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請自重 第2章(1)

四年後。

雷之亦說到做到,將雷傾天帶在身邊學習兩年後,將天莊家主的位子傳給了雷傾天,便到天市院去定居了。

此時的雷傾天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伙子,當年與雷之亦在林子里短暫的談話後,他果然重新振作起來,一邊學習如何掌管天莊,一邊也私下調查冉蕙蘭的死因,以及冉皓謙莫名遇劫的疑點。

或許是因為失去摯愛的關系,他的個性也開始起了變化。

雷傾天變得冷靜自持,不再像過去毛毛躁躁,也少了孩子氣,更是從此封閉了自己的感情。

失去了冉蕙蘭,他再也找不到能讓他動心的女子了。

當年雷傾天被雷之亦的光芒掩蓋,少有人知道他與冉蕙蘭的故事,唯有他的父親雷道明知道他至今未娶的原因。

雷道明看著來請安的兒子,雖然他已是天莊的家主,但依然每日午後到他的院落來請安,從未間斷。

雷道明輕啜一口茶,看了兒子一眼,「傾天,你沒有娘親,所以這事才輪到我來煩惱,我听說你拒絕了劉府的邀宴?」

雷傾天知道父親的用意,他想要自己前往劉府的宴會,為的是劉府千金。「父親,那樣盛大的宴會不符合我的興趣。」

「興趣?你每回前往紫微院,讓我看見的可跟你說的不同。」

說到紫微院,雷傾天心頭一緊,因為他不久前才由紫微院回來,失去了他此生最好的朋友雷朔夜。

「因為朔夜與我的交情,我玩得開心,但劉府的宴會是想幫劉府千金找乘龍快婿。」

「那又如何,以你的條件還怕比不上別人?」

「我自然不怕比不上別人,而是劉家小姐入不了我的眼。」

雷道明放下手中瓷杯,輕輕一聲踫撞完全沒有顯示出他心中的憤怒,但他的眼神可是明擺著不贊同,「莫說冉蕙蘭已經死了,若她還活著也配不上你,當初我答應婚事是老三用家主之位與我談條件,如果家主已經是你,自然無法再用這個條件迫使我答應了。」

雷傾天臉上淡漠,再開口已不是兒子對父親的回稟,而是以家主身分的宣告,「父親,如今既然當家掌權的是我,我要娶誰不娶誰,自然不是父親能左右的。」

雷道明可沒有兒子沉著,他立刻拍桌而起,勃然大怒,「你祖父還在,我還在,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

「祖父既然能接受三哥及阮無心……喔!不,祖父都讓她換回本名阮丹荷了,那麼自然也知道不該再隨意左右孫兒們的婚姻。父親,容我提醒您,三哥當年是因為有腦傷在身,不得已才由你們安排,對我來說可沒這個問題,小小一個紫微院都敢對抗皇帝指婚了,您想想我身為天莊之主,有什麼身不由己的?」

「你!」

「父親,您還是好好養老,別管太多事,我說了,劉府千金我看不上眼,或許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勝過蕙蘭的女子也不無可能,只是到時她是不是父親能接受的,我想,父親都要學著接受了。」

看著兒子轉身離去,雷道明知道他們父子的隔閡在四年前就已經存在了,兒子既怨他拖了太久才答應他們的婚事,讓他從此與冉蕙蘭天人永隔,更怨四年前他阻止他深查冉氏兄妹的命案,讓他們兄妹死得不明不白,但雷道明不後悔,因為依兒子的條件,值得跟更好的女人在一起。

雷傾天剛走出父親的院落,就有人來向他稟告軒毓侯來訪,正在大廳等候。

雷傾天頓了頓,才遣退奴人,今早他已經收到線報,雷朔夜帶著他的未婚妻洛欞罌,在郡主的引見下晉見了皇帝,如今雷朔夜會來天莊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已經跟皇帝攤牌了。

這個結果沒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他意外的是雷朔夜竟然馬不停蹄的到天莊來見他。

崇德皇朝傳帝三百余年,盛世不再,雖無戰亂,但皇朝之勢已大不如前,在崇德皇朝之中,共有三氏舉足輕重的豪強,尤以雷氏為最。

雷氏的產業幾乎可左右整個皇朝的興衰,連朝廷也不敢得罪,為雷氏產業賜名為「天莊」。

雷氏本家掌天莊,旁系尚有三支,各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各有所長,太微院司文,在詩、畫的領域出過不少當代名家,天市院則經商有成,雖依附本家天莊生存,但對天莊來說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

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主武功卓絕,紫微院更專為天莊旗下各部培訓護衛、死士,對朝廷來說,雷氏有了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已是令朝廷忌憚的存在,尤其是紫微院的現任家主雷朔夜,可說是皇帝心中又愛又恨的存在。

