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即使陽光是透過落地窗慷慨地灑落臥房,不見得就會讓人感到比較溫暖。
袁真澄吐了口氣,半帶失望的氣息在窗玻璃上氤氳一片白色朦朧。
她已經將額頭抵在落地長窗上好一陣子了,從剛剛起床到現在。
她想試試看,想試試看從高級公寓最頂層往下看,視野是否會變得比較開闊,心情是否會變得比較舒暢,靈魂……是不是會比較接近上天?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一切照舊平凡無聊得緊,就算她昨晚睡在千金大小姐的豪華閨房里,今早透過整片牆的落地玻璃沐浴金色晨光,感覺和每一天清晨她在自己那層十幾坪大、位于四樓的單身女子公寓醒來時沒什麼不同嘛。
反倒是因為睡太久了,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袁真澄再度大聲嘆氣,終于放棄在窗前尋求百萬晨景的幻想,轉身來到臥房中央鋪著波斯地毯的空地,做起身體伸展操來。
會不會是因為這里地段不夠好的關系?雖然是仁愛路的高級公寓,畢竟還是位于台北市區,跟那些真正的富豪蓋在山區的頂級豪宅還差得遠呢。要不然就是因為這里並不真正屬于她,所以她才無法從其間體會一絲絲感動。
如果這層公寓是真真正正屬于她的,這間裝潢高貴氣派的臥房是真真正正屬于她的,那感覺一定會不一樣吧?
所以她才要拼命賺錢嘛,為的就是完成夢想。
一間闊朗優雅的房子,一輛拉風時髦的跑車,一個隨心所欲、購物時永遠不必考慮標價的優質生活。
為了這些,她是不是該考慮答應張瑞元的要求?答應和黎之鵬交往,最好是能勾引他向她求婚。
但問題不是這個吧?她做著柔軟操彎下腰,清亮眼眸瞪著地毯的幾何花紋。
重點是他和她一樣都只是冒牌貨!
天,怎會有這種可笑的事?
袁真澄嘟著嘴,嬌艷的柔唇正高高翹起時,一陣清脆規律的敲門聲促使它們迅速縮回。她取消了還想多彎幾次腰的計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回床上,才剛剛閉上眼,耳邊便傳來房門開啟的聲音。
「小姐,該起床了,九點多了。」
她翻了個身,不理會雙手輕輕推她的女佣,嘴角甚至還勾出好夢正酣的弧度。
「小姐,老爺等你吃早餐呢,別賴床了。」女佣加重手勁推她,數秒後見她仍毫無反應,索性一把拉開她緊緊裹在身上的被子。
她終于不情不願地直起上半身,強展眼瞼瞪向一臉無辜的女佣,「搞什麼啊?人家還沒睡夠呢!」
「對不起,小姐,老爺吩咐我一定得叫醒你。」女佣充滿歉意地答話,「要是不來叫你,你肯定又睡到中午十二點。」
「就算睡到十二點又怎樣?反正今天是禮拜天,又不必上課,他干嘛老是這樣緊迫盯人?」袁真澄抱怨著,恰如其分地扮演著號稱最愛賴床的千金小姐角色,「要吃早餐他自己去,我還要睡!」說著,她從女佣手中搶回被子就要躺回去。
「小姐!」女佣緊緊抓住被子一角,清秀容顏寫滿為難。
袁真澄瞪她數秒,「怕了你了!」她不情願地翻身下床,「出去,我要換衣服。」
「什麼?」女佣一愣,有些愕然,「小姐不用我幫忙嗎?」
「幫忙什麼?」
「幫忙你換衣服啊!」
袁真澄一怔。
不會吧?現在還時興讓侍女協助自己穿衣打扮?又不是十八世紀!
