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如千雪 第2章(2)

午膳的時間到了,卻沒有丫鬟過來傳喚,她倚靠在榻榻椅上,半眯著吃葡萄。這個季節的葡萄成熟得也快,紫色如若寶石般晶瑩。

蘇千雪也不太愛和範姜軻一起吃,但偶爾還是要做做樣子,例如他在的時候。今日他就呆在府上,沒有出門,所以她必然要等到他用膳的時候才前往大廳。

吃了一盤的葡萄還是覺得饑腸轆轆,難道那個人的肚子是專吃空氣不會餓的嗎?

小清出門去了,只留了小雅在旁,「去廚房找點吃的吧。」不要再是這些生冷果子了。

小雅點點頭,剛要出門,便見另一丫鬟跑來喊道︰「夫人,相爺叫你到大廳一起見客用膳。」

見客?府內來了客人?

她嫁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挑了用膳的時間來。看來這人是來蹭吃蹭喝的吧。

大廳的柱子漆了紅色,四面全是白色的牆,但牆上各有裝飾,不是文人的筆墨真跡便是青花瓷瓶。一眼望去,也見雅致。

不大的圓桌上擺滿了各式的菜肴,她一進門最關心的便是食物是否清淡。有些美味卻味道過濃的食物她的胃是受不了的。

「尚某帶舍妹見過蘇夫人。」尚江第一個發現她,馬上起身作輯。他動手推了推旁邊的女子,「憐星,她是蘇夫人。」

蘇千雪淡淡含笑,眼楮迎上另外一雙黑潭,柔弱的骨子似柳樹般,仿若一個不小心便會被風吹跑,這等風韻何止是言語可以形容。但她瞧在眼里,多了一絲打量,眼前的女子與官家千金並無不同,除了那一臉的我見猶憐,到底是哪里惹得表哥一見鐘情?

尚憐星緩緩站起來,朝她點點頭,「蘇夫人。」這一聲,喊得不太情願。

蘇千雪並不介意,只是笑了笑,「表嫂不必客氣。」

「表嫂?」尚江微愣。

「七日前白將軍娶了尚小姐,他是我表哥,自然尚小姐也就是我表嫂了。」她緩緩道來,讓尚憐星記得身份。

範姜軻之前在外堂,現入廳見了這景象,也不多言,「小雅,開飯吧。」

他是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位上。尚憐星第二個坐下來,靠在了他的右側,仿若這里的第一女主人。

