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的事。」
「你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景嵐愕然地瞧著因為最近很少被太陽曬到,而臉孔蒼白的女孩。
「因為你說過我可以找你的啊。」賽小婭皺著眉,她也不想暗中調查林寒啊。但是、但是……她就是會害怕,害怕那個看起來就很美麗的女生,會把林寒從她身邊帶走。
「那大概是朱理吧。就憑林寒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怎麼?他沒和你說過嗎?」他一邊用下巴指揮秘書來接管剩下的事項安排,一邊做出親切的樣子拍拍小婭的肩背,把她帶到樓下的咖啡座去喝咖啡。
「朱理是誰?她和林寒到底什麼關系?」
迎視那個擔憂的緊張著的臉,明明就是有點討厭,但卻是景嵐沒有辦法招架的那一種。直說當然很簡單,但是想必會讓林寒更麻煩。
「其實朱理嘛……」他皺眉繞著石榴汁里的吸管,硬著頭皮拐了個彎,「———是林寒他弟的姐!」就、回避主要矛盾選擇次要矛盾好了。耶!
「林寒……他弟……的姐。」
賽小婭連頭皮都快要攢在一塊了,手往桌面上一拍,「你蒙老娘啊!」就算她頭腦很差,也沒有听說過這麼扯的關系吧。
「林寒小時候和他弟弟因為某種原因分開了。朱理他們家,收養了林寒他弟弟。這樣,你明白了吧。」景嵐但求化繁為簡。
「哦……」賽小婭似懂非懂地點頭,「也就是說,林寒和朱……理,」真是討厭到不想念出那個人名字的地步,「在一起什麼的,都是因為他弟弟嘍。」
「你太聰明了。真讓我感動。」景嵐做作地給她一個熱烈擁抱,「就是那樣!」世界上為什麼要有林寒這種衰人呢?他在心里吐槽,還讓朋友為他操心這種事。
「之前啊,林寒他弟家里發生一些變故,所以林寒才會出手相助。他和朱理沒什麼的。」
「沒什麼嗎?」
迎視賽小婭黑幽幽的眼瞳,景嵐費力地頷首。
「因為,再怎麼看也是小婭比較可愛吧。」
「真的嗎?」
「那當然了。」說謊一次是下地獄,說謊一百次和一萬次還是下地獄。那他這個地獄預約長住民,還怕什麼呢。
「你與其閑在這里,不如去新家收拾地板什麼的。」雖然這些活理應由裝修公司繕後,但為了避免閑則生事,他可以善心大發地讓公司犧牲一些聲譽,留一些業務分給主顧自行處理,他也是很勉強的。從口袋里模出鑰匙,拎著晃了晃,「吶吶,我還來不及給林寒。就由你轉交吧。」
賽小婭疑惑萬分而又歡天喜地地拎著鑰匙走了。那一邊王文絹則在方清的陪同下,來到林寒工作的地點。
「這就是你哥現在工作的地方啊。」
「媽,我覺得這樣不好吧。」方清一邊停車,一邊頭皮麻辣辣。雖然他昨天多嘴說什麼看到老哥和朱理同出同進去稅務局,但也不用跑來特意察看啊。
「你哥回國也不回家。我就知道他交了女朋友。」王文絹嘮叨道,「就怕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不然,他為什麼不帶回來給我們看?」
「但要是朱理應該沒關系啊。」他坐在車內用雙手揉搓短發,「老哥以前就和她有交往的。我們是同學啊。」
「確定是在這里嗎?」王文絹探出半身,「那一會兒出來你指給我看。」
「為什麼要搞得和地下黨一樣啊?把我哥揪回家,直接逼問他啦!」這樣多丟人啊。
「噓噓,你看,那個出來的人是不是你哥?我沒戴老花鏡……」
「你們在搞什麼?」林寒從台階下來,就看到方清和母親在停車場拉拉扯扯的,當下又氣又笑又有點窘急不安。
「是伯母吧。」朱理還站在他旁邊,更讓林寒不自在,「來接你下班?」
「他們大概擔心吧。」林寒含混帶過,「我又不是十幾歲。」
「可能住在外面會讓母親操心呢。」朱理笑笑,促狹道,「要不要我以領導的身份,幫你保證,該生品行優良,作風端正,工作態度積極良好呢?」
「不必了。就在這里分開吧。反正合同已經簽了,我正式報到。也不會跑掉。」兩家人關系太復雜,他不想讓母親看到朱理。
「那可難說。畢竟你是王牌律師,屈就小鮑司擔當顧問,會有屈材之嫌。」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方清已經不情不願地帶著王文絹往這邊蹭過來了。
「呵呵。」他繃臉干笑,抱拳拱手,「哥,朱理,好巧。我陪阿姨出來逛街啊,這麼巧遇到你們。」
「是啊,逛到停車場,真巧。」林寒瞪他。
「小寒,你不給媽媽做介紹啊。這一位是……」王文絹打量著朱理,近看是個端秀的美人呢,不由得越看越滿意。
