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冤家 第八章

燕喬書極端後悔。

曾經因為毒品,他鑄下了終生難以彌補的大禍,而今,又是因為毒品,他再度犯錯。

他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上床!

望著身旁江若悠依舊沉沉睡著的粉色容顏,他除了難以形容的後悔,還有道不盡的歉意與心疼。

為了一己之私,他將她扯進了這樁麻煩事,還蠢得沒法護好她不受傷害,讓她跟著沾染了毒品,終於導致昨晚那一場激烈歡愛。

連續數小時,兩人的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對彼此身軀的需索仿佛永遠要不夠似的,旖旎的纏綿烈火幾乎要燃燒整問臥房……天!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嘆息,雙手掩臉。

到現在,他的雙腿還因劇烈的極度酸痛,可想而知,原本體力就遠不如他的若悠一定更加痛苦。他不僅奪去她的初夜,甚至還無法像那些經驗豐富的男人好好帶領她享受浪漫的感官之旅,弄得她四處淤青、全身酸痛……等她醒來不恨死他才怪!

上天保佑,讓她再多睡幾個小時吧,最好醒來之後還把昨晚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選擇性地喪失記憶……

「天!我們昨晚做了什麼?」上天顯然沒听見燕喬書的祈禱,在他心底的禱文還沒來得及念完時,便讓江若悠悠悠醒覺,茫然的眼眸在眨了一眨後,便倏地綻射銳芒。

她猛然直起上半身,緊抓著薄被覆蓋住自己,明眸狠狠瞪向果著胸膛的燕喬書,接著,墨睫一落,玉頰漫開玫瑰紅暈。

「天啊,我們做了什麼?」這句呢喃不再帶著指控意味,相反地,微微羞澀。燕喬書心一動,不知怎地,在望著一向大剌剌的江若悠難得嬌羞的神態時,他竟忍不住逸出嘆息,並立刻涌上再度將她緊緊抱入懷里的沖動。

他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自己。

毒品的效力已經褪了,他也應該從一只野獸變為謙謙君子……

「對不起,若悠,我昨晚……對不起,我實在不應該……」他吞吞吐吐,拚命想表達自己的濃厚歉意,「我不應該踫你……我不應該讓你也不小心嗑了藥,否則昨晚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不必解釋,喬書。」她截斷他的話,嗓音微微尖銳,「那並不全都是你的錯,我也……有錯。」

「錯的人是我!」他連忙攬下責任。

她忽地抬眸,瞪他,「你就這麼定義昨晚的事?一場錯誤?」語氣似乎有些惱怒。

他微微皺眉,「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們倆都嗑了藥,我們不會失去理智……」

「是啊,要不是我失去了理智,哪會跟一個毫無經驗的男人上床,弄得我現在還渾身酸痛!」她微微尖刻地抱怨。

他聞言,臉色倏地一變。

她注意到他忽然陰沉的神情,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的言詞太犀利也太過分,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半晌才低聲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沒關系,是我太遜。」

「不,不是這樣的。」江若悠察覺自己傷害了他,徒勞地想彌補,「現在像你這樣守身如玉的男人不多了,其實很可貴的。」

「是啊,算得上是稀有動物了。」他說,語氣仍充滿自嘲。

「不,不是的,其實……」她咬著牙,腦子拚命地轉,卻想不出該如何表達歉意,面色忽青忽白。

反倒是燕喬書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心髒柔柔一牽,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算了,若悠,你說得也沒錯,就不必那麼苛責自己了。」

她凝望他,沉默半晌,「話說回來,你為什麼一直沒有……經驗呢?我以為國外的風氣很開放,而且你……長得也不難看——」

「因為不想要吧。」他淡淡地笑,「一直沒遇到什麼特別喜歡的女人,不是跟自己喜歡的女人我不想做那檔子事。」

「那我呢?」她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但很快地,麗顏便再度迅速染上嫣紅,跟著囁嚅地開口,「呃,你是因為吸毒才跟我做,所以不算……」

「誰說的?就算沒吸毒我也想跟你做!」話才一出口燕喬書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看著她震驚莫名的表情,他只想哀號,「不,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別誤會,若悠,我……呃,該怎麼說呢?其實我……」

