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賽車手 第六章 小葵,加油哦

「你們是誰?」

段小松逡巡左右,高度戒備。

拜秀榮的懈怠疏虞所賜,「風花」最近並沒有和其他摩托車團體有過較量。應該不至于結下仇敵吧。要說是因為原來的舊事尋釁,她暗自咬牙︰那也只好自認倒霉!

摩托車以畫圓的方式緩緩開動,以她為圓心漸漸包攏。這種陣式,段小松並不害怕,只是……她斜眼瞪向怯怯地縮在她肩後的唐葵。

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要背著這個惱人的包袱啊。

「小松,」唐葵緊緊抓著她的背,怯怯地道︰「這、這些是什麼人?」

「稍微有點腦筋也該看到啊,挑釁者嘛。」段小松怒極攻心。她都說了她現在很忙,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讓她遇到這種事。

「喂喂!」她奪過唐葵懷里的書包向周邊揮去,「你們是哪里的人!滋事尋仇去找那些男生啊。不要因為自己肉腳跑不過別人,就拿我們女孩子出氣哦!」如果是有點血性的男孩子,應該會因為面子問題,而放開她吧。段小松如是想。

「你們女孩子?」有人冷笑,「你身後那個也該是風花的男性成員吧。怎樣,要是他和我們賽一場,贏了,就放你們走。」

「喂喂!」段小松勃然大怒,指住發話者的鼻尖,「他才剛剛加入,又不懂得摩托車!這是我們風花下任的福神女圭女圭,即使是混無間道的不良少年也該知道福神女圭女圭是不能動的吧!要交戰就去找可以打仗的人啊。動別人家的招牌算什麼好漢!」

「那又怎樣,動的就是藤秀榮的招牌!誰讓他那麼詐啊。」

「對啊、對啊。贏了就跑,還號稱不再下場了。他算哪門子玩車的人啊。」

「干嗎!想頂著本市業余車手NO.1位置的帽子光榮隱退啊!哪有這種人,到底是誰不懂規矩!」

段小松咬住嘴唇,粉白的臉上不知道因為緊張還是憤怒,竄上一片深紅。

「听起來像是找藤秀榮算賬的人……」唐葵懵懵的大腦開始運作,「果然和柳如風說的一樣,危險哦……」

「那你現在宣布退出,看他們能不能放過你。」段小松冷笑。

「怎麼可能呢。」唐葵一聲驚呼,「我要和小松在一起啦。我加入就是為了小松,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里!」

「你!」這家伙到底是傻還是笨啊。段小松斜睨著他。路燈的銀粉灑下,只能看到唐葵睜得大大的眼楮,純淨至極地望著她。心中一動,意識到唐葵適才的那番話。難不成……

「怎樣,段小松,還有那邊那個娘娘腔,乖乖地和我們走一趟!」為首的車手囂張地晃了晃車燈。

「你們這群肉腳白痴,要找藤秀榮就去找他啊,跑來找小松干什麼?」唐葵轉移炮火,只要不是對著喜歡的女孩子,他向來輸人不輸陣,桃花眼一吊,唐葵充滿不屑道︰「哼。我看你們是知道比不過藤秀榮,才來找女孩子耍威風吧!咧——」他拉眼皮扮鬼臉,「像你們這種欺軟怕硬卑鄙賤格的軟腳蝦才是真正的娘娘腔呢!哼。」

「死人妖!」有人大怒,「再胡說就先賞你耳光!」

「咧——你敢打我,我告訴我干爹,出動全城警力把你搜出來扁成肉泥!」唐葵惡狠狠地瞪他。

「阿程,我們是來吵架的嗎?」有人拉住火冒三丈的少年。

「可是他讓我們來綁藤秀榮的女友,誰曉得這小子也在啊。怎樣?總不能放他去報警吧。」

「一起帶走吧!」

「啊?抓兩個?」

「沒別的辦法呀,那小野貓辣得狠。」戴上露出手指的半戴皮手套,為首者握緊車把縮緊包圍圈。

段小松一個站不住被風掃得往旁邊一絆,還好唐葵緊緊抓住她,心里緊張得不行。要是柳如風在就好了,他想,如風學過散打,唉呀,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偷懶,好歹學一點就可以保護小松了啊。

