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名要你當老婆 第二章

韓彥瑤風風光光地結束國一生涯。所謂風風光光,就是她領了很多張演說比賽的獎狀和兩張漂亮的學期成績單。此外就是贏得了同學的愛戴和男同學對她的仰慕。最重要的正她長高了──一六二!

暑假到了,她興致勃勃地跟村子里的幾個同學一起報名參加了補習班的課業輔導。

「彥瑤,其實你的功課那麼好,根本就不需要補習嘛!我和美珍會來報名,完全是被爸媽硬趕鴨子上架,說什麼如果再不補習就前途無亮了。」王夙芬一出補習班大門就一臉不情願地迭聲抱怨。未來兩個月的補習生涯對她來說簡直是酷刑。

「反正我暑假也沒事做,整天待在家里多無聊啊,想想還是來補習好了,我們彼此好有個伴嘛!想溜到哪里去玩行動起來也比較方便,借口比較多嘛!你們說對不對?總比我每天被我媽看得死死的要強多了。」

韓彥瑤一臉打好如意算盤的得意模樣。只有她自己清楚,來補習班真正的理由是因為尹伯堯上成功嶺接受暑訓去了,一個暑假他都不會在家,她已沒戲可唱。再者,暑假作業她想靠自己就好了,就算要靠別人也得靠正牌的老師,要她仰人鼻息去看尹老二的臉色,免談!

不過,過去的這一年里,她並不像現在表現得這麼有志氣。由于尹伯堯幾乎是不見人影,所以她三不五時也麻煩過尹仲堯,甚至覺得他教得還不錯,有時候講解得比尹伯堯還清楚呢。

「王夙芬!」陳嘉俊一張將便條折得像塊小豆干似地,待王夙芬經過身旁時悄悄地喊了一聲。

「干嘛?!」冷不防被人用小東西在背上戳了一下,王夙芬口氣不佳地朝聲音來源低吼一聲。

「張哲宇要你把這個轉交給韓彥瑤啦。」陳嘉俊的聲音沒辦法更低了,他瞥見班導師正朝他們走來

王夙芬也發現補習班里的閻羅王了,她迅速收下紙條,回了座。

「給你的。」她立刻將便條紙交給了鄰座的韓彥瑤。

「什麼啊?」

「後面那個張哲宇的叫人托我拿給你的,你趕快打開來看看!」王夙芬好奇得很。

韓彥瑤將那塊小豆干打開來了。她當是什麼呢,原來是張哲宇下課後想請她喝泡沫紅茶。男生都愛來這一套嗎?

「他要請客耶!」王夙芬看得可能比韓彥瑤還仔細呢。「你去嗎?」

「不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因為怕被媽媽修理!那個張哲宇每次補習的時候,早早地就等在村子外頭她必經的路口,看見她和王夙芬一出村子就像個跟屁蟲似地一路跟著她們進補習班。下了課之後又一路尾隨至她們進了眷村,煩都煩死了,他以為他在當保鏢啊?

「α、β、γ……。」講台上的物理老師正「阿花背她干媽」地說得口沫橫飛。韓彥瑤振筆疾書,努力抄著筆記。她可不是來補習班混的,只剩兩年了,她一定要考上北一女。尹伯堯跟那個邵傾移那麼好,一定是因為她讀北一女的緣故。沒什麼了不起,北一女每年都要招生,早晚會輪到她穿那件綠制服,雖然顏色很ㄘㄨㄛˊ,不過為了尹伯堯,再難看她也願意穿。

終于下課了。

「韓彥瑤!」戴著鎢絲邊眼鏡的張哲宇斯斯文文地在她後頭喊著,她身旁有個王夙芬,他也帶了陳嘉俊當跟班,好替他壯壯膽。

「有何貴干?」兩女應聲回頭,王夙芬擋在韓彥瑤面前替她問了一路跟進了眷村里的兩個男生。

「夙芬,別理他們了,我們趕快回家就沒事了。」韓彥瑤下意識里只想趕快逃開。

萬一被人看見她跟男生公然糾纏,她的一世英名就要毀了。上了國中之後的她早已亭亭玉立,愈發長得標致,男孩子們固然免不了多看她兩眼,女孩子怨妒的眼光可也沒少。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所處的位置正是村子里人氣最旺的球場邊緣,還是走為上策!扯了扯王夙芬的手,她索性先溜了。

