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第六章

挾天子以令諸候,也可以說成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反正,重新燃起萬丈雄心、要做大學里大姐頭的寶貝蘭,開始手握「挑選歐陽川初戀情人」的過關金牌作威作福。

歐陽川的姐姐耶!鎊路符合條件的眾家女子們無不討好,以求獲取珍貴的那張過關通行證。也有繞過她直搗黃龍的,但在冷冰冰的一句「找歐陽于蘭去」的六字箴言下,無不重返歐陽「姐姐」的身前。

大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送小禮包聊表寸心的,遞小禮物以示友好的,奉上糕點水果以求點頭的,都大有人在。熱熱鬧鬧地擾了某人原本平凡度日的偉大志願,也不勝其擾地惱了某人原本打算談場戀愛的風花雪月。

情節開始迅速地出現驚人的轉折,一如三年前。

豪爽開朗、古道熱腸的寶貝蘭在挑選.「歐陽川的初戀情人」的同時,也贏得了各路人馬的擁戴,重新找回了「大龍頭、大姐大」的威風感覺。真是一石多鳥啊。她是誰?她是哪一個?她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寶貝蘭哎!啊,錯!應是常勝歐陽!區區幾句謠言,不用花費什麼力氣便能消滅掉的。

瞧,這樣子多好!不但她的身邊又聚集了各路人馬,又榮登到大姐頭之位,還有禮品可拿、有糕點可吃,有奉承可听哎!炳,哈,哈!

結果極樂又生悲,正應了一句話︰人不可得意忘形,否則踢到鐵板的話,怨不得別人。嗚,她是沒踢到鐵板,卻不小心地被病魔遇上,慘遭手術刀修理了一回——大概糕點白吃得太多了,她得了急性闌尾炎,被抬進了校醫院。

即使隨之而來又有各路人馬,尤其是眾鶯鶯燕燕的密切探視,但切膚之痛,豈可輕松熬過?「嗚,小刀頭,你不知我有多慘!」眼望床前無數美食,她卻不能品嘗。

「行了,歐陽,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遠在千里之外的昔日同窗們通過熱線與她嘻嘻哈哈的,沒有一點兒為她心痛的樣子。

「啊,小刀頭!你竟然這樣子!你這叫電話探病嗎?你明明算準了我無力追殺于你,所以故意來氣我!」若不是電話是校醫院公有財產的話,她真的想把它狠砸到馬桶中去!

「你有病嗎?奇了……」

電話,被氣瘋的歐陽于蘭狠狠地掛掉了。而後——

「嗚,還是小會好,肯……」感激涕零的感人表情迅速變換,「你和小刀頭約好了呀,竟然嘲笑我是自找的麻煩?!是我貪吃貪拿,是我不對?你根本不知那個可惡的歐陽‘男’有多……什麼?就是我的不對?!嗚,去死!以後少來煩我!」

啪,電話再掛。再而後——

「嗚,還是李子你有同情心了,明白我的苦心,知曉我舍己為人的博大……你有膽再說一次!好你個爛草梨!竟然說我是小雞腸肚?什麼郎有情、姐有意?我是在保護私有財產、免得女虎視耽耽?我呸!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欲蓋彌彰?我蓋你個頭!」

啪,電話差一點要含恨九泉。再再而後——

「歐陽同學,鑒于你精神狀態良好,你可以提前出院回家休養一周。」

什麼意思?連醫院也嫌棄她?

嗚……嗚……她哭得梨花帶雨,但依然被翻白眼送客的醫生一腳踢出了校醫院的大門,被冷冷哼笑的歐陽弟弟揪上出租車、打道回府。

「嗚,我不要乘電梯。」一切要順著病人嘛。

「那你自己去爬十六層樓梯好了,恕我今日不奉陪了。」他不是超人,沒必要有累死在樓梯間的偉大壯舉。做人,要量力而行。而且他才沒有力氣抱著這個小人蘭去爬上十六樓!

「我是病人。」她叉腰。

「是嗎?」生龍活虎的,恕他眼拙,看不出她是病人。

「我是你鄰居。」她斜睨他。

「老死不相往來的鄰居多了。」他不是熱心腸。

「我是你……」絞盡腦汁,「咱們三年同窗。」

「比起你那種只會落井下石的行經,我可以得道成仙了。」也不想想是誰為她跑前跑後、端湯送藥的!

