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敵手 第八章

輕輕悄悄地,她進了他的書房,甚至不敢開大燈,因為怕流泄出書房的光線泄了她的存在。

她合上門,隨手將大衣往沙發上一擱,藉著書房嵌在壁上的小燈辨認方向,盈盈落定桃花心木書櫃前。仰起首,她茫然地望著那一列列排列整齊的書籍,不曉得自己要找些什麼。

她其實沒想要找什麼特定的書的,只是若不找件事分她心神,她怕自己終究會忍不住沖出書房,偷窺客廳里那對情侶的恩愛畫面。

她不願看,不能看,否則心髒怕會疼得她無法承受。

不,她不要,絕不那般折磨自己,她不要——

揚起手臂,她隨手挑下一本封面看來磨損得十分厲害的舊書,精裝的封面燙上褪了色的金字,告訴她這是一本「英詩選集」。

濟慈詩選?她不曉得他竟然對英詩有興趣,那樣一個出類拔萃、在法庭上神采飛揚的男人,也會有靜下心來欣賞英詩的時候?

打開書,一張泛黃的相片隨之飄落,輕緩地,像冬季第一朵雪花無聲無息。

李曼如彎下腰,拾起相片,在還未用自己的眼楮做確認時便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

汪夢婷——相片上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燦美得像全世界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女人只會是她,汪夢婷!

李曼如仔細地審視著她的相片,彷佛故意要壓迫自己的心髒似的,她專注地、仔細地凝睇著相片。

她很美,是那種細致秀麗的古典美,美得清澄,美得透明,教人看了心情愉悅而舒暢。

如果汪夢婷像一朵最可人的百合花,教男人忍不住捧在懷里細心呵護,那她李曼如就像一朵玫瑰,艷麗絕倫,身上的刺卻足以嚇退任何膽敢采擷的男人。

她與她,就像百合與玫瑰,兩種完全不同的典型,可卻偏偏跟同一個男人有所牽扯。

程庭琛——汪夢婷曾愛上他,她也愛他,而經過歲月流轉,汪夢婷移情別戀了,而她卻……

麗唇一抿,李曼如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皓腕一翻,相片背面的蒼勁文字落入她眼底。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

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

(在那更苦卻更親切的往日,我料不到會有此情形——

在一個已然沒有你的世界,我竟然還能夠存此身。)亨利。萊特的詩。

即便李曼如並不愛讀這些風花雪月的詩詞,在英國讀了幾年書,仍是令她一眼就認出這幾句是出自亨利筆下的詩句。

英詩選集——她怎會傻到以為庭琛會對這些英詩有興趣呢?他之所以去讀這些詩,是因為汪夢婷,因為學習英國文學出身的她愛極了英詩!

因為汪夢婷喜歡英詩,所以他也學著讀,所以他才珍藏了這麼一本濟慈詩選……

心髒絞扭著熟悉的疼痛,她不禁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面上。

捧著這本詩集及汪夢婷的相片,她感覺自己像正捧著程庭琛的一顆痴心,是那麼重,那麼沉,教她幾乎無法承擔。

這顆痴心,像她自己的,庭琛為了汪夢婷學英詩,就像她為了他而學紅酒,當他一面念著英詩,一面遙想著舊愛的時候,是否也曾想過她也一面品著紅酒,一面任自已深陷於對他的濃濃思念中,無可自拔?

她李曼如從來不願與人分享任何東西,卻為什麼總要為了一個把一顆心留在另一個女人身上的男人黯然神傷?