雷朔夜及他父親兩代在朝為武將,尤其雷朔夜還因邊境戰亂領皇命出征,平定邊境戰亂有功,受封軒毓侯,皇帝不可能不想辦法拉攏雷朔夜。

皇帝想得很簡單,就是為雷朔夜賜婚,將他最疼愛的佷女,郡主虞雪罄指給他,能讓他月兌離天莊成為皇帝的親信是最好,若不成,也要讓虞雪罄成為眼線,監視及牽制雷朔夜。

但雷朔夜不肯,因為他愛的女人不是郡主,而是洛欞罌,為此他幾乎與皇帝反目。

雷朔夜是雷傾天最好的朋友,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會容許雷朔夜將自己置身于危境,所以他施了小計謀,以斷了兩人情誼的代價,換取雷朔夜的平安。

但很顯然的,雷朔夜沒有選擇他為他安排好的路。

雷傾天一進大廳,果然看見雷朔夜、洛欞罌及她的師兄洛琌玥。

雷傾天在主座坐定,看著侍女送上上等茗茶,他招呼他們喝茶,自己卻沒喝,也沒有多說一句,甚至連問他們的來意也沒有。

一般人見到天莊的氣派,應該都是局促的,但在御醫監學習的洛琌玥,又常出入九皇子的宮殿,他可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一派輕松樣。

至于洛欞罌,雖然知道雷傾天當初並不是真的要毒害她,但她防備他的是另一件事。

雷傾天看著兩人,他們心里想著什麼,臉上都顯現出來,唯有雷朔夜,那表情復雜難辨。「朔夜……我以為你已經與我割袍斷義了。」

雷朔夜見他還要裝傻,也不急著明言,「家主見到欞罌還活著,一點也不驚訝?」

雷傾天走下主座來到雷朔夜的面前,抬起手指要托起他的臉,這是他的一貫動作。

沒想到這一回洛欞罌攔身在前,還揮開了他的手,「家主請自重。」

雷傾天沒有動怒,只是負手于後,走了開去,「朔夜,我說了私下喊我名字就好,喊我家主,听了生疏。」

雷朔夜很想肅著臉容,但看洛欞罌那渾身帶刺護衛著他的模樣,他還是忍俊不住,「家主,朔夜的未婚妻不滿意朔夜老是不知輕重,居然敢直呼家主名諱,所以嚴格禁止我再這麼做。」

雷傾天轉過身,微傾身子直視著倨傲的洛欞罌,她若不是這麼有膽識,還真配不上雷朔夜。「洛欞罌,你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回來了,居然還敢惹怒我,你讓我的朔夜跟我這麼疏離,該當何罪?」

就是這樣,什麼叫「我的朔夜」,洛欞罌娥眉泛怒,她鮮少得見這位偉大的天莊家主,但每次見到他,他似乎都在跟她宣告侯爺不屬于任何女人,只屬于他,這讓她非常不悅,堂堂天莊家主,什麼樣的女人要不到,非得來動侯爺的歪腦筋?

「請家主別再開玩笑了。」

「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洛欞罌,你可知道朔夜是我的初戀,在他救了我的那刻起,我就愛上他了。」

「欞罌問清楚了,家主,侯爺他說了他不是當年救了家主的人,欞罌替侯爺謝謝家主的錯愛,但侯爺他不是您的朔夜。」

「誰救了我我自己知道,更何況朔夜只要是紫微院的人,他就是我的朔夜,本來我們之間的情義是他親手斬斷,如今要接起來的人是他,可不是我。」

雷朔夜知道雷傾天是不會主動開口了,那就讓他來說明一切,「傾天……」

「你瞧,這回可是他自己改口了。」雷傾天對洛欞罌示威。

「傾天,你是想轉移話題吧,我們相識太久,這一招沒有效了。」

「話題都是你們提起的,怎麼說轉移話題的是我?」

雷朔夜走上前,要不是他生得俊美,那番氣勢肯定讓雷傾天不自覺退避三舍,但也因為他沒有退避,下一刻,他就眼睜睜看見雷朔夜擁住了他。

「朔夜,你這麼熱情我都不習慣了,這種事這麼堂而皇之的做不好,你若有興趣,晚上來我房里,我保準給你一個欲仙欲死的夜晚……」

「家主請自重!」洛欞罌這回的語氣,是壓抑著怒氣的。

雷朔夜抬起手制止她,洛欞罌才悻悻然的退了開。

「我知道你平常非得講那些混話講到我想拆了你的骨頭才肯罷休,但今天我沒時間跟你玩這把戲,我只是不知道該打你一頓還是該好好抱抱你。」

「我選第二個。」

「要我抱你,你是不是該說實話?」

雷傾天推開雷朔夜回到主座坐下,輕啜杯里的茗茶,看不出來是否在閃躲問題,反而一臉適意,好像真不知道雷朔夜所言何事一般。

「傾天,你為了讓我能和欞罌在一起,想了個可以讓我拒絕皇帝的指婚,又可保住性命的方法,是不是?」

「我記得我是唯一反對你娶洛欞罌的人不是嗎?」他還不松口,是因為他想知道雷朔夜知道了多少,不過看洛琌玥也跟在一旁,他想,雷朔夜應該知道全部實情了。

「你是故意這麼做的,你為了讓皇帝不再忌憚紫微院,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天莊與紫微院反目成仇,可我們是知交,突然反目皇帝不但不會相信,還會認定我們合謀,所以你必須制造一個足以讓我們反目的理由,這才毒害了欞罌。」

