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峻猛靠牆而坐,心里不禁承認,這女孩看似粗野,但手腳輕巧,被她包扎處理後,他的傷口舒服多了,頭也不那麼暈眩,看來明天一早離開是沒問題了。
他習慣性地巡視四周。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和院子一樣,收拾得干淨整潔。一鋪大炕依牆而起,佔了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間。炕對面地上有個墊著獸皮的草席,席上放著個尚未編織完的筐子;席墊一側是堵山牆,牆下有個很大的木槽,因光線太暗,看不清里面放了什麼東西。
而在房間的另一頭,與門正對的牆上是個窗子。厚厚的窗紙擋住了屋外灌入的冷風,其上畫的是二十四孝中的王祥「臥冰求鯉」圖,畫面十分生動有趣。
窗下有一張細長的木桌,桌上放著文房四寶。這倒令他十分驚奇,難道那個叫雁翎的女孩還通文墨?那幅窗花是出自她的手嗎?
再看自己坐著的炕。炕頭擺放著炕櫃,上頭迭放著被褥枕頭等,雖然折迭著,但仍可看到被面上繡著五顏六色的花草鳥獸,有的還是用碎布拼成的。
令他好奇的是,整間屋里沒有一件男人的用具,甚至沒有一絲男人的氣息。
難道她家連一個男性親友都沒有嗎?
罷才那令他不快的情緒再次襲上心頭︰就這麼一間房,她讓一個大男人進來,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名節?
可是轉念一想,是她把自己帶來的,而且她既敢獨自住在這里,自然有她的理由,自己明天一早就離開,犯不著為她操心。
這時,他听見女孩進門,接著是鍋碗響聲,猜想她正在燒火做飯。
除了柴火偶爾發出的爆裂聲和她走動的聲音外,屋子里很安靜。
彭峻猛閉上眼,慢慢地運功調息,直到一股十分誘人的香味竄入鼻息,令饑腸轆轆的他睜開了眼楮。
在他面前的炕桌上擺了一盤圓形色黃的大餅,雁翎正小心翼翼地端來一鍋粥。
她已經梳洗過,烏黑的頭發整齊地束在肩後,白淨臉龐上黑亮的眼楮和嫣紅的雙唇格外引人注意。
此刻的她看起來與先前那個凶悍的野丫頭又不同。眼前這個女孩舉止端莊,肌膚如雪,十分伶俐可人,一點兒都沒帶野性。
此刻因為屋內暖和,她月兌掉了那件紅色小棉襖,只穿了普通的淡藍色裙裳,小巧玲瓏的身段十分動人,而她臉上寧靜滿足的神態更是令彭峻猛覺得她好像是個擁有全天下的女王,而不是一個孤獨居住在陋室里的村姑。
靶覺到他的視線,雁翎抬起頭,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炯炯目光時立刻招呼他︰「你餓壞了吧?快來吃飯──哦,等等!」
她下炕端來一盆水,放到他面前。「先洗洗手吧。」
彭峻猛沒說話,雙手伸進盆里匆匆地洗了一遍。水是熱的,于是他干脆低頭洗了個臉,當然,他注意避開了頭頂上包扎的布巾。
見他洗完,雁翎將盆擱在地上,扯下肩頭的毛巾遞給他,再端盆出門。
彭峻猛擦干淨手和臉後,覺得肚子真的餓了。于是也不等雁翎進來,擱下毛巾就伸手抓起一塊大餅吃起來。
必上門進來的雁翎見他吃得香,想他一定餓極了。「好吃嗎?」
「好吃!」彭峻猛簡單地說,其實何止好吃,簡直是美味,但不善言詞的他只能這麼表達了。
雁翎上了炕,將炕桌往他身前挪近,方便他取食物。
他咬了一口餅,細細品味著,想不出自己曾經吃過這麼爽口鮮香的大餅?