「其實我也是。」一句沙啞的低語打斷了他一串言不及義的解釋。

燕喬書一愣,不可置信地瞪著江若悠,只見她眼瞼低掩,嫣紅直染至胸前,卻是靜默不語,一聲不吭。

他幾乎懷疑出自己方才听到的話是幻覺,可又鼓不起勇氣確認。

藍金色的臥房,頓時陷入一陣令人神經緊張的靜寂。

而房內兩人的思緒皆是不自覺飛回前一夜激情浪漫的繾綣,以及再之前,兩人假借練習之名,卻享受得徹底的法國式熱吻——仿佛經過了一世紀之久,她才低低開口,「我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里了?」「對,對,沒錯。」他連忙表示同意,就差沒舉雙手雙腳贊成,「再不走說不定會成為昨晚騙我們吸毒的那幫家伙的笑柄了。」

☆☆☆

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兩人匆忙穿戴好衣物,偷偷模模下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俱樂部時,卻在門口巧遇也正打算離開的杜雲豐。

「嗨,原來兩位也還沒走啊?昨晚睡在這里嗎?」望向兩人的黑眸蘊著笑意,也閃著難以意會的光芒。

是一種評估與興味吧,燕喬書想,並迅速在心底有了決定。

雖然尷尬,他還是決定加深杜雲豐對兩人放浪形骸的想像。

「這就要多謝你了,Richard,要不是你推薦這麼好的藥給我,我還真不曉得人間有此至樂呢。」他笑,睨向江若悠的眼神曖昧,「我和Debbie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好——」他放低音量,有意令最後一句話餘音繚繞。

「是嗎?」杜雲豐仰頭,迸出一陣爽朗笑聲,接著,若有深意的眼神射向江若悠,「江小姐也這麼認為嗎?」

她遲疑數秒,臉頰飛上紅雲,好不容易輕輕點了頭,「是啊,昨晚的感覺真是棒極了!我從來不曉得,原來人類可以快樂到那種程度……」

「這也要多謝謝Richard了。」燕喬書插口,「昨晚你遞給Debbie的那杯香檳摻了「天堂」吧?」他微笑問著杜雲豐,湛深星眸有意眨了眨。

杜雲豐哈哈笑,像是有些尷尬,「別介意,小老弟,我只是想不讓小姐嘗嘗這人間至樂實在可惜。」

「你啊,」燕喬書故作無奈地搖頭,「幸虧你劑量抓得準,沒讓Debbie產生太多副作用,否則要是反而害我親愛的受苦了,我豈不是對不起她?」

「抱歉,抱歉。燕老弟可千萬要相信我沒有惡意……」

「算了,Josh,別這樣整人家嘛,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順著情勢發展,江若悠適時開口,「要不是杜先生給我喝了那杯香檳,我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曉得「天堂」的滋味呢。」她嬌嬌地說,跟著送給杜雲豐一朵桀然笑花。

杜雲豐眼神一閃,「這麼說江小姐很喜歡「天堂」羅。」

「是啊,要是以後有機會,我真的想再試試。」她恍若天真。

「會有機會的。我保證只要你們經常出席這類狂歡宴會,機會自然多得很。」「是嗎?」江若悠故意轉頭,朝燕喬書拋去嫵媚的眼波,「你以後還會帶我出席這類宴會嗎?」

「當然,我親愛的。」燕喬書迅速回應,語氣滿是寵溺,「別說帶你參加,就是要我們親自主辦這樣的社交宴也未嘗不可。」

「我們要辦宴會?」她不禁揚高嗓音,眸子綻出興奮的光彩。

「你喜歡嗎?」他低頭望她,語氣愛憐。

「當然!」

「那好,我們就來辦一個。」

「真的嗎?太好了。」江若悠開懷地笑,在眸光不經意與杜雲豐接觸後,玉頰再度染上尷尬的紅雲,「不好意思,讓杜先生見笑了。」

「不不,怎麼會呢?」他連忙否認,唇畔抿著笑意,「不過由此例可以看出燕老弟有多疼惜俏佳人了。」

「我決定為Debbie浪子回頭。」燕喬書大言不慚地補充,一副情聖口吻。杜雲豐听了暗暗好笑,確認眼前的年輕男子又是一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子,一個不值一哂的浪蕩子。

