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戟……他是丁戟!這個發現讓夏天頰上飄滿紅暈。為了掩飾自己藏不住的興奮,她低下頭假裝在研究桌中上俗麗花朵的圖樣。
「言歸正傳,你……」好不容易在老人的抱怨聲中收線,看著服務生端來的素炒飯,丁戟突然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嘎!你︰…你要幫我找工作?」靈機一動,夏天主動提起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好啊,看樣子「老怪物」還是那副難服侍的德行,看她怎麼跟他玩!回想起小時候,「老怪物」總被她氣得哭笑不得的樣子,夏天露出慧黠的笑靨。
「是、是啊,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把你安插到……」想著公司里哪個部門缺
人,丁戟訝異地看著她的動作。
「加點蕃茄醬吧,比較好消化!」加了大半瓶的蕃茄醬在炒飯上,夏天對他皺皺鼻子。
「呢……謝謝,事實上,我都是這麼吃炒飯的。「不知該怎麼解釋這怪事,丁戟選擇閉上嘴巴,專心吃他的炒飯。
以前,都是夏天來執行這個「神聖任務」的。因為夏天有一陣子特別喜歡蕃茄醬,所以入口的食物,都必須經過蕃茄醬的洗札。
連帶的,丁戟的食物也逃不過夏天的「毒手」。久而久之,連他也養成這種習慣,常常惹來旁人驚異的打量。
但是他不在乎,也不想更改習慣,畢竟,這是他和夏天之間的聯系,透過蕃茄醬,他可以感受到夏天的存在。
「你剛才說……要找看護?」
充滿期待打量著他的反應,讓夏天很失望的是,他似乎沒認出眼前的她。
「是啊,我們家老爺子住院了,三天兩頭跟看護吵架,看護一受不了就辭職,傷腦筋。」漫不經心說著,丁戟著迷地看著她閃亮的雙眸。
面對脾氣又臭又硬的夏罡,老實說,丁戟覺得那些看護們,都已經很忍耐了!
其實,老人的心,丁戟何嘗不懂呢?就是想念孫女罷了。
當初把心一橫,將她送出國去受教育,雖說是為了她的將來著想,但每每在言談間,丁戟還是可以感受到老人的思念。
只是,既然把她送出去了,也不好中途叫她回來。加上老人前些年因為身分的敏感性,出國不易。
這些年隨著解嚴開放,禁足令雖已撤銷,但他也年邁得不想踏出國門一步了。
「是……是啊,你……」狐疑地打量著她新潮、超猛的裝扮,嬌滴滴得像溫室里的玫瑰,當看護……跟她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聯想!
「喂?」不要瞧不起人,我可是有正式執照的護理師喔!不過,是在英國拿到的執照,不曉得在這里可不可以用?"雙手合十,她眨眨眼說道。
「英國……」看著她柔細、潔白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柔莫,丁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她。
「另外,我在美自也有照顧過貧病老人的經驗,很多貧民窟的教會,都需要義工,我至少照顧過五十個病人,還有愛滋病患。」
那段和陌生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阿!夏天暗暗地自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听起來你的工作經驗很豐富,但是……你看起來……」腦海不停翻騰,丁戟知道,自己要是有腦袋的話,就應該趕緊起身閃人,遠離這個說起話來像畫符的小辣妹。
拿他社會打滾多年的經驗來看,直覺這女孩不是在唬人,就是神經有問題。以她看起來差不多十五、六歲的年紀,要是能在制度嚴謹的英國拿到看護執照,豈不是打她包著尿布時,就得開始上課、實習了?