為什麼——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她低低念著,忽地垂落首,深深埋在雙膝之間。

「亞歷,這是我親手為你炖的牛肉湯,嘗一嘗。」

「麗西——」程庭琛坐在餐桌前,微微歉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為他忙碌的身影,尤其當她掀開保溫鍋的蓋子,一陣清甜的牛肉香味直撲他鼻尖時,心髒更隨之緊緊一揪。

麗西在家里是人人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小鮑主,如今卻親自下廚為他洗手做羹湯,這番盛情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來,嘗一嘗。」她彷佛沒注意到他表情的怪異,熱切地為他舀了一碗湯,連同湯匙遞到他眼前,「嘗嘗看好不好喝。」

他怔怔地,接過湯碗,舀了一匙送入嘴里。

牛肉柔女敕,湯汁鮮美,確實是一碗味道不錯的好湯,更何況,這其間還融有她對他的濃濃情意。

不能不感動的——

「謝謝你,麗西,這湯很好喝。」他朝她微笑。

欣悅的火苗霎時點亮她的眼,她像極端高興他的親口贊賞,連玉頰也染上漂亮粉紅,「你喜歡就多喝一點。」

「嗯。」他點點頭,繼續埋頭品嘗,可心頭卻忍不住幣念正躲在他書房的女人……

「亞歷,你剛剛就一個人在家里處理公事?」

伊麗莎白柔媚的嗓音喚回他的思緒,心神一凜,「嗯,是啊。」他抬眸望她,猜測她是否起了疑心。

可後者的表情一派平靜,只是唇畔浮上甜甜的笑,「真的好辛苦。你每天那麼認真工作,一定要多吃點營養的食物補補身子哦。」

他只是微微一笑,「你沒去看戲嗎?」

「不去了。」伊麗莎白搖頭,「你不去,我一個人去也沒意義。」

「你可以找柯林斯爵士一起去啊。」

「爺爺對中國歌劇沒興趣。」

「這樣啊。」程庭琛微微蹙眉,凝望她好一會兒,「對不起,麗西,掃了你的興。」

「沒關系,亞歷,只要你以後多多抽空陪我就好了。」她依然是那麼甜美地笑。

他看著,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麗西,我——」

「什麼事?」她眨眨眼,清亮的美眸無辜地回望他。

「我——」話語明明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我——」

伊麗莎白看著他,忽然之間像是明白他可能想說什麼,嬌顏驀地蒼白,墨睫迅速一落,逃避著他的眼神。

「你還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你了,亞歷。」她一面說,一面自餐桌前起身,「要記得把湯喝完哦,我先走了。」

「麗西,要不要我送你……」他揚起嗓音,試圖喚住她。

「不用了。」她柔聲拒絕他,上前傾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甜甜地笑望他,「有空的時候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哦,亞歷,我等你。」語畢,她立即旋身,如蝴蝶展翅,翩然住大門飛去。

程庭琛望著她匆匆消失的背影,怔然。

一出電梯,伊麗莎白立即拿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對方一接听,一串慌亂的語音便自她漂亮的唇吐逸,「她真的在亞歷這里。」

「你怎麼知道?」話機傳來低沉的嗓音。

「她的皮包……亞歷以為我沒看見,可是我看到她的皮包擱在沙發上——天!」

她喘著氣,嗓音轉為嘶啞,「我該怎麼辦?藍歷拒絕我的約會原來是因為她……

他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們……難道要破鏡重圓嗎?不,不可以,我不要,我不要……」

「冷靜一點,麗西。」

「……我該怎麼辦?」

「別擔心,一切有我。」

「你真的有辦法?」

「相信我,我會搞定的——」

「她對你很好。」清冷淡漠的語音拉回程庭琛怔忡不定的心神,他回過頭,李曼如窈窕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底。

她站在隔開餐廳與客廳的中國式屏風旁,雙手環抱在胸前,凝向他的眸光冰冷,毫無溫度。

「她是對我很好……」

「牛肉湯嗎?」她蓮步輕移,走近餐桌,傾身一嗅,「味道不錯吧?」

「是挺好喝的……」

「有這樣溫柔體貼的女朋友,真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評論道,語氣依舊冷淡。

他忍不住蹙眉,「曼如……」

「你不覺得對不起她嗎?」

他默然,不語。

「她對你那麼用心,你卻一直把她當成替代品。」

「我沒當她是替代品……」

「得了吧,程庭琛,你騙不了我!」她截斷他微弱的辯解,冷冷睨他,「若不是因為她的長相跟氣質有幾分像汪夢婷,你會決定跟她交往?」

「我不是……」

「到現在你還忘不了汪夢婷!連交一個女朋友都要找與她神似的——」她頓了頓,射向他的眸光忽地凌厲,「你不覺得這樣欺騙一個女人的感情很卑鄙嗎?」

「李曼如!」極度的慚愧驀地轉成怒火,射向膽敢一再挑釁他的女人,「這關你什麼事?不管我是因為什麼原因決定跟麗西交往,都不關你這個‘前妻’的事!還是你真自我中心到以為連一個跟你離了婚的男人,你還有資格過問他的感情生活?」