他天真得可笑,也夠富有,正是他能好好利用的對象。

「燕老弟如果要辦宴會,千萬記得給我一張邀請函,咱們多交流交流,將來談生意也方便。」

「你是指收購藝術品嗎?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機會跟你談談這方面的事呢,我最近看中了幾件作品,一直想找門路得到它們——」

☆☆☆

「我們真的要辦宴會嗎?」當杜雲豐的背影逐漸遠離,江若悠悄聲開口。「嗯。」燕喬書嚴肅地點頭。

「真的?」她不敢相信。

「騎虎難下,不辦不行。」他嗓音低沉,眼神銳利,「何況這也是請君入甕的好招數。」

請君入甕!

江若悠一凜,神智這才從半茫然的狀態中驀然醒覺,意識到這一切不是游戲,不是玩樂,而是一場真正的爭斗!

喬書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逮到杜雲豐走私毒品的證據,斷絕這條由歐洲到台灣的毒品路線。

他是認真的,他難得銳利的眼神說明了這一點——總是風趣幽默、蘊著淡淡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卻像兩道利刃,凌厲且嚴肅。

她怔怔望著那對凌銳的眼眸。

究竟是為了什麼讓他不惜被革職也要獨力切斷這條毒品線呢?究竟是為了什麼讓他不惜拉下臉來跟自己的姊夫借用豪宅,為了扮演一個擲金如土的浪蕩子寧願耗盡所有的積蓄以及父親留下來的一點薄產呢?

認識他十多年來,她不曾見識過他對哪一個人、哪一件事如此勢在必得,用盡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究竟是為什麼呢?

江若悠發現自己愈來愈好奇了。

可她也知道,他絕不會輕易告訴她——☆☆☆

柄際刑警組織維也納中心局「Josh,我要你立刻停止!這件案子已經不是我們負責的了,听懂了嗎?我們沒必要再插手!」威脅意味濃厚的咆哮在局長辦公室回旋,高分貝的聲量幾乎能震碎一個人的耳膜。

可燕喬書毫不在乎,高挺的身軀依舊凝立不動。

「我不放手,局長,我們好不容易進行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查出那個藝術經紀商可能就是毒品走私的關鍵中介入,為什麼要停止?現在收手的話我們之前的努力豈不全成了泡影了?你瞧,我們用盡所有手段,好不容易抹去我從事國際刑警的經歷,而且為了扮演這個浪蕩公子,我這幾個月甚至用公家的錢拚命揮金如土——」濃密的劍眉緊擰,「這些納稅人的錢豈不都白花了?」

「那不干我們的事,OK?」局長喝斥,「總之這件案子在我們這兒已經結案了,接下來自有緝毒局去處理,要不交給美國FBI也行,反正沒我們的事了。」「為什麼結案?局長,莫非上頭給你什麼壓力?」燕喬書問,淡然的語氣似乎平靜,隱含的質問卻尖銳無比,刺得維也納中心局局長頭疼。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些你不必管。總之上頭已經把這件案子移交了,也不打算繼續撥經費給我們……」

「如果是經費問題我無所謂,大不了我自己出錢調查。」

「你自己出錢?」局長暴跳如雷,「你該死的為什麼要自己出錢辦案?」他頓了頓,見燕喬書依然不動如山的神態忍不住包加挫敗,「你該死的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掉這件案子?」

「我不在乎上頭怎麼想,也不管這件案子究竟牽涉了多少歐洲政客和上流人物,總之只要毒品流入台灣,我就絕不能放手不管。」

滿頭灰發的局長聞言,凝視燕喬書數秒,「搞了半天,你是為了自己的家鄉在抗爭?」

燕喬書沒回答,默然,半晌後才重新開口,「放心吧,局長,憑我一人的力量扯不出那些大頭的,我想做的不過是斷了這條由歐洲到台灣的毒品走私路線,至於其他——」他一頓,語氣清冷,「我不想管也管不著。」