「我不幸有張長不大的女圭女圭臉,那並不是我的錯!當然,也不是我父母的錯,他們給我一個美好的生命。而努力當個好人,我已經盡力了!」
說完望著他,夏天大概明白他為什麼認不出自己了。
她變很多,或許,也可以說沒有變。小時候,在「老怪物」家稱王稱霸的結果,使她在充分的營養供給和無優無慮下,像發脹的面團,全身都是圓滾滾的線條所組成。
當時的她,長相偏向于爸爸那一邊,濃眉大眼外,臉龐線條堅硬而欠缺女孩子的柔媚味道。
異鄉漂泊多年後,臉頰逐漸消下去,原本尖銳的線條變柔和了。濃眉大眼被她只剩巴掌般大小的臉蛋,襯托得更加引人注目。隨著身材抽高、縴細後,她看起來反倒是像媽媽了。
其實,丁戟也變了。看著眼前充滿男性魅力的前中年期男子,夏天悄悄地在心里為他比較差異。不再像以前總開壞大笑的陽光男孩,現在的他,渾身洋溢著成功生意人的精明。不過,听他跟「老怪物」的對談,還是可以感覺出他對「老怪物」的尊敬。
「嘎……那是當然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想……或許你可以試試看."听著話自嘴邊溢出,丁戟突然有種自找麻煩的感覺。
老爺子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加上病痛和對孫女的思念,十足十是只難以馴服的獅子。
而眼前這一看就知道不好搞的小辣妹,可是典型的新新人類,想到要把這個新新人類和老爺子那款經典人物湊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但看護又被老爺子罵跑了,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辣妹,又可能糊里胡涂墮入風塵……雖說非親非故,他大可不必操這心,但……他就是沒法子坐視不管啦!
「真的?那敢情好,什麼時候上班?」雙手一拍,夏天干脆地坐正身于。
「呃……你覺得什麼時候你比較方便?」反而語塞,丁戟遲疑了幾秒。
「現在就可以啊,金花姨,我過兩天再跟你算房租和搬行李好嗎?」掏出支票本,夏天拿筆支頤了半晌,對金花姨說道。
「好,沒問題,你確定你要去當看護嗎?還是留在我那邊按摩,我的客人都是老主顧,比較安全啦!」
對丁戟投以不信任的眼光,金花姨雖在夏天耳畔咬耳朵,但她可沒控制聲量,存心讓丁戟听個一情二楚。
「哈,當看護有啥不好的,我家老爺子生活簡單,而且還不至于到需要人服侍的地步,我們找看護,充其量只是當他的伴而已。怎麼說,都比天天在你那里,面對不同的客人好吧?」眼看金花姨綿密出招,這廂的丁戟也不再客氣了。
「喲,你這是拐彎抹角的說我那旅館不干淨?」果然,金花姨的火氣又被挑起來了。
「不敢,我只是認為桑瑪應該找個比較單純的工作。」
「喂,年輕人,你去打听、打听,我金花姨的旅館,向來都是干干淨淨,誰敢說我那里不單純來著?」這一听,金花姨都要跳起來理論了。
「金花姨,我相信你很干淨、單純,但進出旅館的販夫走卒何其多,你能保證每個人看到桑瑪後,不會起什麼歹念嗎?」
被丁戟一針見血地戳中要害,金花姨沉默了幾秒鐘,但隨即加足戰力。
「那,我也不能把桑瑪就這樣交給你啊,她一個女孩家,我說什麼都要多顧著點兒。」猶不放松,金花姨還是滿臉不假詞色。
「那是當然,如果金花姨你不放心,大可和我們一起去看看環境,我很歡迎。」
仔細地盯著丁戟瞧了瞧,金花姨這才往後靠在椅背上。
「好吧,我吃齋念佛這麼多年,連只小螞蟻都舍不得跺,對桑瑪這可憐的孤女,當然要多花點心思。」
兩眼骨碌碌地在丁戟和金花姨臉上溜來溜去,看他們得到共識後,夏天只是聳聳肩,繼續喝她的百合金針湯,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說,你又找了哪個看護來著?」
坐在病床上,仍然挺直著背脊,夏罡冷峻的眼情,絲毫不稍減地掃過夏天和金花姨。
「老爺子,是這位桑瑪小姐,她在國外曾經有過照顧病人的經驗."