「王夙芬!你們等一等好不好?張哲宇有話要跟韓彥瑤說啦!」陳嘉俊發揮前鋒的精神,追了上去。

韓彥瑤一見他們惡虎撲羊似地追了上來,腳上的步伐不由立刻加速,邊跑邊回頭望望。

巷子里穿著溜冰鞋追逐游戲的小朋友突然沖出了一個來,「啊」的聲,韓彥瑤已被撞倒在地。

「彥瑤!」王夙芬跑得慢,人倒下了她才剛趕到,周邊的人都圍了過來——看熱鬧。

只有張哲宇和陳嘉俊悄悄開溜了。

「怎麼搞的啊?」

「誰撞的啊?」

「是他!他撞倒她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在一旁談論著,闖禍的小男生也沒離開現場,大家彼此都認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逃避責任的下場可能會被罵得更慘。

「韓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你站得起來嗎?」小男生的媽媽是眷村里有名的互助會首,韓母常跟他媽媽起的互助會,他認得韓彥瑤。

韓彥瑤早已疼得臉色發白、嘴唇泛紫,咬著牙流淚,哪還說得出話來。

籃球場中的尹仲堯早已目擊一切經過。他絕不是好管閑事,而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韓母中午就把她家的鑰匙交給了他,要他等韓彥瑤從補習班下課回來再交給她。

撥開圍觀的群眾,他蹲檢查韓彥瑤的傷勢——還活著。抱起她,他對一旁的王夙芬交代了一聲︰「你跟我回她家。」

他抱著她走進第一條巷子,到了她家門口才又對王夙芬開口︰「把我右邊褲袋里的鑰匙拿出來開門。」

「啊?喔。」王夙芬別無選擇,只能尷尬地照著他的話做。

門開了,進屋之後他又問王夙芬哪個才是韓彥瑤的房間。

「這里!」王夙芬趕緊推開房門,讓他抱韓彥瑤進去。

尹仲堯把她放在床上,拍了拍她的臉。「唉,你家的急救箱在哪兒?」

床上的人像是早已昏死過去,一聲不吭。

「我知道在哪兒!」王夙芬去拿了急救箱進來。

他用棉花沾了雙氧水在她右手臂和右腿外側一大片怵目驚心的傷口上消毒。

灼熱的疼痛感令韓彥瑤緊鎖眉端,申吟出聲。

「好痛喔!」眼淚又流出來了。

「死不了的,忍著點。」

「好了。」他收拾著急救箱。

「你怎麼有彥瑤家的鑰匙?」王夙芬在一旁除了給予韓彥瑤精神上的支持之外,一直沒幫上什麼忙。這會兒終于有所貢獻了,她替韓彥瑤發現了可疑之處。

「她媽中午接到電話就急著趕去台中,說要晚一點才能回來,所以就把鑰匙交給我保管,清楚了嗎?」他低著頭回答王夙芬,抬起頭來問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韓彥瑤。

媽媽到台中去了?什麼事這麼緊急啊?韓彥瑤疑惑不解。

「夙芬,你回家去吧,再不回去你媽會著急的。」她催著王夙芬。

「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她想睡了。

「那我走了。」王夙芬看了尹仲堯一眼,那意思是韓彥瑤就交給他了。

韓彥瑤的香閨里只剩兩人。頭一次有機會欣賞到一屋子粉紅色調的尹仲堯,心里卻是嗤之以鼻的一聲——愛作夢!掃視一圈之後,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臉上。還好,沒傷著這一臉的細皮女敕肉,否則日後她可就沒本事像剛才那樣招蜂引蝶了。

「你晚餐想吃什麼?」他想起尚有任務在身。

她本來已經快睡著了,听見他的聲音才又張開了眼楮。看看桌上的鐘指著五點四十分。「不用你操心啦,我爸快回來了。」海總的交通車回到眷村的時間大約在六點左右。

「你爸下午請假,跟你媽一起去台中了。」看在她受傷的分上,他懶得跟她計較了。

反正她一向不知好歹,他也漸漸習慣了。「你媽要你上我家吃飯,不過我媽打牌去了,我爸和我今晚吃便當,我等一下就要上街去買便當了,你要吃哪一種?」

「隨便。」

「人家不賣隨便。」

「我的意思是隨你便,你愛買什麼就買什麼。」

「好,那我吃什麼你就跟我吃什麼。」

他的話听起來好怪唷,哪兒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反正跟她說的意思不太一樣就對了。