仿佛看穿他在想什麼,段小松反握住他的手,「你會什麼也沒用。」她認命地道︰「對方那麼多人。我們最好乖乖和他們走。」

「知道就好。」

圓舞的車陣停下,為首的少年伸指向後揚了揚。隨即有人綁起段小松和唐葵扔在助手位上。

「看來這幫家伙是有預謀的。」段小松一面掙月兌將手綁在背後的繩子,試了幾下,就放棄了,沾過水的牛皮索根本掙不開,「你瞧,」她對唐葵耳語︰「他們刻意開了帶助手位的車子來……」

可以和小松這麼近,是不是也是一種幸福呢。——唐葵隨著車子發動呼嘯的風聲望向深遠的夜空,根本沒有好好深思眼下是哪種境況。

「這里是哪里啊……」

唐葵睡眼惺忪地張著大嘴,看著垂下一根電線吊著燈泡的天花板。

「倉庫吧。」

段小松不太確定地移動一下,底下這堆壘得高高的木箱不曉得裝得都是什麼,但無疑這個姿勢讓她很不舒服。

「你這人也真是神奇。」因為和唐葵綁在一起,擔心動作太大,兩人一齊掉下去,她只能小範圍移動著,困難地斜瞥身後打哈欠的少年,「被人綁架,竟然還能睡著!」一般人至少會張大眼楮用來記路吧。當然了,她雖然是這麼做,但還是沒有記住就是了。

「人家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睡過,很困嘛。」唐葵小聲地解釋,不好意思地皺了皺鼻子。

「嘖!」段小松受不了地打了個冷顫,「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女孩子氣唉。」打死她都不承認是因為自己的性格太大而化之,「還說什麼人家,口頭語那麼多。小動作也是……害得我在大家面前丟臉,還一直以為你是女的。」

語言的殺傷力遠遠超過被綁架的現實。唐葵備受打擊,吸吸鼻子囁嚅道︰「可是……藤秀榮和眼鏡,他們就能看出我是男生啊……」口頭語,他有什麼辦法。誰叫他們家就是怪胎家族嘛。

「所以我才不服氣呀。」提起來段小松就有氣,「嘖,大概是同性相斥吧。所以他們才能感覺到。」

「哦,是這樣嗎?」唐葵喃喃地道︰「可是,那個姓高的也把我當女生。」

「那是因為他變態啦。」段小松罵完後,忽地靈光一現,「咦?」

「怎樣?」唐葵機靈地反問︰「你想到什麼?」

「我在想哦……」段小松攢眉思量,「這個綁架我們的人……會不會是高翔啊。」要說和風花,近一步說是和秀榮有摩擦的,那近來最可疑的就是他嘍。

「不會吧。」唐葵猶豫地辯駁,「高翔人還不錯了啦。」

「可是想想剛才那幫家伙說的話,就是要找秀榮拼車的意思嘛。」段小松對高翔一貫沒好印象,嘴唇一撇,不以為然。

「那你是說,那幫人是高翔的手下?」唐葵歪著腦袋,試探地問。

段小松為之氣短,「這個也不太可能啦。」

「為什麼?」

「那個高翔啊,」段小松當然比唐葵更了解高翔的底細,「其實也是摩托車圈里很強的高手哦。但是他向來都是獨往獨來,單槍匹馬。所以才說他是公路獨行俠。不是小瞧他哦,他還真不見得能召集來這麼多人幫他……」那心高氣傲的小子,樹敵只比秀榮多,不會比他少,又沒有秀榮做人圓滑。可是……她一時還想不起其他可懷疑的對象。

