聲,有人雙手環抱著一根根巨大的火把,將之安插在船舷上,一個個大如人頭的窟窿之中,有人點燃火種,逐一將火把引燃,瞬間整艘凌苔號被照耀得如白晝般光亮。
火光磷磷中,可以清楚的見到那些船已一擁而上,將凌苔號團團圍住。此時鼓聲轉變成一長三短的節奏,另一隊人手扛出一缸缸的油,將之沿著船舷往外潑倒,將船殼上涂滿一層厚厚的油脂。
那些倭寇亦非省油的燈,他們將以牛筋捆牢的梯子靠放在凌苔號的船殼上,有些身手靈活些的,已經沿著梯子往上爬了。但那些油膩的油脂在凌苔號的外表很快的凝結一層如霜的薄冰,令那些攀到梯子盡頭的矮個兒,才一伸手便滑落冰冷的海水中。
對這氣候的掌握似乎十分得心應手,站在船舵看著凌苔號上的船工們,很有默契地扛水澆油,若是有倭寇的爪鉤連著繩子一拋上來,便三五成群地將繩子拉起,令那攀著繩子的倭寇,如下餃子般一個個落入海里。
沒多久,那些倭寇的小船,突然都往後退到一箭的射程內排成一列。在曹曄不解的目光中,他們船上多了無數點的火光,在一聲號角響後,萬箭帶著火光,朝著凌苔號如蝗蟲過境般的蜂擁而來。
正當那些吐番兵卒四處逃竄地找著掩護,巴氏兄弟們也紛紛拔出佩劍,將曹曄護衛在他們之間時,鼓聲乍變成兩短兩長,隨即有條水龍如昂首翻騰的巨龍,朝那些接二連三來到的火箭嘖出強勁的水柱。
被水柱浸濕失去勁道的箭身紛紛落在甲板上,這邊的船工們一面咒罵著那些常在海中劫掠船只的倭寇海盜,一面加緊動作地將一桶桶的水倒進個巨大的木桶里,轆轆發出咿啊咿唉的聲音,也同時壓擠出水柱,往那些倭寇的小船噴掃,不出幾分鐘,那約莫十數艘的船便沉沒大半,剩下的則倉皇地逃跑,甚至連落在海中的同伙都無暇援救,就挾著尾巴地逃了。
大獲全勝令得凌苔號上原有的船工和水手們,全都歡欣鼓舞地相互擁抱或彼此打著肩窩地為對方打氣。
「哈哈哈,你瞧見那個矮個兒,他跌到海里去的樣子沒?可真是結結實實地摔個狗吃屎!」
「是啊,那個倭寇王的臉發青,我看他回去非得好好的找人收驚不可。」
「哼,也不撒泡尿照照,就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敢來招惹咱們凌苔號。」
「這都是咱們當家的有先見之明,教咱們這些個戰策,將這班鬼子們,全殺得屁滾尿流地回家吃老米去了。」
「唔,這也要感謝海龍王的庇佑,倘若當家的在此,他必定會下令犒賞咱們,並且請‘黃金觀音’跳一碼謝神舞來酬謝海龍王。」一旁以衣擺扇著風,有個說得嘴角全是白沫的中年人,打著呵欠地說道。「現在海……」
旁邊立即有人以肘推推他。「阿光,你莫不是沒睡醒,可不要胡言亂語壞了事!」
「我哪有……」抬起頭見到正凝神听著他們交談的曹曄,這叫阿光的漢子伸伸懶腰。「是呵,我可別要胡扯,省得這海龍王降罪,那可是大不敬的事哩!」
疑惑地想要問清楚這「黃金觀音」所指為何?但那群船工一見到曹曄便一哄而散,即使被巴焱押到面前,對曹曄的詢問,仍是靜靜地緘默以對。
「喂,我們大王在問你話,你還不快些回話!」刀背敲在那個叫阿光的頸背上,巴焱粗聲粗氣地罵道。
「小的不知要回些啥話,這海龍王是這海里最大的神,我阿光可沒那本事或膽子去對他不敬。」
「不是問你這個,什麼是黃金觀音?」
「那是小的家附近廟里的觀音菩薩,因為善男信女送的金箔多了,住持就以金箔將觀音塑成金身……」兩眼不住地閃避著曹曄的目光,阿光越說聲音越小聲,而終至听不見。
「你……」明顯地感覺出這個人在說謊,但曹曄卻無法自他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釋中找出破綻。
「大……大王,大王,不好了!」跌跌撞撞地沖過來,阿甲一看到曹曄,立即跪在甲板上爬向他。「大王,大王,阿甲發誓一直很認真的在看著那海棠姑娘,但……但……但是……」
看到曹曄那怒目相向的模樣兒,阿甲嚇得結結巴巴,半天也擠不出個字眼兒來。
「快說,海棠她怎麼啦?」一把揪住阿甲衣襟,曹曄不費吹灰之力即將他提得離地數尺,他冷酷的聲音令在場所有的人,全部中了定身法般地動彈不得。
「她……她……」畢竟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曹曄色厲內荏的連聲大喝之下,早已嚇掉了半條魂兒。對這向來是他敬畏如神的大王威儀,他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攤平雙掌給他瞧。