「怎麼回事啊?彥瑤,你這一身傷怎麼來的?」深夜返家的爸爸媽媽一見她的模樣,面色十分凝重,立刻上前檢查她的傷口。

「補習回來時在籃球場邊被人撞倒了。」

「誰撞的?快告訴媽!」媽媽一副要去找人理論的急樣。

「人家已經跟我道歉了,算了啦,我自己也有錯,不能全怪人家。」她還挺有度量的,原諒小男生了。

「喔。」媽媽知道她不是那種可以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人,很快就信了她的話。

「誰幫你上藥的?」

「尹仲堯。」

「謝謝人家了嗎?」爸爸總會提醒她要懂禮貌。

「舉手之勞有什麼好謝的。」這話好象應該是尹仲堯說的才對。為了掩飾自己不懂禮貌的過錯,她趕緊分散爸媽的注意力——「你們去台中有什麼事情嗎?怎麼走得那麼急啊?」

「老朋友住院動手術,我和你媽去探望探望他。」爸爸簡單交代了一句。

其實開刀住院的人是朋友的女兒。

「喔。那他——」

「你什麼時候開學啊?」媽媽打斷她要問的話,隨口問了一句。

「下星期五。」

「開學以後你想不想繼續補習?」媽媽問她。

「不想補了,我自己多用功一點就好了。」一個暑假補下來,功課能有多少長進現在還看不出來,倒是補習班里那些常常騷擾她的男生已經讓她視進出補習班為畏途了。

「這樣也好。學校回來還得趕著上補習班的確太辛苦了,我怕彥瑤的身體吃不消。」

爸爸替她向媽媽補充說明。

「那她要是有不懂的功課怎麼辦?」媽媽似乎比較傾向于讓她繼續補習。

「她不會太離譜的,有不懂的問隔壁。」爸爸以為隔壁家跟補習班沒什麼不同,有人會教就好了。

「老麻煩人家實在說不過去。」媽媽頗有微詞。「尹太太說尹伯堯在學校里當選了什麼總干事的,以後會恨忙。如此一來,他也沒有多余的時間教彥瑤了。」

「那我就叫尹仲堯教我好了。」韓彥瑤月兌口而出之後,自己都訝異得很。可能是因為他今天下午的表現還算差強人意,使她覺得他其實沒那麼討人厭。

尹伯堯終于從成功嶺回來了。韓彥瑤這次不再借口問功課,而是大大方方地上尹家去。理由是她很久沒看見尹大哥了。

「尹大哥!」果不其然,只要尹伯堯在家,開門的人一定是他。「好久不見!」

他的超短平頭在韓彥瑤看來硬是比別人帥上幾分。

「好久不見,你長高了耶。」他模了模她的頭。

「對呀,看看我到你哪里了。」她興奮地用手壓著自己的頭頂,就著他比劃,剛好到他的喉結。

「進來吧。」牽著她的小手,兩人一起進屋去了。

「尹伯伯好,尹媽媽好。」她笑容可掬地向二老問好。

「來找你尹大哥啊?」

「嗯。」不然找誰?

「坐啊。」尹伯堯坐下來之後,才發現她還杵在一旁。

「尹大哥,你教我騎自行車好不好?」她搖著它的手臂,嗲著聲音要求。

「現在嗎?」

「好不好嘛!已經八點多了,籃球場那邊應該沒什麼人了,騎車比較方便。」

「好吧。」他站起來就要跟她出門。

「伯堯,你得小心點,別讓她摔著了。」尹母在他背後提醒著,這瓷女圭女圭可摔不得。

籃球場上的確是沒什麼人,只有三個大男孩在打球,其中一個叫尹仲堯。

他瞟了韓彥瑤一眼,繼續投籃的動作。狗改不了吃屎的黏人精!舊傷剛結痂都還沒月兌皮呢,她就等不及想再摔它個頭破血流嗎?笨!都要上國二了,連自行車也不會騎!