引領夏天來到床前,看到老爺子目光如炬盯著夏天清涼的穿著,丁戟只好認命地等著他大發雷霆。
每每看到電視里的偶像明星們各個衣不蔽體的扭腰狂跳,老爺子總要氣呼呼地破口大駕,甚至有氣到把上好硯台往電視屏幕砸的紀錄。
罷剛應該先讓她把這一身服裝換掉的!為時已晚地嘀咕著,此時的丁戟,也只能等著風暴降臨了。
出乎丁戟意料之外,老人直勾勾瞪著女孩半天,然後揮揮手。「好吧,就讓她留下來。反正,你總歸是要找個人來盯著我,起碼她看起來機靈些!"
「那……老爺子,我將她安置在臨月齋?」。「好,讓銀姊也認識、認識她去。我困了,你們回去吧!…轉頭望向窗外許久,老人突然開口,「阿戟,還是沒消息?」
「嗯,我已經加派人手去找了。」
「如果她不回來的話……拖也要把她拖回來!」
「是……」
丁戟才剛示意夏天和金花姨和他一起往外走,此時老人又開口,「阿戟啊,要銀姊剪些布給這小泵娘做幾件衣裳。
可憐啊,這年頭還有人窮到衣不蔽體這地步!"
瞪大眼楮地停下腳步,夏天幾乎忍不住要沖過去,告訴那個向來就喜歡獨斷獨行的「老怪物」,這可是紐約這一季最流行的穿著咧!
但還她沒機會去宣揚她渾身紐約制造的時尚精品,就被丁戟拖離開病房。
直到電梯口,看他不停聳動著的肩膀,夏天頗不是滋味地怒視他。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拉拉不小心溜上大腿根部的褲腳,夏天滿是怨氣的瞪著他。
「哈哈……哈哈……抱歉,我……對不起,我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看她懊惱的模樣,對照老爺子那輕描淡寫的言詞,丁戟已經可以預見,這小辣妹和老爺子之間,絕對會有精采的風暴產生。
「暖,我說桑瑪啊,我看那位老先生倒也還不壞,住在頭等病房,又有三個特別護士輪班,你只是跟他作伴而已咧。」
扯扯夏天,金花姨小聲地和她咬耳朵。
「哼!我管他住哪里,那老怪物真是太不講道理了!什麼嘛,他……還那樣說人家!"想到「老怪物」尖酸中不帶火氣、苛薄得很好笑的話,夏天簡直快爆炸了。
「唉,他說這話也不過份,你瞧他一大把年紀。在他們那年頭,女人露出個腳趾頭,都要被罵句「傷風敗俗’了。你說,他怎能忍受你這麼涼快的打扮?」對那些朝夏天拋來口哨聲的男人們,回以憤怒又帶威嚇的眼光,轉過頭來,丁戟不由自主地放柔聲音。
是啊,就像你這個超級機車的豬頭,竟然這麼大半天,都還沒認出人家就是夏天,真是一堆豬頭加三級!磨著牙,夏天在心里千百遍的嘀咕著。
「桑瑪啊,我看這里也不壞,你想當看護的話,就留下來。要是做不慣,可以再回我那邊。」看夏天久久沒有反應,金花姨再次提起。
黑白分明大眼溜溜轉,夏天露出慧黠的微笑,想到自己以往的頑劣事跡,她偷偷地伸伸舌頭。
「放心,金花姨,我會做到老怪物受不了,趕人為止!"
炳哈,爺爺,你有本事就盡避挑剔吧!現在的夏天,可非只是當初把肥皂袍倒進錦鯉池,測試魚會不會鑽進泡泡的小頑童而已,你,準備接招吧!
我知道你當初是不得不接手我這個爛攤子,但是,好歹我們也是有血緣關系的祖孫,再怎麼不高興,我們也得湊合著相依為命,不是嗎?
還有你,丁戟,所謂君子報九三年不晚,七年的恩怨,大家慢饅來算帳吧!
「那……你準備來上班羅?」說不上來心底如泉涌的狂喜所為何來,丁戟幾乎要喜不自勝了。
「是啊,等我安頓下來後……喂,你該去幫我搬家吧?」
斜圈這個大個子,夏天實在搞不懂,是因為老怪物太嚴肅,才有丁戟這麼個愣呆部屬,還是眼前晃來晃去的都是這等愣呆,所以老怪物的生活才會越來越無趣?
