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風雨摧折,段樵索性將整棟宅院大肆翻修,前後共耗去兩個月的時間,讓庭院里里外外展現全新的風貌。依河臨街的院落,霎時粉牆照影,蠡窗映水。
按杜飛煙初步兼大略的估算,這筆修繕費,起碼得花上數百兩銀子。段樵一副窮酸樣,怎會有這麼多錢開銷呢?
莫非他得知她有一千兩的嫁妝,算盤打到她的頭上了?
也不對呀!據建造的工人說他已經把所有帳款全結清了,可見他的確是「懷財」
不欲人知。
旺盛的好奇心,令杜飛煙吃飽閑閑沒事就在屋里庭院到處梭巡,尋寶似的不放過每一個可能藏銀的所在。
找了十八天,她終于宣告放棄。甭說銀子,她連只耗子也沒找著,這個表面老實,心底壞壞的男人,該不會把錢藏在外頭吧?
首先閃入杜飛煙腦海的就是單琳琳。哼!這女人最近老是三天兩頭到「她家」串門子,再不便是假藉她弟弟拜師之名,邀段樵到她家去。
她這個有名無實的段夫人,好象已被架空權限,在段家越來越沒地位了。
般不好單琳琳是穆天魁派來臥底,好離間她和段樵之間感情的奸細,否則為什麼自她出現以後,穆天魁就銷聲匿跡,不再興風作浪了呢?
杜飛煙覺得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確,由此可知,段樵如果繼續和單琳琳瞎纏不清,恐也將面臨意想不到的危險。
思及至此,她立刻沖入房中換了衣裳,準備到單家把她的「相公」救回來。
※※※
餅橋過泉,向東至小吳軒。據說單家就建在望蘇坡的後邊。
杜飛煙繞過管丘池,望見段樵和單琳琳正坐在一塊大石上對談。她下意識地縮回步伐,躲在假山後,想听他們聊些什麼?
「這是令弟要我交給你的。」段樵取出一個小布包。
「是吃的?」單琳琳開心地笑得好嫵媚,「先別說破,讓我猜猜看。」
有夠幼稚!杜飛煙一眼便把它看出來了,還猜!
難得段樵肯捺著性子,跟她慢慢玩游戲。
「是……糕點?」
「不。」段樵木然地搖搖頭。
「糖?」
「是的。」段樵正要把布包打開,單琳琳又忙著按住他的手。
「讓我猜是什麼糖?松子糖?花生糖?還是……」
咦?她猜就猜嘛!吧什麼經鎖著眉,細抿著嘴,專心一致地好似在做一生一世最偉大的基業。看得杜飛煙眼珠子都要蹦出來。
聰明的女人懂得在適當的一刻裝笨,這是她永遠也學不來的。
瞧這情形,單琳琳對段樵除了賣弄風情,實在也沒啥不良企圖嘛!
忽然,單琳琳前傾,吻住段樵的唇。
杜飛煙一陣心痛,掩面由假山後奔跑著離去。
「你在干什麼?」段樵一愕,霍地跳了起來。
「難道你不喜歡我?」單琳琳早已偷瞄到有人在「看戲」,特地作出驚天動地的舉止,眼見詭計得逞,邪佞地一笑。
「我的心意你很清楚。」段樵回身,望見杜飛煙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禁大駭。
「你擔心什麼?這樣子不是很好,反正你對她沒興趣,不如盡早把她弄走,省得另生事端。」單琳琳壞心的說。
「我不希望她走。」如果上蒼允許,他甚至希望一輩子留住她。
「為什麼?你曉不曉得人家在背後怎麼說她?掃把星耶!誰遇到了誰倒霉。」
「小心你的措辭!」段樵風雲聚會的眼,使人不寒而栗。
「本來就是。」單琳琳仗著和段樵是青梅竹馬的好友,諒他不會對她如何,便口無遮攔。「她先是惹上了穆天魁,又和陸少華勾勾搭搭,根本是不知廉恥!」
段樵狂怒,周身散發著懾人的力量,令單琳琳不敢造次。
「我……」她氣焰陡滅,「我說錯了嗎?」
「再敢污辱她,便是找死。」丟下手中的布包,他殘酷地走了。
單琳琳恨意冒涌。「她哪點比我強?你告訴我!」
※※※
杜飛煙茫然的在空曠的野地里踽踽獨行,寒風拂過她的長發,一綹飛掠過臉龐,她在咬牙乏際,連同那綹發絲一並咬住。
怨哪!