濃稠的血將阿甲瘦小的掌心都填滿了,大驚失色地扭住他的手腕,巴鑫厲聲地盯著發著抖的阿甲大罵。「你這小兔崽子,大王要你好生照顧這海棠姑娘,你……」
「不是我,不是我把海棠姑娘弄流血的。她是神仙下凡,我阿甲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踫她一下下……是……是……」
「是什麼你給我好好的說!」拎著阿甲往海棠所在的艙房沖,曹曄氣急敗壞地大吼。才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幾乎使他的血液,立即為之凝結。海棠氣若游絲般的臥在床上,適才包裹好的傷口已沒有流血,但在棉被掀開之處,她那身破爛不堪的綠色衣裳,已經被血玷污成一種恐怖的烏青色,更令人怵目驚心的是順著垂下的裙腳,正有一滴滴血滴緩緩地往下聚集成一攤血漬。
「大王,因為那血一直流下來,所以……阿甲將海棠姑娘的被子掀起,就看到……看到……」指著床上不時痙攣抽搐的海棠,阿甲抽抽噎噎地說道。
手一松任阿甲滾到桌下去,曹曄簡直沒了主張地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掀去那已經完全密貼在海棠身上的衣料,看到那些嚴重的勒痕後,他深深地吸口氣,仍舊背對著身後的部屬們。
「出去,全給我出去!」在他的命令下誰敢不從,巴鑫一使眼色後,所有的人立即無聲無息地往外走。此時曹曄卻又出聲︰「阿甲,你留下,本王還需要你。」
「是,大王。」剛才被摔得鼻青臉腫,阿甲才想跟著大伙一塊兒出去,冷不防大王指名要他留下,他苦著臉,頭重腳輕地走過去將門關妥,這才回到曹曄身邊。
「把那些白絹全都撕開,另外拿些熱水來。」指揮著阿甲做著準備工作,曹曄自己也沒閑著,他輕輕地揭起海棠已看不出原來顏色,但此刻已被血染成深紅的肚兜,對那仍冒出血水的源頭感到好奇。
在右側下約莫三指處,一根大概小指粗的木屑不偏不倚地插在那里。曹曄突然憶起她在被風帆撞擊時,曾發出的慘叫聲,這……這個女人為了救我性命,險些連自己的命都要斷送了。看她責罵我時那理直氣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小辣椒模樣,但在我危難之時,雖是恨我入骨,卻如此義無反顧地援救我。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再次將匕首烤透,曹曄要阿甲按住她,略微一使勁即將那枝木屑拔了出來,或許是沒了阻力的原因,那傷口立即噴出細長的血,噴得曹曄全身都是。
立即以灼熱的匕首止血,曹曄將阿甲捧著的藥罐拿來,為海棠上藥包扎。在為她療傷的過程中,幾度要撩起那件繡滿碎花圖樣的肚兜,看到阿甲陡然發亮的眼珠子,曹曄立即伸手將他的頭扭開。
「小子,你若敢偷瞧一眼,我會將你的眼珠挖出來喂海底的烏龜,你听到了沒有?」在見到阿甲立即緊閉雙眼,並且高高地昂起頭的樣子,曹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但眼神轉回到渾身被血污濡濕,像具沒有生命的玩偶般躺在血泊中的海棠時,他的笑意倏然逸去無蹤。擦抹過她滾燙身軀的白絹,在阿甲一盆盆端進端出的熱水中,立即染紅了整盆的水。
雖然明知自己不該有這種該殺千刀的綺想,但在血漬漸去而顯露出她白皙的肌膚時,曹曄的心仍然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尤其在她潔淨無瑕的皮膚上,淡淡地染上一層因高熱而引起了薄薄紅暈的情況下,他更是無法控制那股來自心底的悸動。
索性將那些全都髒掉了的衣裳都撤除,再將海棠赤果的軀體用大幅的白綾包住,而後以厚重的毛氅裹住,把海棠抱起來,邁動著長長的腿朝另個阿甲已收拾妥當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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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著眉地盯著眼前仍是一臉睡眼惺忪的老管家,曹曄搔搔已然凌亂不堪的頭發,對這個嗜酒如命的老頭子,他還真是束手無策。
