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請自重 第6章(1)

雲仙樓,稍早之前——

今天是香君輪值表演的日子,雷傾天早早就來到听風軒他專屬的廂房,可不但時間遲了還未見到香君,連錢老板也不見人影。

如果香君睡遲了或是打扮遲了,錢老板也應該先出來安撫滿座的客人才是,這讓他心里有了不祥感,立刻往後廂而去。

沒想到一進後廂,正迎上了錢老板,「雷家主,您來了,我這不知道招誰惹誰了,午後想容及香君吵了一架,如今一個睡得死死的,怎麼叫都不理我,另一個還給我玩失蹤的把戲。」

錢老板正要派人去城西小宅,她知道香君只有城西小宅可去。

雷傾天卻無法像錢老板這麼放心,尤其現在青樓殺手還未輯拿歸案。「香君平常只要一生氣,就會賭氣鬧失蹤嗎?」

「這倒不會,香君很知分寸。」

她這麼說,更增添他的不祥感,「錢老板說的那個想容,是誰?」

錢老板無奈一睨,這個雷傾天眼里真的除了香君沒有別人,他都算是雲仙樓的常客了,居然不識得花魁想容?

「想容是樓里的花魁。」

花魁?是青樓殺手的目標,會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轉而擄走香君?如果真是他所猜想的這樣,那麼想容或許並不是叫不醒,而是被下了迷藥!

雷傾天希望只是他多想,他得親自去看看想容,他的護衛出自紫微院,擅毒,能分辨是否中了迷藥。

他揚手一彈指,一直在暗處保護他的護衛立時現身,雷傾天對著錢老板說︰「帶我去見想容。」

一行人來到想容的寢房,只見她的丫鬟著急地在床邊哭,一見到錢老板就急奔上前,「錢老板,想容姊姊一定出事了,她就算賭氣也不可能不吃飯吧!可我怎麼叫她她都不醒。」

雷傾天示意護衛上前,護衛到床邊仔細審視了一番,才稟報——

「她是中了迷藥,迷藥無毒,但會讓她熟睡至少五個時辰。」

「這個迷藥……」雷傾天曾讓護衛去私查過官府案卷,想知道青樓殺手的手法是否有跡可循,自然也看見了案卷中所指的迷藥。而他想問的,就是這迷藥跟之前受害者身上的迷藥是不是相同。

護衛知道雷傾天想問的,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看來想容姑娘是遇上青樓殺手了。」這是雷傾天最擔心的事,表示青樓殺手混進來了。

錢老板驚訝,撫著胸口順了順氣,「既然想容還在,那青樓殺手就是沒有得逞吧。」

「不,他怕是擄了香君了。」

「什麼?」錢老板一听幾乎軟了身子,要不是身旁還有丫鬟扶著,怕是早已倒到地上去了。

「房里可有外人入侵的跡象?」他希望能排除是青樓殺手的可能。

「除了有幾個抽屜是拉開的,看不出有外人入侵。」丫鬟回答著,因為想容不愛整理,所以她進房看見拉開的抽屜也不覺得有異。

「抽屜?」錢老板似乎想起了什麼,她一個個拉開想容的抽屜,翻箱倒櫃一番,「不見了!想容的珠寶首飾及所有銀子、銀票都不見了,想容不是遇上青樓殺手,是遇上賊了。」

「對!肯定是的,青樓殺手找的都是花魁,怎會找上了香君姊姊?」丫鬟也急忙安撫錢老板,更多的是安撫自己,雖然青樓殺手不會找上自己,但畢竟是殺人犯啊!听來嚇人。

雷傾天卻沒那麼快就下定論,他認為事情沒那麼單純。

命案剛發生時,他天天都在雲仙樓保護香君,直到接連而來的命案都是針對花魁,香君也以青樓殺手只擄花魁的理由拒絕了他的保護。

再加上前幾天香君要他暫時別來雲仙樓,他也只得依她,今天是想著香君輪值表演,總不會趕他,所以他才來,沒想到……

只是青樓殺手除了只擄花魁之外,也只在午歇時擄人,他找上想容的時間合理,但為何會在剛入夜時冒險再入雲仙樓擄走香君?

