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位小姐有印象,」銀樓老板娘十分配合,立刻播了監視器上周錄下的帶子給郭力恆看,「她一進店里就指著監視器問我,帶子通常都保存多久。」
「你都保存多久?」
「一般我們都保存一星期左右。有什麼狀況的話,一星期之內就應該發現了。」
「還好我發現得快,否則這下就沒了證物。」他慶幸著,「她一共在你店里消費了多少錢?」
老板娘想了想,才答道︰「第一筆比較多,十幾萬吧,後來她又挑了兩樣小東西,一共大概刷了二十萬元左右。她挑東西的動作很快,幾乎沒什麼意見,看準了就要刷卡付賬,這一點也令我印象深刻。」
冰力恆苦笑一下,「難得有這麼阿莎力的客人是嗎?花別人的錢當然爽快了。」
老板娘已經听他說了倒霉的遭遇,同情地笑笑,「你應該已經通知銀行,作廢你那張卡了吧?」
「當然。我也告訴他們,你店里這幾筆交易,不是我本人刷的。」
「你報警處理了嗎?」
「當然。」他點了下頭,「所以我需要你這卷帶子作為證物。」
「沒問題,你拿去吧。」
冰力恆十分感激,等老板娘交出帶子之後,對她說︰「如果我有結婚的一天,我會到你的店里來買結婚戒指。」
「當然有那一天了,你真愛說笑話,」老板娘眉開眼笑,「算起來你跟我這家店有緣,你來買結婚戒指,我給你打折!」
「謝謝。」
他希望老板娘的話能給他帶來好運。
冰父此番不得不正視女兒所犯下的錯誤。
冰力恆要父親約姐姐回家,說他要跟她把事情談開。他確信父親能找到姐姐。
丙然,他那個神出鬼沒的姐姐露臉了。一進門,他看見她極不自然的坐相。從姐姐身上,他發覺人確實是世上難懂的東西。她犯的錯誤多得不勝枚舉,所持的理由又都離譜得教人不可思議。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敲醒姐姐。社區警衛不該讓非本人的郭曉芝領走郭力恆的掛號信,但警衛的疏忽可能間接制造了拯救郭曉芝的機會。
「姐,」他嚴肅的一聲稱呼教郭曉芝抬眼望他,「什麼話我也不想問了,我只希望你能正視自己這次犯的錯誤。本來,我也可以像從前一樣,像所有被你騙過的親戚、朋友一樣,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二十萬塊錢我還負擔得起。但是,有個渾渾噩噩過日子的姐姐,是我負擔不起的親情包袱。」他沉痛地停下片刻,「姐,媽已經死了,爸爸也老了,你怎麼忍心要爸爸這樣活著?你要他為你操心到什麼時候?你從小就聰明,可是你把聰明用錯地方了。也許爸媽沒有好好地去了解你,他們有錯;我一直氣你、疏遠你,我也有錯;可是,你可以重新來過嗎?我們一家人可以重新來過嗎?」
坐在一旁的郭父本是不安的。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幫女兒說話,又不能預料兒子將對女兒做出什麼事。然而,兒子這番話听得他老淚縱橫。
冰曉芝流淚了,無聲地。
「姐,你會哭就表示你並不真的麻木。我願意相信你此刻是真情流露,不是在欺騙爸爸和我;我願意相信你知道自己錯了。大道理我不會講,我只想告訴你,不管我對信用卡被盜用這件事如何處理,我的目的都只是為了幫助你。」
門鈐聲在此時響起,郭父和郭曉芝被這聲音震住了。郭力恆從容地開了門,來人正是他等待中的警察人員。
「你們有什麼事嗎?」郭父警戒地問。
冰曉芝一張臉煞白。警察耐心地解釋來意,手中拿著郭力恆事先交付的錄影帶。
「你找警察來,事先都不用跟我商量一下嗎?」郭父在女兒被帶走之後,氣得發抖,怒氣直沖郭力恆。
「爸,原諒我,我是故意不先告訴你的。我剛才說了,不管我如何處理這件事,我的目的都在幫助姐姐。」
「她用了你多少錢,你可以叫她還呀!」郭父依然激動,「你們是親姐弟,你竟然如此狠心,叫警察來抓她!」
「爸,為什麼你不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呢?」