「搬家?」沒料到她有此一問,丁戟著實愣住了。
"是啊,喏,鑰匙給你,我已經打包好,你隨時可能提了就走.金花姨,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拜拜?"
將旅館房間鑰匙扔給他,夏天挽著金花姨,一老一少晃出醫院大門。
「啊……這……」看她們根本不打算理會他的樣子,丁戟只好無奈地盯著掌中的鑰匙,一面心不在焉地抓著癢。
「唔,好吧,看來我也沒有選擇了。桑瑪……嗯,真是讓人越來越期待她和老爺子之間,會激撞出什麼火花了!」
看著手上的一片片紅疹,丁戟想著要不要去給醫生看看,但掂惦手里的鑰匙,立刻讓他打消了主意。
反正醫生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先把小辣妹搞定,讓老爺子安心,再慢慢查夏天的行蹤吧!
想到頑固、守舊的老爺子,和那個新潮辣妹妹,丁戟忍不住發出豪邁笑聲,往停車場而去。
猛然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叫,讓丁戟自夢中驚醒,慌亂間抓件外衣披著,踉踉蹌蹌往樓上跑。
一路上燈火次第展開,不一會兒即讓整座「臨月齋」燈火通明。
「怎麼回事?銀姊……」看到身著老式藍衫的銀姊,丁戟微微拉緊外衣。
「儂格自己個看吧!小泵娘睡覺竟光著膀子,阿拉怕她著涼,想給伊拉上件被子,不想伊就哇啦哇啦叫咧。」操著濃濃江浙腔調,即使飽受驚嚇,銀姊的吳依軟語還是一樣悅耳。
聞言,將目光往銀姊手指的方向一閃,紅潮立即自丁戟脖子淹沒到腳趾頭。那真是存放在羅浮爆或是大英博物館的佳作吧!
明知自己應該移開視線,但丁戟雙眼卻膠著在床畔的那具胴體上。
以被單裹住大部分身軀,黑白分明的雙眼盯著他們,流泄如瀑的發絲問,桑瑪那雪白晶瑩的皮膚,仍教丁戟看傻了眼。
而紅疹……隨著他突然搏動強勁的心跳,被血液運送到每個細胞中,讓他渾身像被螞蟻爬滿般難受。
「阿戟先生,你沒看過女人嗎?」被看得有點赧然,夏天索性站起來,拖著長長被單,晃到丁戟面前。
他還是那麼容易臉紅!這個發現,讓夏天更是樂不可支。心眼里一長串的惡作劇念頭,幾乎要滿溢得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笑意了。
「啊……嘎……桑瑪,你……」居高臨下望著這個不到自己下顎高度的女孩,丁戟忍不住口干舌燥起來。
懊死的是他的角度,剛好可以一覽無遺地欣賞到她雪白高聳的胸脯……
「儂跟伊清清楚、女孩家不穿衣裳睡覺,成何體統!"看丁戟支支吾吾半晌,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銀姊馬上又補上
「那,誰說不能不穿衣服睡覺來著?出娘胎時,我就是光著身子的啊."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對銀姊婆婆的古板,夏天可還是記憶猶新。
活得快貫穿整個世紀的跟姊,跟「老怪物」是同一時代的產物。不過。她的某些觀念,可能可以往上追溯到恐龍時代,這是夏天一直有著的懷疑。
譬如說,她竟然可以因為夏天是女孩子,就規定她不可以把衣服放在別人會踫觸到的地方,因為——她是這麼說為——女人的東西不干淨,男人踫到了會倒大媚!