「不管是誰吧,把我們抓來到底要干什麼。」唐葵喃喃自語,「又沒對我們怎麼樣……」

「厚。你還想被怎麼樣?」段小松挑高柳眉,「我的手一直在痛,都被綁破皮了耶。」

「耶?真的嗎?」唐葵大為緊張。

「當然了啦,難道你沒感覺啊。」段小松不耐地動了動手。

「這個……」雖然是有點麻麻的,唐葵畢竟是男孩子,沒那麼敏感,但是一听段小松說痛,立刻擰起眉毛,頗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喂——」段小松沖著空蕩蕩黑乎乎的倉庫高呼︰「你是誰啊?很缺德耶!耙綁架我段小松,不敢露面嗎?出來啦,討厭!」

「大小姐,你喊到聲嘶力竭也不會引來人的。」這時,倉庫的門被拉開,一束光線從外面射入,有人打著手電,踢開擋門的木箱,邁過一地草絮,「這里是郊外的零件加工廠,周圍沒有人住,省省力氣吧。」

「原來是你!」等那人的面貌隨著走近暴露在唯一一盞包裹著黃紙的朦朧燈泡下,唐葵眼尖地發出尖叫,隨即轉向小松,訥訥地問︰「他、他叫什麼來著?」

段小松滿頭黑線,「阿萊啦。」搞什麼啦。還以為他認出來了。

「對哦。你不就是老跟在高翔左右的那個家伙嗎?你綁我們干嗎啊。」一看是熟人,唐葵先放下一半心。

「哼。」阿萊面色不善,一聲冷嗤讓唐葵的心立刻又提了上去。

「這樣我就想通了。」段小松點點頭,阿萊家里開修理廠,他從小就和玩車的各路人物都熟,人面一向很廣,看來剛才那伙人也是奉他的指令行事,「你是要幫高翔出氣?」她猜測。他們兩個據說是鄰居,感情好得像親兄弟。

「哇。那我們會被怎樣?打包冷凍扔到灣仔巷?」唐葵的面前自動浮現出一幕幕悲慘的景象。

段小松︰「……」想太多了吧。

「放心好了。」阿萊沒什麼表情地往箱子上一坐,朝天拋了拋手中的行動電話,「只要藤秀榮答應和高翔賽車,我就放了你們。」

「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段小松生氣道,「車手最怕心有牽掛。你在這種情況下要秀榮和高翔賽車,即使贏了,高翔他會高興嗎?」

「放心好了。」阿萊淡淡回眸,「我只要他應允,不用非在現在。我對藤秀榮的承諾還有幾分信任。」

「那你就該知道他出口的話一向是不更改的!他說不和高翔賽,就是不賽!你辛苦逼他也沒用!」

「那是你說,」阿萊不以為意,「你畢竟是他女朋友。就算不看在這一層,福神女圭女圭被人綁了,都不回以顏色,那風花以後還要怎麼混。藤秀榮再爛,也不至于看著自己一手建立的車隊,被人瞧不起吧。」

「我真不懂,你們為什麼要逼他呢!」唐葵忍不住代鳴不平,「想賽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他不想玩車了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為什麼一個人想怎樣,都還要給別人一個理由?」

段小松驀然一震。

唐、唐葵他的這番話……其實並不是沒有道理啊。

逼他?

自己,自己是不是也一直在逼秀榮呢……

沒有任何人一定要承擔起某一個責任吧。任何人都有自己行事的理由,但沒有必要一定要講給另一人听,哪怕是至親至信的人,都還有自己的秘密。今天自己的咆哮與憤怒,是不是也是沒有道理的一種逼迫呢……

就像……

她移動眸光,望向坐在箱子上撥手機的少年。

咬住嘴唇。或許,自己和他一樣,都只是在強迫,強迫秀榮做他不再想做的事……

不管是以恨為名,還是以愛為名。

沒有任何權力,去用在對方心底特別的位置來逼迫彼此一定要完全透明。

這樣的道理,為何,竟要別人說出才能了然?

或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不再是秀榮願意吐露一切心事的對象?