「這是我……新任公司的領導。」林寒慢吞吞地措辭,臉色難看地死瞪方清。
後者連忙一臉害怕地拉著朱理,「我們老同學去敘舊了。」
林寒在另一邊上車,讓王文絹坐上,親自送老媽回家。
「媽,我多大了,你還搞抽查啊。小時候我一個人住,也是那樣過來啊。」
一提這個,王文絹就傷心,「就是因為總放你一個人,媽媽才想多關心你。」
「好了。」拍拍母親的手,林寒一臉發窘的無奈,「我知道了。」
「那個女孩子,叫朱理嗎?你是和她在交往?」王文絹又興奮起來,「我覺得她不錯呢。」
靶天謝地,母親沒有關注他工作的地點是哪里。
林寒小口呼出氣,覺得這種四面轉圈圈一般的日子實在太疲乏了,「她是很好。不過和我沒什麼關系……」
「不對吧。」背後傳來母親曖昧的笑聲,「小方說你和她以前有交往過。」
「媽。」他不得不說,「我另外……」
「另外什麼。」
「……沒什麼。」
踩了腳油門,微微加快了車速,就是說不出「我另外有女朋友」這樣的話。
應付完了家里那些事,急匆匆趕回到酒店,卻沒有看到小婭。
桌子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下難看的留言條︰我去收拾新家啦。景嵐給我了鑰匙呦。
「一個兩個都自作主張……」有點煩悶地踢開掉在地上的沙發靠墊,到窗口抽了支煙,靜靜地享受了難得的片刻安寂,然後旋身,把香煙按滅,再把煙灰倒掉,把坐墊撿起來拍打干淨,然後驅車趕往新家住處。
外牆被刷成了淡淡的磚紅色,散發著新房子特有的漆味。
房門是打開的,所以輕松地就進去了。
背對著他,長發系成辮子的女孩,正蹲在那里用抹布用力地擦地板,揚起脖子甩了甩頭上的汗,以那種難看的姿勢從左到右,展著抹布奔來奔去。
「你真是好騙的人啊。」林寒揚起一邊的嘴角,帶了點苦笑地說道,「是景嵐讓你來干活的吧。」
「林寒?」听到他的聲音,像小狽一樣地揚起了臉,露出發自內心歡喜的笑容,賽小婭甩下抹布向他奔來,「你都沒有出聲就進來了。」
「誰叫你開著門,傻瓜,要是小偷,或者搶劫犯。也會就那樣地進入哦。」
「不會的。景嵐說有物業,有保安,內部一定很安全。」賽小婭挺胸抬頭。
「那要是熟人作案怎麼辦,比如鄰居什麼的……」
「到時候就向姓景的索賠好了。因為他是老板,他沒有很好地選擇顧客,才讓我們遇到不幸!」賽小婭一臉神氣活現。
「傻瓜,就算索賠也晚了。真的出了事的話……」
「要是我遇到那些意外,林寒會為了我哭嗎?」大大的眼楮充滿企盼。
「我才不會。」他不自在地別過臉,「只是會覺得,啊,真輕松啊。」雖然想象那種事很難過,不過冷漠地覺得,其實現在說的話也不完全都是假的……
偏頭,憐憫地瞧一瞧笑顏如花的女孩,她完全無法察覺自己這樣冷酷的想法吧。因為就連自己,都會被那樣的想法嚇一跳呢。
「這里上沾了顏料。」伸出手指,輕輕地幫她撥下去,看著小狽一樣的臉迷惑地做出皺起鼻子的動作。困惑地想著,為什麼她那麼輕易就愛上他,為什麼那麼輕易就相信他的每句話……雖然就是這種小動物一般的地方討人喜愛,卻又讓人覺得厭煩了起來。
因為小動物濃烈的愛情,是最最沒辦法擺月兌開的。
和小婭照例一起吃了飯,新家暫時還沒有弄好的緣故,于是還是回酒店去住了。
接下來開始去唐龍紀正式上班,也幫逸安處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再次看到小婭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拎著飯盒跑上樓梯間的她,笑著說是向景嵐要的地址,也許遞上飯盒的臉有著索要表揚的意圖,心里卻不可避免地產生被緊迫盯人的厭惡。
「這里是工作的地方。」
「我不是來打擾林寒……」馬上就無措起來的眼楮,也像小孩子一樣的麻煩,「我只是想來送個飯。我馬上就會走掉了。」
「林大哥。」唐逸安從身後好奇地探頭,伸手拍了拍他,「你家保姆嗎?你真是的。」玩笑般用文件在他背上一拍,「難道還怕我會餓到你啊?我會帶你去吃飯的啦。」
「待會再說吃飯的事吧。朱理問你要的預算你為什麼不蓋章。」
「我覺得那個計劃有問題。」唐逸安板起臉。
「那應該不是她個人的計劃吧。」林寒苦笑。逸安有時候在工作方面,會針對朱理。朱理的提議,他就像鬧別扭一樣下意識反對,就是要和親近的人作對的感覺,果然還是小孩子呢。
「總之,再想想吧,逸安。」
「我知道了。」
面對林寒就會意外乖巧,這也是朱理之所以希望林寒能來幫忙的原因。唐逸安實在很頑固。