或者說,為了讓夏天符合她的期望,她也可以幫夏天「綁腿"。所謂的綁腿,就是在小孩子年幼時,以木板和棉布條,趁孩子睡著時,將孩子的雙腿固定住,期盼能夠使雙腿又直又長……
這些個酷刑,向來都使夏天興起濃烈的反叛心,每每趁三更半夜時,將布條剪得七零八落,清早時再跟銀姊展意志力的拉鋸戰。
丙然,一听到夏天的說法,銀姊立即挺起腰椎,所有熟識她性情的人都知道,那表示銀姊已經瀕臨爆炸邊緣了,識相的最好趕快閃人,兔受池魚之殃。
"儂……儂這丫頭片子實在無法無天!幸好阿拉家小姐,從小到好學校去念書,不像這般頑劣,不然,真是羞死人啦!」
"哼,你們家小姐關我啥事?你們出不出去啊,我還要睡覺呢。」
翻翻白眼,夏天打了個非常大的呵欠,天曉得她真是夠疲倦了,此刻,只有那張床,可以讓她感到幸福。
清清喉嚨,丁戟為難地擋在她們之間。說實話,在這種情形下,他也不知該怎麼辦?打從下午桑瑪一搬進臨月齋起,銀姊就處處看她不順眼。
可這小辣妹也不是省油的燈,跟銀姊激辯舌戰起來,半點虧也不吃,倒讓銀姊恨得牙癢癢的。
雖說銀姊是龜毛嘮叨了點,但從她來幫小辣妹蓋被子的善意來看,她也不盡然是對小辣妹有意見,就是習慣性的嘮叨吧!
對臨月齋里大部分的人而言,這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但對這位新來乍到的小辣妹,可能會是一頓沖擊。
就拿他自己來說,當初也是頗費一番力氣,才讓銀姊不在半夜去幫他蓋被子。一輩子總在照顧別人的銀姊,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盡盡心意,讓周遭的人都吃飽。睡好而已。
「儂……」念得正起勁,銀姊可不在乎觀眾喜不喜歡听,向來就只有她說給人家听的份,哪容得下人挑戰她的權威?
「銀姊,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桑瑪這邊,我來跟她說好了。」
邊說邊半強硬地將銀姊送到門口,丁戟眼色一閃,其它人立刻如鳥獸散,只剩銀姊仍呶呶不休地往她房間定去。
看各個房間的燈光都暗下去後,丁戟疾步來到夏天房間,他刻意地拉開房門,定定地盯著只以被單裹著身軀的夏天。
「好啦,你是不是可以听我說幾句話?」雙手抱在胸前,丁戟忍著不去理會身上傳來的搔癢。
「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不過,麻煩你長話短說,我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了。」稍稍抬起眼角瞄地一眼,夏天懶洋洋地回答。
「你……呃……我知道國外的作風比較開放,但你現在是在台灣,我們……嗯……我們……你、你在于什麼?」看她伸手作勢要掀開被單,丁戟大吃一驚地連連後退。
「我不知道你在緊張什麼?有那麼罪大惡極嗎?在國外,多的是全家老小一起到天體營度假的呢!」
看到他那麼困窘的神情,一股惡作劇的快感,使夏天舍不得不整整他洋相。
「你……我說過,那是國情不同……啊……你不要……」眼見她將層層包裹的被單拉開,丁戟的心幾乎跳到喉嚨。
雖說以他的年歲,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但對這大刺刺的小辣妹,他還是難以招架。
就在丁戟驚呼聲中,夏天解開纏繞多層的被單,眨眨無辜雙眼望著他。「不要怎樣?」
急急吸口氣後,丁戟才能平復自己的激動。
原來,小辣妹身上穿著一件用布極省的小睡衣,透明藍綠色小碎花,短得幾乎要遮不住渾圓小,細細兩條肩帶躺在她優雅肩窩上,背後幾乎低到腰際的露背……老天,她這件睡衣簡直比沒穿還要威力驚人!
