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櫻色男子 第七章 惑人的綺色(2)

在老人留下的房間里。像鐘表般安靜有規律,只有視線偶爾轉動的青年,漸漸會笑了。

伸出手,不厭其煩為他講解軍棋的下法。某一天,那個空殼子似的只有外表華麗的姜餅人忽然間下了一步棋。

不再是喬朗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那種終于得到回應的感覺和欣喜,喬朗這輩子也沒辦法忘記。

他撿回的有著俊麗容貌的男子,不再是眼神空洞的洋女圭女圭。清早起床,會看到他已經熬好了粥,調轉回眸,笑容微淺。

于是帶著這個人,這個被自己撿到的人,打入自己的朋友群。凡是屬于我的,也毫不吝惜,都可以給你!

像治療了自閉癥患者一樣。沒有念過很多書,不懂得什麼看護常識的喬朗,僅只憑著一顆熱切敞開的心,一點點喚回了魂游天外早就想要離開世界的那個青年。

青年很怪。他懂得辯識酒的年份,卻不會抽煙。他好似有潔癖,卻也不是完全拒絕送上門來的男女關系。然而他一點點的在變,讓喬朗覺得,這個青年時時刻刻總是盯著自己。像在新世界出生了的稚兒,把他當作用來模仿的對象,復制著生存下去。

一直到現在,那怪異的感受並沒有完全消失。

「也許會讓娜娜覺得煩。但是我沒辦法不管蘇耀。我一點點看著他會吃飯、會說話,願意對我笑。甚至我覺得我是唯一最能靠近他心門的人。」喬朗苦笑,「就當成是我厚臉皮吧。反正那種感覺,你們不會懂。蘇耀他已經成了我的弟弟,我的家人。我根本不能再把他推開。蘇耀的事,就是我的事。」深密的眉毛下,湛透的眼楮意志堅硬,「蘇耀的人生,也是我要背負的人生!」

林以綺忽然有點被喬朗笨拙的說法感動到了。像是明白了娜娜為什麼會被他吸引。這種可以把對方的不幸一起背負的胸懷,確實值得向往。

可以綺覺得……畢竟沒有人能背得起另一人的人生。

偷偷跟在以綺身後的娜娜早就眼淚漣漣,沖出來和喬朗擁抱的樣子太過戲劇化而被護士一頓狠罵。但只要能和好就好了啊。遑論偷听了那一席話的娜娜,開始長嫂如母,擺正心態,以看子佷般的眼神對蘇耀執行愛屋及烏的政策計劃。

「一個人背不動。兩個人就可以了呀。」把五指和喬朗的五指重疊,娜娜笑著保證,今後蘇耀的事,她也會當成無法選擇的弟弟來看待的。

真的會那麼順利嗎。好像一直也在冷眼旁觀的以綺心下忐忑。

因為就算娜娜轉換了態度,不冷不熱的蘇耀也還是會極力避開對他們的打擾。

以綺並不置疑喬朗給蘇耀下的一切評價,只是在以綺看來,蘇耀是自尊心極強的生物,就像高傲的黑貓。

——不是可以喂熟的動物。

也許在某些特定因素下,他接納了喬朗作為家人的姿態,但其它人想要插入其中,或把他拉扯出來,感受到的一定是那飄忽微笑下的閉門羹罷了。

以綺無法提醒娜娜。不要用那種憐愛著誰的眼光去看蘇耀。畢竟她和喬朗才復合沒有多久,以綺不想另生事端。何況,沒有朋友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就算那麼說,最終要共度漫漫長生的,終究是與各自的戀人。

蘇耀他,有了自己的戀人之後,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吧。

以綺這麼想著,眉尖卻皺了起來。

喬朗出院的時候,在娜娜家舉辦了小小的慶祝會。當然只有她們三個,外加蘇耀。算是補過喬朗的生日,以火鍋代替蛋糕。

娜娜把買來的冰棒融化在啤酒里,喬朗覺得有趣說日日喝,但卻不知道這樣會變好喝。以綺有無無意地看蘇耀,後者只是笑。

總覺得,蘇耀和以綺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樣。也許是變熟了吧。也許是因為有能令他安心的大個子在,他褪去了演技的面孔果然是貫于沉默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嗎。以綺覺得他夾香煙的樣子,非常優雅。注意到被以綺凝視,青年以密長的眼睫眨動代替問詢。以綺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抽煙。

