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知道(下) 第14章(1)

綺羅跌跌撞撞地跑在大街上,現在是清晨,陽光還隱在雲霧之後,柔和的光芒抵擋不住清晨的寒露,她有些冷,如果更冷一點就好了,冷到她能夠忘記心里的涼意就好了。

清潔工人穿著藍大褂戴著白口罩清掃著路邊的污垢,一件物什髒了還可以清洗干淨,那一個人呢?

綺羅微微仰著脖子,讓涼風從領口吹入,身體本能地顫抖著,可是她覺得痛快,恨不得這風能化成利刃,將她的身體一片片凌遲,方才解她心頭之恨。

如果以前是交易,那麼昨天晚上是什麼?

她居然,居然……

眼淚嘩啦啦地掉了下來,現在的她,到底該怎樣去面對秦朗?

回到家門口,綺羅拿著鑰匙的手指在顫抖,秦朗還在里面嗎?他是不是從昨天中午一直等她等到現在?

大門忽然從里面打開,綺羅微微睜大了眼楮看著形容憔悴的秦朗。

秦朗對她露出笑容,臉上的陰霾似乎都開始破碎,他開始快樂起來,這種因為看到她而產生的快樂令綺羅心如刀絞。

「我總覺得你就在門外,打開門,你果然就在門外。」

這是心有靈犀的美好嗎?不,秦朗一晚上不知道開過多少次門,每一次都是空,終于讓他等到她回來,現在她站在他面前,他之前所有的失望似乎都從未存在過了,只知道他打開門,她就在門外。

綺羅喉頭一陣哽咽,「你,吃過飯了沒有?」

秦朗搖搖頭,笑得十分賴皮,「我等你回來一起吃。」

綺羅走進屋子里,「以後要記得按時吃飯,不要總是圖方便吃泡面,那樣對身體不好。」

「如果以後你不給我做飯,我就一直吃泡面,然後變成木乃伊嚇你。」

綺羅神色復雜地看了秦朗一眼,他的眼楮灼亮得嚇人,綺羅不敢逼視,「我去換衣服。」

冰涼的水灑在肌膚上,綺羅仰著頭,讓冷水直沖到她的臉上,冷水混著眼淚一起流下,分不清什麼是水,什麼是淚。

愧疚,難堪,羞憤……

種種不堪的情緒涌上心頭,綺羅十分難過。

可是這些都是自己應該承受的吧!從願意將自己當作貨物出賣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決定會承擔一切後果的吧!是,她一直準備著,準備著所有的人都會用不屑的目光看著她,用鄙夷的語言羞辱她,直到她離開李非平身邊,她以為那一切都過去了。像是走鋼絲,走的時候總擔心自己會踩空,走完了後卻有一種劫後余生的興奮,她準備將那一切在不經意間掩埋,不好的事情為什麼要記住?可是現在她忽然從美夢中驚醒,原來她還在鋼絲之上。

怎麼忘?怎麼逃避?

那些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那個男人身上獨有的氣息……

她其實從未真正地遺忘過。

陽光透過干淨透明的玻璃窗,在鋪著白色蕾絲花邊的餐桌上跳躍。

一日之計在于晨。

新的一天正在拉開序幕,忙碌的人們此時是那麼的有生氣,會有什麼在前面等待著他們呢?

「我們分手吧!」

秦朗拿著勺子的手一滯,然後抬起頭來對綺羅微笑,「綺羅,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美國看你妹妹雪色的嗎?什麼時候去呢?要不我現在就去訂機票好嗎?」

像有一雙手,左右各握著一顆心,一邊是他的,一邊是她的。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接受就好了,如果沒有那樣貪婪地以為會幸福就好了。

明媚的陽光在她的眼睫上跳舞,使她的目光看起來很柔和溫暖,可是那是假象。

「我們分手吧!」

秦朗的臉色異常蒼白,「綺羅,我們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為什麼要分手?」

她明明在一點一滴地接受他,她明明也開始對他有好感的。

長長的眼睫輕輕扇動著,如掙扎展翅欲飛的蝶翼,此刻卻是她唯一的掩飾。

「我忘不了那個人。」

她的聲音一直淡淡的,淡到讓人想要懷疑她是在騙人的都不可以,這種淡然,總讓人覺得她是不屑于欺騙的,是不在乎的。

手指不小心打翻了身前的肉粥,冒著熱氣的肉粥潑在手掌間,很燙,可是秦朗忘記該做什麼反應了,他只是無措地看著那肉粥從指尖一點點地滴落,粘膩滑潤。

綺羅拿出手帕為他一點點擦拭著,喉際像有一塊破抹布堵塞著,她只能輕一點,再輕一點地說著話,像是凌遲,凌遲著他和她的心。

「很燙吧!」

她的鼻頭紅紅的,眼楮卻干澀,干澀得不敢看任何東西,只要不看,是不是就不會傷心?