緊緊地抓著過往的羈絆束縛他的人,原來是自己不是嗎?即使說得那樣動听,還是不想分手,這樣的人,是自己……

「咦?」唐葵驚訝地注視著,注視著一滴清澈的眼淚從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瞳涌出,沿著柔和完美的臉部輪廓慢慢滑落……

「小松,你怎麼哭了?」他不安地問,很想幫她擦掉眼淚,看到她這麼難過,心里就跟著悲傷起來。但是四只手被綁在一起,他離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卻沒有辦法抬起手臂。原來有些事,離得太近,反而無法做到了。

他想起今晚初見小松,少女就是紅著眼圈一副才哭過的樣子。

為什麼呢。

她是這麼完美。又美麗又強悍。

怎麼有人會忍心讓這樣的女孩子落淚?如果是他,一定不會的!他暗暗地想,即使他什麼也不會,但是他一定可以全心全意的陪伴著她。哄她開心。絕對、絕對,不會讓她露出一如此刻,這麼寂寥落寞的神色……

「藤秀榮。九點半。騎著你的車來F公路。不要耍花樣——我警告你。」電話那端傳來低沉冰冷的聲音,不是恫嚇而是告之。從對方利落地掛斷電話的干脆來看,應該是認真的。

藤秀榮注視話筒半晌。

小松她在阿萊手中?

懊怎麼辦呢。他沒看錯的話,高翔那個人是不會真對小松怎樣的,即使他不出現。這十有八九只是阿萊個人的意圖,逼迫自己就範。

「阿姨,晚上好。」他心中計較著,手上已經撥動段小松家里的電話號碼,不管怎樣,先確定阿萊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小松也不是輕易就被綁架的軟弱女生。他對她的了解,一向僅次于對自己的認知。

「我是藤秀榮……」故意拖慢語速,他等著對方反應。

「咦?秀榮?」話筒那邊傳來略微詫異的聲音,「你怎麼會打電話來,你沒看到小松嗎?她很早就出門找你啊。」

丙然是不在。

藤秀榮一邊尋思,一邊換了柔和的口氣︰「小松在我這里。啊,對,她要看錄像。我知道……晚上我會送她回去,就是打電話和您說這件事。嗯嗯,我知道的……晚安。」

幣上電話,藤秀榮立刻撥通另一個號碼,「眼鏡,車子修好沒有?」

「有啊。柳如風已經幫我拿回來了,你要用嗎?」

「我這里另外有車,你現在騎車去F公路……先別管為什麼,戴好頭盔。」

「到底怎麼回事?」

「現在沒功夫講,你立刻去就對了。」預防阿萊會安排人監視,先讓眼鏡扮成自己引開注意力。他趁機去救回小松。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電話那邊的口氣愕然而嚴峻,「剛剛柳如風也打電話來找唐葵,還問我段小松家的地址……不曉得怎麼回事。」

連唐葵也失蹤了?

藤秀榮咋了咋舌。

希望事情最好不要鬧大!他可不希望高翔因為要和他賽車而先成為綁架犯。

「我知道了,分頭行動,一會再講給你听。」

幣上電話,他披上風衣,戴好摩托車手套,咬咬牙,還是拿起車鑰匙,揣著手機向外走去。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喜歡他。可是為什麼這麼喜歡他的我,卻總是成為他的累贅呢。」少女在燈下,眨著如同蝶翼不停顫抖的睫毛,輕聲說︰「為什麼,有的時候,兩個人,明明都還有感情,卻已經走到不得不分手的地步呢。」

心里已經清楚的明白,自己和秀榮應該結束了。即使在一起,也不會從彼此那里得到快樂,只是相互傷害著,卻還是舍不得就此分開。這樣的心情,相戀的人們是否都體會過呢。為什麼這世上,會有像燃燒殆盡的炭火般的感情呢……它還暖暖的,卻注定只能漸漸變冷……

少女低著頭,被束縛在身後的雙手無法拭去眼淚。于是就只好盡量地埋著頭,埋到彎起的膝蓋間。任由黑亮的烏發自耳畔灑下,想要擋住自己此刻為情愁苦的表情。

「小松……」身後傳來少年無措但輕柔的呼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段小松悶悶地說︰「我明明就沒有和任何人講過。或許因為,我的朋友,也全是秀榮的朋友吧。我無法找他們商量,也沒有親密的女生朋友。總是和校外人士來往密切,這樣的我,在學校,早就被貼上危險的黑名單了吧。大家根本不會理會真實的他們是怎樣的人,便一廂情願的將他們歸類為危險人士……」