想容絕對是他的唯一目標,青樓殺手不可能進了青樓才問花魁是誰,所以不可能下了迷藥後才發現綁錯人,再說要知道想容藏寶的地方,又不整個房間翻箱倒櫃,只找了特定的抽屜,定是想容自己告訴他的。

雷傾天心里有了一個猜想,他望向睡著的想容,口氣陰冷的問︰「想容和香君吵架是一時口角,還是積怨已久?」

「想容名為花魁,但四大金釵的名氣比她響亮,的確讓她很不服氣,兩人是有些過節……雷家主為什麼這麼問?」錢老板見雷傾天的眼神好似要殺了想容一般。

「怕是青樓殺手找上了想容,想容告訴他要找香君才是,所以青樓殺手只洗劫了她。而今日香君在城門外放賑,所以青樓殺手才會冒險再闖雲仙樓擄走她。」

錢老板嚇得手足無措,她不敢保證想容不會這麼做。「這青樓里都是女人,混進一個男人,就算要假裝是護院都難啊!青樓殺手是怎麼混進來的?」

丫鬟也驚呼出聲,「雲仙樓里雖然人多,但大多是熟識的人,要不被發現,難道是插翅飛了?」

「除非……這人除了是熟人,還是女人。」如果香君同樣遇上了青樓殺手,那她的房內應與想容情況一樣,「香君呢?她是否也被洗劫了?」

錢老板欲言又止,「香君她、她不一樣……她存不了積蓄……」

雷傾天沒時間去管錢老板言語中的猶豫,總之青樓殺手是女人幾乎是肯定的了,就算是熟人,一個男人在姑娘廂房附近出沒也容易引起注意,但如果是女人,大概會被認為是與哪位姑娘相熟,所以串門子去了。

「有什麼人可以光明正大在午歇時進入雲仙樓?」雷傾天要自己冷靜,漫無目的的尋人不會有結果,他要冷靜分析,找出可能的嫌疑犯。

「雲仙樓晚上營業,所以送菜、送米、送酒的小販都是午歇時來的。」錢老板立刻回答。

「今天誰來了兩次,而且是女人?」

錢老板對這種瑣事當然不清楚,她讓人立刻找人來問。

雲仙樓的總管很快來到,見到這大陣仗,不知情的他嚇得畏畏縮縮的,直到雷傾天一威嚇,總管才好似被抓到公堂上問話的犯人般,膽顫的回話——

「送、送菜的菜販,她說有樣菜沒搬上車,晚些又送了一次過來。」

「她卸貨時你會在一旁看嗎?」

「樓、樓里的事很多,通常都是小販們卸好貨,我才來點貨。」

「她要走時,你有看到她車上是空的還是滿的嗎?」

「她的輪車很大,雲仙樓不是最後一處,所以車上常會堆著要送去下一處的貨。」

「剛入夜時來的那一次,車上也還有貨?」

「是的……」總管發現他越回答雷傾天的臉色越沉,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

「會來雲仙樓是漏了一樣菜沒送,但第二回再來還是滿車,難道每一處她都漏了嗎?香君肯定被她藏在了車上。」

總管一听他的結論,嚇得臉色發白,「不、不會的,那菜販武氏也是個可憐女人,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夫人,只是夫君後來被騙錢了結自己性命,她就帶著孩子到軒毓城生活,前一陣子孩子才病死,她幾乎要跟著孩子去了,這種苦命的女人怎麼會挪了香君姑娘啊!」

雷傾天本是不耐地要打斷總管的話,他急著知道香君的下落,不想听他人悲慘的故事,直到他听見了一個疑點,「她的孩子死了?多久前的事?是不是跟花魁命案發生的時間差不多?」

眾人先是一楞,最後總管怯懦地說︰「是……」

「知道武氏住哪里嗎?」

「知道,在城外近郊。」

雷傾天再擔誤不得,要總管指路,立刻前往武氏的住處,她選在午歇時動手,是因為菜販都是在午歇時送貨。太早,青樓的人剛睡下;太晚,青樓又要準備營業,所有進貨都是在午歇這一、兩個時辰處理的。