小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
那個好像高中生一樣年輕,卻又與周圍的氣氛很合的少年,長得……真像她記憶里曾經看過一次的少年時代的林寒啊。
難道這個人就是景嵐說過的……
心口一熱,就叫了出來︰「林寒,這就是你那個被送人的弟弟啊。哇!真的長得好像呢,就和景嵐說的一樣。」猝不及防響起的歡喜的聲音,讓林寒的臉愀然變色。
但是只沉浸在好奇中的小婭沒有察覺,反而更靠近了一點,「好可愛啊。和林寒那時候一模一樣,不過長得更秀氣呢。這樣兄弟倆在一起工作,也不錯呢。」
「住嘴。」
「哎?」
林寒那麼嚴冷的聲調,她從來沒有听過。呆呆地抬頭,看到的是林寒前所未有的嚴厲表情,「你來這里干什麼?我說過用你來送飯嗎?」林寒惱羞成怒,幾乎不敢扭頭看逸安的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走!」
「我……」眼淚難以自控地因林寒的喝斥涌出,因為林寒根本從來沒有這樣粗暴地對待過她,而讓賽小婭惶惑的雙腳像打釘站立,反而動也不能動一下。
站在林寒肩後,唐逸安的表情由迷惑至愕然。
他看看賽小婭,又看看不敢看他的林寒,腦中閃過賽小婭剛剛說的那句「和景嵐說的一樣」,耳朵里忽然一片嗡鳴嘩嘩作響。
「林大哥……」
「她是胡說的。」林寒焦急地回道,「這個人什麼也不知道。總是說錯話。」
圓圓的眼淚直接彈出眼框,賽小婭用手捂住嘴。
而本來就對自己的身世有著諸多質疑的逸安,一瞬間就閃過諸多疑問。比如父親為什麼一直不喜歡自己,母親偶爾的閃爍其辭……還有林寒和景嵐出現的時間以及無緣無故主動要求來幫助自己的理由……有諸多疑點一直都偷偷在心里爍動,對于他可能不是唐家的孩子這點,早就等于有了自我認知。只是突然地,被一個陌生人這樣當面說出,還說林大哥就是他的哥哥……
「你到底來做什麼?」
林寒真的氣炸了。他簡直大發雷霆,他那麼辛苦周旋,想要隱瞞的事,竟然就被賽小婭三言兩語,這樣簡單地破壞。唐逸安不是一般的少年,哪怕有一絲疑點,他也會自我取證。現在自己再怎麼解釋,逸安也不會相信了!
「對不起……」捂住嘴唇,小婭驚惶失措,「我不知道這件事不可以說……」景嵐、景嵐又沒有告訴過她,逸安不知道……她以為他們早就相認了,她以為他們是知道的。
而她極力地解釋,看在唐逸安的眼里,更是證實了他內心的隱測。幾乎一句話都不再听,他轉身疾走,林寒身後會議室的門被「啪」地關上,有物體摔倒紙片翻飛的聲音接連響起。
「逸安!逸安你听我說!」林寒顧不得理會小婭,趕快追過去敲門,連旁邊相鄰的辦公室的員工也被驚動,紛紛站到了走廊上。
「說什麼!你根本都沒有說過實話吧!」唐逸安眼線發紅地在屋內喊出,「到現在為止,你有和我說過實話嗎?我真沒想到,連你也在騙我。」
「不是不是,這件事很復雜。總之你不要相信那種人隨便的胡言亂語好不好。」
林寒只是想要把事情盡量地蓋過去。可是本來就自卑的小婭,听著「那種人」、「隨便」、「胡言亂語」這些字……卻像被刀一把又一把地戳進心髒。
人群在走廊上聚集得越來越多,連在其他樓層的朱理,都聞訊趕了過來。一眼就看到林寒站在中心焦頭爛額地敲打房門,朱理揮開屬下,大聲命令︰「唐逸安!你明年就十八歲了,別以為你年紀小大家就都要寵你。你就是因為一直被寵,才會這麼任性。你給我開門!出來!你在鬧什麼別扭!你這樣還有統帥者的風度嗎?」
「你不要罵他。」林寒扭頭阻止,「這件事情很麻煩。」
「到底發生了什麼?」朱理一頭霧水。
「我不想說。」林寒一臉無力。
唐逸安也從屋內喊出︰「不許講!」
「既然你一直都不講,那就以後也不要講!你為什麼還要告訴其他人?你為什麼還要說出來?」唐逸安痛苦地拉開門,一把將林寒扯進去,又把門在朱理面前砰然關上。
賽小婭遠遠地孤零零地站著,周邊並沒有人分多余的目光給她。她覺得她確實不該出現在這里,她出現在這里這麼地突兀。
她又給林寒添麻煩了。
而且好像……是一個好大的麻煩。
眼淚不停地掉,她伸手擦,手肘被誰踫了一下,飯盒也打翻了。
她那麼沒用,她根本就不該出現,低頭,蹲下去,茫然無措地想要撿拾起什麼,又害怕地發現,其實很多東西,一旦被打翻了就無法復元。
她就像一個無意中闖了大禍的小孩,害怕又恐懼,卻只能茫然地站立著,然後悄悄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