「今天不用了。」她用兩道顰緊的蛾眉掩飾自己的失言,「我心情不好!」
待女佣終于關上門退下時,袁真澄總算松了一口氣。
差點就犯錯了。看樣子她對張家琪的性格習性捉模得還不夠透徹,還得再多加強注意才行。
她搖搖頭,拉開更衣室的門走進去,在成排的衣飾中挑了一件米白色針織衫搭配一件灰色不對稱百褶裙。
至少有一件事還是頗能令人興奮的,那就是能在滿滿好幾排的名牌衣飾中隨意挑選想穿的服裝。
好了,一百分。
袁真澄面對著落地長鏡中梳洗打扮完畢、精神奕奕的自己,唇邊漾開微笑。
「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張瑞元見到她終于在餐廳翩然出現的身影,露出贊賞的笑容。
「早啊,爸爸。」她朝他微笑,在他對面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滾燙的咖啡,然後細心地加上兩匙糖,再淋上牛女乃。
這是張家琪的習慣,每天早上一杯兩匙糖的咖啡,兩片抹上女乃油的吐司,有時再加上一顆煎得半熟的蛋。
對一向喜歡在早餐大快朵頤的袁真澄而言,這樣的早餐分量簡直是折磨,但她只能忍受。
一天兩萬五,少吃一點死不了!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我女兒。」張瑞元忽然冒出一句。
袁真澄嚇了一跳,清亮的眼眸迅速掃過四周,確定沒有佣人在附近逗留後才低聲開口,「你就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所以才聘請我的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瑞元放下工商時報,舉起咖啡飲了一口,一面默默地凝望她。
那充滿深思的眸光看得袁真澄全身起雞皮疙瘩,「什麼意思?」
「或者你真是我的女兒?」他喃喃說道,「你跟家琪長得實在太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是他的女兒?
袁真澄瞪著他,懶得費神掩飾自己的震驚。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有自己的父親,只是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她才不可能是他的女兒。或許這男人長得是還不錯,可她也無法想像自己有任何一點像他。
「那你的母親呢?」
她心一冷,「對不起,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她語氣冰得足以凍結任何人的血流,「你只需了解我是個優秀的P.A.就行了。」
張瑞元倒抽一口氣,似乎頗因為她忽然冷凝的神情而震驚,他愣了好一會兒,才低低說了一句︰「抱歉。」
「沒關系。」她微微一笑,像是立即恢復了冷靜。
張瑞元沉默半晌,「有關昨晚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袁真澄一愣,剛剛咽下的吐司差點梗在喉嚨,她輕咳數聲,又連忙喝了一口咖啡,墨黑眼睫如羽毛般翩然揚起,「關于那件事——」
她支吾著,還來不及說什麼,今早負責喚她起床的女佣忽然出現她身旁。
「小姐,」她將無線電話的話筒遞給她,「你的電話。」
「我的電話?」
張家琪的朋友嗎?天,今天是禮拜天,別給她找無謂的挑戰行不行?
她隱忍住想要申吟的沖動,接過電話。
「是一位黎之鵬先生。」女佣補充一句。
「黎之鵬?」
听到這個名字,她與張瑞元同時喊了出來,兩人接著互望一眼。
袁真澄一顆心直往下沉,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中看見興奮與希冀。
她無奈地撇撇嘴角,對著話筒報上名號,「我是張家琪。」
「真澄,」仿佛是有意的,他低柔地喚著她本名,「今天有空嗎?」
「黎先生有什麼事?」她冷淡地問。
「我好無聊,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對不起,先生,我可不是供你排遣無聊的工具!」她拉高嗓音,旋即接收到張瑞元朝她投來驚嚇的眼色。
她無奈地翻翻白眼,起身躲到餐廳一角壓低音量,「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這樣質問真讓人難過。」話筒另一端傳來他夸張的嘆息聲,「我以為昨晚我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
「你說你要追我。」她咬著牙。
「不錯。」他愉悅地承認。
「別開玩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富家千金,只是個冒牌貨。」
「這有什麼分別嗎?」
「難道你不是想騙到一個富家千金,好讓自己少奮斗二十年?」
「你這麼想?」他揚高的語氣顯示受到嚴重冒犯,「你以為我是那種想吃軟飯的家伙?」
「難道不是嗎?」她倔強地反問。
「該死!」他詛咒著,「你就不能認為我是對你本人有興趣嗎?」
她一愣,「我本人?」
「袁真澄!我有興趣的是袁真澄,不是那個勞什子富家千金張家琪!」
「你對我有興趣?」她怔怔地,昨晚的熱吻鏡頭不識相地又爬回她腦海,「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他倒抽一口氣,語氣驚恐。
「不是嗎?」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問了一個蠢問題,「不然你干嘛想追我?」
「天!小姐,你八成沒很多這方面的經驗吧?」
「什麼意思?」她防衛地回了一句。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有興趣不一定是喜歡她,那太嚴肅了。」
「那會是因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性?」
「去你的!」袁真澄低罵一聲,忽覺全身血流亂竄,體內一座醞釀許久的火山威脅要爆發,「如果你是想來個什麼一夜的話,我勸你別妄想了,我可不是任何男人……不是你們……絕對不可能讓男人把我當成——」她忽地住口,咬住下唇。
「一夜的伴侶?泄欲的工具?」他以一種優閑的語氣提供她選擇的答案。
他非要說得那麼直接又難听嗎?