唐葵不敢接口。他和柳如風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但是你看,為了賽車,竟然使出綁架這種手段,不是危險分子,又是什麼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阿萊這麼偏激。」

「我、你!」唐葵被嚇得不輕,「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段小松破涕為笑,回頭看了眼唐葵受到驚嚇的表情,忍不住抿起唇角。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當然都會對綁架者施予怨恨啊。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高翔找秀榮說了好多次,都被拒絕了,才會想到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

「是嗎?」唐葵還是半信半疑。他雖然刻薄又潑辣,但是看得出一個人的本性。高翔他應該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啊。而且……他翻著白眼,想起初遇時的情景,那個少年其實還是個樂于助人的熱心腸哩。

「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執著于和藤秀榮賽車呢?」

「嗯。」段小松費解地搖搖頭,「大概是秀榮很強吧。」

「小松……」囁嚅著,唐葵小心翼翼地抬眼,「你也是,因為他很強,所以喜歡他嗎?」

「這個,是感覺的問題,不是強不強吧。」段小松皺了皺眉,然後失笑,「呀,唐葵,我發現和你聊天真的像和女孩子聊天耶。都不會讓我有壓力感,好像什麼都可以說。」

「人家可不喜歡這種評語……」唐葵哀怨地小聲嘮叨。

「嗯?你說什麼?」

「我說——」扁扁嘴,唐葵強打精神,「那個阿萊不看著我們,跑到哪去了?」

「大概是去……」段小松的臉色一黯,表情又陰沉了下來。

「小松,你很害怕嗎?」

「我是在沮喪。」少女悶悶的,「我不想讓別人利用我來強迫秀榮。」

「為什麼呢?他會被利用,就說明他在乎你啊。」

「我並不需要用這種手段來確定自己被在乎……」少女悵然地望定某一處。何況……如果秀榮不來怎麼辦呢。他一向是理智而聰明的,只是有時這種理智讓她感到很寂寞。兩個人,越來越遠的差距,到底是因為誰在改變?

「小松,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樣……」

少年在身後輕輕地說著,語音里卻包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熱切。

段小松一震。突然不敢回頭,只是說著︰「哪、哪有什麼不一樣,只是比別人凶一點了啦。」

「不是凶,是強悍。」少年的眼眸流露出澈透澄明的憧憬,「小松很獨立,不習慣撒嬌,是那種獨自一人也可以生存的女性。因為太堅強,反而讓人擔心。擔心你脆弱的時候該怎麼辦……所以……」他放柔聲音,「所以……我……」

「不要說了。」段小松急急地截斷唐葵的話。為什麼這個認識她又沒有多久的男孩子,像草莓軟糖般的少年竟然可以說出這番話呢。就像,他真的很懂她一樣……那些話,不可以講的,因為它們那麼純粹,那麼美麗,會害她動搖的。

「你不要說,我現在很受傷,很難過。心情很不穩定!」她急急地講︰「如果你隨便說了什麼,我一時沖動,答應你什麼。過後我可是會反悔的!到時候……」

「沒關系的,就算只是因為寂寞而應允,我也很開心。」少年微笑著,他還沒有表白,就已經被拒絕了。但是沒關系。他的心情,小松已經了解了。而他所期待的,也許就是這樣。

「喜歡一個人,到底是在期待什麼呢。」他說︰「我在進高中的前一天失戀了。我想一定是因為我期待那個女生會喜歡我,被拒絕的時候才會那麼難過吧。所以,如果可以只是喜歡一個人,陪伴著她,看著她的笑容。那樣,就好了。」

「才、才不是。」這樣的話,好落寞,她不習慣這樣的他,自己都不曉得應該說些什麼,隨便支吾道︰「只是陪伴,那當朋友好了啊。還要說什麼喜不喜歡!」

「可是,」少年卻說,「我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一個人啊。我、我是真的很喜歡小松。我知道的,這份感覺和喜歡朋友是不一樣的。如風說我總是很任性,可是我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感情。喜歡一個人的心,」少年睜大眼楮問︰「為什麼要收斂呢?」