「我——」李曼如怒視他,半晌,深吸一口氣,「我是沒有資格過問,也不想過問!」她頓了頓,驀地一甩頭,「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享用女朋友的關愛了。」擲落冰冷而滿蘊諷刺的言語後,她立即旋身,邁開步履就要離去。

程庭琛迅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不許走!」他陰騖地命令。

她凝足,高傲地回眸,「你憑什麼不許?」

「李麒的案情我們還沒討論出結果……」

「謝謝你的好意。我回去後會派人列出所有當年度獲得金色徽章的主管名單,再請私家偵探進行調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不勞程大律師多加費心。」

「曼如!」他為她充滿譏諷的語氣感到憤怒,「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夾槍帶棒的嗎?」

「而你一定要提出這麼侮辱人的要求嗎?」她不甘示弱地反駁,「要我留下來?萬一你的女朋友忽然又出現怎麼辦?為了怕你可愛的女朋友誤會,我李曼如這個‘見不得人’的‘前妻’是不是就應該再度偷偷模模地躲起來?」她高聲質問,幾個加強語氣的字眼顯示了她強烈的怒意。

他一窒,知道方才要李曼如回避的舉動確實傷了她的自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因為——」

「因為什麼?說啊!」

因為不好意思,除了怕李曼如出現在他家會傷麗西的心,他其實更怕自己遭她嘲弄——

他才剛剛對麗西信誓旦旦地宣稱絕不在意他的前妻跟任何人約會,卻在之後立即打電話給曼如,故意破壞她跟威廉的約會。

他不知道是什麼鬼迷了他的心竅讓他做出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只知道他的自尊絕對不允許麗西得知這一切,更不可能對曼如坦承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他不能!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瞧不起你,程庭琛。」見他吞吐不語的模樣,李曼如更加怒意盎然,手臂用力一揮甩開了他的,望向他的明眸烈焰逼人。

「你……瞧不起我?」程庭琛怔然,極度的驚愕令他忘了憤怒,也忘了反駁,只怔怔望著李曼如,呼吸急促,而俊容微微黯淡。

「我瞧不起你,因為你沒有膽量面對自己的真心,你明明還愛著汪夢婷,卻拿伊麗莎白。柯林斯當替代品,就像你從前拿我當替代品一樣。」她一字一句,語氣冷然卓絕,「你既不愛她,就不應該欺騙她的感情,不應該對她溫柔、對她好,讓她以為自已是有希望的,讓她一心一意、傻傻地對你獻出滿腔熱情……你——」她一頓,細致容顏忽青忽白,「不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卑鄙嗎?」

她瞪著他,變化多端的眸子炫人眼目,教他幾乎無法逼視。

「我卑鄙?」他喃喃,仿佛正咀嚼著這番指控意味濃厚的言語。

是的,她是指控著他,雖然她像是口口聲聲為伊麗莎白說話,可其實為的是她自己!她憎恨他,因為他曾經欺騙了她的感情,因為他曹經拿她當失戀的祭品,哀悼自己逝去的戀惰……

他懂不懂?他懂不懂其實她是為自己感到難過,其實是為自己感到激憤?她真正想指控的,是他欺騙了她的感情,他欺騙了她!

可惡……

李曼如心髒一緊,一陣灼熱刺痛眼眸,教她的呼吸驀地細碎起來。她驀地用力甩頭,拚命想甩去突如其來的脆弱感,「說實話吧,庭琛,」再開口時,語音是刻意控制的冰靜,「坦白承認你現在還愛著汪夢婷,說啊!」

他面色一白,「我不……」唇瓣微顫,「我不愛她——」

騙人!