「你這段話唯一可信的,只有我毒害了洛欞罌這一句,因為她的確是我毒死的,沒想到她命真大,居然可以活跳跳的在我面前來個河東獅吼。」

「傾天,洛御醫他全說了。」

見雷傾天望向自己,洛琌玥無奈的雙手一攤,「我一向看不得有人受委屈。」

洛琌玥說的沒錯,傾天是受了委屈,他犧牲自己為他做了一切,而不知道的他沒有深思傾天怎麼可能對欞罌痛下毒手,還無情地斷了他們之間的情義。「你讓欞罌吃的毒藥是假,但我們絕交是真,若不是洛御醫說明一切,我只會以為欞罌大難不死,被洛御醫救了回來,對于你,我會只存恨意,這樣你也無妨?」

雷傾天黯然自嘲一笑,但很快所有的情緒又被他隱藏了起來。情緒是隱藏了,可出口的話已不再隱瞞,「朔夜,你真傻,我辛苦安排了一切,就是知道紫微院不月兌離天莊,皇帝永遠不會相信紫微院,所以我寧可切斷與紫微院的關系,你這麼做不是又讓皇帝猜疑我們了嗎?」

「那又如何,我跟皇帝說了,他要派幾十個、幾百個眼線來軒毓城我都不怕,因為我並無反心,只要那個眼線不要是一個妻子就好。你說我傻,你自己才傻,天莊與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密不可分,就是因為這個關系及勢力,朝廷才動不了雷氏,你可知少了紫微院,雷氏內部可能分崩離析,朝廷要動天莊就再也不是難事?」

「你小小一個紫微院都肯為了洛欞罌對抗皇帝,我堂堂天莊,為了紫微院,又怎會怕朝廷的威脅?」

這話怎能不讓雷朔夜感動,也因為雷傾天這份真情意,紫微院只要在他手上一天就會永遠效忠天莊,這才會逼得雷傾天讓洛欞罌詐死,雷朔夜才肯親手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傾天,別再做這種傻事了,我們的交情有什麼不能一同面對的,不準你再做這種自以為對我好的事了。」

雷傾天一嘆,知道經過這件事,下回不管天莊與紫微院再因為什麼事而反目,都無法取信皇帝了。「我明白了,希望皇帝這回能懂我們的決心,別再針對雷氏了。」

「郡主也答應幫忙,皇帝看來是暫時相信我們了。」

事情解決,雷傾天那口無遮攔的習性又恢復了。「還好皇帝老了,他屬意的儲君九皇子看起來會是個明君,只要皇帝他老人家去了,我們大概就安保一生了。」

「傾天……」雷朔夜扶額,就雷傾天這不羈的模樣,他要擔心的事可多了,畢竟伴君如伴虎啊!

「別說那麼多了,現在咱們的誤會解開了,你是不是該說到做到,抱抱我?」雷傾天站起身,張開雙手等待雷朔夜的擁抱。

洛欞罌又橫眉豎目地攔在雷朔夜身前,「家主,欞罌在京城也住了好些年,听人說天莊家主作風沉穩,為人冷靜自持,遇事更是睿智機警,可欞罌不知為何,一直未曾見到這些。」

雷傾天收起雙手仰天大笑,彷佛她說了什麼笑話一般。「洛欞罌,那些都是謬傳,這種謠言你也信?」

雷朔夜知道那不是謬傳,要接任家主,雷傾天肯定付出了一些代價,傳言中的他、在自己面前的他或是過去所認識的他,雷朔夜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雷傾天,或許這些都不是他,也都是他,但如今的雷傾天撲朔難捉模,雷朔夜知道即使是自己,都不是能讓他完全敞開心懷的人了。

他心中肯定有一個重要的人,只有在那個人面前,他才是真正的雷傾天,現在他讓人看見的,只是他想讓人看見的那一面罷了。

「傾天,我帶欞罌回軒毓城後就會開始準備婚事,到時我會派人送帖子來,你一定要來軒毓城作客,參加我們的婚宴。」

看著雷朔夜攬住洛欞罌的腰,一臉的幸福,雷傾天也為他開心,幸福,從來得之不易,他的失去了,就看不得別人也失去,所以他願為了好友犧牲。

如今事情演變至此,雷傾天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出乎他意料的好,所以這個喜宴,他當然得去參加。

「一定,上回去軒毓城住沒幾天就被你趕回來了,沒能好好玩一玩,這回再去,非得住到我高興為止。」

雷朔夜白了雷傾天一眼,都說誤會解開了,他非得拿那件事數落他嗎?

「是,是我的錯,這回你到軒毓城,我一定會好好盡地主之誼,招待到你煩了膩了,想自己逃回來為止,就怕你天莊事務繁多,放不下。」

「放心,我會把事情處理好,讓自己可以放下天莊,好好的玩一陣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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