此情只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忽地,一陣達達的馬蹄聲來自右斜後邊,她循聲望過去,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沐浴在夕陽余暉中。
杜飛煙現在誰也不想見,她失意地站在三岔路口,內心糾葛著強烈的矛盾──走?不走?
她沒有哭,只是雙眸無端地濕濡了。萬萬料想不到,泥足深陷、無法自拔的人竟會是她自己。
因緣總是魘,她百分之百中邪了!
騎在駿馬上的人,越趨越近,終于躍到她身旁。
「杜姑娘。」陸少華實在很久揍,這時候跑來挑火苗,莫非他皮癢?
「走開!我不想跟你講話。」她向左他也向左;她轉右他也轉右,存心跟她過不去。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我是要定你了。」陸少華深情款款毫不掩飾。
「虧你說得出口,別人的妻子,你憑什麼要?」杜飛煙睨他一眼,忿忿地朝後走。
「執迷不悟對你有什麼好處?」陸少華飛身擋在她面前,「段樵不識貨,不懂得珍惜你,跟著他除了傷心之外還是傷心。」
「我哪有傷心,你別瞎說。」杜飛煙轉向右側,竟見一棵老榕樹直挺挺的阻在中間。
她忙要回身,陸少華卻逮住機會將雙臂鎖了上來,令她局促在狹小的天地里進退維谷。
「你究竟想干什麼?」他的面孔貼近她的,良久,他的目光梭巡著她嫣紅的小嘴。
陸少華賊賊地淺笑。「我若吻你,他會怎樣?」在他眼里,段樵是倨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相識十余年,他甚且沒好好和他說過話。
段樵不結交達官顯貴,不賣弄文采武藝,鄉里百姓照樣敬他七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別人就只能靠邊站,他的光芒讓陸少華這個世家子弟變得黯淡無奇。尤其可惡的是,他永遠擺出一張與世無爭的臉。
「不可以,你調戲良家婦女,得吃牢飯的。」杜飛煙躲無可躲,只能緊靠著大樹的枝干。
「能欣賞到段樵受挫的表情,被關幾天也是值得的。」陸少華的唇拂過她的鼻尖,緩緩下移。「我真的很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杜飛煙閉起水眸,預備舉起右腳,給他致命的一擊──但有人的手腳比她更快!
「你想看?我就是這個表情。」段樵狠狠地將他跩倒在地。
「你!」陸少華怔住,慌忙爬起,又羞又怒地瞪著他,「你不是不要她嗎?腳踏兩條船,算什麼正人君子?」
「滾!」段樵一個連環踢,嚇得陸少華猛喘大氣。
「我不會放棄的,你等著!」躍上馬背,他跑得又急又惶。
段樵沒空理會他,他的注意力全數集中在杜飛煙身上,「你還好吧?」
「你干嘛來多管閑事?」杜飛煙有點後悔沒讓陸少華吻她,她也想看看段樵的表情有沒有一點醋意?
「你是我的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他理直氣壯地牽住她的手,朝回家的路走去。
「放開我,我不要跟你回家。」杜飛煙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照著他的手背便咬下去──赫!牙齒好痛。她差點忘了他是「鐵人」,渾身上下全硬得像石塊,這種人怎會溫柔待她?
「那麼……你想上哪?我送你去。」
「謝謝你的好意,我想以後就不再麻煩你了。」她轉身朝後,見濃密林地深無邊際,前面的湖泊幅員遼闊,此刻夜幕漸垂,連艘小艇也沒有,教她如何離去?「呃,可不可以最後再麻煩你一次?一次就好。」
段樵饒富雅量,別說一次,十次都不成問題。
但見他撮口為哨,蓊郁的樹林內旋即奔出一匹黑色寶駒,跳月兌飛揚又溫良乖馴地佇候在段樵身旁。
「起!」
馬兒毋需指示,便一路疾馳下山,不消一頓飯的工夫,已將他倆載回段家宅院。
杜飛煙沒說要上哪兒,段樵便自然而然的把她送回家。
※※※
「累了吧?」段樵系妥馬兒,揮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也許是太熱,他連上衣也一並解下。「你先去沐浴包衣,我吩咐周嬤嬤準備晚膳。」
他說話的口氣總是那麼泰然自若,好象他們是真真實實的一對夫妻,允許床頭吵床尾和,而她負氣嚷嚷離去的威脅話語就顯得矯情造作,毫不見火力。
杜飛煙用力的咬牙切齒,她不信自己措手不及的就……愛上他。
她呆杵原地好半晌,才進房拿了干淨的衣裳準備到澡堂梳洗。
周遭闃無人聲,氤氳的水氣自澡堂散逸出來,她走近時,听見斜側的水缸旁有沖水聲,好奇地趨前一看──是他!
