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哥。」玉蟬輕觸他的手。
「嗯?」她怯怯的聲音,令古淮南抬起頭看向她。
望入她清澈的黑瞳,那份顫栗仍在,但喜悅也貫穿了他的身心。
她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不該害擔驚受怕。」她努力笑笑。「但我現在很好,你不用再害怕。」
老天,這女孩是一把柔軟的刀,她能切碎最堅硬的心!
心疼、喜愛、愧疚,以及許多說不出的情愫襲來,擊潰了他的自制。
迸淮南忽然直起身,將她緊緊抱進懷里,沖動地說︰「我害怕,非常害怕,從來沒像這樣怕過。」
被他擁入懷中的最初有點懵,但听著他的低語,她很自然地環抱住他,輕輕拍著他厚厚的背脊安慰他。「別害怕,我太頑劣,閻王爺不會要我。」
她的動作、語氣,就像在哄一個稚齡孩童;他略顯沙啞的嗓音低沉柔美;她親昵的拍撫,攪亂了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
攪動了他的心?一個十七歲的小泵娘?
迸淮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兀地將她從懷里推開,低頭注視著她。
「怎麼啦?」她仰起臉回望著他。
怎麼啦?她把他冷硬封閉的心攪得翻天覆地,卻問他「怎麼啦?」
他大笑,為了抑住笑聲,他將臉埋在支在膝上的手掌中,笑得身軀發顫。
玉蟬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糊涂了,直到他大笑起來,她才放了心。
「笑吧,我每次害怕完也會笑。」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歉疚地說︰「都是我的任性讓你擔驚受怕了。如果不是我非要回家,你和路大哥他們,此刻一定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火爐邊睡大覺,又怎會在這冰天雪地里跟王老賊拼殺?」
他停住了笑聲,側過臉看著她,而她滿臉的愧色和同情讓他心里充滿了暖意。
難怪她的爹爹、同伴們個個都寵愛她,如此乖巧伶俐的女孩,有誰不想寵她?
「你不必把我的責任搶過去。」將理不清的思緒壓入心底的某個角落後,古淮南恢復了一向的鎮定自若,按摩著她的雙腿平靜地說︰「我答應陪你回晉陽,就該想到路上的風險,是我的大意釀成大禍,所以錯不在你,在我。」
「分明就是我的錯。」
迸淮南打斷她。「天快黑了,我們非得在這里爭個高下嗎?」
玉蟬的思緒立刻回到了真實的現在,她看看四周,說︰「當然不要,這里又冷又暗,而且那幾個賊人,說不定很快就會找來。」
「你認識他們嗎?」
「是的,他們就是抓我、打我的壞蛋!」她憤恨地說,隨即又皺起眉頭。「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呢?」
「因為他們從五仙堂就一直跟著你。」
玉蟬打個哆嗦。「怎麼可能?我在五仙堂兩個多月,從沒看到他們。」
「那是因為他們進不了那個院子。」
「是嗎?那他們又怎麼知道我在五仙堂?」
「這點我也不清楚,但王三界眼線眾多,要從奴市弄到消息,並不難。」
「糟糕,我想我自己泄了底!」玉蟬忽然明白了。「跟秋霞她們在一起時,我還是穿著那身男裝,但恢復了嗓音,所以沿路的人們都知道我是女的。」
「這確實為有心人留下了線索。」古淮南沉吟。
「那麼說,從我們離開五仙堂後,他們就一直跟著我們,所以回到你家之後,你說看到的人也是他們,對不對?」
「對,他們是替王三界盯我們梢的。」
「這幫混蛋!既然他們跟來了,那我們還是快走吧。」
「你能走了嗎?」
「能,你按摩了這麼久,我身上現在一點也不麻了。」
「那好,下來試試。」古淮南本想抱她,可她已經自己跳下了石頭。看她確實恢復了,他才放心地指指右前方。「走那,我們先離開樹林。」
「好。」玉蟬答應著,看他把毛氈鄭起塞進石頭下。「不要了嗎?」
「不要了,我們得輕裝下山。」
兩人往山林外走去,走了一陣,玉蟬沒听到他的聲音,便回頭去看。
見古淮南正小心地踏著她的腳印走,她不由得好奇地問︰「你干麼非要踩著我的腳印走?」
正專注于腳下的古淮南,被她一問,差點走歪一步。
他趕緊站穩,抬頭對她笑笑。「如果那些人想抓你,他們追蹤的就是小腳印,自然對這雙大腳印不會有興趣了。」
玉蟬對他的細心和謹慎,又有了新的了解,不禁地軟佩說︰「難怪大家都那麼信任你,願意你幫他們送貨,你做事確實讓人放心。」
她的稱贊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讓他頓感醺醺然,當下情不自禁地問她。「既然這樣,你是不是也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讓我照顧你呢?」