「對!」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那麼你今天有空嗎?我十一點過去接你。」
懊死的他究竟有沒有搞懂啊?袁真澄挫敗地直想放聲尖叫,而在她正打算這麼做時,一雙將她身體轉過來的手臂阻止了她。
她揚起眼瞼,望向張瑞元焦急莫名的臉龐。
兩百萬。他以唇形告訴她,接著又比了個手勢。
袁真澄心一跳,握在手中的听筒差點滑落。
他提高價碼了,整整兩倍!兩百萬,相當于一輛賓士跑車,或者四十坪房子的頭期款。
兩百萬——
袁真澄心跳加速,胸膛滾燙著波濤,數秒後,她听到自己無力的聲音,「好,你十一點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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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答應了!
一直到袁真澄切線後幾分鐘,黎之鵬仍然處于莫名其妙的狀態。
她本來態度不是還挺堅持的嗎?怎麼一下子說變就變?
他有反過來被將了一軍的感覺。
原本只是因為想作弄她才故意打電話到張家去的,在听到她在電話里既無奈又憤怒的嗓音時他有一種莫名的愉悅感,在感受到她對一夜反應激烈時他更加忍不住唇角高揚。
她果然沒什麼那方面的經驗。
謗據他聘請的私家偵探調查,袁真澄幾乎談不上擁有任何社交生活,他甚至懷疑她究竟曾不曾談過戀愛。
在知曉她目前的生活沒有任何男人時,他莫名地感到心滿意足;他不曉得這有什麼值得他高興的,但他就是不希望听到她生命中已經出現某個類似白馬王子的人物。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方便作弄她,才能夠以一個追求者的身分弄得她神經緊張,心猿意馬。
他知道她一定不願意和知道自己真實身分的人多所牽扯,所以才故意插足她這次的工作,才故意去驚擾她已經太過刺激的生活。
沒想到她竟然答應和他約會了。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黎之鵬聚緊濃挺的眉峰,一方面莫名其妙,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心情飛揚,心跳忽然加速奔騰。
而他不願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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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她窈窕俏麗的身影如蝴蝶般飄向他雪白的保時捷91l,不自覺吹了一聲又長又響亮的口哨。
她不愧是專業的私家演員,每一次見面,亮麗有型的裝扮總讓他眼前一亮。
初次見面的大姊大造型,昨晚在宴會上名門淑嬡的高貴模樣,以及今天女學生清純俏美的打扮。
她穿著一件白色瓖黑領的針織衫,紅黑相間的格子百褶短裙,足蹬黑色半筒靴,挑染成紅色的秀發上斜斜覆著一頂俏皮的小圓帽。
十足十俏皮女大學生的裝扮。
黎之鵬為她打開車門,眼神傳達出贊賞,嘴角卻揚起嘲弄的微笑,「你幾歲了?小姐,穿成這樣賣小嗎?」
袁真澄瞪他一眼,「張家琪今年二十一歲,這樣的打扮正好。」
黎之鵬關上車門,在駕駛席落坐,發動引擎,「對袁真澄就不見得了。」他轉過頭,不懷好意地眨眨眼,「據我所知,你已經是聖誕節的過季禮品了。」
「什麼意思?」她蹙眉,直覺這一定不是一句好話。
「沒听說嗎?女人就像聖誕節禮品,過了二十五行情就跌到谷底。」
丙然!
