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心計(下) 第4章(2)

容子驥沉吟了下。「本侯听說一些旁門左道會利用這些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之人的血,加上死者的遺骸,用來喚醒沉睡的亡魂為自己所用,想到它們失蹤之後沒過多久,京城里就發生「百鬼夜行」一案,說不定兩者有所關聯……不過這些純屬臆測,還望知府大人派人詳加調查。」

「這……」劉知府臉色大變。「的確大大地不妙。」

容永全看著上司,想到皇上至今還是不時宣知府大人以及大理寺卿進宮質問調查結果,當初要不是朝中幾位大人力保,早就被摘了官帽,如今帶來一線破案的曙光,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

「大人,如果這兩人的死真的和「百鬼夜行」有關,就有機會抓到幕後的主使者了。」這麼一來,對京城的百姓也有個交代。

「說得沒錯,只要查出殺害它們的凶手,說不定就能破「百鬼夜行」這樁案子。」他欣喜若狂地道。「多謝侯爺!」

「這也是為皇上分憂解勞,不足掛齒。」容子驥謙虛地回道。

接著容子驥起身告辭,由容永全送他出門。「也真是多虧了佷媳婦,要是能破「百鬼夜行」一案,可是大功一件。」

「就請二叔通知死者的家屬,好讓他們領回去安葬,也好入土為安。」

「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容永全正色回道。

待轎子回到容府,容子驥走進南邊的角門,擔任門房工作的許大貴順手把門帶上。

「你跟我來。」

許大貴躬了,跟在後頭。

「魏平!」他召喚另一只鬼。

另一道男性身影也隱隱約約地出現了。

「主子回來了!」阿舜冷得直往手心上呵氣,也跟著進了書房。

容子驥回頭看著一臉沮喪的兩只鬼。「你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許大貴悲憤地說︰「小的是突然被人從後頭敲昏,連襲擊的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看到,等到意識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魏平同樣一臉忿然。「小的家中有妻有子,就這麼死了,真的好不甘心……」

「可記得有誰知道你們的生辰八字?」容子驥解上的斗篷交給阿舜,在書案後頭坐下,想了又想,決定換另一個角度切入,也許會有所收獲。

兩「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覷。

許大貴突然「啊」的一聲。「小的想起來了!由于小的八字不好,母親每年都會到廟里祈求趨吉避凶,自然也會留下生辰八字……」

「小的娘子每年也會到廟里代小的求平安,同樣留下了生辰八字……」魏平總算想起有這回事。「難道就因為這樣,才會找上咱們?」

他冷笑一聲。「凶手應該是從廟里找到你們的生辰八字,正好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你們身上的血可以喚醒死去的亡魂……」

那些沉睡了兩百多年的前朝兵士亡魂,不只被喚醒,還被奪去自身意識,在京城制造混亂和恐慌,幕後主使者恐怕就只有「他」了……

「小的死得好冤,求侯爺作主!」

「求侯爺為小的作主!」

它們跪在書案前方,聲淚俱下地喊著。

容子驥應允了,讓它們先退下。

「朱小——」

「俺來了!俺來了!」朱將軍在他叫出自己的全名之前現身了。

他看了下朱將軍身旁,李副將也跟著出現。

朱將軍哼了哼氣。這個臭小子根本是明知故犯,說過幾百次了還改不過來。

「叫咱們來有什麼事?」

「欽天監監副徐長規膝下只有一個獨子,叫做徐秉榮,只要他出門,你們就好好盯著,我要知道他平日跟哪些人來往,還有做些什麼,只要有一丁點可疑之處就馬上回報。」

像徐長規這麼有城府又懂得算計的人,不會輕易相信他人,能夠信任的親信應該也不多,可以差遣的就只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加上自己又使出了「打草驚蛇」這一招,讓官府調查兩名死者與「百鬼夜行」之間有無關聯,听到消息之後,對方一定會急著湮滅證據,這便是最好的時機。

何況他也擔心朱將軍和李副將太閑,又沒事找事,索給它們去辦。

「小事一樁!」朱將軍口氣很大。

李副將個性比較細心。「你確定他看不到咱們?」

「他的父親徐長規倒是看得見,所以李淳豐才會收他為徒,見到此人就躲遠一點,而他那個兒子在欽天監擔任陰陽生,倒沒听說過他遺傳了這個本事,所以不必擔心。」為了新任的監正人選,他自然也把欽天監里所有官員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全都查過一遍。

朱將軍急性子地嚷著。「咱們快走吧。」

「等一等!」容子驥又喚住它們。

「還有什麼事?」朱將軍沒耐性地問。

他從書案後頭走出來,俊臉冷凜地看著它們。

兩「人」被他看得一頭霧水。

「……如果有一天,我命令你們斬殺那些受人操控、失去自身意識的前朝兵士亡魂,你們會照做嗎?」容子驥相信徐長規會再次利用「百鬼夜行」,若到時還沒找到那些前朝兵士的遺骸,就只能消滅它們。