尚江有些氣惱,拼命使眼色,但她似乎沒有看見。

蘇千雪微微一笑,斂去多余的情緒。平穩無波的臉上微微掛著輕笑,衣袖一飄,正準備坐到原來的位子上,那位子旁邊尚江已經坐下了。

「你來這里。」範姜軻淡淡道,眼神示意了下左側。

那個位子她從未坐過,雖然本該是她的位子。眉宇間有著猶豫,擔憂自己不太習慣靠他那麼近用膳。

「過來這里,讓尚江兄好點用膳。」他再次出聲,音調冰冷,並無感情。

她依言坐在他的左側。見到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那是怎樣一個復雜。

朝尚憐星報之一笑,猶如對待閨蜜般的真誠,自小沒有表親來往,心里甚是渴望有個姐妹可以互道衷腸,可尚憐星眼底閃過輕蔑,嘴角一撇,沒有理會。

怎是如此?她微微困惑,卻也不太在意。

「蘇夫人,今日我與舍妹叨擾了。」尚江又朝她說,指著她前面的一尾魚,「這是有名的紫玉湖醋魚,舍妹特意命人做的。」

哦,盡在咫尺的魚就是表哥很喜歡的紫玉湖醋魚嗎?她時常听聞表哥說這個味道有多好,但她無緣一嘗,因為這魚的上頭是一層清油。

片片切細的青蔥灑在魚的周身,甚是好看。

她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既然是表嫂的美意,當然應該品嘗。」

尚憐星也跟著夾了一塊,卻是放入範姜軻的碗中,輕柔地道︰「這魚是早晨才打撈上來的,很新鮮。這醋也是我們產業下釀的,你最愛的米醋。」

原來範姜軻也喜歡這紫玉湖醋魚啊,真是一個品位,不然怎喜歡上了同樣的女子。她心里喟嘆,表面卻也開始行動,「小心有刺。」

用自己的筷子將他碗里的細刺挑出來,朝他溫婉一笑,「慢慢享用較好。」

引來尚憐星一個白眼,卻不見他有何動靜。

她也若無其事地開始用膳,但放在碗邊的那一塊魚肉,怎般都是踫不得。

「听說邊關開始下雪了,你帶我一起去看雪可好?」尚憐星拉著範姜軻的袖子,低聲軟語,那優柔的臉上仿若星辰里綻放最美麗的雲朵,潔白無瑕,溫婉動人。

現在入秋,但是邊關接近塞外,下雪也不足為奇了,但是她這個要求……似乎撒嬌的意味更多一些,「去年秋天你答應過我的,一直都沒有兌現。今年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了。」

「憐星。」尚江捧著碗筷,急急地月兌口。

就算範姜軻疼惜憐愛她,也不該在蘇千雪面前這般放肆,想來蘇千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看似柔弱又怎會那邊任人予取予求。

尚憐星不理會,嘟起紅唇就是直直地望著範姜軻。

範姜軻沒有開口,但神情已開始偏柔,望向她的表情也是包含憐惜。

看在眼里,蘇千雪的唇邊卻是泛著嘲諷的笑意,表哥喜歡的女子如何她不曉得,只知道眼前的女子……太不識大體。

不避諱她國舅府二千金的地位,也不介意她是相府夫人的身份,若不是眼前的女子單純得毫無心機只愛情郎便是她在大膽試探範姜軻的底線,看他到底會縱容自己到何地步。

蘇千雪只把這一幕當作看戲般收入眼底。

碗里的白飯去了一半,但菜肴沒怎麼踫。那些菜都太油膩了。

奇怪的是,今日怎沒人飲酒?

「喝酒對身體不好,能不喝就盡量不喝,你能听進去,我真開心呢,軻哥哥。」尚憐星輕快地笑著。

範姜軻只淡淡一笑,吃著她夾來的菜,「等朝內時間空閑了,可以大家一起前去賞雪。」

他還真會心疼尚憐星,蘇千雪心里暗笑,平日都見他淺酌,原來今日是尚小姐來了才這般。但能為了她改變自己的飲食,尚憐星在他的心底一定有著地位。

如果他有心想要奪回尚憐星,也不是沒有可能。

眼眸微沉,嘴角又漾開了花,「範姜夫君,若要賞雪,旁邊不是有千朵雪嗎?」銀鈴般的笑聲,如溪水涓涓流著,丁丁冬冬地听得悅耳。

她讓自己的身子也朝範姜軻近了些,對著他的耳畔吐氣如蘭,「當初父親大人給我取名千雪也是希望我能在寒冬如雪花般恣意綻放自己的美麗呢,夫君,你道我是否配得上這名?」

那一聲輕輕的「夫君」听得他的心一震,莫名地心悸。她從未喊過他「範姜夫君」以外的稱呼,總是不厭其煩地喊著四個字,他都忘記了若然喊他夫君不是更來得貼近嗎?

她的發垂落到他的臂上,有一小撮滑入了他的手心,細膩的觸感如絲。

尚憐星見他發怔,不禁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扯了些許,「軻哥哥,我要吃蝦,你幫我剝。」

他回過神來,手心的發絲也跟著飄離,瞧見尚憐星楚楚的樣子更見柔情,手指已經幫她開始剝蝦,一如當初。

堂堂一朝宰相對一名女子這般溺愛,看得蘇千雪也沉默了。

尚江擔憂地看她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個妹妹的任性也就只有範姜軻才會當作寶貝捧著。