「一樣是要你姐還錢,你何苦讓她在局里留下記錄呢?這樣對她不好,華北和華南還小,他們也需要媽呀。」
對于父親的愚昧,郭力恆深感無力,但他仍體諒父親。
「爸,你先別想這麼多,我會保留追訴權,非不得已,我不會告姐姐。等警察局做出筆錄,銀行會跟姐聯絡,要她負責。只要她肯為自己做的事負責,銀行不會告她的。爸,這是機會呀,我希望經過這次的教訓之後,姐能徹底明白,人只能僥幸一時,終究要為自己負責。」
當晚收了工,雪莉見他心情不好,上前逗了他幾句。
「干麼了?跟女醫師反目成仇啦?」她撞了下他的手肘,「唉,要不要回頭找我?」
冰力恆擠出一絲笑意,「想像力不要那麼豐富好不好?我跟她根本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怎麼可能反目成仇?」
「那你為什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哪有?我覺得自己今晚的賣力演奏,很能讓人熱血澎湃。」
「是呀,」雪莉酸酸地應著,「還搏得女性觀眾熱烈的掌聲和媚眼,很爽吧?夏組琦知道你幾乎每晚都被別人用眼楮強暴了嗎?」
這是報應。郭力恆知道她故意以言語來報復他,她的心胸比夏組琦差了十萬八千里,氣質也沒得比,就是那張臉和那副身材比較容易讓男人萌發歹念,還有就是,她比較年輕,但那又如何?她也不會永遠年輕。
雪莉對他依然執著,他對這種一往情深向來是不屑一顧的。
學生時代,他總騎著機車在學校和西餐廳之間進出,每每招來數不清的仰慕眼光,不固定的女友一直沒斷過,但他從沒想過要跟哪個女的愛到天荒地老。
他不相信愛情能到那麼遠的地方。
至少,他沒本錢讓它到那麼遠的地方。
「沒辦法。」他對她聳聳肩,「誰教我的生活充滿了譎波詭雲,有人喜歡我不經意的柔情萬種,我也沒辦法。」
「唉,」她又眨著兩把刷子,「你會不會偶爾有遠離主流的念頭?在邊緣徘徊,享受一下驚險刺激的感覺?」
他輕易地解讀了她的暗喻。
「你是說偶爾背叛夏組琦一次?」
「你不敢?」口吻很挑釁。
「我不會。」
他認為自己是為了不讓雪莉心存僥幸才這麼回答的。奇怪了,他為什麼要使用「背叛」這樣的字眼?別說那兩個字拆開來的每一筆都很沉重,就是合起來橫看豎看,也跟他和夏組琦無關。
她哼了一聲,「不知道你這算死了還是活了?竟被夏組琦吃得死死的。」
「我的死活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自己好好活著才是真的,拜托你別再為我想不開了。」
「放心吧,我現在活得可是很認真唷,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你跟夏組琦就GAMEOVER了。」
他懂她的意思,看來他跟夏組琦還得繼續「同居」。
張人杰已經忍無可忍了。
他一直不相信夏組琦「結束」的說法。她是個懶得用情的女人,一直都是。既已接受他,也習慣他了,她是斷不可能放棄自己經營多年的感情,雖然她並不很積極,但他知道,那已達她的極限。
他重新執業沒多久,百廢待舉,所以他的工作十分繁重。並非不願多花時間在夏組琦身上,而是,他相信她跑不掉。
他早早就調查了那日在病房中和他女朋友擁吻的男子——郭力恆。所有的相關資料里,最重要的是——服刑三年。
單沖著這一點看,張人杰便放心了。夏組琦是個連在公共場所和他牽手都覺得丟臉的女人,她會在病房里犧牲色相,不過是為了氣他。
所以,他把大部分時間用來作事業上的沖刺,他急著把延宕了兩年的進度補上。
可是,今夜他等在夏組琦的住處外。等的不是她,客廳的燈是亮的,她早就回家了;他等的人是郭力恆。
他打到夏家的電話,有兩次是男人接的。他一听不是夏組琦的聲音便掛斷。
今夜他要親自前來證實,她是否跟那個男人同居。