「是什麼餡?好香。」琢磨不透,他開口問道。
「沒有什麼,不過是大蝦和南瓜罷了。」雁翎將蓋著的鍋蓋掀開,盛了一碗黃澄澄的小米粥放到他面前。
彭峻猛吃著面皮脆韌的餡餅,再喝口小米粥,頓覺清爽可口,風味別樣,不覺胃口大開,于是在確定雁翎吃飽了後,他便風卷殘雲般地將桌上剩下的食物一掃而光。
就像從彭峻猛的瘦和破爛衣服斷定他是流浪漢一樣,雁翎看到他饑餓的樣子,更加確信他過的是有一餐沒一頓的苦日子,不由得對他更多了同情。
其實她不知,彭峻猛的瘦是因為十多年來睡眠不足和奔波過甚造成,衣服破則是因摔入山洞被鋒利的石壁劃破所致。
彭峻猛由于平時在府上多是吃軍營伙夫煮的食物,味道千篇一律,偶爾回家或出公差時,吃的也多是精致大餐,何曾吃過這種粗食野味?于是自然覺得新鮮,不由得多吃了些。
沒想到他的這一切看在小泵娘眼里,卻成了他「流浪漢」身分的最佳佐證。
等吃飽後,雁翎收拾好炕桌,取出被褥枕頭,為他鋪好床鋪說︰「你早點歇息吧,休息對你的傷有好處的。」
「妳睡哪里?」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彭峻猛突然覺得有必要關心她的名節。
雁翎直起身子看著他,奇怪地說︰「這里是我的家,我當然睡在這兒。」
彭峻猛一听,一股陌生的怒氣在心頭騰起。
他口氣嚴厲地說︰「妳以前也這樣與男人同睡一炕,從不避嫌嗎?」
他驟變的態度令雁翎難以接受,再听他帶有侮辱性的語言,不由得又羞又惱,臉色一沉說︰「我從未讓男人留宿家中,更沒有與男人同睡一炕,若不是見外頭寒冷,你受了傷又無家可歸的話,我才不會讓你進門呢!」
見她生氣了,彭峻猛依舊不退讓,冷然道︰「身為女人,妳的行為舉止仍不檢點!」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雁翎氣得渾身發顫,她沒想到自己救了他,卻換來他的羞辱!真想狠心將他趕出去。
可是看看他頭上腿上的傷勢,她又忍著心頭的氣,冷冷地說︰「不管我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先湊合著住吧,等鐵大叔回來後,我送你去他那里。」
說完不再理會他,拿走炕桌上的油燈下了炕。她可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沒空和這個性情陰晴不定的男人嗦!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十分凝滯,雁翎不再跟他說話,彭峻猛也無心理她。
可是不一會兒後,他發現自己的目光正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看到她將燈放在牆角,系上一條藍花圍裙,將今天他被迫抱在懷里和壓在身下帶回的那些席箕草,一片片修剪後放進那個大木槽里,然後坐在獸皮上開始編織那個編了一半的簍子。
原來她到河邊采集席箕草是為了編織這些家用品?他只知道這草可做飼料,卻不知還可以編這些玩意兒。
時間慢慢地流逝,雁翎一直在低頭忙碌,彷佛忘記了屋里還有個人。
她心里還在生這個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的氣,當然,也在生自己的氣。
他以為他是誰呀?自己好心救他,讓他進家門、睡熱炕,可他倒好,竟將自己說成了個行為不檢點的壞女人!真是沒天理!
可是,被他點明後,她才驚覺她家的炕是從來不準男人上的,尤其娘去世的這兩年多,她甚至不許任何男人進她的房間。就是鐵大叔來了也只在院里或是灶爐間待著。可是今天,自己卻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就將這個陌生人帶進了家!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見他又可憐又受了傷嗎?
當然是這樣。不然還會是什麼?她心里自問自答。
唉,如果不是他點破,自己還真沒想到他不僅是一個受了傷、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更是一個有力量的大男人!
自己今天的行為確實是太魯莽,也難怪他會那麼想,就是鐵大叔、銀花姊他們回來後知道了也一定會生氣的。
雁翎心里亂紛紛地想著,真巴不得天趕緊亮,鐵大叔趕快回來,這樣她就能把這個惹她心焦的男人送走了。
看著在昏黃燈光下專心干活的雁翎,彭峻猛不免同情起她的孤獨無依,同時也覺得自己先前的指責並不恰當。
她一點都不像不檢點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極其簡樸,言行間更沒有挑逗放蕩之氣。再看她的房間里,連個女孩子必備的鏡子都沒有。
彭峻猛看著那柔軟的植物在她靈巧的手中穿梭著,變成一個美麗實用的簍子,自責地想自己話說得太重,難怪她要生氣。
夜深了,雁翎終于熬不住困倦,往炕爐里加了些柴後,爬上炕的那一頭,鋪開被褥睡了。睡前,她還特意將炕桌放在她與他中間表示那是界線。
看見他仍然睜大眼注視著她,她也沒有跟他說話,熄了燈和衣躺下了。
令彭峻猛羨慕的,是她幾乎才落到枕頭上,就傳出了均勻的呼吸,顯然已沉入了夢鄉。
黑暗籠罩著一切,寂靜的房間里只听到自己煩躁的呼吸聲。
睡覺!睡覺!快睡覺!