第二次目睹他光果的背,依然有股強烈的撼動。只一眼,她已無法把視線移開……他是一個俊朗強健,英姿颯爽的男子,充斥在此空間,無比的壯大,彷佛天神般懾人魂魄。
身體袒裎的部分,閃射出古銅般的光澤,即使夕陽漸冉,四野黯沉,那光澤依然反映在杜飛煙的瞳眸中。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麼的魅惑人心,使她不禁要懷疑,他真是她所熟知的那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嗎?
水漬從他傲挺的背肌徐緩滑落,途經虎腰來到臀前的小鋇。他彎身,褪去長褲,露出男兒本色──杜飛煙胸上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
天!她做了什麼?太可恥了,她居然偷看大男人……轉身掩入澡堂,她的心兒仍撲通劇烈狂跳。
好在沒讓他發現,否則豈不羞死人了;然,他是真不知,還是佯裝胡涂,以他的武功修為,沒道理呀!
赫!她的臉鐵定紅成紫醬菜色了,忍住心慌意亂,杜飛煙迅速剝光衣服,跳進澡盆,讓蒙蒙的水氣替她掩飾羞赧的心緒。
只有在這里,她是可以放任的,可以盡情地享受孤獨的荒婬。等等,她剛剛是用「荒婬」二字嗎?完了完了,越來越有失婦德了。
她努力想「改邪歸正」,但思緒仍縱情游移。情愛這東西太飄忽了,求之難得……糟了,手指也開始不受約束地隨著思緒蠢動……為什麼那揉搓著她身體的手,不是他的手?如果他粗暴點,她應該、或許、可能會屈服吧?
下意識地,她把腿張開些,喔!水好燙,猛如邪魅幽魔,一一竄入她里頭了……
但願抱緊她的是一個真正的硬漢,鍥而不舍,義無反顧。她任性地迎合著這一虛擬假象……
忽然,她彷若萬念俱灰,眼淚長串跌下兩腮,消融在澡盆里。噤啞的淋滲快感,變得痛楚而無地自容。
她起身,用心擦干身子,卻氣惱地發現褻褲忘了帶。怎麼辦?剛才明明拿在手上的,想必就掉在附近。
她心想先用擦布里住身子,到門外瞧瞧。他應該走了吧?希望這時候不會正好有個丫鬟閑晃過來,害她春光外泄。
好暗哪!庭院森森,晚風悠蕩。月兒娘娘晶瑩而嘲弄地窺照著她。
討厭不是掉在門邊?也不在花台、草叢中,會在哪兒呢?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段樵將一條粉紫色褻褲擲過來。
杜飛煙反射性地伸手去接,不料包里的布巾,竟登時滑向兩膝──「啊!」她倉卒背轉身軀,段樵的袍子已覆住她的香肩。
「你偷走我的褲子?」她想栽贓。
「是你自己掉在長廊上,誰對這種粉粉綠綠的小褲子感興趣。」好心沒好報,段樵劍眉一擰,懶得理她。「趕快把衣服穿好,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對于她完美勻稱的胴體,他居然視若無睹?杜飛煙的失望是無以復加的。她還不確定段樵是否真的「不行」,但篤定且了然于心的是,他不愛她。
面對一桌子可口佳肴,杜飛煙絲毫激不起丁點食欲。千方百計都得不到他的青睞,她該再加把勁?還是放棄另覓良人?