「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哎!」她抹抹干爽的眼角。

「是啊,承蒙您抬愛,咱們現在也是親密的‘一家人’。」他忍不住將拳頭握得「咯咯」響。小人蘭!膽敢拿他做誘餌騙吃騙喝!

「啊!打人犯法的!」她往後跳了一步,「我也是被你逼的!」若不是他散布謠言在先,她怎會奮起抵抗?

再說、再說……「我給你千挑萬選出的美眉還不夠好呀?」他卻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只兩個字︰「走開」!害得原本滿懷希望的小美女淚花滿天地奔回來找她算賬。說起來,為他不辭辛苦善後的可憐勞工也是她耶!

嗚,是哪一位「閑」人說「善有善報」的?她的肚上被割了一刀,也是「善報」嗎?

「你到底要不要上樓?」

「我不要坐電梯!」她堅持爬了三年多的樓梯豈能輕易放棄?

「那您慢走。」他紳士地一彎腰,提著她的雜物入電梯而去。

「喂!喂!」簡直是冷血動物!眼見電梯門徐徐關合,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不經大腦地亂喊了起來︰「我是你女朋友哎!」既然他宣稱是她男友,賣力一些也是應該的嘛。

只見他傲然一笑,電梯門依然無情地閉合。

啊——簡直太過分了!

嗚——遭人嫌棄的人扁扁嘴,拖著尚未愈合的帶傷病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爬樓梯去也。爬樓梯多好呀,還可以鍛煉身體,長命百歲呢。高中的三年,她甚少體育鍛煉,卻依然健康有力,全是托她每日堅持步行爬樓的緣故耶!

嗚,太冷血了!竟然丟下病重之人,獨自逍遙去!嗚……這樣子像人家的男——朋友嗎?嗚……肚上的傷口好痛。嗚……

「白痴笨蛋!」絕對的不屑,絕對的蔑視。

「誰白痴啦!」辛辛苦苦地爬到二樓,正在自我鼓勵,不料卻被人背後罵了一句。猛地回身,她雙拳緊握,即將——

「哎喲!你輕一點兒!」先慘叫一聲。可惡,他絕對是故意撞到她的傷口的!

「我還想麻煩您的體重‘輕’一點兒呢!」一百多斤抱在懷里,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還要爬樓梯。哼,舉步維艱是一定的。

「你嫌我胖?!」她雙手自然地扶在他的肩頭上,驕傲地仰頭,「我是比趙家的飛燕姑娘沉上一點。可比起楊氏玉環來,我才是身輕如燕的呢!」

「是,你身輕如‘雁’。」大笨雁。

「你喜歡縴縴玉女呀?那我給你挑的那幾位林家妹妹你怎麼看也不看?」那幾位妹妹可都是林黛玉級的美人耶!

如今聚集在她身邊的男同胞們無不口水直流、點頭哈腰地請她給自己介紹一位美女。嘻嘻,她是現代版的紅娘子喲!

「以後你再給我找麻煩,小心我扁你。」歐陽「弟弟」一邊奮力爬樓,一邊厲聲地警告某女不要玩過火。

「是你錯在先的。」她點出事實,「我只不過是自力更生、自我營救而已。」想一想,是被無數女同胞恨好呢,還是享受眾同胞的溫柔笑臉好?她又不是笨蛋蘭。

「所以推我入苦海?」不行了,他好累!

「不是推你,而是拉你。」都是他的錯,才會將可憐蘭推入無邊苦海的呢,「喂,喂……」干什麼?她瞠著眼,看著他把自己抱入電梯,惱了,「我說了,我絕對不乘電梯的!」但掙扎的結果,卻只讓自己的傷口更痛。

「對不住了。」他單手按下樓層,冷冷地瞥她一眼,「我不是神力泰山,抱你到五樓已是我的極限了。」

「那我自己——唔!」她的話慘遭滅口,他用的是唇。

她的眼睜得更大了,卻一動也不能動。

沒有一點羅曼蒂克,四目互瞪、兩唇相觸。

他、他、他在干什麼?!

「再吠呀?」唇稍稍往後移,他冷哼。

「你、你、你……」嗚,她的初吻!