她騎著自行車在球場邊緣搖搖晃晃地繞著圈子,尹伯堯則跟在一旁準備接住隨時可能摔倒的人和車。

「砰」的一聲,快速有力的一球不偏不倚落在自行車的前輪旁。韓彥瑤一驚,手眼頓時失調,重心立刻往一邊傾去,二度摔倒在籃球場邊。

「哎唷!」一聲慘叫,立刻引來側目。

尹伯堯剛才來不及接住她,這會兒才將她扶起。「有沒有怎麼樣?」

「誰?剛才那一球是誰扔的?!」顧不得皮肉傷痛,她氣唬唬地朝籃下三個粗魯男生興師問罪,雙手往腰上一插,一副不揪出元凶不肯罷休的架勢。

「對不起。」好沒誠意的聲音。「球是我扔的,不過這里好象是籃球場,不是自行車教練場耶。」尹仲堯不卑不亢上前坦承,同時挖苦了她一番。

「仲堯,彥瑤年紀小,你沒事嚇她干嘛。」尹伯堯看出剛才那一球的確在弟弟的掌控之中

「她年紀是小,不過膽子可不小。」他面無赧色地望了她一眼。「哪有人學騎自行車不摔的?多摔幾下就會騎啦。」

「尹仲堯你、你、你欺人太甚!」一陣委屈涌上心間,韓彥瑤嚎啕大哭。

受不了!尹仲堯不屑地停了一聲,回籃下秀了一記漂亮的灌籃。

見弟弟不當一回事的態度,尹伯堯只得哄著淚人兒回家去了。

「誰啊?」尹仲堯的朋友于明思問他。

「鄰居。」

「長得很漂亮耶。」

尹仲堯懶得回話,傳了一記重重的球給他。

「誰在彈吉他啊?」尹家的牌桌上,四位太太正利用周末在發揚國粹。吳太太邊堆著牌邊問尹母。

「老二。」

「你說仲堯啊?他今年是不是該考大學了?」任太太問主人。

「是啊。」

「你命好,兩個兒子都會念書,我看你家老二要上個公立大學肯定不成問題。」

「那可說不定。」尹母好歹要客套一句。

「伯堯不在家啊?」

「一早就出去了。」

「是不是交女朋友啦?」

「不曉得,沒听他提起,管他呢。」

「生兒子就是有這個好處,不必操什麼心。」吳太太似乎有話想說。

「可不是,女兒大了可就麻煩了。」任太太立刻接腔。「你們听說了沒有?張家為了二女兒的事最近好象和李家搞的不太愉快耶。」

「听說了,到底怎麼回事?」一直沒開口的趙太太也有興趣了。

「好象李家老三把張家老二的肚子給搞大了,兩家正鬧得不可開交呢。」

「李家老三?不是還在念五專嗎?今年夏天才畢業吧?」

「就是啊,年紀比張家女兒還小上個三、五歲呢,真是怪事。」

「這事兒你听誰說的?我們可千萬不能隨便傳話呀。」尹母提醒大家。

「張太太自己告訴我的。」

這麼說消息應該正確可靠了,幾人又繼續討論著。

「現在呢?兩家有什麼打算沒有?」

「張太太想跟李家提出要遮羞費呢。」

「那她女兒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

「她要女兒去把孩子拿掉,女兒不肯,李家好象也不同意。」

「李家老二現在也沒法娶人家呀,就算到夏天畢了業也還得當兩年兵,我看事情很難辦了。」

「所以張太太根本不考慮把女兒嫁到李家去。」

「那她想怎麼樣呢?總不能這麼耗著吧?女兒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她不想讓街坊鄰居看笑話吧?」說話的人好象不把自己當成所謂的街坊鄰居,也沒看笑話。

「張先生還想讓李家搬出眷村呢,他快氣死了。」

「換了誰誰不氣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發生這種事也不能全怪人家的兒子,自己女兒也不是小孩了,誰對誰錯很難說啦,他們做父母的也有責任。」

「張太太成天待在牌桌上,根本沒管女兒們那麼多事情,她跟李家夫婦倆還常在一塊兒打牌呢,兩家孩子鬧出事來了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夠離譜的了。」

幾個三姑六婆邊打牌邊說閑話,耗著周末的午後時光。

「媽,我出去打球了。」尹仲堯抱著籃球從房里出來,他不想再听閑言碎語。

「去吧,記得回來吃晚飯。」

「知道了。」

他一陣風似地出了家門。

「你老二挺悶的。」

「他呀,就是那張嘴不甜,見了人也不喊,讓你們見笑了。」尹母替兒子抱歉著。

「沒事沒事,大一點就好了,我家那幾個不也一樣嗎?」

眷村附近一所職校的操場邊,韓彥瑤跟幾個同學正在練舞。學校將舉辦一場拉拉隊舞競賽,她和另外七位女同學組了一支隊伍報名參賽,這會兒正配合著錄放音機放出的熱門音樂練得如火如荼呢。