屋內,夏組琦為郭力恆等門。她已很久沒這麼做了,今夜是想听听有關信用卡被盜用一事的後續報導,所以才呵欠連連地坐在客廳里,守著電視守著門。
「你總算回來了。」她一听見門上的動靜就朝門口移動。
「怎麼還不去睡呢?」這是他標準化的問題。
門關上不到十秒,門鈐又響了。
冰力恆開了門。
張人杰手捧一東鮮花的形象立刻映入兩人的眼簾。看不出誰的反應較快一些,郭力恆和夏組琦幾乎是同時朝對方緊靠而去,郭力恆更是自然地將手臂攬在夏組琦身上。
「人杰,這麼晚了,來我家有事嗎?」她很配合地將一只手摟在郭力恆的腰際,問話的口氣甚是沉著。
張人杰雖然對兩人之間的親昵狀感到氣憤,但一時間也不便發脾氣。
「小琦,既然你家里有客人,那麼我們就出去走一走好了,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他客氣地對她說,不客氣地望了郭力恆一眼。
她只是求助地望著身旁的郭力恆,什麼也沒說。
「你想跟他談談嗎?如果不想談,我就請他離開。」郭力恆沒有發現自己這一句台詞,跟上回在病房里那一句完全一樣。
張人杰忍無可忍,兩手立時握拳,雙目泛紅。
「郭力恆,你馬上放開小琦,我跟她之間的事,輪不到你說話!」
冰力恆的回答是——把夏組琦摟得更緊一點,毫不畏懼地回視他。
「請你自重,別企圖激怒我。」張人杰胸前一陣明顯的起伏,他正在努力控制情緒,「我不會動粗,因為我不想坐牢!」
夏組琦感覺出郭力恆摟在她肩上的手松了些,但立刻又加重了力道。
「我跟你出去。」
她突然對張人杰這麼說,繼而看著郭力恆,示意他松開她。
莫名的激動還沖擊著郭力恆,但他尊重她的決定,任她隨張人杰出了門。
「想去哪里?」
出了夏家之後,張人杰一路無言,夏組琦也是,直到上了車,張人杰才開口。
「哪也不去,有什麼話你就在車上講吧。」她的聲音里有明顯的氣憤。
「小琦,你何苦這樣作賤自己?只為了報復我在病中對你的寡情?」
「作賤自己?」她的氣憤又添幾分。
「我說錯了嗎?你真的跟他同居了嗎?我不相信。」他哼一聲,「你知道他的底細嗎?你何苦為了氣我跟他假扮一對愛侶?小心惹禍上身,他不務正業,還坐過牢,你知不知道?」
她急喘了好幾下才說話。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說他不務正業,這一點我不認同。我知道他坐過牢,那又怎樣?他不過是犯了必須接受法律制裁的錯,錯誤的種類很多,沒有人不犯錯的,你和我也一樣會犯錯。難道你只是為了賺委托人的錢才替他們辯護,你並不真看得起他們?」
她難得的激動不免令他吃驚。
「我知道你還是念著我們的感情——」
「如果這是你真正想說的話,我想我們已沒什麼好談的了。」她立刻要開車門。
「小琦,對不起,請你別下車,我的話還沒說完。」
她再次坐好,「請你長話短說。」
「為什麼你今天對我這麼不友善?」
「人杰,」她耐著性子,「夠了,真的夠了,我以為我已經把該說的都對你說了,你為什麼這麼看不開呢?」
「你真的不愛我了?」
她輕嘆一聲,思忖著張人杰究竟是如何看待與她之間的感情。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能不重,至少沒重到讓他的彈性空間為她作調整。她只是他棋盤上一粒可以隨時被犧牲掉的棋子。
多說無益,也不知從何說起。
「我愛他。」
「他?」聞言,他震驚多過氣憤。她不曾對他說「愛」。
「郭力恆——那個坐過牢的男人。」
「小琦」
「如果我是故意氣你,看了你這麼鍥而不舍的表現之後,也該消氣了,對不對?你看過我生氣嗎?」不待他回答,她強調著自己的「俗氣」,「沒有,對不對?」
他相信她的話了,她今晚的態度和以往面對他的那種安靜柔順截然不同。
「死神饒過你,請你也饒過我吧,我難得對一個男人有感覺,請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原來她是可以被改變的,怎麼他到這一刻才發現呢?