「這不叫‘吻’,我只是騰不出手而已。」他的雙手還很可憐地在托抱著她沉重的「雁」體。為免耳朵受狂轟亂炸,他只得用這樣的方法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聒噪大嘴巴了。實是無可奈何之舉。

嗚……這比她失掉「初吻」更可憐。

「安靜一會兒多好啊!」他嘆了口氣。而後在電梯停住之後,他抱著開始寂靜無聲的「雁」體步向自家的大門。

開鎖,推門,進入,關門。沒遇到一絲阻礙。他滿意地點點頭,將化為石雕的「雁」體抱進自己臥室,放到自己床上。

呼,好一件浩大的工程!終于勝利完成了。

他癱靠在床前的地板上,揮一揮額上的熱汗。見鬼,現在是三九嚴寒天耶!由此可知,身輕如「燕」的歐陽姑娘是如何地身輕如「雁」了。真是一只笨笨的飛不高的胖雁!

「嗚,你好可惡。」縮在暖暖的棉被中、享受著徐徐吹過的暖氣,僵掉的石雕姑娘終于回過神來。

「我可惡?」他揚眉.「如果我直的可惡.才不會費盡千辛萬苦抱你上樓。」還體貼地想到歐陽姑娘的蝸居沒有暖氣,為免她凍死,他竟偉大地出讓了自己的臥房!哼,這是可惡之人會做出的善舉嗎?

「誰叫咱們同姓歐陽、五百年前是一家?」休想她感激他!

「為這?我才不會呢!」這理由不是他努力爬樓梯的動力。

「我們是三年同窗。」行了吧?

「小刀頭也是與你三年同窗。」怎不見他來?

「咱們樓上樓下一家親。」夠理由吧?

「剛才十五樓的那位阿姨怎麼理也不理你?」

「咱們是‘歐陽冤家’啊。」

「奇了,冤家對頭會幫你?」真正的冤家對頭早就一邊幸災樂禍去了。

「那、那、那……」她詞窮了。

「你是我的女朋友。」笨蛋,剛剛她自己也講過的話這樣就忘了?

「誰是你……」月兌口而出的反駁在他凶狠的瞪視下轉為嚅嚅耳語,「才不是呢!」她才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我的長相丑得難以見人?」他翻起身跪坐在床前,與她互瞪。

「不是啦!」憑心而論,他也是時下的帥哥,況且……「我是以貌取人的白痴嗎?」

「那就是我人面獸心嘍?」

「嗯……不是!不是!」差一點就要點頭了。嗚,他人雖冷漠,但也算好人一個。否則他不會為她跑前跑後、端湯送藥的。再者,他也挺善良的,她曾經好幾次見到他幫助素不相識的人;甚至,他還曾挺身而出幫警察抓過小偷。

嗯,心地善良,見義勇為。他算是一位及格的男同胞。

「好呀。既然我人長得湊合,心地又不壞,那我哪里夠不上你的標準了?」論學習、論實力,他哪一點也不比她遜色,「還是,你要求門當戶對?」

「對呀,對呀!」她點頭如搗蒜,「我是山村里出來的土娃子,攀不上你這個優秀的城市未來精英啦!」

「是我先追你的!你攀什麼攀?」他咬牙切齒地問。

「可、可是……’,「你再‘可是’看看!」

「可是我家不許我上學期間談戀愛!」哈,這條理由夠厲害了吧?

「誰要與你上學期間談戀愛啦?白痴!」他聞言,竟然笑了!

「呃?」她不解。

「上學便是上學,我沒有時間談戀愛。」現在不努力學習,以後出社會就要後悔的了。

「那你——」交什麼女朋友!可惡,耍著她玩呀?害她白虛榮了半天。

「我只是先將你訂下來而已。」他得意地一笑。

「訂、訂下來?」干嗎?

「免得以後我被第三者插足呀!」能「識貨」地看懂這株「寶貝蘭」的男人絕非只有他一個。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先宣示主權才是上策。

「第三者插足?」誰插誰的?

「不過——」他睥睨地掃了一眼她平凡無奇的臉蛋以及毫無優點的身材,「想來沒有別人會要你。」

啊——啊?什麼意思?他是在笑她無人問津嗎?!

「難道不是嗎?」他輕輕地哼了一聲,「上大學也近半年了,有人寫過情書給你嗎?還是有人直接向你表白過呀?」

「誰像你這棵爛桃樹!」氣煞人也!