它們臉色倏變。

「它們是俺的手下!」朱將軍吼道。

李副將雖然沒有它那般激動,但也極為震驚。「三郎,你是說真的?」

「只要找不到它們的遺骸一天,就無法讓它們完全擺月兌操控,永遠都會成為對方的傀儡,被利用來害人,它們早就不是你們的部屬,更認不得你們!」他很殘酷地指出現實問題。

朱將軍魁梧高大的身軀踉蹌了下。「俺……俺下不了手……」

「那麼只好由我來動手!」他面無表情地回道。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李副將不肯就這麼認了,那些部屬都是無辜的,真正該死的是操控它們的人。

容子驥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它們片刻,眼神和態度上沒有任何讓步。「我也希望不會走到這一步。」

意思是萬一真的走到這步田地,他也不會手下留情,兩「人」都很清楚容子驥的個性,知道他是說真的。

今年是長房嫡孫回京之後過的第一個年,老太君相當慎重,早就發話到各房,初一到初三是全家團聚的日子,不能漏掉任何一個。

初一一早,所有的晚輩都來跟老太君拜年,再說上幾句吉祥話,逗得老人家笑容滿面,就是身上有什麼病痛也都沒了。

容子驥夫妻最後才到內廳,行了禮、拜了年,然後起身。

「女乃女乃最大的心願就是今年能抱到曾孫子……」老太君看著他們,對孫媳婦也不再挑三揀四,處處刁難,算是承認她了。「你們懂吧?」

「是,孫兒明白。」容子驥臉上泛出淡淡紅暈。「定不會讓女乃女乃失望的。」

程瑜看著自家相公的表演,連臉紅都可以收放自如,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難怪自己以前會被騙。

「孫媳婦會更加努力的。」她還是只有這句話。

幾個未出嫁的姑娘在背後窸窸窣窣,說起人家的壞話,也不怕讓當事人听到。

「女乃女乃看來已經接受她了……」

「這有什麼辦法呢?誰教她看得到那些不干淨的東西……」

「這麼晦氣的事,居然讓她變得這麼吃香,任誰也想不到……」

程瑜故意走到她們面前,笑吟吟地打招呼。「好一陣子沒見到你們了。」

秀娥笑容有些僵硬。「是啊,因為天氣冷,不太想出門。」

總不能說她們害怕,萬一這個堂嫂身邊跟了鬼,不小心沾上多晦氣,就連女乃女乃也要她不用再去請安,好好熟讀《女論語》便可。

「堂嫂!」秀娟和秀英陪著笑臉。

程瑜跟著熱情邀約。「你們待會兒要不要到竹院來玩?」

三個姑娘臉色都變了,她們早就听說竹院鬧鬼,把廚子都嚇跑了,有誰敢去?

「我、我還有事……」

「我也是!」

程瑜見她們嚇得不輕,不禁在心里偷笑,嘴巴上則惋惜地說︰「你們真的不來玩嗎?我前兩天出門,順道去了月老廟,求了幾張姻緣符,本來想送給你們的……」

听她這麼說,秀娥眼楮都發亮了。「姻緣符?听說月老廟的符很靈驗,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求得到的。」想到自己之前求了好幾次都沒有結果,以為這輩子注定嫁不出去,還哭了好幾天。

「我一求就求到了五張,想說你們一人一張,還有兩張再送給其他人。」程瑜也不是想要討好她們,只是做個人情。「偏偏出來時又忘了帶在身上,才想要你們到竹院來玩。」

秀英一臉膽怯。「堂嫂就讓丫鬟拿來給咱們就好。」

其他兩個姑娘拚命點頭。

「好吧,我要是還記得的話,就讓秋香拿來給你們。」她也學聰明了,不要跟她們硬踫硬。

秀娥連忙放段。「堂嫂可要記得,不要忘了。」

「我會盡量記得。」程瑜吊完她們的胃口,這才踱回到相公身邊,就听到他正跟三叔夫妻說話。

「……怎麼沒見到子敏堂哥?」容子驥想到方才祖母還在發脾氣,就是因為有人沒到場,便問三叔。

容永華嘆氣。「他整天關在書房里讀書,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

「就連飯菜也是讓婢女放在門口,已經好些日子沒見到人了。」盧氏也不免有些擔憂。「不過只要今年能順利考取寶名,一切都值得了。」

听三叔夫妻這麼說,他不禁語出關心。「讀書固然重要,身子更是要緊,還是要到外頭多多走動。」

盧氏欣慰地笑了笑。「我一定會轉告他的——對了!佷媳婦這會兒有空嗎?我裁了兩件披風,一件給了秀英,另一件是要給你的,想說讓你試穿看看合不合適,不如現在跟我走一趟蘭院。」