他的話讓玉蟬想到了自己的孤獨,心里不免有點傷感,但她仍樂觀地說︰「我當然放心,但你不可能照顧我一輩子,我得學會照顧我自己。」
「為什麼不可能?」听她說要自己照顧自己,古淮南皺起眉頭。
「這個還要問嗎?」玉蟬揚了揚下巴,轉過身繼續往前走。「等你娶了妻、有了孩子,你照顧她們都忙不過來,怎麼可能再照顧我?」
「我不娶妻!」他突然不太高興地說,一個大步差點踩上玉蟬的腳後跟。
玉蟬急忙往前跳了幾步,驚訝地問︰「你干麼不娶妻?」
「不想娶!」古淮南冷淡地說。
玉蟬聞言,轉過身看他想發問,可一群白色飛禽,忽然「啪啦啦」地飛過她的頭頂,掃落大片冰雪撒在她揚起的臉上,凍得她縮著脖子驚呼,「那是什麼鳥啊,這麼冷的天還不安分?」
迸淮南過來幫她拍掉身上的冰雪。「那是雪雞。」
「騙人,雪雞我見過,哪有白色的?」
「那是你沒見過冬天的雪雞。」古淮南被她的話逗笑了,「難道你不知道雪雞會隨著四季,變換羽毛嗎?」
「我從來不知道,它們真的能那樣嗎?」
「當然。」他推著她的手臂示意她繼續走,邊說道︰「雪雞飛行速度快,但飛不遠,為了保護自己,它們就改換羽毛色彩。春季是斑爛青綠色,夏季則是接近山水的黃黑斑紋,秋季是如草木般的黃栗色,冬天則一身雪白,如此,它們才能把自己融入大自然中,保護自己免于飛鷹猛禽的攻擊。」
听了他的解釋,玉蟬若有所思。「這鳥兒為了生存,所以改變羽毛顏色以適應險惡的環境,這也正是我女扮男裝的原因,我們都是想保護自己。」
「以後有我保護你,你不必再扮男人。」古淮南沒想到,她竟然由鳥兒想到了自身,不由暗自責怪自己為何要多嘴告訴她雪雞的習性。
玉蟬沒回應,心里則想,盡避他想照顧她,但她還是必須學會依靠自己。
見她不說話,古淮南知道她仍不相信他真的會一直照顧她,而他也不想多說,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向她證明。
兩人沉默地走著,山路突然變得陡峭。
開始時,古淮南還擔心玉蟬是否能攀上這座陡峰,後來見她動作俐落,騰躍攀爬靈巧如猴,不由安了心。
當他們終于攀上山頂後,他真心贊美她。「你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姑娘,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你能攀上這樣陡的山崖。」
听到他的稱贊,玉蟬興奮的雙頰紼紅,縱身跳過一道二尺多寬的壕溝,得意地說︰「這不算什麼,我在老家每年冬季都會去打獵,爬過比這還陡峭的山峰。」
「打獵?」他跟隨她跳過去,吃驚地問︰「小泵娘打獵?你爹爹答應嗎?」
「爹爹不想讓我去,可每次都禁不住我磨,」她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黯然地望著山林。「可是今後,爹爹再也不能帶我打獵了……」見她傷心,古淮南趕緊轉個話題。「如果你喜歡打獵,我可以帶你去。」
玉蟬吃了一驚,仰面望著他。「你真的會帶我去嗎?」
「只要你願意,我會。」
「我當然願意。」她依然帶著憂傷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古大哥,我現在明白了,你對我真的很好!」
她強壓悲傷的笑容,令古淮南心中一悸,他表情柔和地,輕輕地將一繒垂在她頰邊的頭發塞進帽子里。「還不夠好。」
「還不夠好?」她憂郁的情緒,忽然間煙消雲散了。
玉蟬俏皮地問︰「你的意思是,你會對我更好?」
迸淮南欣喜地看到,她眼中的快樂取代了早先的憂傷,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他對她伸出手。「是的,可愛的姑娘,我會對你更好。現在,要是不想摔跤的話,就握住我的手,讓我扶你下山。」
「不用扶。」玉蟬拒絕他的好意,自信地說︰「我不會摔跤。」
看著她倔強的神態,古淮南沒有堅持。「那就跟在我身後。」
見她大步往山下走,他匆忙走到她前面。
玉蟬沒想到,硬邦邦的岩石和的地表,覆蓋著很厚的冰層,還十分地滑;她才走了兩步,就「哧溜」一下滑坐在地。
她下滑的身子撞上了古淮南,害他也滑出一大步;幸好他迅速穩住腳跟,並將她牢牢頂住,不然,她說不定真會一直滑到山下。
「啊呀,這冰面又硬又滑!」玉蟬坐地在上驚呼。
迸淮南將她扶起來,看她毫不掩飾地撫著臀部,忙問︰「摔痛了吧?」
「有點。」她苦著臉說。「如果今天我穿的是男裝,就不會這麼笨了。」
迸淮南扶正她頭上的帽子,溫和地說︰「可是你是女人,就該穿合適的衣服。」
「如果這種衣服害我三天不能坐,那它就不是合適的。」她嘟嚷道。
「如果你听話,拉著我的手好好走,這事就不會發生。」他也針鋒相對。
「那好吧,你現在拉著我吧。」玉蟬終于認輸,主動伸出了手。
「早該如此!」古淮南笑著握住她的手,帶她繼續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