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小婢 第8章(1)

「睡吧,我會照顧你……」

他仿佛剛剛合上眼,又仿佛睡了一輩子。

綿長的夢里有嘆息,有怒吼,有丑惡的威脅,有堅定的聲音,還有溫柔的輕言細語……可無論何時,這名話始終回蕩在腦際。

當常惠結束似真似幻的夢游,漸漸醒過來時,並不知道他已睡了五天五夜。

張開眼,迎接他的是一張美麗的臉。

水靈靈地眼楮俯瞰著他,為了留住那眼底深處毫無掩飾的愛意,他願意時間永遠停止,讓他的生命定在這一刻。

「芷芙……親我。」他嘴唇翕動,卻不知自己是否發出了聲音。

她美麗的臉上綻出撼人的笑靨,波光瀲潑的眼窩溜下顆顆晶瑩的淚珠。

芷芙俯身,把馳柔軟溫暖的唇,輕輕地貼在他冰涼的唇上,品味著,感覺著,然後逐漸施壓,慢慢深入,用她的大膽和無拘無束,帶給他所渴望的溫存和愛。

常惠掬飲著她的甜美、吸吮著她滾燙的淚,感到內心有種深深的寧靜。

接著,他墜入了這片寂靜中。

而他不知道,就在他入睡後,給予他極大滿足感和安全感的女人,卻伏在他的身上,做了她這一輩子從未做過的事情——放聲大哭。

夜,依然恬靜,依舊未停。

看著床上沉睡的常惠,芷芙終于放下了懸了五天五夜的心。

他清醒了,毒清了,熱退了,腿上的傷——

視線轉向手掌中正在按摩的小腿,她微笑,他的傷正漸漸復原,現在只要他不再依靠她,而是自己吃下她精心熬煮的羹,他便會恢復得更快。

那天深夜,常惠再次醒來。

這次,他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因某種需要而醒來。

他看到趴在床邊的芷芙,心里涌起溫柔的情愫,可是下半身卻似乎被巨石壓住般,溫暖但不舒服,讓他想移動,想釋放。

無比沮喪中,他只能輕輕在喚︰「芷芙。」

她應聲抬頭,看到他張著眼楮時,不覺感到驚喜︰「你醒了?餓了嗎?」

「呃,不是……我需要夜壺……」

芷芙的臉紅了,眼楮閃躲著,「……你用就是了,它就在那里。」

說完,她沒有看他,逕自跑到了帷氈那頭。

常惠初始納悶,隨後將手伸進被子里,往身下探尋,等明白她居然把夜壺綁在他身上時,他腦袋發暈。

雖然對她的個性早有了解,也不再為她的行為大驚小敝,可她這次,還是以他無法想像的出格,讓他無言以對。等他「結束」後,芷芙回來把夜壺取出,走出氈房。

目睹她熟練而坦然地做著這一切,常惠豁然明白,這幾天她一直是這麼做的,而他除了感到呼吸不暢,有點尷尬外,並不覺得丟臉或憤怒。

不過他懷疑其他情侶,甚至是多年夫妻,有多少女人肯為男人做這樣的事?

因為有帷氈,他看不見芷芙,但仍知道她進來了,因為他听到她洗手的聲音。可她一直沒有過來,只是在帷氈那邊忙碌。

常惠試著動動身子,查看自己的傷腿時,才感覺良好,只是在他試圖坐起身,查看自己的傷腿時,才感到刺骨的痛。

他發出小聲的痛呼,立刻將芷芙喚了過來。

「很痛嗎?」她關切地問。

「不是很痛,大概是我移動時扯到了它。」他皺眉。「傷口很糟嗎?」

「現在好多了!」

「張勝呢?」想起那個貪生怕死的懦夫,他的恨意就涌起。

「關了三天,昨天被送去石場做苦役了。」

「三天?」常惠不再關心那個可鄙者的下場,驚訝地問︰「我睡了幾天?」

「五天。」

「這麼多天!」他恍然大悟地看著芷芙。「難怪你瘦了,告訴我所有的事!我記得我被弓箭射中,可傷口不大,為何昏睡了五天?」

「因為你中了火箭。把磷粉涂抹在箭矢上,發射時,因與弓弩強烈摩擦,所以會起火燃燒,那夜你就是被那種箭射中,盡避沒有傷及骨頭,但磷粉在穿透肌膚時會對傷口造成很大的損壞,除了撕裂肌肉,還有嚴重的灼傷。」

芷芙在他身邊坐下,把經過詳細地告訴他。

「那天我拔除毒箭後帶你回來,可半夜你卻開始發熱出汗,而且連續幾天都這樣,我給你服的祛毒丸,為我們爭取到了一點時間,為了阻止毒素蔓延,我不得不挖掉你染上毒的肉……」