他默默地命令著自己,強迫自己閉上眼楮。可是一如既往,就在他心中漸靜,意識朦朧時,一聲淒厲的號叫再次刺穿他的腦際。
「唉!」在那些可怕的影像再次入侵他的腦海前,彭峻猛嘆息地睜開眼楮。
他想象以往那樣到外面去走走,或去騎馬狂奔,以耗盡自己的體力,可是現在受傷的腿讓他只能躺在這里,忍受著萬蟻鑽心的煩躁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腿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但這點傷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歡迎這樣的疼痛,因為上的疼痛越厲害,他精神上的痛苦就能夠被漠視。
這十二年來,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怪物,當大地沉寂,人們酣睡時,他卻是清醒的。有時疲憊至極漸有睡意時,一雙瘋狂的眼楮和尖銳的白牙便隱隱約約出現在眼前,耳邊則總是喜樂、鞭炮、哭笑,甚至指甲劃過肌膚的聲音……
他憎恨自己的「怪病」,曾求治于京城及民間的各個名醫,甚至巫術,可是無人能治好他的病。絕望讓他將一切精力都用到戰場上,他甚至希望能光榮地戰死沙場,那樣既能保全彭家的名聲,實現他大丈夫立功邊廷、馬革裹尸的志向,同時也能擺月兌困擾他多年的痛苦。
可是他沒有死,他活著,活在一片毫無希望的沙漠中……
「你傷口很痛嗎?」
一句輕柔的問話傳來,炕桌上的燈隨即被點亮。
燈光乍起,雁翎看到一張承載著巨大苦痛的臉龐。
她心一緊,趕緊從炕桌後爬過來,檢查他的傷。
「不,不是傷口痛。」彭峻猛拉開她的手,不讓她看傷口。
「可是你一直在嘆息……哦,你的手好燙!」雁翎驚呼。「你發燒了嗎?」
「沒……」他的話沒說完,便被她的動作止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雁翎,當她的手掌平貼在他的額上時,他覺得彷佛有股清泉流過他燥熱的心田,令他渾身舒坦。
雁翎雖感覺到他的體溫略高,但應該不是傷口引起的發熱,于是略感放心。
可是她剛想將手收回,突然被彭峻猛按住。
「別,妳別走開!」
雁翎一驚,掙月兌自己被他按住的手說︰「你安心睡吧,不會有事的。」
心情正焦躁不安的彭峻猛被她激烈的動作惹怒了,他不過是想留住她的手帶給他的那抹驚人慰藉,那是十二年來無人能帶給他、而他最渴望的東西,她怎麼能夠拒絕他?!
于是他猛地抓過她,雙手如鐵鏈般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攔腰抱住。
「放開我!」雁翎驚得連忙推他,可是又怕踫到他的傷口,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摟抱中掙扎著坐了起來,卻再也無法將他的手掰開。而他除了緊摟住她的腰,將頭依偎在她身上外,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她靠在炕頭的木櫃上喘著氣,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還訓斥自己「不檢點」,這會兒就來侵犯自己,真是個不可信任的偽君子!
看看將臉埋在自己月復部的男人,雁翎真是又氣又急。
「你放開我啦!」她生氣地扳過那個半躺在她腿上的男人,卻發現他睡著了!
「唉,這樣也能睡?真是個怪人!」她再次試著將他的手拉開,可是根本拉不動。
她拍拍他的臉,用發尖搔他的鼻孔,但他一絲反應都沒有,看來真是睡熟了。
算了,就讓他這樣睡吧。她無力地想著,仰頭靠在櫃子上。
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就是同情心太甚。娘親在世時一再告誡過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來今天自己的好心真的會帶來災難!
偏偏鐵大叔和村里的人都去打獵了,沒有人可以幫她,她該怎麼辦呢?
他說得對,她不該將他帶回家里。現在她是不是得狠下心,天亮後將他趕走?
沒錯,一定得趕走他。雁翎堅決地想︰反正自己已經用最好的藥將他的傷包好了,他的傷口幾天後就會慢慢愈合的。
可是他沒有家,如果我將他趕走,他能到哪里去?外邊那麼冷,他這麼瘦,身上這麼破舊的衣服如何抵擋這寒冷的冬季?
雁翎低頭看著男人瘦削的身子和襤褸的衣褲,心情陰郁地想。
唉,這叫我該怎麼辦?趕走他,等于將他往死路上推,我怎能見死不救?!可留下他,無疑是給自己挖了火坑!