「大王,小老兒我不懂你們吐番的什麼規矩,但這海棠姑娘傷得這麼重,如果再不請大夫來瞧瞧,恐怕會有性命之憂。」自顧自地斟著酒獨酌,老管家眯成條縫的朝曹曄眨眨眼。
「既然那海棠姑娘是你康家所奉祀的海仙,何以她不能救她自己?她不是神仙嗎?」佇立在曹曄身後的巴焱,鼻孔噴出幾聲悶哼,冷冷地瞅著老管家說道。
「咦,這海棠姑娘是神仙幻化人形,倘若這傷勢過重而香消玉殞,那可就不妙啊!試問要是惹惱了海龍王,他降下災禍來,這不只你們吐番受殃,連我康家恐怕也難以幸免,所以,小老兒才會再三懇求大王您三思啊!」湊近曹曄,老管家面容上閃過一絲絲混有擔心和遲疑之色。
站起來在艙房中來回踱步,曹曄心知這老管家所言不假,這海棠受創至今已五天了,這五天來她時而發燒,時而冷顫連連,即使是灌以吐番宮廷中最珍貴的延年水,依然沒有效果,昏迷中只會發出無意義囈語的海棠,正如失水鮮花般急速地枯萎著,令每天不時守在她身邊的曹曄,為之心疼不已。
「依老人家的看法呢?」或許真如這老管家所說的,南人和北人體質有異,所以這在土蕃被視為還魂湯的延年水,對嬌弱的海棠絲毫起不了作用。
包重要的是——這可能會關系到吐番的命運——目前最迫切的便是找到那座全吐番希望所系的金銀島,假若因為海棠病篤,得罪掌理海權的龍王神君,後果不堪設想!
「大王,我在京城之中曾听聞這冷菩薩木紫嫣將到北方行醫,木姑娘雖是女流之輩,但醫術精湛,她的父親木兆垠本是天下第一醫仙,後來不知為何原因退隱,不再為人醫病,但木姑娘承繼衣缽,醫術不相上下。」
「老人家的意思是請這木姑娘來醫治海棠?」
眉毛吊得半天高,老管家頓了頓才接下去說道︰「大王,這木姑娘個性冷峻固執,從不知笑為何物,對她所不願醫治之人,如貪官污吏、罪無可澶的江洋大盜之類,即便以死相脅,她亦不為所動。」
「喲,這女人真甚多鬼規矩的!大王,請大王下旨,由我巴焱帶些精選的弟兄,我們將那什麼冷菩薩給捉到這凌苔號上來,我就不相信她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少能耐,非教她醫好這海棠姑娘不可!」摩拳擦掌地說著,巴焱激動得臉紅脖子粗地嚷嚷道。
「巴焱,這人各有習性皆不相同,咱們既是有求于人,自是不可怠慢。」低頭沉思了半晌之後,曹曄轉向一直微笑地佇立身側的巴淼。「巴淼,現在距咱們最近的港口是何處?」
俐落地將海圖攤置在曹曄面前,巴淼笑吟吟地指著那一個個奇怪的符號,還有以各色仔細勾繪出的航路。
「大王,現在凌苔號的位置在此,繼續往北方航行。過了這河口後,大唐的海驛就少了,倘若要由這附近泊岸的話,倒不如再前進的三十公里,進入突厥領地,現今突厥亦是內戰未休,我們的人加以易裝,可輕易地由此混入大唐邊關。」手指往圖上方移動,巴淼突然正色起來。
巴淼的話才停歇,那廂的老管家已兀自地拍起手來。
「妙極妙極!巴三將軍果是智謀足比諸葛孔明,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待醫治好海棠姑娘,咱們便都可以回家矣!」捻著沾滿酒氣的胡須,老管家直點頭地說。
老管家的話使得戍衛于門口及散立在曹曄附近的吐番兵士們,都油然地生出思鄉之情,每個人面容上都浮現了各種渴望或思慕的情緒。
被老管家的話勾動出心里最深切的期望,曹曄微微一頜首,但望向老管家的眼神卻逐漸銳利了起來。尤其在老管家接連提出,要令那些康家水手和船工們,全都暫時松弛警戒,放他們上陸地去采辦必需品的提議後,曹曄眼眸一轉,巴鑫立即趨上前去攙扶著老管家。
「老人家所言甚是,這麼著,自吐番帶出來的胭脂紅也存量不多了,為老人家著想,就由老人家領些船工們上岸采購些柴米油鹽肉蔬瓜果,免得日後航行無處補給。」
親切地將老管家交給在門口的侍衛後,巴鑫面色凝重地折了回來。「大王,這老管家語意閃躲,昨天奴婢無意間發現他們似乎有某種奇特暗語用以聯絡,但百思之余仍找不出破解之道。」
「我明白了,這也就是何以我要應允他所提之事。這些日子以來,我發現這些人未曾有過丁點兒驚慌,雖然是以強悍頑抗出名的康家船隊,但這受俘于異族總是異象,驚惶失措在所難免,此為人之常情。觀諸這凌苔號上的眾人,卻是恍若無事,只是做著本分之責,不曾有過騷動。若非這外傳康家船隊民心之悍有所訛誤,便是另有文章!」微微推開窗,曹曄示意巴家兄弟和他一起望向外頭,在沒有吐番士兵看守下,仍三三兩兩閑聊著補漁網的船工。