說到撕心裂肺的經過,芷芙的眼底再次充滿淚水,但她克制著,沒有流出來。

「你本就虛弱,沒有多余的精力和體力承受更多痛苦,因此我用迷藥讓你睡覺,好在你捱過來了……」

說到這里,她握緊他的手。「有幾天我真怕你頂不住,謝謝你沒有放棄。」

看著她含淚的眼楮,常惠想起夢境里那些溫言細語,發覺那不是夢,而是她一直不斷的鼓勵和安慰,他回握對方的手。

「五天來,你獨自照顧我,辛苦了。」

「只要你能好,我不怕辛苦。」

心里的感動讓他雙目刺痛,他轉開眼,注視著頭頂。「我記得那里燒壞了?」

「我用毛氈補好了。」芷芙的視線也跟著他轉動。

「你總是那麼能干。」常惠舉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匈奴人來找麻煩嗎?」

芷芙靜了靜,知道很多事瞞不了他,便道︰「是的,單于和太子都來過,因為我去找他們。我知道如果沒人撐腰,張勝不敢殺放火。可他們不承認,還當著我的面鞭打張勝,把他關起來,至于是否真關,我沒去關心,我擔心的是你。」

「你說得對,張勝一定是得到太子指示和單于默許,才敢行動的,他們拒絕承認,只說明他們心有忌憚。既然張勝自甘被人利用,受他們的關打也是活該。」

芷芙不語,面露憂色,常惠看出她欲言又止,便問︰「還有什麼事嗎?」

「太子因我不從而遷怒于你,只怕得知你醒來,會逼迫你回去打鐵。」她說。

常惠微微一笑。「別怕,該來的躲不了,他折磨我,不光是你的因素,還有我的倔強。放心吧,我雖然身體不夠強壯,但骨頭硬,死不了。」

他的笑容並沒能安慰她,芷芙輕嘆著,將臉埋在她與他交握的手上。

她明白可惡的太子,不會就此放過她和常惠,他們的較量還在繼續。

「芷芙,你該死的進來!」午後,床上的常惠才從昏睡中醒來,就發出怒吼。

可他得到的回應,卻是他一向痛恨的寂靜。

他繼續怒吼︰「我知道你在,把這個鬼簾氈給我扯掉!我要看見火塘跟門。」

看見你——該死的!他在心里氣喘吁吁地補充。

可回應他的,依舊是寂靜。

「你進來!」他咒罵著撐起身子,試圖爬起,可被綁住的身體讓他更加沮喪和憤怒。

「我堂堂七尺男兒,竟只能裝熊、做縮頭烏龜!你——該死的……」

「就算我該死,你犯得著賠上命嗎?」帷氈後傳來芷芙的聲音,顯然她一直在那里。

「你給我滾過來!」常惠以雙肘支撐身體大吼。「扯開那破氈子!」

氈子被拉開,芷芙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如果這是破氈子的話,天下就沒有好的了。」

見她終于露了臉,常惠厲聲說︰「你給我听好,從今天起,休想再擺布我。」

芷芙倔強地站著,一言不發地凝著他,不明白他為何一睜眼就發火。

「拿我的褲子來給我穿上!我不要再綁著這該死的夜壺!」

「你還不能起身,這腿還有點腫。」

「鬼扯!」常惠瘦削的臉頰因激動而發紅。「你不動,我就自己來。」

看出他的決心,芷芙慌了,急忙跑過來按住他,早已喊得精疲力盡的常惠仰面倒回床上,而他的兩條長臂立刻摟著她,將她緊勒在胸前。

「放開我,你不能太用力。」芷芙懇求他。

「那你得答應我三件事,否則我們就這樣下去。」他面頰緊繃。

其實芷芙可以輕松地月兌出他的控制,但她害怕那樣會激怒他,導致他掙扎而傷及他的腿,因此她安穩地趴在他的身上,與他眼對眼、鼻對鼻,嘴對嘴僵持著。

「你要什麼?」望著常惠眼瞳中的自己,芷芙心情有點異樣,聲音轉柔了。

與她的目光交纏,呼吸相融,心跳相合,常惠的心情改變,聲音也輕了。「我要你!」他月兌口而出。

「那我,就是你的。」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並歪了歪頭,表示她一直都在這里。

他眼里閃過耀眼的光芒,隨即皺眉。「欺我現在沒辦法做到,嗯?」

「沒有,你想做什麼,我幫你。」她溫順的回答,徹底撫平了他的怒氣。

常惠暗嘆,芷芙恐怕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呢。

想到這兒,他蹙起了眉。「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芷芙輕輕點頭。「你恨我讓你睡覺。」