「……為什麼這麼執著?」沉默數秒後,局長終於無奈地嘆息。

「為了贖罪——」

☆☆☆

燕喬書深深嘆息,思緒由上個月提出休假申請前與上級最後一場爭論收回。沒錯,他是為了贖罪——之所以不願放開,之所以如此執著,都是為了贖那高中時代因為年少輕狂而犯下的重罪。

他但願自己有機會能贖盡罪愆,希望有一天終能得到原諒。

他希望得到原諒,不願再如此痛苦了,不願總受自我譴責,經常睡不安穩……

「喬書,想什麼?」清脆的嗓音將他從黑暗的沉淪中拉回,他抬眸,望向那個正張著一對大眼楮疑惑地注視他的女人。

不知怎地,一看見她燦爛的星眸,望著她那微微天真又略略傻氣的神態,他的心情便會忍不住翻揚。

她總是有辦法將他從最深的谷底拉上來。

「還問我想什麼?女人,」雙唇揚起逗弄的淺笑,「你不是該好好想想籌辦宴會的事宜嗎?身為女主人,你可別給我丟臉啊。」

「我是在想啊。」江若悠瞪他,玉手順便指向散落一書桌的文件資料,「我不是找了那麼多資料在消化嗎?」櫻唇微微嘟起,「我又不是那種社交手腕高明的上流貴婦,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搞清楚這一切嘛。」

「原來你還需要學啊。」他故意瞪大眼,嘲弄她,「我還以為你整天看那些影集跟言情小說,日日作那種麻雀變鳳凰的白日夢,早該熟悉社交宴會這一套了。」「我是證券分析師,不是宴會籌辦專家……嘿,」她一擊雙掌,忽地靈光一現,「我們乾脆找那種專業的宴會籌辦公司來幫忙我們算了,省事又方便。」「你別傻了!我哪來那麼多錢啊?」燕喬書不客氣地潑她冷水,「光是宴會開銷就夠讓我破產了,還要付宴會公司錢?你乾脆拿把刀殺了我算了!」「小氣鬼!」江若悠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總之你不是學財務出身的嗎?正好發揮所長,以有限的預算達成最大的效果,一切就交給你羅。」

「什麼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道你沒听過嗎?」她喃喃抱怨,睨他一眼後又接著認命地回到書桌前,拿起筆揮來寫去。

看著她那半不知所措,又微微興奮的模樣,燕喬書有些失笑,又不禁擔心。他只希望,這異想天開的女人別給他辦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活動來。

☆☆☆

她決定來辦化裝舞會。

想想看,每個人都戴上面具、穿上稀奇古怪的服飾參加宴會,多有趣啊。何況在眾人都混亂成一團的情況下,她和喬書要探查什麼也會比較方便,不惹人懷疑。

真是太完美了!

江若悠得意地笑,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千古難得的天才。

「怎麼樣?喬書,我這個「情婦」沒令你失望吧。」

「是啊,你沒令我失望,只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嘲諷地說,在視線落向自己身上江若悠不知從哪里變出的中世紀騎士裝束,嘲諷轉為嘆息,「天!這紅配綠的可笑服裝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我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那個蠢老頭唐吉軻德。」

「別這麼說嘛,喬書,這可是仿凡賽斯風格設計的戲服啊,你不是最愛這個品牌嗎?」

「是那個浪蕩子喜歡,不是我。」燕喬書嚴正地反駁,「我只是個保守又窮酸的小警察,不喜歡也穿不起這種名牌。」

「干嘛這麼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江若悠呵呵地笑,「還怕穿名牌遭人笑啊。」

「穿名牌是不會被笑,但穿「這種」莫名其妙的禮服就可能會。」他瞪她,「為什麼我是唐吉軻德,你卻是亞瑟王皇後關妮薇?穿成這樣你想勾引誰啊?」目光一落,掃向她身上削肩露胸的皇家藍色中世紀貴婦禮服,劍眉忍不住不悅地緊蹙。

「好看吧。」江若悠隨著他的目光將視線調向自己,「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租來的禮服呢。」想起當時店主對她穿上這一套禮服不絕口的贊賞,玫瑰唇瓣拉起淺淺笑弧,明眸迎向燕喬書,嬌嬌地,仿佛企求他的稱道。