「我……我……抱歉,我失陪了。」啞口無言地瞪著她,過了幾秒鐘後,丁戟才察覺自己的失態,他吞下喉間涌起的硬塊,慌亂地來到門口。
但是夏天的動作卻比他還快,雙手擋在門口,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在慌什麼啊?阿戟先生。」
「我沒慌……你該睡了,我……也該睡了。」
看著她滑膩如披上一層銀霜的肌膚,丁戟閉上眼楮,幾乎可以想象出手指接觸到時的觸感。
「是嗎?」
看他種種的反應,夏天太明白了。從小在紐約那個大熔爐中討生活,跟著不同的忘年之交,她學到許多,更經歷過許多。
身為女人,她知道自己對男人的吸引力。尤其在歐美地區,因著中國熱流行風的侵蝕下,她的外貌,總讓她得以通行無阻地穿梭在各地的社交界。
中東捧著油田契約的富賈;腰纏萬貫的國際軍火頭子;流連社交場合的公子……她見識過許多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豪奢生活。也會在最底層的收容所,和無家可歸的游民們一起度過每個該感恩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可以有機會,得到嫁人豪門的機會。只是,在她心底總有個影子,模模糊糊地呼喚著她,讓她無法就這麼任自己隨波逐流于滾滾紅塵。
她一直不明白,那是怎麼樣的牽絆。曾以為是爺爺,緣著血液中親情的牽引,讓她無法割舍對這片土地的依戀。現在她懂了,也明白了。不是爺爺,雖然他也是其中的一項原因,但最讓她牽掛的應該是丁戟吧!
早上一場烏龍霸車記,讓她對這濃眉大眼的陌生人,總是有著幾分好奇。知曉他身分後,種種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她以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的自私、恨他背叛她的信任、恨他對去國多年的她不聞不問、恨……
但現在,她卻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唱歌。那是賽虹婆婆教她的——當你的心開始為某人唱歌時,你就是愛上他了——在吉普賽人的傳說里。
得知他就是丁戟的剎那,各種思緒涌上心頭,最後卻都變成對他濃郁的思念,那個任她予取予求的傻大個啊!
如果說,這麼多年流浪般的生涯曾經給過她什麼啟示,那就是︰把握住每個機會,絕不輕言放棄。
對丁戟,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何種感覺,那是份從小到大累積而來的思慕,在她困頓或迷惑時,靠著對他的想念,總能伴她走過異鄉孤寂的歲月。
現在、她回來了。依著爸媽的期待,她回到爺爺身邊;也回到丁戟面前。以前的夏天,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被寵上了天的小女孩。如今,她已經長大,也懂得自己的心思了
見到丁戟,她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丁戟,就是她的目標。絮絮念念的阿戟,錯過了整整七個寒暑的阿戟,這次,她將不會再離開他了。
「桑瑪……」被夏天的舉動所震懾,丁戟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你怕我嗎?阿戟。」貼近他,夏天低聲問道。
「不,我……’被她甜甜嗓音所吸引,那是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這個行事怪異的小辣妹,讓他感到有股熟悉的感覺。
但隨即馬上推翻自己的結論,他丁戟可從來不認識這麼噴火、奪人心魄的辣妹妹啊!
「那就好,呵,好想念的地方、好想念的季節……」突然伸手攬住丁戟的脖子,夏天將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質問,呼吸著縈繞夢境的氣息。
「桑……桑瑪,你這樣不大好吧?桑瑪……」尷尬得雙手在空中猛揮,丁戟口齒不清他說著話。
紅疹……卻很奇妙地消退了,還有點癢,但不再困擾他了。話說回來。在他全身被天性的呼喚所漲滿之際,紅疹所引起的搔癢,根本無關緊要了。
抬起頭,朝他調皮地皺皺鼻頭,夏天嫣然一笑,頰邊酒窩閃動著。
「謝謝你讓我溫習童年的溫暖,離開台灣太久,幾乎要忘記這里的味道了。」
「你……離開很久嗎?」
她的話觸動丁戟心里的某根弦,他伸直雙手將夏天固定在一定距離之外。
"是啊,夠久了,久到我以為自己會在國外漂流到終老。」
閉上眼楮,夏天告訴自己︰不要回頭望,只要往前看,這向來都是她用以勉勵自己的話。
學校的獎學金,只夠支撐她昂貴的學費,本來爺爺為她預備的學費,被她自作主張挪給兩位表妹讀書、生活之用。為了生活,她只好投入一項項五花八門、吃力的工作。每天睡前,是她最快樂的一刻。因為,她可以很驕做的告訴照片中的父母,她沒有被困頓所打倒,也沒有被寂寥所打敗。她,正朝著自己的道路前進。
「那你父母呢?他們應談會照料你吧?」
在她離開後,空洞的胸膛突然冷清得讓丁戟感到不安,他只好盡量找話題。
「他們……現在都在上帝的國度中休息呢!」
「嘎,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
「沒關系的,他們走得早,我對他們的印象不深。」
「那……」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有默契地閉上嘴,等著對方的下文。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瞳孔里的自己。
窗外傳來不知名蟲子的嗚叫聲,一聲比一聲嘹亮,和著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響,靜謚中顯得更加寂靜。
「你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我送你到醫院,陪老爺子做復健。」欲言又止了一會兒,丁戟明白自己該走了,但就是遲遲跨不出那一步。
「好,阿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望著他逐漸遠離,夏天月兌口而出他說著,並且來到他身邊。
「什麼問題?…
轉過身來,冷不防被她細長雙臂纏上頸項,而後在他唇上用力印下一個吻。
「好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唇吻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舌頭很快地在他唇上一掃,夏天後退幾步,神經質地笑了笑。「現在,我知道了."