「對啊。」喬朗想到什麼似的說︰「你以前不是也不抽嗎?什麼時候就開始抽上了。」

蘇耀笑笑,「抽著玩的。」簡單的幾個字,把煙按滅。他連這樣的動作都是優雅好看的。

以綺覺得,能想通蘇耀比較喜歡喬朗的原因。因為喬朗不擅于也不會追問。不管多簡潔,有答案,喬朗就會安心。但林以綺不是。從小她就是魔方高手。她喜歡挑戰一切看似錯綜復雜的迷題。蘇耀那總是幾個字、幾個字、明顯不是發自由心的回答,根本不能說服以綺。

但——

探詢下去,自己究竟是打算怎樣呢。

林以綺有生以來初次懵懵懂懂放棄了理智選擇依從本能來執行。像數學家醉心于方程式那樣。蘇耀就是她想要了解、想要證明、想要解開的一切一切。

他那總是飄忽的眼神,以及和喬朗不同,不時無意中顯出的對很多事都很精通的樣子。他那分明高貴卻總是力圖貧民化的舉動。以綺越是想要追尋,就覺得蘇耀他越是飄忽變得難以看清。

從喬朗,從酒保,從服務生那里,以綺打听了很多蘇耀的事。越是听,就越是對蘇耀無法置之不理。因為不同的人,看到的,是像萬花筒那般不一樣的蘇耀。

他是喬朗眼中無所不能的朋友,腦筋很好卻讓人放不下心的弟弟;是酒保眼中成熟可靠不愛言談的男子;是酒巴妹妹們心中美麗愛笑略帶輕佻的青年。

最後那一點,以綺根本無法想象。

對了。

初見面的時候,那時以綺也覺得他很輕佻。

現在卻明白,他是他面對外人時拿來掩護自己的面具。

但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以綺無意師從福爾摩斯,但是沒辦法硬讓自己對已經鑽入大腦的事實視而不見。

以前她就看出來,蘇耀的牙齒作過矯正。這只是一個算不上什麼的信息,但以綺知道一個混街面的普通小混混,不會費心費力的去做牙齒矯正這種麻煩事。帶著牙套生活一年的苦事,以綺自己經歷過,所以覺得那也要靠一種毅力才撐得住呢。

喬朗對此一無所知。他說從他見到蘇耀的第一天起,蘇耀就是這個樣子。那麼以前,以前的蘇耀,會在意自己的牙齒夠不夠整齊,很有生活情調,那個閃現在迷霧背後的蘇耀,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林以綺你走火入魔了。」娜娜照舊批判的毫不客氣。

「我才不管大個子以前是怎樣的人,現在和我在一起就好啊。雖然我不看好蘇耀,但如果你那麼在乎他,就去追追看嘛。何必想東想西呢。」

道理是對的,可世上的人並非都是丁娜娜和喬朗啊。以綺憑著本能覺察,蘇耀的種種種種,都隱藏于一個巨大的結。解不開這個結,自己就始終徘徊在外。正因為是真的在意蘇耀。所以才想要知道,想要救贖,想要拼湊起一個完整的蘇耀。

因為沒有人能單純的斬斷過去而活。我們之所以能夠站立行走,也得益于有生以來每一日每一日的不停累積。那些無數消失在過往中的泡沫,構成了今天的我和你。無論橫向縱向,人類是無法單純憑著某一點,就執著迷糊的生存下去。

而那卻偏偏是以綺眼中蘇耀的狀態。

他就像單薄的紙人。只靠他人視線的描摹,點滴勾勒。因此迷人,因此虛幻。

明白了那一天喬朗在醫院力圖表達卻因詞匯不多而難以形容的語義——若沒有人注視著蘇耀,他就像不存在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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