「是啊,真不好意思,我已經二十六了,算是賣不出去的滯銷品了。」
而且,過沒幾天就滿二十七了。
她在內心補充,卻小心翼翼地不讓這句話沖出口,畢竟承認她今年二十六歲已是一個女人能做到的極限。
「就算在二十五以前,你的銷路也不是頂好嘛。」
「什麼意思?」她再度面色一變,冷冽的眸光射向他笑意盈盈的臉龐。
「讓我這麼說吧,」他輕描淡寫地,眸中卻閃著可惡透頂的笑意,「據說台灣頂尖的P.A.沒什麼社交生活。」
「你調查過我?」
「你不是早已知道?」
她一窒。
沒錯,他既然有辦法查出她的真實姓名,甚至查出她現在正進行的任務,就不可能無法掌握她的私生活。
她早該想到的。
「我不需要社交生活。」她倔強地應道,撇過頭,目光直視前方。
「哦?」
「我的工作已經夠刺激了,不需要其他娛樂來加油添醋。」她語音平板,「別說男朋友,我就連女朋友也不多。」
他倏地轉頭,凝望她冷然不動的側顏兩秒,「是什麼原因讓你選擇從事這種工作的?」
「還用問嗎?」她撇撇嘴,「當然是為了錢!」
「為了錢?」
「難道你不認為嗎?有什麼工作像我們P.A.一樣充滿挑戰性酬勞又高?這次我接張瑞元的委托,一天就有兩萬五的進帳。」
「他確實是付給你極高的酬勞。」黎之鵬點頭同意。
「那當然,我是業界一等一的好手。」
「對這一點,你似乎一向都不懂得謙虛。」他半諷刺地接腔。
「自信是我最大的優點。」袁真澄毫不謙遜地拉拉嘴角,「你呢?」
「我?」
她眸光從他閑閑擱在方向盤的手往上掃,落定他過分端正的臉龐,「你又是為了什麼從事這種工作?」
「我?」黎之鵬一愣,腦海有半秒的時間呈現一片空白,「呃,應該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錢吧。」
「你也曾經經濟困難?」她同情地追問。
他眸光倏地射向她,「你曾經經濟困難?」
「從高中起就半工半讀了。」相對于他的震驚,她的語氣相當淡然。
「高中?」他高揚的語音顯示無法置信。
「那完全是因緣際會。十五歲那年,鄰居一位當時是分局長的長輩請我幫一個忙,扮演蹺家少女引出人口販子。」她像憶起極端得意的往事,星眸璀亮,「雖然第一次演戲演技有些生澀,應變能力也不好,差點還真的被賣去當雛妓,不過那件工作總算成功了,那個組織也幾乎被一網打盡,警方還因此頒給我一筆不小的獎金呢。」她笑容更加粲然,「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有演戲的天分,並且決心好好利用它來謀生賺錢。」
黎之鵬听著,不知怎地有些心驚膽戰起來。
逭女人竟然在十五歲那年就一個人扮演蹺家少女深入虎穴!她還那麼小,萬一真的被人口販子賣了怎麼辦?那該死的分局長竟然會想出這樣一個餿主意,要一個未成年少女去從事如此危險的任務!而她,究竟是怎樣窘迫的經濟困境讓她必須選擇用這種不顧生命危險的方式賺錢?為什麼那個他請來調查她的偵探完全沒提到她有這樣的過去?她竟然從十五歲開始就是個P.A.了……
「你怎麼了?」她微帶猶豫的嗓音促使他回神,「臉色有點蒼白。」
「沒什麼。」
「是不是我的故事讓你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她偏頭望他,嘴角柔柔牽起一笑,「我想你從前一定也不好過吧。」
他是曾經有過一段十分難受的日子,但卻絕對不是因為金錢。
黎之鵬抿緊唇。
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從來不曾感受到一絲絲經濟的壓力,金錢對他而言一向是可以任意揮霍的,做任何事情他從不需考量經濟因素。
懊死的!為什麼這一刻他有種感覺,仿佛自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浪蕩子?