「是還不錯。就是露太多了,不知情的人還以搞我們買不起布料呢。」他低聲咕噥著。

清脆的笑聲自江若悠唇間逸出,她不知自己為何笑得如此開心,也許是因為听出燕喬書的語氣帶著淡淡的醋意。

「你還笑!」他卻不明白她為什麼笑,「就算不能把我扮成英俊瀟灑的藍斯洛,至少也讓我演一下亞瑟王嘛。」

「好啦,喬書,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嘛,就當娛樂貴賓羅。」她哄著他,「走吧,客人也差不多要來了。」

燕喬書拉住她預備走向大廳的身子,「嘿,你忘了自己今晚的身分嗎?你是我的女主人,至少應該跟我手挽著手一塊入場吧。」

「手挽手?」江若悠一愣,看著燕喬書伸向她的手臂,在他成功地將她勾入臂彎時忽覺一道激烈的電流竄過全身。

她身子一顫。

而他仿佛也感覺到異樣了,身子同樣一凜。

四束眸光尷尬地交接。

自從那夜因為嗑了藥,兩人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做了愛後,彼此的關系便變得有些緊繃——至少在肢體接觸方面。

這幾天,兩個人基本上避免有任何肢體接觸,偶然不經意踫著了,也急忙分開。

這一切小心翼翼,為的就是避免彼此回想起那激狂的一夜,造成尷尬。

可今晚,為了在眾人面前扮好恩愛情侶的角色,看來肢體接觸是不可避免了,甚至可能必須有一些親密動作——「沒關系。」燕喬書訥訥地說,「至少今晚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沾上毒品的,所以像那天晚上失控的情形絕不會再發生……」

「可是如果我不吸毒,又怎能說服杜雲豐我對「天堂」產生興趣,甚至上癮了?」江若悠反駁。

「你可以假裝自己吃了藥丸。」他嚴厲地說,「無論如何不許再踫它!這些東西一次兩次是新鮮,再多嘗幾次不上癮也難!」

「我知道。」她迅速應道,沒再與他爭論。

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每回提起這個話題總是特別嚴酷,但她可以感覺到毒品對他而言恍如洪水猛獸。

也許是他曾經因為注射毒品而差點丟了一條命;也許是他身為刑警的正義感使然;也許還有其他更深一層的原因……總之,他對這玩意兒特別感冒,也特別不喜歡她沾染。

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吧!

事實上有時候回想那個她不小心吃下「天堂」的晚上,她都會忍不住膽戰心驚。

她沒有把握,如果當時在她身邊的人不是喬書,是隨便一個陌生男子,她是否就能克制自己不那麼放浪形骸。

說不定她還是會主動獻身……

天!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呼吸一緊。

幸虧是喬書,幸虧當晚在她身邊的男人是他,不是別人。

除了他,她不要任何立一他男人,絕對不要——☆☆☆

對杜雲豐來說,藝術經紀的生意在這個不怎麼光明的千禧年有逐漸下滑的趨勢,尤其在台灣。

前兩年台灣經濟景氣的時候那些有錢人簡直可以說一擲千金,為了顯示自己卓越的藝術品味不惜砸下龐大資金,到處搜羅值得收藏的藝術品。

事實上在現代這個高度資本主義社會,即便是不該沾染一絲銅臭味的藝術品,值不值得收藏往往也是市場炒作的結果——而台灣人一向是這方面的能手。出身台灣的杜雲豐自然也天生具有這方面的本領。

碧然有許多富人委托他代為搜羅購買珍貴藝術品,但也有不少人是經由他的暗示而撩起興趣,捧著大筆資金「敦請」他務必為他們將那些難得一見的珍寶弄到手。

反正資金浮濫,總不成放在倉庫生銹,自然是尋求各種投資管道,錢滾錢羅。可現在,景氣既然滑落,對那些收藏藝術品只為擺闊炫耀的富人而言,這方面的需求自然降低了,杜雲豐的業績跟著也難看起來。