彷佛被一陣急雷打到,丁戟愣在那里,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你……你的確不像一般女孩子!」抹把臉,丁戟苦笑他說。
「我不知道一般的女孩子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要把握現在,這一分、這一秒,因為,事情發生後,就是歷史、就是永恆了。」
低頭認真思索好一陣子後,夏天抬起頭,眼里掛滿了悲哀。當初你總是要我發誓永遠不離開你,但是,把我推離開你的人,不就正是你自己嗎?
「呃不管怎麼說,晚安。」對不請自來的欲念,丁戟自己也被嚇壞了。
天可憐見,他早已月兌離見色心起的十七、八郎當少年時期了,但,只要踫到這個小辣妹,他就沒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晚安,阿戟。」側身讓他經過,夏天喚住他。「你也感覺到了吧?」
渾身一震,但丁戟沒有轉過身來。「感覺到什麼?」
「你知道、我知道,你可以否認、拒絕去接受那種感覺。
但是阿戟,我不會逃避,也不會放棄的。」定定地望著他,夏天說著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那里,丁戟回到自己房間,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對于桑瑪帶著濃濃異國風情的腔調和風情,他不否認自己被深深吸引住。但,她是剛認識的神秘女子,他怎麼……怎可能會對她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這,和自己所認知的了戟差距太大了,丁戟應該是冷靜、沉著、強硬且不妥協的。
襄助老爺子多年來,他已習慣于掩藏真實的感覺,將自我當作達成目的的工具,從沒有多余的空間,可以容納丁點兒私人情感。
因為,沒有永遠……也沒有永遠不發生的分離。不想再經歷椎心的生離死別,他,選擇不再開始。不開始,就不會有結束,不是嗎?
但,從大清早遇到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辣妹後,他向來嚴謹的世界,像是出現一道道裂縫,讓他的心開始游移……
按下按鍵,偌大空牆降下一面屏幕,在復雜的計算機面板上靈巧地按下許多鍵,影片開始在布幕上上演。
「阿戟,你要等我長大幄!等我長大要當你的新娘。」——那是拿著新娘給她的捧花,樂得小臉紅撲撲的夏天.
「阿戟,你不可以放開我啦,不然我會跌倒,阿戟,你最好了!"——騎著腳踏車,不停回頭叮嚀,只怕丁戟松手的夏天。
她所沒發現的是,丁戟很久以前就不再施力,只是輕松地扶著腳踏車,陪她一圈又一圈地繞著圈子跑。
「阿戟,天堂很遠嗎?爸媽會不會回來看我?"——清明時節和老爺子去掃墓,捧著一大箱紙錢,避著老爺子偷偷和他咬耳朵的夏天。
一幕幕童顏稚語,寫滿了他和小女孩的情誼。看著屏幕上白自胖胖的小女娃,他為自己倒杯酒,看著琥珀色的液體流轉,舉杯向布幕中的女孩!
「晚安,夏天,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