蘇千雪碗里的飯快見底了,難道要坐著陪他們耗嗎?眼波流轉間正對上尚江的目光,微微一笑,斂去心思。

模出袖里的絲巾替他擦拭嘴角,「範姜夫君,這邊有油漬。」

又對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道︰「表嫂,你已身為表哥的妻子也理當多照顧表哥才是,不知你可否有像我這般對待你的夫君?」她把「夫君」二字說得特別清晰,語氣更是緩慢,特意把絲巾一角露出來,「自那日範姜夫君用了我的絲巾,我便繡了他的名在上頭日日想著念著,表嫂你看,我對範姜夫君的想念是他就在我身邊我還是覺得好想他。不知你對表哥現在又是什麼心境?」

一席話,說得尚憐星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分明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一口一個表哥,她什麼時候承認是她表嫂了,嫁給那個白沐風她是千百萬個不願意,本想用這損招逼範姜軻出面阻止納她為妾,卻不料紅轎送入將軍府也不見他有動靜。

心里咽不下這口氣啊,不甘心就此輸給蘇千雪。

尚憐星柔弱地哭泣起來,不明就里掩面哭泣,低低抽泣著不停。

那聲音像是黃鶯停落在樹梢,婉轉淒美,听到人心坎里去。

丙不然範姜軻冷漠地道︰「夫人用膳完後,就先離開吧。」

好像眼前一陣寒風吹過,蘇千雪的身子抖了抖,聲音也藏不住悲傷︰「範姜夫君,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她,但我更放不下你啊,我我我……」她咬咬牙,小跑了出去。面色像是隱隱帶了水霧。

掩袖的尚憐星微微地笑了。

蘇千雪小跑走了幾步,又慢慢緩和下來,跟在後頭的小雅也緩下了腳步,靜靜陪在她左右。

極輕地一聲嘆息,她手負在後,抬頭仰望天空,楓葉正紅,飄落無數,如嫣紅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妖嬈多姿。

幸好有尚憐星這一鬧,不然都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離開那個地方,空氣還是這里比較新鮮。

「啪」的一聲,眼前閃過一道黃色的影子,她低頭一看,是天上掉落的鳥兒。

不知名的小鳥,在地上拼命地掙扎,拍撲著翅膀,右腿像是被箭射傷,滴落了些殷紅的血。

她掏出絲巾,彎下腰來替那鳥兒包扎。

小雅就安靜地站在身後也不幫忙,小姐就是這樣,心地善良又不愛張揚,只要她認為該幫忙的便會伸出援手。她和小清兩人也曾是刀下亡魂,若不是得小姐相救怕也無法再見天日,今生除了小姐她們誰人也不認得。

「你待這兒看會,若它能飛起來就罷了,若不能就帶回去養幾天吧。」

「是,小姐。這絲巾……」上面繡了相爺的名諱呢。

她微微一笑,水光瀲灩,「它已經用在該用的地方了,而我也沒有用處了。」她就是為了哪天尚小姐若來府上可以讓她瞧見自己的痴心,今日達到目的也無須再日日留著了。

小雅點頭,「知道了,小姐。」

遠處,尚江一直注視著這一幕,目光里充滿了迷惑以及沉思。雖听不清她們主僕講了什麼,但她把心愛的絲巾包扎在受傷鳥兒上的舉動讓他費解。

這位深愛著範姜軻的女子,還真是耐人尋味。

楓葉林間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折射下來,照得她的背影頎長如線,那樣的背影,是怎般的迷人與孤寂呢?

眼底透著的淡淡的孤愁,像是夜間高掛的明月,潔白如玉盤卻也注定孤獨。蘇千雪輕輕撫著那鳥兒的羽毛,淡淡道︰「等你更茁壯一些的時候,一定可以飛得更高。」

人,竟然還會羨慕鳥兒。

她黯然低嘆,又片刻收斂了心思,「小雅,回頭讓廚房做份蓮子羹給我吧。」

之前的那一頓,她還真難以消化。

尚憐星來府上,跟著她的哥哥也不是沒有名目,只是不知道表哥若知道了此事會作何感想?只希望她能早些回府,發現表哥的好處。

不知表哥對她的氣,何時才會消呢。

小清一直在外關注消息,卻每次帶來的都是範姜軻的行蹤,下一次她可以差小清也去趟將軍府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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