而總管說的悲慘故事,騙了武氏夫君錢財的,應該就是花魁,這是她找上花魁的原因,至于最近發生這麼駭人听聞的命案,應就是孩子病死,引發了她將自己的不幸全怪在花魁身上,才開始犯下命案。

餅去被尋獲的花魁尸身都遭遇過凌虐,雷傾天知道要救出完好的香君已不可能了,但至少他還抱著一絲希望,至少她還保住性命……

雷傾天只希望自己能在香君傷得再也無法挽救之前,找到她。

香君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雙手受到了永久性的傷害,在大夫診治她的傷口時,她就醒了過來,沒有劫後余生的喜悅,也沒有恐懼自身遭遇的崩潰,只是靜靜的看著大夫為她治療包扎。

「大夫,我的手是不是廢了?」

大夫回頭看了雷傾天一眼,他點了頭,大夫才說︰「你的手會恢復,做些平常事沒問題,只是細致活不能做了,比如你們女人家的女紅……」

「大夫,我問的是我能不能再彈琴?」

大夫重重一嘆,搖了搖頭,「怕是一輩子不能再彈琴了。」

香君一听,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後背對著所有人側身躺回床上,雷傾天看著她顫抖的身體,知道她在哭,還倔強的想忍住哭聲。

錢老板要人送走了大夫,才坐回床邊,輕輕拍著香君的肩安慰她,「或許事情不會那麼糟,我們再多看幾個大夫……」

「我看不起大夫,我也不能不表演賺錢,我需要錢……」

雷傾天幾乎就要開口說「一切有我」,但錢老板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還一臉懇求的對他搖搖頭,雷傾天忍下了,就見錢老板繼續安撫香君——

「放心,過去你讓我賺了不少錢呢!我養你。」

「養我?我的錢坑是個無底洞,錢老板能養我一輩子嗎?如果我的傷好不了怎麼辦?難道開始接客陪酒嗎?」

「我不許!」雷傾天出聲反對,再也不管錢老板使眼色,「我養你,不管你為什麼需要錢,我資助你。」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既然天要絕了我,就讓祂絕了吧。雷家主,很謝謝你救了我,只是從今以後你別再來了。」

錢老板不明白香君怎麼有此轉變,她一直以為香君會接了雷傾天,或多或少還是有情意的,怎麼會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將他推開呢?

「香君,讓我幫你。」

「我不能讓你幫我……」香君悲痛欲絕,雷家是冉家的仇人,她絕對不能接受仇人的幫助,可她需要錢該怎麼辦?她的困境該怎麼辦?想到這里,她更加難過。

雷傾天還想再說,錢老板制止了,「雷家主,香君情緒太激動了,您先離開吧,我會照顧她的,您放心。」

雷傾天知道香君排斥他,他留下來只是更惹她生氣,最後,他同意了,「至少讓我留兩個護衛保護她,武氏逃了,以她的執念,我擔心她不會放過香君。」

錢老板點頭同意,雲仙樓的護院肯定是不比天莊的護衛強,「謝謝雷家主。」

最後,雷傾天不舍地再看了香君一眼,才轉身離開。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雷朔夜也無法再勸雷傾天不要到雲仙樓,只是雷傾天一直認定香君就是冉蕙蘭,還是讓他不放心。

「傾天,就算她是冉姑娘,她都不再是過去的冉姑娘了,更何況她或許不是,你是不是該查清楚免得受騙了?」

「朔夜,你怎麼知道我沒查她?」

「你……」雷朔夜失笑,他怎麼忘了雷傾天就是雷傾天,是一個會在親兄弟身邊安插眼線的人,甚至相交至深如他們,他的紫微院仍安插了眼線也不一定,既然如此,他不會不查香君的底細。

只是……查得深不深?又或是甘願被騙?