「是呀。自己打著為我挑選什麼‘初戀情人’的幌子,私底下還不是因為自己難以啟齒的私心?」他斜睨了眼快瘋掉的咬牙切齒的丫頭。

「我……你去死啦!」一個枕頭甩向近在眼前的燦笑俊臉。氣死她了!

哼,一切到此為止!她猛坐起身,本想走人的,卻因動作過劇,肚子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哎喲!」

「活該!」他臉一沉,一把將她推回床上。

「嗚……」她扁嘴,「你很討厭啦!」

「謝謝您的夸獎。」他小心地翻開她的毛衣下擺,仔細檢查她月復部的紗布,「還好,沒有滲出血來。」

「要你管!」她嘟噥了一聲。

「你以為我想管呀?」若不是她是他內定的未來戀愛人選,他才不屑理會。

「那你放手啦!」哎,她不管怎麼男孩子氣,也是女孩子吧?

「我當然會放手。」他瞪了她一眼,將毛衣給她拉好,「我現在對你沒興趣。」

啊?這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該講的話嗎?

「你羞不羞啊?!」什麼黃色思想嘛!

「有什麼好害羞的?」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們什麼也沒有做,不是嗎?」

我咧——她翻翻白眼。

「現在我認真地告訴你。」歐陽川伸手扳正她的臉,與他四目相對。

「什麼呀?」他這麼嚴肅做什麼?

「歐陽于蘭,我正式地請你做我歐陽川的女朋友——你笑什麼!

「哈哈!」肚子又在痛了!「請我?還正式?哈哈——開什麼玩笑?」有人這樣子追求女孩子的嗎?

「我是認真的!」少年通紅的臉上有一絲狼狽、一點害羞和一些惱火。

「啊,我也是認真的——撲哧!」她實在忍不住要笑的沖動。

「笑!笑死你!」有這麼可笑嗎?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天啊,她再也不能笑了,不然傷口就真的要裂開了。

「你答不答應?」他快氣瘋了。這是他平生第一回的真情告白哎!卻要毀在這丫頭不識相的笑聲中嗎?!

「答應什麼?」她還在竊竊偷笑。

「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可我不是說過了嗎?上學期間我是不會談戀愛的。」她的家規甚嚴,她才不敢違背。

「誰要與你現在談戀愛?」他自然也是以學業為重的人,「我只要你先做我的女朋友,等畢業之後咱們再談戀愛。」未來的藍圖他早已規劃妥當。

「咦?」這樣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你又怎麼了?」他好累,沒見過這麼不上道的白痴。

「咱們原本是爭個你死我活的冤家對頭哎!」怎麼突然間要結為「男女朋友」了?立場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喲。

「什麼你死我活?」他白了她一眼,「對手又怎樣?冤家又怎樣?難道不準惺惺相惜呀?」

「可以,可以!」她很識時務地舉手投降。

「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什麼?啊,同意,同意!」人在屋檐下,只能把頭低,「一百個同意!」

「真的?」她回答得太爽快,他反而不信了。

「假——啊,當然是真的!」

「為什麼?」他狐疑地瞄她。

「你自己說的呀!」她笑眯眯地回答,「你很帥、心地又好、又是你先追我的,而且畢業之前又不會浪費時間來和我談戀愛——我為什麼不同意?」嘻,原來她也有異性緣的嘛!除了那些只會與她稱兄道弟的臭男生,也有人追求她了耶!啊,好得意,好驕傲啊!

「你不是在騙我吧?」他認真地挑她的刺。

「騙你干嗎?」這人怎麼一點兒也不信她!「有你做男朋友,我多有面子呀!求之不得呢!」

嗚,只是一想到學校那些盼了千回百回的女同胞們,她實在有一點點抱歉外加頭痛。

「懶得理你!」他再一哼,起身往外走,「我可告訴你,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以後不準再找其他男生!」

「哇,也太快了吧?」妒夫嗎?才答應他,就開始要她三從四德了耶!

「太慢了好不好?」他現在就希望趕快畢業,好讓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吻她。憶起剛才電梯中那草率的吻,他的心跳如鼓。

「隨你啦!」她嘆了口氣,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上了她哪里?而她,又為什麼會答應他?

原本理所當然的冤家,卻一下子要變成男女朋友?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適應。他們,其實更適合做冤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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