尹仲堯和他的兩個朋友各騎了一輛自行車來到場邊,看樣子是要打球。

「唉,那個女生是不是上次被你嚇哭的那個?」于明思朝熱舞中的女生群看了一眼。

尹仲堯早發現里頭有一個叫作韓彥瑤的。

「你說穿粉紅色衣服的那一個嗎?」

「對。是不是啊?」

「是她。」他已經運球上籃了。她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在村子里搔首弄姿也就罷了,竟敢跑到村外頭來丟人現眼?

「唉,好了啦,我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韓彥瑤對眾人喊停,她已經累得半死了。不過喊停的真正原因是不遠處尹老二不時射來的不屑眼光,還有就是她的功課還沒寫完。

同學們沒有異議。收拾了道具,拾起錄放音機就要離去。經過籃球場時,韓彥瑤瞪了尹仲堯一眼,嘴里還嘰哩咕嚕地念了好幾句。

念什麼!他接過她惡毒的眼神,沒睬她,轉過身繼續展現他的籃下雄風。

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放榜日里,尹仲堯榮登台大榜單。男家自是樂不可支,但尹仲堯仍小有遺憾,他對自己上的科系不甚滿意,日後可能得花些工夫準備轉系考。

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許的失常完全肇因于韓彥瑤的陪考。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掃把星,每當考完出了試場,一看見她在他哥身旁那副小鳥依人的倒霉樣他就有氣。都怪他老媽多事,沒事建議韓彥搖見習一下考場的氣氛干嘛?他知道她早就想死皮賴臉地跟尹伯堯去陪考,只是沒機會開口。老媽先開口倒真是便宜了那小表。

「啊——啊——!」

死倒霉鬼在他家隔壁尖叫,聲音是從後院傳出的。

「救命啊!救命啊!」

尹仲堯听到前兩聲鬼叫時,直覺地認為那家伙八成是在廚房里看見蟑螂,所以不予理會。可是她竟連連喊著救命,難道她還真看見了老鼠不成?他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武俠小說,準備上韓家後院去看個究竟。

滿地血跡!

他這才發覺事態嚴重,沖進了屋里,但見韓彥瑤站在浴室門邊發抖。

「啊!」更尖銳的驚呼。這一聲是被他拍了下背給嚇出來的。韓彥瑤回頭一見是尹仲堯,當場像見到什麼救星似地躲到他身後,「畢、畢——在里面!」

她囁嚅道,兩手緊抓著他的上衣不放。

他推開半掩的門,發現了村子里屬「混」字輩的鄰居小孩。

「畢東華?」他認得眼前用手捂住一血的男孩。

「噓——」畢東華臉色慘白,虛軟地暗示他不要出聲。

「去把後門關上。」尹仲堯朝背後低喝一聲。

「喔。」她現在滿腦子空白,只能照著他的話去做,快快關了門,然後又躲回他背後。

「被人捅了?」尹仲堯問浴室里的人。

「嗯。外頭的小流氓干的。」

「丟拿雲南白藥來。」他又下了一道指示給韓彥瑤。上回替她擦藥,發現急救箱里有一罐雲南白藥。

藥拿來了,他交給畢東華。

「你自己上藥,然後趕快從前門離開。」

「謝了。」

三分鐘之後,畢東華離開了韓家。尹仲堯一言不發,進浴室里把血跡清理干淨,又一盆盆地盛著水到後院里將地上的血跡沖刷掉。而韓彥瑤只是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看他進進出出地忙著。

「沒事了。」尹仲堯洗了手,對她交代一聲便要離去。

「等等!」她這才恢復了思考,立刻揪住他的衣服下擺。「我爸媽到台中去了,要很晚才會回來——」說到這里,她已開始落淚。「我好害怕——」她哭出聲音來了。

噢!他絕對沒有主動踫她的意思。她會這樣靠在他胸前流淚完全是她一廂情願的。

不過,他確定她是嚇壞了,好人就做到底吧。他把她抱緊了,拍了拍她的背,模了模她的頭,然後不可避免地聞了聞她的發香,就這樣了。大概只抱了五分鐘他就還給她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