「朔夜,相信我,如果我被香君迷得腦袋不清楚了,早在听見她說你威脅要拆了雲仙樓時就跟你反目了。」

「只是你沒有深查吧,你想知道的只是她是不是冉姑娘,而這四年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敢深究,怕查出讓你不想知道的事。」

「好了,別說了。」

雷朔夜看著雷傾天動了怒只得先住口,但他能相信傾天的判斷嗎?他曾經歷過,最知道男人為愛痴迷時能有多盲目。

武氏逃了,所有花魁皆人心惶惶,但也因為得知了她的真實身分,防備起來也容易了些。

不過,在所有花魁都過著擔心受怕的日子時,唯一開心的只有想容,一來她已不是武氏的目標,二來香君的手廢了,再也不能用她的琴聲勾引男人了。

錢老板曾問過是不是她將武氏引向香君,但想容抵死不認,她說武氏問出她的錢財藏在哪里就把她迷昏了,她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承認,也沒人能以此指責她,但大家都默默的排擠她,因為雷傾天的推斷太合理,讓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香君想回城西小宅,錢老板不準,她說會替她照看著,說她離開雲仙樓太危險,香君看著自己包扎著的雙手,只覺得未來前途茫茫。

如今能讓她打起精神活下去的,就只有城西小宅的羈絆了,可房門外有雷傾天的護衛守著,絕對不可能讓她離開,于是她打開窗望了望四下,發現這里無人看守,便推著椅子來到窗邊,踏上椅子翻過窗子離開了房間。

香君的手傷著,椅子只能用推的,弄出這麼大的聲響怎麼可能不驚動了護衛,護衛正要上前阻止,卻看見雷傾天不知何時來了,他制止了護衛,自己跟在她身後保護她,隨著香君離開了雲仙樓。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雲仙樓,或許是雷傾天太關注香君,以致于沒有發現身後也跟著人,就這麼一路到了城西小宅。

這里雷傾天不陌生,他查出這里是香君除了雲仙樓的另一個住處,這是一間老舊的小宅子,他不明白香君雲仙樓不住,怎會住在這小宅。

這里除了香君,還有一個年輕丫頭會出入,其實他大可揪住那丫頭問個仔細,但這樣等于是向香君昭示他在調查她,所以只能放著這個疑問沒再細查。

香君穿過院子進了宅子後,雷傾天才以輕功翻牆躍入院子里,他可以听見宅子里頭有人在對話,听來是香君及錢老板。

「錢老板,你怎麼在這里?」是香君的聲音。

「我知道你雖然放心小蝶是個伶俐的丫頭,但還是擔心佟佟,所以我來照看著,倒是你,你怎麼會來?雷家主的護衛居然肯讓你來。」

「我當然是偷偷跑出來的。」

「你這臭丫頭,你不知道很危險嗎?」

「別生氣嘛,現在人人都知道青樓殺手是誰了,她不會在大街上擄我,我反而安全,錢老板別生氣,會有皺紋的。」

听這對話,顯然私底下錢老板及香君感情甚好,雷傾天露出了微笑,然後開始打量起宅子,宅子不大,環境簡樸,倒也舒適。

雷傾天來此並不想現身,只是為了保護香君而來,只是很快的,他也發現有另一個人跟上了他。

他一回頭就看見武氏在他身後,他暗驚武氏的修為,兩人正要出手時,一個稚兒的聲音傳了出來,「娘!你說過下回回家就帶佟佟去買雪花糕的,佟佟要吃雪花糕,我們去買吧!」

稚兒的聲音吸引了雷傾天及武氏的注意,在此同時,佟佟沖出宅子來到院子,追著出來的香君、錢老板及小蝶,當然也看見了雷傾天及武氏。

武氏看向佟佟,又看向香君,瞪大了眼問︰「你有孩子?」

香君看著雷傾天,本不想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但如今是瞞不住了,只好點頭,「是,佟佟是我的孩子。」

佟佟的身子不好,再加上她不能讓孩子的事曝光,怕客人對她失了興趣,所以一直將佟佟藏在家里,偶爾帶著佟佟出去也都介紹他是小蝶的弟弟,小蝶是個孤兒,她給小蝶一個家,代價是幫她照顧佟佟。

所以佟佟很少看見家里有訪客,這回不但有訪客,還是兩個人,他覺得很開心,尤其是那位叔叔,長得比他過去看過的任何男子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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