她更加憤恨,全身顫抖,心海翻騰著滔天大浪,「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她忽地背誦起那首題於汪夢婷相片後的英詩,語調是經過壓抑的平靜。

她念著詩,一面定定地凝視程庭琛,不放過他面容任河一絲變化。

而他面色是比之前更加的蒼白,「你怎麼知道這首詩……」

「我看到了那張你夾在‘英詩選集’里的相片。」她冷冷地回道,「你應該沒忘記自己在汪夢婷的相片背後題了這首詩吧?」

「我……沒忘——」

他怎麼會忘?怎麼可能忘?

怎麼可能忘記在那段剛剛失去夢婷的日子里,他曾經如何夜夜輾轉難眠?怎麼可能忘記自已在跟曼如結婚後,還依然忘不了、拋不下她,在她的相片背面題上這麼一首英詩?

他怎麼可能忘?

他驀地閉眸,唇間迸落沙啞的低語,「我一向自負,沒想到敗在一個看來平平淡淡的男人手上。為什麼?為什麼夢婷會選擇季海平?為什麼她在愛過我之後會移情別戀愛上他?為什麼那個家伙會在飛機震蕩得那麼厲害的時候還起身找夢婷?他難道不怕因此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急促地喘息,想起五年的夢婷原本答應與他一起來英國的,可當飛機在倫敦附近的上空遇到激烈亂流時,當她以為自己就要死於空難的時候,她喊的人名不是他,最想見的人不是他,是季海平!是那個溫溫吞吞、平平淡淡的男人,不是他!

一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承認自已輸了,原來與夢婷三年多的感情真的比不上她與季海平幾個月的婚姻,原來夢婷真的已經不愛他,而他對她的愛又遠遠比不上季海平!

他輸了,徹底的輸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輸得那麼徹底——

「為什麼——」他深吸口氣,嗓音壓抑著痛楚,「他可以那麼愛夢婷,愛到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而我卻連自己的自尊也拋不下……」

她默然,听著他突如其來的真誠表白,心髒緊緊糾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出身很平凡,曼如,我從小就知道必須用自己的雙手掙得一切。

我一向最瞧不起那些世家子弟——他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懂得什麼叫奮斗?

什麼叫自我實現?他們只要坐著,自然有一群下人服侍,食衣住行,樣樣都享受最好的。他們甚至不必用功讀書,只要老子有錢,自然可以把他們送入一流學府,混張漂亮的文憑——」程庭琛忽然揚起頭,幽微暗深的黑眸閃遇某種銳利輝芒,「可我不一樣,曼如,我要吃美食,就得自己去賺;要想有跑車,就得自己去買,想進名門學校,就得拚命用功申請獎學金。雖然如此,可我從不以自己的出身平凡為恥,我天賦聰明,又肯努力,我知道自已有一天會功成名就,我知道我可以供得起夢婷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他一頓,深吸一口氣,「為了挽救家族企業的危機,竟然決定下嫁給季海平,嫁給我一向最瞧不起的那種世家子弟!

我真……我真覺得不平衡,完全無法接受!我恨她,恨季海平,我好恨好恨——」

激憤而痛楚的吶喊在空中回響,一字一字敲入李曼如心坎。

於是她開口了,語音低緩而平靜,「你最恨的其實是自己。你恨自己不夠有錢,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汪夢婷,恨那個有能力替她解決家族企業危機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的自尊受傷了。而因為自尊受了傷,你當時才沒回台灣去全力爭取汪夢婷——」她凝定他,美眸微微迷蒙,氤氳某種霧氣,「庭琛,你對自已要的東西一向全力以赴,可你卻沒有去爭取她,因為自尊對你而言,還是比她重要……」

「自尊當然重要!」他狠狠地截斷她的話,黑眸底蘊著遭人看透的狼狽,「別告訴我你該死的不在意你的自尊遭人踐踏!像我這麼個一無所有的男人,除了驕傲與自尊還能擁有什麼?」