「明日我將替官府押一筆鏢銀到河北,可能一個半月之後才能回來。」段樵抬眼睇向她,等候她的響應。
男人出門干活賺錢養家沒什麼不對,杜飛煙雖然不舍,也只能含笑隱淚。
「去那麼久,想必可以掙到不少酬勞。」他賺的錢從沒給過她,隨口問問,沒啥用意。
「這趟是義務的。」段樵胃口極好,連吃下三大碗白飯和半斤牛肉。
「做白工你也去?」一個不小心,她的嗓門就變大了。
「這批鏢銀是賑災用的,所有的鏢師都不取分文,我當然沒理由例外。」段樵臉上微微不悅,覺得她有些唯利是圖。
華中水患,瘟疫蔓延,導致生靈涂炭,這消息她早已听說了。前陣子,寺廟主持發起樂捐,她還大力捐了一百兩呢!真是狗眼看人低!
杜飛煙非常憤怒段樵那張鄙夷的臭臉。他最好永遠不回來,她才得以名正言順當個風騷小毖婦,哼!
「很好呀!做善事人人有責,你何不捐獻一點,以示慷慨?」諒他家無橫財,不會有多少積蓄好拿來「揮霍」,杜飛煙特意把話說得尖酸刻薄。
「我已經捐了兩千兩了。」段樵面不改色的模樣,好似說的只是區區二兩銀子。
「什麼?」他幾時暗杠了這麼多錢?「你對外人都比對我大方。」兩千兩耶!敝了,他究竟將銀子藏在什麼地方?該不會怕她「妙手空空」,而隨身攜帶吧?
防妻如防賊,太可惡了。
「你不愁吃穿,要錢何用?」成親以來,他已善盡為人夫婿的責任,一干物用均是上等貨色,還雇請了六名佣僕供她差遣,這等禮遇,已大大超出一個「恩人」的範圍了,再不滿意,就該遭天譴!
「逛大街,買零食,萬般皆要錢。」杜飛煙顯然忘了,幾個時辰以前,她還嚷著要搬出去自己住;現在的她,已是十成十河東獅子的黃臉管家婆了。
段樵欣然點點頭,她越放膽要求,就表示她越有可能留下來。只要能留住她,他並不介意當散財童子。
「一百兩夠用嗎?」他問。
一個半月吃一百兩的零嘴,沒噎死也會脹死!
杜飛煙給了他一抹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的笑靨。「你幾時出發?」
「明早接了琳琳以後。」
「她也一起去?」杜飛煙瞠目結舌,狠盯著段樵。
「是的,因為……」
「我不要听!」她丟下碗筷,起身奔回臥房,任憑段樵在廊外喊破喉嚨,她也不肯開門。
「你听我解釋好嗎?」
「滾!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抓起被子包住頭臉,也堵住耳朵,她兀自讓決堤的淚水,爭相淌落衣襟。
廊外天際,幾縷淡雲浮撩,幽幽蕩蕩彷如滿懷心事。人寰處處有爭執,總是紛紜難解。
許久,急促的剝啄聲悄然而止。杜飛煙扯開被褥,一顆心跌入萬丈深淵,還不停地一直墜落……突然,她感到極度的孤寂,整個世界好象都離她而去,如流雲一般。
她瘋了嗎?
陸少華說過,段樵是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她的男人,跟著他不會有好下場!
原僅是一條權宜之計,卻不料演變至此,害她比以前更窮途末路,更飽受折磨。
人未走,心已遠揚。
每一朵花都該有一只蝴蝶,一如段樵選擇了單琳琳,那她呢?她有什麼?
痛哭了一整夜,她故意賴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揣想段樵應已出門遠行,才慵懶地挨至梳妝台前,細細地描眉擦粉。
她不能就這樣頹廢下去,段樵不要她,她更應該堅持美麗的活著,以實際行動追求自己終身的寄托,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是嗎?
她先把臉擦得女敕白,嘴兒抹得嫣紅,戴上兩只金鑽燈籠墜子,貼著三個面花鈿;長發打成了盤鬈的松髻,結成雲香,周圍小簪兒、翠梅鈿兒玲瑯環繞,妖艷如勾人魂魄的神女。
再給它系上沉香色水緯羅對衿衫兒,短襯湘裙碾絹綾紗,五色挑線,裙襬滾上雪白素鍛子;足蹬高底金雲鞋,上銹金絲玉蟾宮折桂。
款款麗姿,小腳裊娜而過,細步塵香。
這樣還不夠美嗎?杜飛煙對著鏡子,再次怒咒段樵的有眼無珠、不識美女。
是他逼她紅杏出牆的,唉!坯坯坯!他們之間啥也沒有,怎可濫用成語,沒地污蔑自己?