呵,原來她知道。

怒氣再次被激起,他嚴厲地說︰「對,我就是為那個生氣。」

喘一口氣,他繼續道︰「我醒來已經三天了,可你不讓我起床。嗅到胡人羶氣,你就把那天殺的毒藥塞進我的鼻眼里,讓我裝死,那算什麼?」

「那不是毒藥,是迷藥。」她不服的糾正。「我也沒讓你裝死,你有呼吸。」

「哈,那種呼吸我寧肯不要。」他冷哼。「你在折斷我的傲骨,知道嗎?」

「我在保護你!」

「你保護了我的,卻殺死了我的尊嚴!」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芷芙,你天真單純得不懂男女之事,卻又世故老練地,把一條從容地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用邪惡的手段伸張正義,用正義之手操弄邪惡,你是個難懂的女人,我很困惑。」

兩人親昵地摟抱著吵架,這種感覺十分怪異。

芷芙想起身,可每次掙扎,都導致他勒得更緊,她只好把兩手撐在他頭兩邊,讓自己的臉與他稍有距離,才認真地說︰「你不必困惑,因為你已看透了我。可是你真的認為被他們拖去鐵爐干活,就能保持你的傲骨嗎?」

常惠當即回答。「當然,寧願站著死,也不能跪著生,更不能裝死保命。」

她不解他為何要這樣摧殘自己。「站著死,最後還不是要倒下?」

迎著她探索的目光,常惠慷慨陳詞︰「身軀倒下,氣節長存!」

芷芙仔細凝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就是正能壓邪的原因,是嗎?正氣永存,邪不勝正?」

「正是。」常惠為她的受教倍感欣慰,松開了手。

「既然明白了,那你就該曉得,迫我裝死躲過匈奴人的脅迫,對我來說,與怕死的膽小表躲在洞里是一樣的,那會讓我今後無顏見人,連面對敵人,也氣短了三分。」

「……我只想保護你,沒想到那會讓你為難。」芷芙感到頗為羞愧。

常惠的手,圈著她修長的頸子將她拉近,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我明白,所以我沒有掐死你。」

雖然他的雙手稍帶了點力,但芷芙感覺到的只有憐愛,並無威脅。

「明天他們再來時,我不會再給你下迷藥。」她給出了保證。

「你永遠不能再對我做那種事。」常惠說。

隨後,芷芙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三件事︰把所有帶子解開,把他的褲子取來,保證永遠不再喂他迷藥。

那開下午,匈奴人沒來,常惠吃了點碎肉羹後,在芷芙的攙扶下,在氈房內練習走路。感覺傷口雖然很痛,但幸好沒有傷及骨頭,所以並無大礙。

可因先前中毒和發熱,他的體力尚未恢復,只走了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

芷芙扶他到火塘邊坐下,正勸他慢慢來時,突然,她變得緊張起來,並匆匆跑到門外探看。

常惠猜出,一定是她異常靈敏的耳朵,听到了匈奴人的腳步聲,因此也戒備起來。她稍後進來時,常惠大喊︰「不管來者是何方神聖,不許再迷翻我!」

「不會。」芷芙安撫他。「是額圖。」

「哦,讓他進來吧。好多天沒見了。」

額圖進來後,看到常惠坐在火塘邊,先是大吃一驚,隨即笑嘻嘻地跑來,從懷里掏出幾個面餅。「將軍醒了?」

「醒了。」常惠看見他也很開心,驚奇地問︰「你干麼還帶食物來?」

額圖把面餅交給了打算做晚飯的芷芙,臉色陰沉地說︰「原先該給咱的肉干和稞麥,都被太子府給卡了,現在這點面餅,是我悄悄跟廚娘要的。」

「你是說,太子府把人犯每旬的兩條肉干、五斤稞麥都搶了?」常惠質問。

額圖愣了愣,旋即冷笑道︰「他害不死我們,就想要餓死我們,對吧?」

「有我在,他餓不死我們!」芷芙堅定的答。

「我寧願餓死,也不準你去求他,或者求匈奴王。」常惠當即厲聲制止對方。

「我不會。」芷芙說。

「我們有足夠的羊女乃,而湖邊有野菜,湖里有魚,荒原中有野獸,我們會有東西吃的。」

她樂觀的情緒很有感染力,讓憤怒的常惠和憂心仲仲的額圖都放松了。芷芙把大鐵鍋支在火上,熬煮羊女乃,常惠則坐在一邊按摩自己的傷腿,並跟額圖說話。

由于火很旺,氈房里很暖和,他沒有穿袍子。

看著被包著厚厚草藥的小腿肚,他手指沿著腿骨上下按摩。

這幾天醒著的時候,他多次看到芷芙為他做這個動作,那讓他酸痛的腿部很舒服,而她告訴他,這樣的按摩,還能讓他的腿部肌肉保持強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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