無法進口藝術品到台灣,等於同時失去另一個賺大錢的好機會,他可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幸虧認識了那個花了兩倍價錢買下羅丹雕塑的傻小子——想著,杜雲豐不覺微笑起來,半嘲諷的眼光射向今晚化裝宴會的主人身上。那小子——正如他現在的扮相,一個傻氣又自以為是的唐吉軻德。

他調查過他的背景,自高中畢業從台灣移民到奧地利後,在因斯布魯克某個三流大學畢業後不久便搬到維也納來,一個人過著花天酒地的日子。

不曉得他那個曾經身為台灣警界高官的老頭究竟留下了多少遺產,不但讓他能在維也納住得起一棟豪宅,還能到處參加社交宴會、亂買藝術品。

如果不是貪污,杜雲豐很難想像一個高級警官能累積那麼多財富。不過這當然很有可能,貪污受賄在政界、警界一向常見,台灣也不例外。

也許這個敗家子就是靠著揮霍他老頭貪污得來的財產度日吧。

即使有朝一日敗光,他還有個自己開公司的姊夫可以靠,反正衣食肯定無憂。杜雲豐微笑。這種浪蕩墮落的敗家子一向是他的最愛,不論推銷藝術品或「其他玩意」,他們幾乎總是來者不拒。

何況燕喬書還有那個比他還單純天真的傻情人呢!

為了討好那個他所謂的「救命恩人」女友,他八成會不惜一切吧。

那個傻女人似乎對「天堂」十分迷戀,光是今天晚上已經問過他好幾回她要怎樣才能得到那些藥丸,尤其在她回台灣以後。

「Josh答應他姊夫回去台北公司幫忙,我也必須回台灣工作,我們回去以後可能就沒什麼機會常到歐洲來了,所以……」她囁嚅地說,一副不好意思發問的模樣。

他替她開了口,「你想知道從台灣是否能買到「天堂」吧?」

「嗯。我可以郵購嗎?」

傻問題!一听就曉得她從前絕對沒有沾染毒品的經驗。他最喜歡這種人,他們只要一開始吸毒,往往便是最瘋狂的一群。

但他沒有露出心底的嘲諷,只是朗朗一笑,「我從來不知道「天堂」可以郵購。」

「那我該怎麼辦?」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他故意裝傻,「我再幫你打听看看吧。」

「你願意幫我打听?」她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那就麻煩你了,Richard.」「不客氣。」

只要你的男人多掏錢買些藝術品,我自然就有辦法把那些小藥丸弄給你。他在心底補充,可臉上不動聲色,繼續跟她跳著舞。

直到上裝內袋的行動電話鈴聲震動他的胸膛。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他對她致歉,兩人移到大廳一角,她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啜著,他則接起電話。

☆☆☆

「他到花園去了。」江若悠將燕喬書拉到角落,悄聲說道。

「你說杜雲豐?」

「嗯。」她頷首,「他剛剛接了通電話,臉色不太好看,掛電話後就說有急事必須處理,要找個安靜地方打幾個電話。」

「那還等什麼?我們也跟去看看啊。」

☆☆☆

「……你說他們都取消訂單是怎麼回事?」幽暗的花園里,強自壓抑的怒吼雖不高亢,卻仍清晰可聞,「……該死!簡直打亂我全部的計畫,要是那些雕塑都沒人要,我拿什麼理由把東西運進台灣……嗯,我知道了,叫那些工人都先把手邊的工作停一停,等我回去再說!」

狠狠掛斷電話後,杜雲豐再也忍不住斑聲詛咒的,他伸手爬梳著頭發,煩躁的表情顯示他對突如其來發生的意外十分傷腦筋。

他閉上眸,深深呼吸,不停告誡自己冷靜,告訴自己事情一定有轉圜餘地,一定有某種方法讓他能將那批藝術品運回台灣……

「該死!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那些東西運進去,否則連「天堂」也進不去了……」他喃喃,耳膜忽地遭一陣細微聲響襲擊,他一愣,全身僵硬。

「誰?」他問,語氣含著嚴厲的威脅意味,銳利的眼眸四處掃射。

沒有人回應,只有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他蹙眉,懷疑自己方才對著電話怒吼的話全被人竊听了,臉色更加鐵青,右手探入胸口,模索某種冰冷的金屬,一面邁著小心翼翼的腳步,往聲音來源處走近。