「大王的意思……」
「若要查明真相,唯有放手一搏才得以明了內情。明天泊岸後,派一隊人跟蹤他們,依我判斷這老管家必然在玩些什麼花樣。另一隊人則變裝入關,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那位木姑娘,挽救海棠性命。」
宣完後,撇下正在分派任務的巴氏兄弟,曹曄憂心如焚的回到那個彌漫著藥味的艙房,正在打著盹兒的阿甲和阿乙,一見到曹曄進來,立即慌慌張張地自地板上站了起來。
「海棠姑娘仍是昏睡不醒嗎?」雖然心知肚明的望著床上病奄奄的海棠,曹曄仍不放棄一絲希望地問道。
「沒……沒有,大王。」
「嗯,好生看著她,別再給我逮到你們在偷懶。」
「是……大王。」
「先出去吧,我要靜一靜。」
听到門在身後關上,曹曄這才輕手輕腳地揭開蓋在海棠乳下的那方白絹,傷口已逐漸收口,但仍有黃綠色的膿液鼓脹著,絲毫沒有猶豫地,曹曄俯下頭,以嘴吸吮著那些膿,再將之吐在一旁的痰盂內。
這已經是他近日來的例行公事了,剛開始時他試過以手指壓擠,但非但不易擠出那些膿液,反倒將傷口弄得紅腫擴大,令得昏迷中的海棠,亦是滿臉痛苦神態。
但這膿腫不除,傷口勢難愈合,靈機一動之下,他便以嘴為器,將那些膿液吸吮出來。幾日下來倒也看出些成效,起碼傷口已逐漸結疤,持續多日的高熱也稍稍減低。
倒些金創藥在傷口上,曹曄為自己斟杯酒漱漱口,這才坐在床沿,靜靜地凝視著狀似沉睡的海棠,腦海里卻不知不覺地浮現最近巴鑫所常提起的話題——
「大王,這歌謠里已點清楚︰黃金王妃堂隸邦,分明就是指這黃金王妃是由咱們吐番的兄弟之邦所來,這不是明明白白的說出黃金王妃的出處了?所以奴婢認為這海棠姑娘即是我吐番的黃金王妃,況且她又身系康家壯盛富強的秘密。大王,別再猶豫了,只要將這海棠姑娘立為我吐番之後,那……」
「巴鑫,原本我並無意劫奪這凌苔號,但木已成舟,騎虎難下之余,也只有暫借這船去尋找那康家金銀島,但這錢財可借可還,人……更何況這海棠是海神之女,如貿然許聘,恐怕……」不待巴鑫說完,曹曄漠然地打斷他。
「大王,男婚女嫁本屬天經地義,況且海棠姑娘雖貴為海神之女,但大王可是天命贊普,亦是人中龍鳳,以大王君王之體,娶這海神之女亦無不當之處。大王,想我吐番始祖,亦是葛拉拉于天山采藥之際,與天界仙人交歡,因而產下之子陵榮贊普,這人神合婚,早有前例可循。」
對巴鑫所說的事,飽讀史書的曹曄,白然是耳熟能詳了。事實上,在多事的西域諸國中,婚嫁除了是繁衍種族的習俗,亦常當成政治上攏絡或結盟的手段。
比如他的生母,即是被當做和親盟使而遠嫁到吐番,但那畢竟是有父母君王之命,但這海棠……
天天這樣守候著昏迷中的海棠,曹曄有時會錯以為已與她熟識許久,想都無法想像出要這麼嬌弱的女孩,生活在早穿皮襖午穿紗、圍坐火爐吃西瓜的吐番,會是什麼樣子。
再者,這海棠為救自己性命而命至垂危,此時此刻說什麼也不適合談這問題,所以曹曄總是三言兩語即扯開話題。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他放任自己去想及這問題︰不該強擄海棠回吐番,畢竟這可不是用以回報救命恩人的法子;但放了她……一來金銀島未找到,二來……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曹曄突然滿臉震驚地陡然站了起來。
這……我……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但有何不可呢?我是王,我是贊普,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又有誰人敢說一聲不?只要將她帶回吐番,就不必在乎那海涯孤鯊上門討回這黃金般的女郎,如果她又是我吐番母儀天下的王後,即使是海涯孤鯊,亦不敢奪人妻吧!
況且,我壓根不願放手讓這淨得透明的女郎離開我的視線一步。不知不覺間她似乎已沁入我生命之中,令我舍不得她,甚至,我已經有種她早已是我所有的錯覺。唔,我得好好想想,必得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