「好點沒?」五分鐘的溫軟在抱讓他的聲音柔和不少。

「你可以留在我家陪我嗎?」她一點也不介意他身上的汗臭,雙手緊環著他的腰不放。

他趁她抬頭的時候,目測了下她的身高,有一六五了吧?掰開她的雙手,他牽起其中一只,把她帶回尹家,進了他的房里。

「隨便坐。」反正她一向來去自如,大概閉著眼也能找得到椅子。

如今她已沒了往昔的跋扈氣焰,還十分感激他的收留,怯怯地往尹伯堯的書桌前一坐,拿起桌上的紙筆胡亂涂寫。他則躺在哥哥床上,繼續看他的武俠小說。

「唉,你說你爸媽要很晚才會回來是嗎?」

「嗯。」

「那你晚上吃什麼?」

「我媽留了飯錢給我。」

他沒吭氣,看了看手表,突然又從床上坐了起來,到廚房里去了。

不久之後,他又回到房里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翻了翻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後,轉過頭看著她低垂的側臉。

「晚上吃肉絲蛋炒飯。」

她用眼光詢問他是什麼意思。

「你在我家吃晚飯。」他用了第二次肯定句。

「吃肉絲蛋炒飯?」

「嗯。」

「你媽不是去打牌了嗎?」

尹母熱中此道人盡皆知。她已交代兒子自己解決晚餐問題。她告訴他冰箱里有蔥有蛋還有腌好的肉絲,桶子里有米,要他看著辦,絕對沒有讓他自生自滅。

「對。」

「那誰炒飯給你吃?」

「你會炒嗎?」

她的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地。

他早知道她不會。「我已經把米放進電飯鍋里煮了,等一下我炒飯。」

傍你吃!笨蛋。

將椅子往後挪退一些,他拿過吉他彈了起來,又是那首DONNADONNA。

「唉,你教我彈吉他好不好?」她把椅子搬動了下,換個面向他的姿勢,有一點崇拜地望著他問。

有興趣了嗎?她總算發現也有他會而尹伯堯卻不會的事了?

「可以,不過你得繳學費。」他停止了撥弦的動作,向她開了個條件。

「小器鬼,還要交學費啊?你又不是真的多會彈。」她一下子就想打退堂鼓了。收學費?簡直敲詐。

他不以為忤。WhereHaveAlltheFlowersGones?一首接一首地彈著,靈活的指尖在弦上輕輕撩撥出優美動人的旋律。

「唉,你要收多少學費啊?」她改變了主意。也許他彈得還不錯啦!如果學費不是太貴的話,她還存了點零用錢,可以考慮考慮拜他為師。

「我不收錢。」他不彈了。

「那收什麼?」

「還沒想到。」他又隨意撥弄幾下,但並不成調。「你真想學的話,可以先讓你欠著,以後再還。」

「好呀!」她倒答得爽快。只要不收錢就好辦多了,日後他想到要收什麼當學費也得要她有得給才行,沒得給諒他也不能怎麼樣。嘿嘿嘿!到時候她干脆來個死不認帳,他要是不甘願的話,殺了她吧。

她一得意,已把剛才家中上演的喋血驚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成交之後,尹仲堯便開始了吉他教學。看來會彈吉他還是很不錯的,這家伙的手觸感很細膩,手指頭夠修長也夠靈活,雖然她不笨,不過他當下就決定不要太早教會她,反正來日方長。

因為教學過于認真投入,晚飯時間稍稍延後了一些,大概只遲了一個半鐘頭吧?他的肉絲蛋炒飯大概炒得還不錯,因為她吃了兩碗,害他只落得吃個半飽。

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分工合作,吃飽了就擦擦嘴說是要回家看看爸媽回來了沒有。可能是回來了吧?因為她沒有再回他家。

他把碗筷泡進炒鍋里,也許老媽贏了錢回來,心情一好就不會嘮叨他了。

回到房里,他想繼續看小說,不過得先將哥哥那張被她弄得一團亂的書桌收拾整齊。

所謂的一團亂就是桌上有幾個被她揉爛的紙團;他一張張攤平了之後,發現只有重復的三個字──尹仲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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