對他如野獸般的咆哮她只是淡淡一笑,「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了。你有事業,有名望,有地位,還有錢——你已經得到你從小所夢想的一切了,不是嗎?」

他一愣,「我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

「所以你不需要再自卑了,庭琛,去爭取你想要的東西吧,去爭取汪夢婷——」未完的語音如落雪,轉瞬消融在空中。

她斂眉低眸,輕輕咬著粉女敕紅唇。

她是白痴!天字第一號大白痴!五年前她曾經為了庭琛渴望與汪夢婷雙宿雙棲而不惜毀掉他的事業與前途,五年後她竟然主動開口要他去爭取汪夢婷?

她瘋了嗎?她李曼如一向主張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為何今天卻要把自己曾經一心渴望的男人推到另一個女人手里?她曾經說什麼也不肯讓庭琛與汪夢婷重拾舊愛的啊,為什麼今日反而一心鼓勵庭琛去爭取她?

她瘋了嗎?

不,她寧可相信是自己不在意了。因為不再愛他,所以才能落落大方地鼓勵他去爭取昔日舊愛——

「你……為什麼要勸我去追回夢婷?」程庭琛瞪著她,眸中滿蘊對她的不解,「我不明白,你從前還曾經因為我想與她破鏡重圓而誓言毀了我的一切啊……」

「我錯了。」她啞聲低語,極力維持淡定的語氣,「我告訴過你我也有自尊的,庭琛,因為當時你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才采取那麼激烈的手段。」

「難道你的自尊現在已經得到修復了嗎?」他問,微微諷刺。

「我——」她深吸一口氣,「不在乎了。我認清了,反正你根本從來沒愛過我,我又何必執著於報復你呢?」

他蹙眉,不喜歡她這種認命的口氣,「曼如,你——」

「別婆婆媽媽了!」精神一整,她忽地又恢復一貫的尖銳凌厲,「要是還喜歡汪夢婷的話,就去台灣追回她,不要拿伊麗莎白。柯林斯當替代品。」

「別胡說八道了!夢婷早就嫁為人妻,都有了孩子了……」

「那又怎樣?」

「我對破壞人家的家庭沒興趣。」他淡淡一句堵回她。

「你——」她直直瞪他,「難怪當初汪夢婷會選擇季海平,因為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她,可卻連一點自尊也放不下……」

「這跟自尊沒有關系!」

「當然有關系!」她怒聲駁斥,「我真替你可悲,雖然你瞧不起季海平,可人家比你對愛情懂得多了。他溫柔體貼,是謙謙君子,愛汪夢婷愛到拿她當玻璃女圭女圭捧在手心里呵護……」

「夠了!別再說了!」他喝止她,不願意听她滿嘴稱贊季海平。

「這麼個身家清白、聰明優秀又溫柔貼心的新新好男人,別說汪夢婷,就連我都不免動心……」

「你動心?」他冷冷挑眉,「你才見過他一次面!」

「我見他的次數比你想像的多。」她同樣冷冷回應他,「事實上,我們這幾年還都一直保持聯絡。」

他聞言,感覺一股莫名的怒氣上揚,「季海平跟你保持聯絡做什麼?」

「怎麼?我不能跟他成為朋友嗎?朋友之間不能彼此問候一下嗎?」

「他跟你成為朋友?該死!這家伙是什麼居心……」

「他才沒什麼居心!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他怒視她,「是啊,他是謙謙君子,我是無理小人。」