「只是喜歡你,也會給你添麻煩嗎?」

他很擔心地凝視著少女,生怕她會拒絕的樣子,顫抖著雙唇。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讓她說出「會」呢。

「不、不會啦!」該死!怎麼不會啊!她的心跳得厲害。覺得臉變紅了。好在四下光線暗淡,兩個人的角度如此詭異,唐葵不一定看得到。

「那就好呢。」少年放心般地吁了口氣。他之前一直擔心,小松知道自己喜歡她後,就會變得不理自己了呢。

「你、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啊?」她真的覺得很奇怪。

雖然明知在這種詭異的場合很不適合問這些問題,但段小松就是忍不住,「我這麼凶悍!又不像個女生。」至少大頭他們一直當自己是哥們看待啊,「動不動就打人,又自私……」

「我也一樣啊。」唐葵不以為奇地接道︰「毒舌,刻薄,任性,而且又不像個男生……」

「厚。別說得這麼悲哀啦。說得我們兩個都像沒人要似的……」

「嘻……」明明是她先說起來的啊,少年頑皮地笑了,「小松啊,是那種會閃光般的女性哦。很成熟、很沉穩,很坦率。我就是喜歡你強悍的樣子啊,或許是因為我很軟弱,就會向往那些我欠缺的特質吧。」

糟!心好像又在跳了。段小松滿頭黑線地想,自己應該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生啊。明明剛才還在為秀榮的事難過,怎麼可以因為唐葵說的話而心動呢。可是、可是,就像唐葵說的,要怎樣才能不喜歡一個人,這種事,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啊!

「小松你不用煩惱啦。」唐葵安慰般地說,「我知道你喜歡藤秀榮,也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不過,這些和我喜歡小松是兩回事……」

怎麼可能是兩回事。段小松翻眼望天。有些事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是不可能裝成不知道的唉。

「我只要能待在小松身邊……能看到小松就好了啦。」

「假惺惺!」怎麼可以只有自己煩惱,段小松負氣地突然道︰「你少假惺惺!如果你看到我和秀榮很親密,你還可以這麼說嗎?哼。不要說得這麼好听!你會這麼講,是因為你知道我們要分手,才在這里裝好人!」

「我……」唐葵的眼楮黯淡下來,委屈地撲眨著睫毛,小聲說︰「不是的……」

「還敢說!」段小松心虛聲大,為了掩飾動搖的心情,只好指責唐葵。

「我當然會吃醋,會傷心。可是,比起見不到小松,」少年說︰「我寧肯待在你身邊,看你屬于其他人。如果因為這樣,而能讓小松一直快樂的微笑的話。因為,我討厭看到你哭的樣子……那樣,會讓我也覺得很悲傷……」

很悲傷啊……

希望小松,永遠都是氣勢十足華麗攝人的美麗女子。那麼凜冽而強悍。白裙黑發紅顏一如初相逢。

難過地低下頭,少年只是想著,為什麼他無法擁抱小松,給她以安慰和快樂呢?一定是自己太脆弱,無力承擔對方的悲傷吧。

而段小松,則怔怔地望著美麗得像個人偶女圭女圭的少年為她流露悲傷的眼神。眼前的情景,倒錯而熟悉。是不是,秀榮對自己,也是如同自己此刻這般的心情?抑或自己面對秀榮,是唐葵這樣的心情?

想要靠近,卻莫名的無法靠近。

怔怔地望著他,望著這個會為了她的心事而悲傷的少年,在大腦為行動找出理由之前,她的頭已經湊了過去,以這樣艱難的姿勢輕輕吻上他的唇。

蜻蜓點水。如羽毛輕柔拂過的吻。

沒有絲毫的味道,只是純粹的安撫,像吻一朵花,或是某個小小的嬰孩兒。

但是被吻的並不是小孩子與花朵。少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楮。

兩個人,如此近距離。睫毛眨動著,凝視對方。

竟然一時,失去了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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