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安在 第8章(2)

「呀呀呀哦——」孩子一般的開心大叫在美景盡覽的星河宮花園涼亭中清清亮亮地傳出,引得附近的侍女隨從們個個不約而同地會心而笑。

看來奈森侯爵閣下又輸棋給可愛的安小姐了呢,但不知這一次的賭注又是什麼呢?

「再來一盤,再來一盤!」原本整齊的短發快被主人揪成亂雜雜的雞窩頭了,猶不自知的男子依然全心神陷在黑子白子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我會輸?!我是文森星系帝國軍部圍棋下得最好的人哎!我怎麼會輸?!安,再來,再來!」

「才不要呢。」贏了棋子的可愛金發少女笑盈盈地伸伸腰,對著一旁觀看的星河宮的正牌主人家眨眨眼,「侯爵閣下這樣的……圍棋愛好者,竟然是文森星系帝國的第一棋手?」嘻,有點讓人看不起哦。

「安!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堂堂的文森星系帝國的軍部竟然沒有一個會下圍棋的人士!」羅蘭德‧聖安德‧文森皇子殿下嘆口氣,面對著安無奈地笑一笑,「讓你看笑話了呢,安。」

「哪里,哪里。」安用手合住粉紅色澤的唇瓣,很有禮貌地忍住笑,「侯爵閣下能在軍務龐雜的百忙之中,還有著這樣高雅的愛好,才真讓人敬佩呢。」只是棋風有點不好,輸了棋總是不想承認。

「是呀,至少這一點我比我們尊敬的羅蘭德殿下好了很多呢。」奈森侯爵也朝著安眨眨眼,得意地哼哼笑道,「我們尊敬的羅蘭德皇子殿下除了枯燥的軍事研究及探險,可是再沒有一點其他的愛了好呢。」哪里像他,至少還會下下高雅的圍棋,同美麗的仕女小姐們有著許多可以聊的話題呢。

聞言,安呵呵笑得更開。

「奈森侯爵閣下,你今日特意來星河宮,是為了拆我的台嗎?」望著安的笑意盈盈,羅蘭德的心沒來由地一輕,「安會嘲笑笑我們呢。」

「哈,才不會!」奈森侯爵卻哈哈大笑起來,豪爽地將自己作為賭注輸掉的一串銀色的飛艇鑰匙遞給贏棋的安,「安,你太沒膽子了,只要求一星期的飛艇駕駛!如果我是你,我就索性拿一艘最新出產的宇宙飛船的所有權作為賭注!」這樣才刺激嘛。

「奈森!」羅蘭德有些受不了地搖搖頭,「輸了的人應該鞠躬下台了。」再這樣下去,文森星系帝國的面子便真的會被某人丟光的。

「好,好,走人,走人!」站起身,奈森侯爵聳聳肩,朝著安無奈地攤攤雙手,「人家主人家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討厭客人了呢。安,有沒有興趣去我的府邸做客一番呢?」

「我上次陪同我們第一公主去過了,侯爵閣下難道忘記了?」安笑著站起身,晃一晃手中的銀色鑰匙,「謝謝閣下的好意了,下星期我便會請殿下將飛艇代為奉還閣下的。」

兩人下棋,為了刺激便約定好了賭注︰安輸,則必須陪奈森共進晚餐一次;反之,奈森則要出借自己心愛的交通工具一段時間給安無償使用。

自她有些突兀地進了這愷撒皇宮中的星河宮的這些天里,星河宮的主人以及她比較熟識了的侯爵奈森閣下,常常出現在她的面前呢,相處得多了,三個人現在幾乎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從來不知道,文森星系帝國威風凜凜的軍部長官閣下們私下里卻是這般的平易近人呢。

「不用急,我還有其他代步的飛艇呢,你盡避用好了。」揮揮手,朝著皇子殿下點點頭,奈森很知趣地告辭走人了,將時間留給希望與佳人獨處的皇子殿下。

「安?」羅蘭德只手托腮,有些好奇地問她,「你真的很喜歡駕駛飛船呢。」

「是呀。」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安望向涼亭外的無邊花海,琥珀色雙瞳晶亮亮的,「我從小就喜歡自由飛翔在天空中的感覺呢。」