待確定草叢後頭的激喘聲來自於何人後,他不禁一陣失笑。

原來是那一對傻寶,竟連一刻也忍不得,拋下滿廳客人偷偷溜來花園親熱。薄唇掀起嘲弄的微笑,他靜靜立在一旁,看著一對男女主人饑渴地探索彼此的身軀,並焦急地拉扯對方的衣服。

直到江若悠一抬眸,眼瞳映入他高大的身軀。

一聲驚呼劃破夜空,「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一面喊著,一面掙扎離開燕喬書懷里,雙手環在胸前,試圖遮掩衣衫不整的自己。

燕喬書的反應就沒有她如此驚慌失措了,只是回過頭,無奈又氣憤地瞪他一眼,「喂,我說Richard,你這個客人沒事在主人家里到處窺探做什麼?簡直像個間諜嘛。」

「我到處窺探?」杜雲豐忍不住好笑,他沒懷疑他們窺探他就不錯了,「這里不是花園嗎?兩位要親熱干嘛不回臥房,跑到這種公眾場所來做什麼?」「你懂什麼?」燕喬書瞪他,「就是這樣才有樂趣嘛。」

「是是,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兩位了。」

「那還不快走?」燕喬書大翻白眼,一面將江若悠重新拉入自己懷里,一副等礙事者一離去就要繼續激情的模樣。

爽朗的笑聲自杜雲豐唇間迸出,好一會兒,他忽地靈光一現,「Josh老弟,上回你說想收藏藝術品,我這邊有一批十八世紀的雕塑,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當然有,不過不是現在。」他不耐煩地說,顯然想盡快趕走他。

「OK,那我們明天再談。」杜雲豐識相地接口,立刻邁開雙腿離去,步伐比方才進花園時不知輕松幾倍。

看來事情會比他預計的還快解決。

☆☆☆

待杜雲豐的背影消失於兩人視界後,江若悠才低聲開口,「天!我還以為我們差點就穿幫了。」她拍著胸脯說道,嗓音微微發顫。

「放心吧,他好像沒起疑心。」燕喬書安撫她,思緒卻立即轉到另一個方向。方才杜雲豐在電話里說,如果那批藝術品進不了台灣,就會打亂他全盤計畫。他的計畫是什麼呢?應該就是將「天堂」偷渡進台灣吧?

可為什麼進口藝術品跟走私毒品會扯上關系呢?

莫非……

他驀地神智一凜,一個令人驚訝的念頭擊中他。

這幾個月來他不停地在調查這些流行於歐洲上流社會的迷幻藥究竟是怎麼流入台灣的,他一直想不通是經由什麼管道,而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難道他是利用藝術品來走私這些毒品的?」他喃喃,不經意把腦中打轉的念頭宣諸於口。

江若悠听兒了,忍不住一愣,「你是說杜雲豐把毒品藏在那些藝術品里頭運到台灣?」她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有可能。」燕喬書愈想愈覺得有道理,「藝術品跟普通貨物不一樣,海關就算檢查,也不敢真的把它們拆開來看,萬一踫壞了任何一丁點可都是天價的損失啊,更何況訂購這些藝術品的通常是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他們也得罪不起,自然也不會太認真檢查了……」

「可是,要把那些迷幻藥封入藝術品里,可要很高明的技術啊。他們做得到嗎?」

「親愛的,」對江若悠的反駁燕喬書只是淡淡一笑,「只要有錢,沒有買不到的儀器跟技術。」

江若悠沉默半晌,「怪不得他會問你對那批雕塑品有沒有興趣了,可能是因為其他客戶取消了訂單,他得盡快另找買主才有藉口將那些東西運進台灣……」「沒錯,寶貝。」燕喬書微笑,「看來咱們要快點跟他下訂單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們可能必須回台灣了?」江若悠問,不知怎地,心髒一陣微微抽痛。

「嗯,我們最好跟他坐同一班飛機回去,讓他來不及做任何準備便必須趕到海關面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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