「你是說——你對我從沒有過特別的感覺?」
「對不起,我錯了,請你原諒我的懶惰、愚蠢和俗氣。我原以為習慣可以變成愛,誰知道我有了新發現,人是貪心的動物,發現了更好的東西是一定會去追求的。」
他不服氣地問︰「他有哪一點比我好?」
「他比你適合我。所以,對我而言,他哪一點都比你好;而且,不會有人比他更好了。」
她不願更深入地解釋,張人杰只是把她當作生命中一項可有可無的點綴而已。
「你下車吧。」
翌日早晨十點鐘,夏組琦像要拍醒一個快死的病人似地,連續用力地拍著郭力恆的面頰。
「你有沒有打死過病人?」他醒了,趕快坐起身,逃離魔掌。
昨晚她跟張人杰出門之後,他立刻熄了客廳的燈,回房等她的動靜。直到听見她進家門的聲音,他才躺回床上,按下問她話的沖動,他到天快亮之際才睡著。
而她,看起來沒什麼異狀,不知昨夜和張人杰談出什麼結果沒有。
「快起來換衣服,我媽跟我繼父要請我們吃飯。」
「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誰告訴過我了?」他不悅又惶恐。
「我媽剛才在電話里提到的。本來她說要過來看看,是我提議去外面吃飯,她才放棄過來看看的念頭。」她就要出他的房門,回頭補了一句︰「我怕她一來,我們就穿煲了。」
「你知道她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他追問,「是要看你,還是看我,還是看我們?」
她唉了一聲。
「我覺得今天有事要發生,她可能會開口要我們結婚。」
「你不要嚇我。」
「我沒事嚇自己干麼?我是說真的。」
他煩,「你出去吧,我換了衣服再說。」
不久,兩人坐在客廳里一籌莫展。
冰力恆打起瞌睡。
「請你振作一點!」她揪住他的發,把他的頭拉高,「要是我媽開口了,我們要怎麼辦?」
「我真是不折不扣的衰尾道人,家里一波未平,你這里又起一波,我招誰惹誰了?」
「結婚就結婚吧。」她自說自話,一下又變得老神在在,「每天都有人結婚。」
「是呀,每天也都有人離婚,結婚和離婚也都不需要理由。」
「對嘛對嘛,結了再離也很平常。我們可以找張人杰辦離婚,他一定會少收我們一點錢。」
他翻了翻眼瞪她。強烈的預感告訴他,他很有可能成為她名義上的配偶。
這的確荒唐,但他已騎虎難下,這次是他自己上門投靠她的,他手上還有顆不定時炸彈,叫作雪莉。
「結婚可以不宴客嗎?」他已經把問題向下延伸。
「我媽不可能答應不宴客的啦,她只有我這個女兒,不可能讓我偷偷模模地嫁人。」
「你以為只有你才覺得煩嗎?」他考慮著每個環節,「如果我們真要結婚,你媽一定會要求我爸正式上門提親。以我最近和我爸的關系看來,我還是不要跟他提這件事比較好,他還在氣我不顧姐弟之情,怪我心狠手辣哩。」
「你怎麼不顧姐弟之情了?」她這才想起忘了問他後續發展,都怪張人杰昨晚突然出現。
「我報警處理我姐盜用我信用卡的事了。」
「所以你爸現在正在氣頭上?」
「嗯。」他一臉沮喪。
「這樣啊……」她一听又好心地想把問題獨自攬下,急中生智地又有了主意,「不然這樣好了,」她揪了下他頸上的金項鏈,「你不是很衰嗎!我干脆跟我媽說,算命的說你今年不能結婚,否則會很倒霉。我媽滿信算命說的話,這招或許可以使我們暫時免結婚。」
「好吧。」他也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那我們可以出門赴飯局了。」
擺平了夏母的逼婚之後,郭力恆回了趟自己家。他拿錢給父親,遭到拒絕。
出獄有了工作之後,他每個月都會拿錢孝敬父親。初時不多,創作歌曲增加一份收入之後,他多給了很多。
冰父一直都收下兒子的心意,此番拒絕無疑是為了女兒的事,還在生兒子的氣。
「爸,你一定要把每件事都扯上姐姐嗎?為什麼你不肯獨立看待每一件事?」他不吐不快,「她是她,我是我。」
「我不拿你的錢,就當替你姐姐還你錢好了。」
不能忍也得忍。多少年來,他的心幾乎已蝕了一層銹,他竭力控制自己,盡量以一顆孝順的心去可憐父母親的心。他們畢竟只是平凡的父母親,只知關心孩子、愛孩子,卻不太懂孩子的心。