而她像受不了他無理取鬧般把雙手一攤,「學學人家的風度吧,別跟個任性的小男孩一樣。」

「你、說、什、麼?」

「我說,你應該學學海平……」

「海平、海平!他是你什麼人?」他憤怒地打斷她的話,「要你叫得那麼親熱?人家已經有老婆了!」

「那又怎樣?你這些年不一直在覬覦他老婆?」她不甘示弱地回應。

他瞪她,好半晌,「我懂了!難怪你要千方百計勸我回台灣追夢婷,原來是你自己想乘虛而入——」

「什麼?」充滿嘲諷的言語激得李曼如全身一顫,明眸圓睜,兩束怒焰直直逼向程庭琛。

可後者的怒氣不比她少,「該死的!我不會讓你如意的——」說著,他忽地上前一步,雙手攫住她的肩,俊瞼一俯,威脅壓上她的櫻唇。

李曼如一驚,「你……又要做什麼……」訝然的抗議很快地便被他封在唇里,她扭動著身子想掙月兌他,可他卻驀地展臂一推,將她整個人壓抵住牆面,「你干什麼……」

她喘著氣,驚慌地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他舉得高高的,釘在牆面,而身子更是整個被箝制在他高大的身軀之下,動彈不得。

「這是強暴……」她側轉過頭,躲避他熾熱的親吻。

「你盡避告我……」他嗓音沙啞,雙唇依舊放肆地追逐著她。

「我……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怎麼敢看輕你?」低啞自嘲的笑聲在兩人的嘴唇之間回旋,「你一向說到做到——」

「庭琛,放開我。」

「我不。」

「這是……不對的——」她輕輕喘息,徒勞地想抑制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你不想要我嗎?」他問,忽地用力將自己的抵靠她,讓她感覺他灼熱的。

她倒抽一口氣,前額開始冒出細碎的汗珠,而美眸映入的他俊朗的臉龐,也開始變得朦朧,「不要這樣……」她低語著,語音破碎而壓抑。

「你不想要我嗎?」灼亮的星眸俯視她數秒,接著低下頭,溫熱的唇燙上她敏感的鎖骨,「你想要我的,對不對?曼如——」雙唇在她頸項及胸前挑逗地游移著,緩慢而耐心地點燃她體內火苗。

她心跳狂奔,雙腿開始虛軟,「我不要,不要……」緊咬著牙關,她依然逞強。

「你要的。」他卻從她細弱如貓咪的嗓音听出了她的渴望,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一面騰出一只手臂,探入她後背拉下禮服的拉鏈,很快地,黑色的古奇禮服便落了地,「你穿了吊襪——」他沙啞地呢喃,在眸光依戀地流轉過她嬌美的胴體一圈後,停駐於她包里著黑色吊襪的修長美腿。

他的因這樣性感的視覺效果更加勃發。

「是為了威廉而穿的嗎?」他問,語氣听來竟像有些嫉妒。

她差點歇斯底里地笑了。他嫉妒?為她?怎麼可能!

「我從沒想過要跟他上床……」

「那就別跟他上床!」他忽地用手揚起她的下頷,以灼熱的直視強調自己的命令,「跟我上床,曼如,今晚。」他低聲說道,語氣霸道而狂妄。

可她卻完全忘了反駁,神智因他撥弄著她唇瓣的拇指片刻迷茫。

「張開嘴。」他誘哄,溫柔的嗓音有若魔咒,「讓我進去。」

她不由自主地微啟唇瓣,而他立即俯下唇,舌尖長驅直入。

她軟軟地嬌吟。

他深深吻她,輾轉吸吮,「我這兒還有一瓶CH.HuatBrion——」他輕輕在她耳畔吹著暖暖氣息。

她聞言,忽地全身一顫。

「我們今晚可以打開它——」他低語,雙手一面忙碌地著她。

星眸一展,「是為了伊麗莎白而買下它的嗎?」

天!為什麼連她自己的語氣听來都像是在嫉妒?

「我從沒想過要跟麗西上床——」他以同樣的話回敬她。

「那就別跟她上床。」她呢喃,長腿一伸,勾上他胯間,渾圓的乳峰緩緩摩挲他胸膛。

他身子驀地一僵,「曼如——」

「我決定不告你了。」她柔柔地說,星眸嫵媚回斜,「你覺得怎樣?」

他凝望她數秒,「我說好極了。」他忽地開口,一面伸展雙臂抱起她,快步往臥房走去。

「酒……」

「等會兒再拿。我等不及要你了」

夜未央,而激情的序幕剛剛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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