「安的小時候?安的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呢?」羅蘭德認真地望著她。

「也許是快樂的吧。」原本燦爛的笑容卻微微黯淡了下來,安嘆口氣,「殿下是一國尊貴的皇子呢,一定想象不到普通人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吧——不,應該是生活在戰亂星球、戰亂時代的屬于孩子的童年是何種樣子的吧?」她的童年記憶,其實是很少很少的,僅有的一點點快樂,大概是來自于寂靜的深夜里,仰首眺望無垠的星空時的那份夢想駕駛著飛船馳騁于廣漠的星空之下的無拘想象吧。

「……為了安全上的因素,不被允許走出密閉的地下室。所有的童年應該美好的時光便完全禁錮在小小的天地,自己的周圍,是同樣年紀的孩童,卻也是孩童最難以忍受的無邊黑暗與沉默。年長的人都奔撲為了權利而流血不止的戰場了,被嚴密地保護在地下的我們,只可以仰望天花板上的昏暗的吊燈,看著小小的有著微微熒光的螢火蟲飛來飛去,然後幻想著‘我正躺在無垠美麗的星空之下呢’,更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如果可以擁有一艘哪怕是被時代所淘汰了的遠古飛船,可以逃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該是多麼的好!’」

無邊無際的黑暗,無邊無際的寂靜,無邊無際的恐慌。

如果可以擁有一艘飛船,該是多麼幸運的美麗!

那是一份幾乎完全沒有可能實現的夢想啊。

「當被黑暗、寂寞、恐慌逼迫到極點的某一天,再也無法忍受地從地下室偷偷溜出去,像終于沖出了牢籠的小鳥一樣地、什麼也不顧地、瘋狂地奔向真正的星空之下時,就想著‘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真正的星星的眼楮的下面!’」

那一刻,便真的什麼也不復存在了。那見到了真正的星空的一瞬間,她的所有的心神便真的死掉了。

剩下的,只有一雙眼,一雙痴痴地凝望著無數星斗一眨也不敢眨的眼。

原來,真正的星空,是這樣子的呢。

那份宇宙間最美麗的壯麗景象從此便再也無法從腦海里除去。

「可以駕駛著飛船徜徉飛翔在最愛的星空下呢。」

這,便是她的小時候,便是她最快樂的童年記憶了呢。

單純到極點的夢想,單純到極點的快樂。

卻,是她一輩子或許最最難忘的快樂往昔,快樂的童年。

……

「後來終于有了可以駕駛的飛船,就立刻在心中發誓︰‘這一輩子除了飛船便什麼也不需要了’。」

便漠的宇宙,無垠的時空,可以任她自由翱翔、任意馳騁;流瑩飛舞的恆星,珍珠散布的行星,便是環布在她的上下左右,隨她無拘無束、天馬行空!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馳騁飛翔于最愛最愛的星空下更讓人留戀的呢?

對于她來說,便真的沒有了呢。

……

「似乎這便是我的童年呢。」

由長長的回憶中笑著跑出來,安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有一些莫名的光芒在閃動,令幾乎隨著安的娓娓敘述沉浸著的羅蘭德不由愣住了。

眼楮,琥珀色澤的眼瞳……如果可以是星星的顏色,如果可以是有星星在閃爍的一方……夜色下屬于……晶瑩剔透……美麗的琉璃……

飛翔著的安,飛翔著的渴望自由的少女,該是擁有著一雙更加神秘、更加美麗的瞳孔才是啊。

懊是……怎樣色澤的眼瞳……才應該是……屬于安所應該擁有的眼瞳呢?

望著那一雙晶亮靈動的琥珀雙瞳,羅蘭德心中悸跳了一下。

「殿下?尊敬的羅蘭德殿下?」

被他澄藍的雙眸緊緊地盯住了眼楮,安心中也是猛地跳了一下。

懊不會……她說錯或有了某些失誤的地方吧?