總之,從今兒起,她要到大街上招蜂引蝶,證明她才是萬人迷。
雙手拉開房門──她差點和門外的人撞個滿懷,「你……還沒走?」
段樵大吃一驚,她是誰?這張泛著紅暈的俏臉,令他……情不自禁,陡地怒火中燒。
「你為何做此打扮?」他的口氣很差,彌漫著火藥味。
「不可以嗎?」杜飛煙故意輕淺回眸,綻放出萬種風情。「你無權干涉我的自由。」
段樵的妒火猛地竄自瞳仁。「我離家這段時間,希望你……安分守己。」
「憑什麼?」杜飛煙拿縴縴玉指戳他的胸口,「允許你帶著女人去游山玩水,卻不準我‘稍做’裝扮,你真以為是我丈夫啊?」哼!不讓她出去,她偏要大搖大擺走出去給他看。
「站住!」段樵緊握拳頭。他是無權管她,但他就是要管,沒有憑什麼,只因為她是他的!
「我偏不!」
下一刻鐘,段樵已將她擒住,強行抱入房內。
杜飛煙听見房門被用力踢上,接著,整個人被用力拋向床榻,摔得她好疼。
段樵勃然按住她,用袖口狠狠地擦去她辛苦抹上的胭脂水粉,直到回復原來面目。
杜飛煙駭然惶恐地望著他。
他也凝視著她,灼灼炯然的黑眸中,血絲密陳。
按住她胸脯的手顫抖了一下,情感和理智激烈掙扎中。晌午的陽光變得曖昧而猙獰,張牙舞爪地企圖吞噬他倆。
段樵俯身,臉面與她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我要你,為我……安分守己。」他的唇疊上她的。
最纏綿難喻的當口,長廊外忽地人聲嘈雜。
「單姑娘,你不能進去,那是我家主子和夫人的廂房。」周嬤嬤上氣不接下氣,邊跑邊喊︰「快來人,爛住她。」
「誰敢過來就得仔細皮肉。」單琳琳凶巴巴地址著尖拔的嗓子。「去告訴段樵,我要見他!」
杜飛煙慘然地一笑。「你走吧!免得她在這兒大叫大鬧,傷及無辜。」
「我會盡快回來。」他的手掌撫向她的頰,非常用力的搓揉。
「你弄痛我了。」其實她的心比她的臉還疼。
「答應我?」他不願走得牽腸掛肚,好歹他要她給個承諾。
「段樵、段樵,你在哪里?快出來,車隊要出發了。」單琳琳叫魂似的,聲音充斥房里每個角落。
杜飛煙才要回心轉意又狠下心腸,悍然道︰「不!」
「你──」他目露凌厲光芒,又準備襲向她……
「段樵!」房內一下子被推開,單琳琳闖了進來,「知府大人在門外等著,快呀!」
「飛煙!」他仍要她的承諾,人焦躁不已。
「走了啦!有什麼話不能回來再說嗎?」單琳琳佯裝沒看見她,只一個勁的將段樵往外拉。「你答應陪我回榕縣的,不許你食言。」
「飛煙,我在等。」段樵甩開單琳琳的手,逼著杜飛煙追問︰「如何?」
真是可笑,當她是白痴嗎?杜飛煙瞪著單琳琳得意的神色,心已四分五裂,氣得想潑婦罵街,想咬人。
「我說過了,辦──不──到。」安分守己?你想得美!
段樵雙肩齊垮,身形有些踉蹌。早知是奢求,他卻偏要一試,如今,至少可以坦然死心。
「那麼……你保重。」他虛浮的步履依然難舍,但沒有停歇。
以為無欲無愛,冷心冷血的男人,竟也可以澎湃洶涌地傾注情潮。
前景如一團黑霧,燦燦白晝,驅不走他眉下眼底重重籠罩的陰霾。
他原該瀟灑來去,如今卻……情愛果然磨人。唉!他真悔不當初。
他冷冽如子夜寒星的眼,教身旁相偕而行的單琳琳,心悸駭栗不已。
「你……還好吧?」單琳琳從沒見過他這樣,好可怕喔!
他艱澀地點點頭,面色卻難看透頂。
「是那女人惹你的?」
他不語,目光有意無意地飄向後方──沒有她的身影,她連來送別都不肯?
烈日的光芒像一把彎刀,直刺他的五髒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