「你一定也很羨慕像他們那種人吧。」她突如其來地說。
他一愣,「哪一種人?」
「像黎之鵬或張家琪這種富家子女。」袁真澄撇過頭凝望窗外,語音悠遠,「他們餃著銀湯匙出世,從來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曾為生活煩憂過。」她忽地冷哼一聲,嘴角揚起冷淡的微笑,「我猜張家琪應該不久就會回家了,那個帶她私奔的小職員想必不能提供她像從前一樣優渥的生活品質。」
他雙眉一緊,「你听來很憤世嫉俗。」
「或許吧。」她聳聳肩,「但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再回去過那種斤斤計較的日子。」
「這麼說,愛情與面包,你會選擇面包?」
「毋庸置疑。」
「也就是說你會為了富裕的生活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
「不錯。」
黎之鵬心一涼,她斬釘截鐵的回答令他莫名一陣煩擾。
她會是那種極端愛慕虛榮的女人?就像早兒一樣?
但這不關他的事吧?就算她真的是那種以釣金龜婿為人生目標的膚淺女人,又干他什麼事?反正他又不想跟她多所牽扯。
何況,他身邊那些來來去去的女人哪一個不是驕縱、自私又虛榮的?他早習慣了。反正是各取所需的短暫關系,用不著找個聖女徒然讓自己受折磨。
可是,一想到原來她與那些女人也差不了多少,就讓他無可抑制的焦躁。
「我覺得很失望。」他負氣一句,直到話沖出口才恍然明白自己說了什麼。
他望向袁真澄,尋求著她的反應。
她細致的容顏起先沒什麼變化,接著臉頰微微渲染上嫣紅,不久,又轉成絕對的蒼白。
她回應他的凝視,眸子盛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別想告訴我你是愛情至上主義的信奉者,那種男人不會因為性追求一個女人。」
她極端諷刺的語調激怒了他,「沒錯,我確實不是那種會相信愛情的蠢男人。對絕大多數的女人而言,男人不過是她們賴以得到某種權勢地位的工具。」
「對大多數的男人而言,女人不過是他們用來炫耀自己權勢地位的工具。」她不甘示弱地回應。
「我從不認為世上有毫無雜質的愛情。」
「贊成。」
「會對一個女人付出全部真心的男人是傻瓜。」
「會對男人付出全部真心的女人同樣不值得同情。」
「說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其實愛情只是人類為了掩飾其他卑鄙動機創造出的美好糖衣。」
「不錯!」袁真澄用力拍手,明眸秋水凝定黎之鵬臉龐,唇邊漾著既欣慰又贊同的濃濃笑意,「你說得好!我完全贊成。」
他一怔。
「沒想到我們兩個不僅工作內容相同,連觀念也有幾分類似。」她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值得交個朋友。」
「什麼?」黎之鵬目瞪口呆,感覺情勢似乎往他意料不到的方向發展。
「不錯!」袁真澄用力點頭,「為了慶祝我們友誼誕生,找家啤酒屋好好喝一杯吧!」
「什麼?」黎之鵬再度愣愣應道,心神因她燦爛的笑顏幾近完全迷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是要教訓她的,明明氣極了她的愛慕虛榮,為什麼竟會演變成他倆觀念異常契合,以至于要一起喝酒慶祝的地步?
怎麼搞的?每次跟她在一起事情好像就完全不受他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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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干杯!」袁真澄興高采烈地喊著,一面將白色氣泡幾乎溢出杯口的玻璃杯湊向黎之鵬的,在清脆的玻璃撞擊聲結束後,她豪氣干雲地飲了將近三分之一杯,「嗯,好棒!夏天果然還是喝生啤酒最好了。」
黎之鵬瞪著她已然呈現七分嫣紅的細女敕臉頰,「你到底行不行啊?才喝一杯多臉就紅成這樣。」
「放心吧,我沒問題。」
「先說好,我待會兒可不想送一個發酒瘋的女人回家。」
「哎呀,好絕情!」袁真澄縴細的手指敲敲他嚴肅的面頰,「這是你對一個揚言要追求的女人的態度嗎?至少該再溫柔體貼一點。」
他忍不住微笑,「很抱歉,我從不對女人溫柔體貼。」
「咦,莫非你從沒交過女朋友?」
「哈!」黎之鵬有股沖動想仰天大笑。
不曾交過女友?曾在他身邊晃蕩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缺少女伴從來就不是他黎之鵬會遭遇到的問題,相反的,他倒常常為如何和平地打發她們傷腦筋。
「不是嗎?」