「啊,抱歉,听安說得太入神了呢。」輕輕地笑一笑,羅蘭德垂下眼,伸手替安倒茶,「原來,安並不是……克拉克王朝的土著居民呢。」幼年時的生活,該是心中既苦又酸的回憶吧。

一個小小的孩子,密閉的空間,單純的向往,不顧一切地努力抗爭……

安……怎樣的安,才可以是安?

明明近在眼前的可愛的、有著恆星光澤的金發少女,卻在一剎那被心底突然涌出的薄薄淡淡的一層霧氣籠住了面龐,琥珀色澤的雙瞳、如恆星光芒般耀眼的金色短發,再也無法看得清楚,剩下的,只有那一張粉紅色澤的唇瓣,在輕輕地一張一合,清雅悅耳、介于男女之間的中性音質輕快地穿透薄霧,直直地傳入他的視听神經——

這一輩子,除了飛船,便什麼也不需要了呢……

那一份莫名的熟悉,那一份莫名的心動,在這一刻,在這竟然被霧氣模糊了少女面龐的一刻,竟是那麼清晰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有些什麼東西,似乎便在不遠處等著他親手去觸模,親手去揭開幕布。

「安。」他低低地喊被霧氣籠住了面容的少女,「我們是朋友,是不是?」

「呃?」似乎被他這莫名的一句呆掉了,被霧氣籠住了面容的少女愣了愣,而後才笑著說道,「殿下這樣子說,是安的無上榮幸呢。」

遙遠的相距一萬多光年的屬于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而偶然相遇在一處充滿危機與陷阱的區域,而後又因為一個無法明言的理由而不得不相識在一處……明明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呢,卻又在一個無法用言語表示清楚的時間、地點、原因……相識了,充滿探測、監測、審視,明明是暗中互相角斗的雙方,明明是趁機探詢底細的敵我,卻似乎只經過了短短的一瞬間而已,卻又似乎已經是……朋友……可以這樣的嗎?

昨天,還是一個人仰面躺在地毯上痴痴凝望著漫天的星斗,心底則在迅速地盤算著「明天見了他之後我應該說些什麼以示‘閣下善解人意地將我接進宮玩網絡游戲的謝意’」,今天,等真的與主人家相見了,卻是什麼話也不用說出來,只是一個相互的微微一笑罷了,于是相處的竟然是萬分的融洽,便如同已相識了一年十年百年的老朋友一般地談天說地,竟然在一個不經意間很自然而然地話起了自己從來不肯向外人道的童年?!

原本是素未平生的兩個人呢,原本是相互猜疑、角力的兩個男女呢,怎麼可以不合情理地以「朋友了」來定論!

是不是計劃好了的哪里、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哪些眼楮看不到的問題?

會不會到頭來,游戲結束了,落幕了,才可以發現真的不過是一場好笑的鬧劇呢?

一切,本不該是這樣子的呢。

圓圓的大眼,隱在陣陣溫柔吹拂過來的清風里,琥珀色澤的雙瞳,在不知不覺間,更改了顏色,彌漫之間的,是神秘而又異常美麗了的墨黑色澤的琉璃光彩,卻又在一個轉瞬間,美麗的琉璃再度沉沉地睡了去,晶亮靈動的雙瞳,依舊是閃耀著琥珀的光澤。

朋友,不存在的吧。

「安……的故事,還可以說給我听嗎?」

「……如果殿下不嫌枯燥乏味的話。」思緒回到現實,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心中則是一陣又一陣的悸動。

他……難道看出了什麼,還是自己實在沒有語言天分,以至于沒有把握好分寸?

可惡,為什麼真真假假的東西,她總沒有他的悟性呢?

于是,帶著疑問,帶著滿懷的不解與疑惑,便這樣地繼續過下去。

——我的朋友安‧波頓。

總是含著明明與一張嚴厲的臉型極度不相稱的淡淡笑容,總是原本應該筆直地垂在身側的手卻輕柔地擁摟著嬌小可愛的金發少女,總是用著習慣了的、絕對不允許被忽視了的鄭重語調,卻向著所見到的每一個人說著同一句的話︰我的朋友安‧波頓。

我的朋友……安……我的朋友。

是太會做戲,以至于她無法分辨出話里的真與假;還是原本便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所以她忍不住地相信了?

心,因此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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