秦朗看著她,嘴唇開開合合,許久才說︰「綺羅,給我一個理由。」

他幾乎以為他就要抓住她的心了,可是現在才驚覺,他不過是做了一場自娛自樂的夢境,醒來了,他和她還是塵歸塵路歸路,可是怎樣甘心呢?

綺羅低著頭,「我昨晚和他在一起,一整晚都在一起。」

秦朗臉色如紙一般的白,如果她不說,他是絕對不會問她昨天去了哪里的,他不會問的,可是為什麼她還要說呢?

「如果,我不在意呢?只要你以後……」

「我在意!」綺羅抬起頭來看著他,眼楮明亮,像是有一顆永遠掉不下來的眼淚凝在她眸底深處,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我配不上你,秦朗,我只是經過昨晚才清清楚楚地明白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只要李非平還在這世上,她就不可能心無芥蒂地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李非平的存在是她一切羞恥的存在,而這些羞恥使得她只能面對他。

如果李非平不提醒她,她是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吧!

這樣子談戀愛,這樣子畫畫,這樣子很平靜安寧地過下去。

「香小姐,李先生讓我來接你。」門外的許叔年近半百,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頗有英式紳士之風。

綺羅微微露齒一笑,淡得像水中的花。

「他沒有告訴過我,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

許叔面無表情地說︰「李先生說了,家里一應物什都有,需要什麼再添置就好了。」

綺羅的手放在沙發靠背上,指尖輕輕摩挲著紗布,「又不是逃難,何必這樣急?有些東西我想收拾一下。」

許叔皺了皺眉,聲音有些嚴厲︰「香小姐。」

綺羅不由得笑開了,如一朵芙蕖在清水中淡開,她何時真的成了李非平的俘虜,竟是一點小事都不能自主了?

許叔臉上被她看得一陣不自然,一張老臉微微泛著紅。

「許叔打個電話問問李先生吧!」

許叔本想說這點小事何必又去打攪李先生?但又一想李先生對這位小姐的重視程度和此時香綺羅的態度,心里不免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給李非平打了電話。

許叔唯唯諾諾半晌,收起電話時又是一徑的高傲,仿佛世上只有李非平能讓他躬身一樣。

「我明天這時候再來接您。」

綺羅點點頭,「麻煩您了。」

送走許叔,綺羅在房間里來回走著,步履極慢,舉目四望,這小小一方天地終于也不再屬于她,有什麼好收拾的呢?對物什,她有所留戀的極少,人生在世本來便孑然一身,李非平大約也是明白的。

身邊的東西可以重新添置,身邊的人呢?身邊的感情呢?

綺羅關上家里的燈,鎖好門,然後一步步地往樓下走,圍繞在她身邊的空氣寂靜冷清。

站在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綺羅覺得有點冷,雙手環臂搓了搓手臂。

明亮的車燈照過來,綺羅偏過頭眨了眨眼,然後一顆心兀然一沉。

車子停在她身前,車窗慢慢拉下,李非平對著她微笑,「這麼晚了準備去哪里?」

綺羅撥了撥肩上的皮包,抿了抿唇,「想出去逛逛,一個人在家里有點悶。」

「上車吧!」

綺羅卻站在路邊不動,「我想一個人。」

李非平臉上的笑容微凝,然後笑著說︰「我剛下班就到你這里來了,還沒有吃晚飯。」

綺羅不語,只淡淡地看著他,似乎在說︰「那麼你去吃飯吧!」

李非平繼續說︰「陪我吃完晚飯我就離開好嗎?」

綺羅遲疑,路燈光下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陰影,這樣一張臉,以後再也不會親眼看到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綺羅打開車門一腳踏進車內的時候,一輛飛弛的摩托車從拐角處 出,綺羅只來得急尖叫一聲,肩上的皮包便月兌離她的身體隨著那輛摩托車的尾燈一起消失了。

李非平將綺羅拉進車內,「你有沒有受傷?」

他神色焦急地探過身子輕輕擺弄著她的臂。

綺羅搖頭,臉色十分蒼白。

李非平不放心,幫她系好安全帶就向醫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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