「看來你的經驗果真不多。」他嘲弄地看著她,「男人不一定要溫柔體貼,才會令女人投懷送抱。」
「哦?」她挑挑眉,「可以請教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吸引女人的地方嗎?」
這問題簡直太侮辱他了。
「英俊多金。」
「你多金?」她忽地噴出一陣氣息,一口啤酒差點嗆在喉嚨,「少來!」
黎之鵬一凜。
天!他差點忘了他現在並不是「真正」的黎之鵬。
他輕咳兩聲,「至少我有一張超級俊美的容貌。」
「超級俊美?」袁真澄仰頭細細凝望他,美眸接連變換過幾道霧彩,「是長得還不錯啦。」她喃喃一句,似乎頗不情願承認這一點。
「所以,」他得意洋洋地接口,「你或許會覺得難以置信,不過渴望跟我上床的女人可是一大票呢。」
她沉默數秒,「你打算用同樣的方法引誘我?」
「什麼意思?」他不解。
「你要是以為光憑一副好相貌就能令我為你痴迷,就大錯特錯了。」她嘴角拉起一個美好的弧度,「我不是那種會為帥哥沖昏頭的女人。」
「那要什麼才能引誘你?」
「錢。」她干脆地回答,「大量的金錢。」
他一窒,「你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郎。」
她當然听出他諷刺的語氣,卻毫不在意,「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哈!」黎之鵬嘲諷一聲,舉起玻璃杯就是一陣狂飲,直到酒杯見底他才將幽深的黑眸調向袁真澄,「我不過是一個窮小子,有幫得上你忙的地方嗎?」
她用同樣深不見底的黑眸回凝他,「你可以幫我賺錢。」
「幫你賺錢?」
「張瑞元願意付我兩百萬,只要我能在張家琪回家以前,維持你對我的興趣。』
「什麼?」他掩不住震驚。
「他想要黎之鵬成為他們張家的女婿。」
張瑞元要他成為張家的女婿?那老家伙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啊?想藉著與黎氏聯姻攀上真正的上流社會?
黎之鵬微微苦笑。他知道自己是許多商界大老眼中乘龍快婿的人選,卻沒料到張瑞元也如此痴心妄想。
「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逭段期間對我展開熱烈追求?」袁真澄的黑眸坦然流露出懇求,「最好是能常常送送花啊,打電話給我,如果方便的話,或許可以上張家來帶我出門約會。」
「你——」他瞪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會讓你白白浪費時間的!」袁真澄連忙說道,「我可以答應分你一點錢,二十萬怎麼樣?那……三十萬?」見他毫無反應,她只得狠下心來提高價碼,「五十萬,不能再多了。」
「你該死的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麼?」他怒視她,一字一句從齒縫中逼出。
「跟你談交易啊!」她沒有因他陰暗的臉色和語氣而稍稍退縮,「我答應給你四分之一的酬勞,只要你願意陪我演這出戲。」
對她的一相情願他真不知該生氣或苦笑,只得搖搖頭,「你忘了嗎?我本來就打算追求你,」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因為……因為……」她支吾著,在接觸到他炙熱的眸光後迅速垂下眼瞼,
「你要的是……是那方面的關系,可是我不想。我要你追我,可是不要、不要……所以……」
他替她繼續,「所以你寧願花錢請我追求你,讓我保證絕不妄想侵犯你?」
她像是松了一口氣,急急頷首,「沒錯。」
哎,他真是服了她了。
黎之鵬瞪著眼前這個因微微慌亂而迅速眨著墨黑眼睫的女人,有一種既想仰天長嘯,又想朗聲爆笑的沖動。
居然有女人付錢給他求他別妄想染指她!
女人一向都是迫不及待想爬上他的床,而這一個竟然付錢給他要他追求她,卻又不許踫她。
究竟是她特別怪異,還是他的魅力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超群?
「答應我吧,看在錢的份上。」她軟語央求著,「何況我們剛剛也干杯宣告友誼成立了,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啊。」
「友誼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不過錢就不一樣了。」他半故意地逗弄她,「看在五十萬的份上——」
他有意的停頓似乎令她呼吸一緊,「怎樣?」
他沒有立即回答,為自己重新斟滿生啤酒,朝她微微一敬,嘴角惡作劇般高高揚起的弧度可以氣死任何女人,「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