「爸,你覺得姐盜用我的卡,有沒有錯?」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說,「你為這件事責備過她嗎?」
「她不是已經跟銀行達成協議,按月分期還款?如果她未如期還錢,銀行可以告她,你還不相信她?」
類似的問題,郭父一向避重就輕地回答。郭力恆不再逼問,他考慮過讓姐姐去坐牢,也許那樣做才能使她徹底覺悟。
只是也許。他終究沒有告姐姐,讓她坐牢。並非認為她直得原諒,而是不希望為此與父親反目成仇,甚至逼得父親學母親那樣,走上絕路。情,果然不得不放在理、法之前。
真是所謂的「天下父母心」嗎?他的父母總認為自己的女兒沒有錯,一定是在外結交了損友,或是被人利用,或是被恐嚇威脅,反正女兒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女兒什麼也不肯透露的情形,在他們看來,只覺女兒委屈莫名。
案親甚至認為,他的兩任姐夫都不是好東西。
「爸,請你把錢收下。」他把錢塞進父親的褲袋里,「我說的話你也許不愛听,但我還是要再說一遍,她是她,我是我。」
冰父沒再拒絕,看著兒子掉頭出了家門。
午後的雷陣雨送郭力恆去上工。他有雨衣,但他寧可淋雨,願雨水沖刷掉他一身的恩恩怨怨。
下工回夏家的路上,他的雙膝劇烈顫抖,一如暴風雨中的樹葉。
他從深夜睡到第二天下午,阿潘打電話給他時,他才醒來,語焉不詳地要阿潘找人代他的班。
昏昏沉沉地,他又一覺睡去。
夏組琦下班回家,在家門口看見他的機車,一進門便喊著他的名字。幾聲不見回應,她推開他的房門。
「郭力恆!冰力恆!」
她又像上次那樣,死命拍著他的臉頰,他才一動,全身各處皆痛。
他蒼白的臉嚇著她了,本能地模了下他的前額。
「老天,你燒了多久?好燙耶,我要是沒回來,你就慘了。」她說著就去取來冰袋,塞在他的腦後,為他量體溫,喂他吃解熱劑。
「燒退一點,我就送你去醫院。」
他覺得這樣全身酸痛、四肢無力地躺在床上任她擺布,是一種幸福,死了都值得。
他幸福無比地又睡著了。
夏組琦宛如他的特別看護,一直守在他身旁,不斷替他換冰毛巾,直到他的高燒退去,她才準備回房睡覺。
然而他的囈語留住了她。
听不清他說了些什麼。一下喊著爸媽,一下又喊著姐姐。
「夏組琦——」
哦?現在喊到她了。
他伸手亂抓,她把手借給他。
他抓得好緊,嘴里依舊念著模糊不清的句子,她只知他每念幾句就喊一次夏組琦。
她听說當上個人說夢話時,如果有人回應,他有可能繼續保持問答。
他剛說了句比較清楚的夢話,給了她實驗的機會。
「我去買魷魚羹面。」
「好。」
沒了!害她白高興了一下。
「你好愚蠢。」又來了。
「還很俗氣。」她接了下去。
「對,可是我喜歡。」
她接不下去了,懷疑自己已累昏,剛才是她的夢中夢。趴在床沿,她睡著了。
冰力恆先醒了,全身依然酸痛無力,可是他實在不想錯過拍她臉頰的機會。
幾個巴掌貼上去,她被打醒了。
「你醒啦?」她對他在自己臉上下的毒手,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能由自己下床走路嗎?我順便送你上醫院。」
「順便?」
「對呀,我要上班,順便載你。」
上班?他要是不打醒她,看她怎麼去上班?
「不必那麼費事,你家有沒有什麼感冒藥,我吃幾顆就沒事了。」
「壞習慣。」
「如果我堅持不去醫院呢?」他有點想找她麻煩的味道,「順便」兩個字听得他不太舒服。
「那——我打電話四處問問,我有幾個朋友自己開診所,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出診。」
「你要找人到家里來替我看病?」
「你不去醫院,我只能想這種辦法嘛。」
輸她。「我跟你去醫院。」
到了醫院,他才發現臉丟大了。她堅持要挽住他的手臂,扶他到內科候診室。他考慮的結果是不要拒絕她的雞婆,否則她很可能會去弄張輪椅來給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