雙手垂放在身子兩側,她靜靜地看著飄搖不定的燈火。
寂靜的夜,漸漸讓她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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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桌上的燈滅了,窗外透進的微弱白光預示著天就要亮了。
從寒冷和不適中醒來,雁翎首先感到的是頸部酸痛僵硬,雙腿也沉重而麻木。
她緩緩睜開眼楮,看見腿上模糊的影子時,想起了夜里發生的事,急忙拉開那雙仍然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那雙手彷佛上了鎖似地文風不動。
「這男人怎麼回事,睡著了也能纏得這麼緊?」她難以理解地看著他自言自語道,再伸手模模他的臉和胳膊,暖暖的,既沒有發熱也不冰涼,一切正常。
她想下炕將快熄滅的火點燃,不然等會炕涼了會更冷;她也想將燈點亮,看看他到底睡得怎樣;她更想躺下去,蓋上被子好好睡一會兒……
可是,她動不了,一切只有等他睡醒後主動放開她。
雁翎就這樣張著眼靠在炕頭,直等到晨光將屋內的景物照亮。
腰間一動,雁翎急忙低頭,發現他正睜著明亮有神的眼楮看著她,那深沉的目光十分難解。
「啊,你終于醒了。」雁翎急忙說。「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妳一直這麼坐著嗎?」彭峻猛問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雁翎覺得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更緊了,于是回避著他的目光僵硬地說︰「你這樣勒著我,叫我怎麼睡?」
彭峻猛看著她,見她一味躲避他的目光,便不再說話,松開雙臂坐了起來。
雁翎趕緊溜下炕,披上夾襖出門去抱了一堆柴禾進來。
在她開門時,一股寒風隨著晨光直往屋內鑽。
她關好門,蹲在炕頭將炕爐燒著,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很快就回來了,將一個東西放在炕上,滿臉通紅地對彭峻猛說︰「給你,外頭冷,你就用這個吧。」
說完又跑了。
彭峻猛低頭一看,原來是個紅銅夜壺。看起來這東西有些年頭了,但擦拭得很亮。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用這玩意兒的話,還叫什麼「猛將軍」?
他將夜壺放到炕下,緩緩下炕。
他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十來年求醫無門,解月兌無路的「病」居然在這個山谷里的女孩身上尋到解藥!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當他將頭靠在她的腿上,當他雙臂緊緊抱住她時,躁亂的心竟能那麼平靜?
昨夜他睡了十二年來的第一場好覺,而且一夜無夢!
周雁翎,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是妳讓我的夢魘消失的嗎?
他欣喜地想,決定今天不離開了,他要進一步確定這個重大發現。
在院子里清洗牛骨的雁翎並不知道屋內男人此刻的心情激蕩,更不知道自己帶給了他多麼大的震撼。
她只是在想要趕快替他縫補他身上穿的那件破衣,也該趕著給他做件棉衣,這樣他才能夠熬過寒冷的冬天。
至于要不要趕走他……她仍然很猶豫,要她將一個受傷的人趕走,她真的做不來。
她知道山坡那頭的屯子太小,能收留他的人只有鐵大叔。可是如今鐵大叔帶著村里的男女們打獵去了,只剩下兩個老人帶著一群孩子……
就在她思考時,看到他穿著那身破衣裳單腳站在台階上。她趕緊擦擦手跑過來想扶他一把,但被拒絕了。
「不用,我還沒那麼不濟。」
他說著單腳跳下台階,來到院門口那堆還沒有整理的柴禾堆前,從中挑了一根較粗直並帶分杈的樹枝,跳回台階前坐下,伸手向雁翎。「刀。」
雁翎將那把她割草用的刀遞給他,心想︰這個男人真的很惜字如金。
見猛子專心地削著樹枝,雁翎于是將洗好的牛骨放進鍋里熬煮,準備做飯。
在她開始和面時,看到猛子已經將個不起眼的樹枝做成了一根實用的拐杖,分杈處剛好撐在他腋下,支撐起他身體的部分重量。
看著他拄著拐杖步出院門,雁翎覺得他真是個讓人捉模不透的男人。神態上看起來並不像流浪漢,可是他又沒有家,衣服也破爛,而且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從天而降落在她的車上?
就在她苦苦尋思時,走出院子的彭峻猛踫上了一個不速之客──他那個鬼靈精的小弟彭峻龍。
「大哥……」一看到失蹤一夜的大哥,彭峻龍高興極了,急忙跑了過來。
「噓──」彭峻猛急忙示意他噤聲,並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小院。
機靈的彭峻龍當即悄悄靠近他,背起他就往山坡下的河邊走去。
「大哥,總算找到你了!你傷得重不重?」
等確定沒人能听見他們的說話聲時,彭峻龍看著大哥頭上、腿上的白布焦急地問。
「不礙事。」彭峻猛將自己昨天落入石洞,摔下山崖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最後看著小弟沾滿露水與灰塵的衣褲,歉疚地問︰「你們找了我一宿吧?」
「是啊,昨天發現你不在那兒時,可把人急壞了。我們找遍了九連洞,直到天黑也沒有任何消息,我讓他們先回去,自己獨自來龍峰山,沒想到河谷中竟藏了個小村子,可是只有幾個老人和孩子,問不出什麼,我就沿著河水來到了這里。」
「哦,原來這就是龍峰山哪。」正在用河水洗臉的彭峻猛驚訝地抬起濕淋淋的臉,看看四周,難怪這兒人煙稀少,這里本來就是一片原始森林。
彭峻龍掏出手帕遞給大哥。
彭峻猛擦著臉說︰「你趕快回去吧,不要告訴別人我在哪,就說我有事外出,過幾天就回去。反正這里也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底細。」
「什麼?你不跟我回去嗎?」彭峻龍一驚。「你的傷得趕快找大夫看……」
「不急,這里有大夫。」彭峻猛意味深長地向山坡頂看了看,他現在真的不想離開,他要確定雁翎是不是他的「救星」。「這里有個寶,我可不想空手而歸!」
「寶?什麼寶?」看到大哥目光炯炯的樣子,彭峻龍糊涂了,大哥從來不是個愛財的人,怎麼一夜之間變了?可看到大哥臉上少見的光彩,他只得說︰「那就將寶一並帶走吧。」
「是要帶走,可是沒那麼容易,得花點時間……」彭峻猛沉思地說︰「不過我會帶走她,你回去吧,過幾天我自然會回去。」
「還是我來接你吧。」彭峻龍不放心地看著大哥動作遲緩地撐著那根樹干想站起來,趕緊趨前扶著他一同站起來。
「不用,別驚動人。」他叮囑道。
「我明白。」彭峻龍看看大哥身上的破衣服,立即動手月兌身上的皮革鎧甲。「天氣這麼冷,大哥先穿我的吧。」
彭峻猛一把按下他的手。「不行,穿上這個,我還能待在這兒嗎?好啦,你快回去,就當作大哥在這兒休息幾天吧。」
雁翎做好了飯,正納悶猛子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時,他蹣跚地進了院子。
「你到河邊去了?」看到他衣襟處濕濕的,雁翎驚訝地問。她家院門外的山坡下就是河邊,只是他如何能走過那長長的坡呢?
「沒錯。」彭峻猛簡潔地回答著。上了炕,端過雁翎替他盛好放在炕桌上的面條吃了起來。
令他驚訝的是,這不過是普通的面條,經過雁翎的烹調後卻具有他沒有品嘗過的美味。
「這是什麼?」他指著碗里與面條混在一起的菜葉問。
「萵苣菜。」雁翎說,看到他迷惑的樣子,進一步解釋道︰「是一種野菜,跟席箕草長在一起。」
彭峻猛點點頭沒再說話,繼續大口地吃喝著。
飯後,雁翎將炕燒熱,坐上炕後要他把衣服月兌下來。
「為什麼要月兌衣服?」彭峻猛錯愕而不滿地問她。
「我幫你補一補,總比現在這樣東一個洞,西一條縫好吧?」雁翎解釋道。「我家沒男人衣服,而且就算是去屯里,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讓你換。」
峻猛低頭細看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衣服竟如此破爛。難怪峻龍要給他衣服。于是他不再爭辯,三兩下就月兌下了衣服。
看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貼身中衣和薄褲,雁翎面紅耳赤地催促他︰「快躺進被子里,天冷呢。」
「妳過來。」彭峻猛手里攥著月兌下的衣服看著她。
「你扔過來就行了嘛。」雁翎以為他要她過去取衣服。
可是他不將衣服扔給她,只是堅持道︰「我要看著妳縫補。」
「欸,你這人毛病真多。」雁翎沒辦法,只好將炕桌挪開,坐到他身邊。
峻猛這才將衣服遞給她,同時像昨晚一樣摟住了她的腰,枕著她的腿。
「你不可以這樣……」雁翎抗議,但立即被他的眼神阻止。
「我不會冒犯妳。我只是需要睡眠,就當妳在救人,讓我睡一會兒吧。」
天知道他有多麼渴望睡上幾天幾夜,將這十幾年來失去的睡眠都補回來!
雁翎不明就里地問他︰「那為何不好好躺著睡呢?這樣多不舒服?」
「只有這樣我才能睡得著……只有這樣……」低喃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了。
雁翎看著緊貼著自己,已經閉上眼楮的他,無奈地笑笑,自言自語道︰「那就睡吧,你的傷也需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