程瑜看了相公一眼,征求他的意見。

「三嬸都這麼說了,你就去吧。」容子驥頷了下首,用眼神示意秋香跟著,秋香馬上會意地點頭。

于是盧氏親熱地拉著程瑜的手,來到三房所居住的蘭院。

「外頭真冷,快點進來……」待主僕倆都進門了,她隨手關上房門。「也不知道這個顏色你喜不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再裁一件。」

說著,盧氏拿了一件桃紅色披風過來。「你看看如何?」

「這顏色真漂亮……」程瑜夸道。

盧氏笑嘆一聲。「你喜歡就好,來!試穿看看合不合身?」

「是。」程瑜換上盧氏縫的新披風。

「嗯……很合身。」盧氏一面看一面點頭。「而且這顏色也把佷媳婦的膚色襯得更紅潤了,我沒有挑錯。」

程瑜由衷地說︰「多謝三嬸。」

盧氏轉頭喚著貼身婢女。「荷花……真是的!跑哪兒去了?」她只好轉而吩咐秋香。「你去廚房要他們準備些茶點過來……」

秋香看了主子一眼,經過程瑜同意才出去。

「你身邊這個丫鬟十指不夠靈巧,也沒有把你的頭梳好,三嬸來幫你重新梳過,免得又被人笑話。」說著,盧氏已經拉著她到鏡奩前坐下。

「這種小事不好意思麻煩三嬸。」雖然早就知道對方為人親切,跟二嬸完全不同,不過今天特別熱情,讓程瑜有些受寵若驚。

盧氏已經將程瑜頭上的簪子摘下。「今天說不定還有貴客上門拜年,你是三郎的續弦,堂堂侯爺夫人,可不能有任何失禮。」

聞言,程瑜也就不再拒絕對方的好意。「那就多謝三嬸了。」

「咱們是一家人,別客氣。」

說著,盧氏便拿起一把紅木梳子,仔細地幫程瑜梳理。「以後你記得抹些桂花香油在頭發上,不只好梳理,也會帶著香氣。」

「好。」程瑜乖巧地回道。

盧氏又梳了幾下,突然用力過猛,把她的頭皮都快扯掉了。「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沒注意到有些地方打結……」

「沒事……一點都不疼。」程瑜低頭揉著頭皮,反過來安慰對方。

「不疼就好。」若是程瑜抬頭看著面前的銅鏡,就會發現浮現在盧氏臉上的是從未見過的冰冷笑靨。

盧氏不知將什麼東西收進袖口內,接著熟練地幫她梳好發髻,也重新插上簪子。「總算好了,這才象樣。」

程瑜起身道了謝,秋香和盧氏的貼身婢女荷花正好端著茶點回來,她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

盧氏送程瑜出了房門,直到看不見人影,臉上那抹溫婉親切的笑靨旋即變成森森的冷意。

「三太太,」另一名伺候的丫鬟走了過來。「陳嬤嬤來跟三太太拜年了。」

她露出喜色。「快請她過來!」

「是。」丫鬟馬上去辦。

很快的,陳嬤嬤被人帶了過來,只見她年約六旬,一頭灰發,兩眼看來有些怪異,原來左眼早已失明,只能靠右眼視物。

盧氏屏退了貼身婢女,好讓她們能單獨說話。

門一關上,她馬上拉住陳嬤嬤的手。「女乃娘,我拿到了!」

由于她一歲喪母,自小便由女乃娘帶大,兩人可以說情同母女,即便當年嫁進容府,女乃娘無法跟著陪嫁過來,但她還是暗中資助對方,在京城里找了住處,將她安頓起來,這麼多年來仍舊時常見面。

「已經拿到了嗎?」陳嬤嬤驚喜地問。

她將藏在袖口內的東西拿出來,攤開手巾,里頭赫然是一小撮烏黑頭發。

「只要有了它,加上生辰八字,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吧?」大家都以為自己的女乃娘只是普通婦人,沒有人知道她懂得這些旁門左道的功夫。

陳嬤嬤將手巾包好,此物得來不易,不能掉了。「這就萬無一失了。」

「你真的確定嗎?」盧氏謹慎地問。

「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盧氏忙道︰「我當然信得過女乃娘,只是想到當年三郎出生,雖然拿不到頭發,但至少還有生辰八字,可以讓他大病一場,熬得過或熬不過就看他的命,結果……什麼也沒發生,他還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歲。」

「那……也許是因為他當時遠在昌州府,光靠生辰八字,我的法力不夠,到達不了。」對于這件事,陳嬤嬤也想不透。

由于家學淵源,她自小就跟著父親學了邪派法術,害人、殺人也是一門賺錢的生意,收取的費用極高,可惜她是個女兒身,無法繼承家業,只好嫁人,誰知連生了兩個女兒,婆母和相公極為不滿,將她趕出大門,正好盧家缺了個女乃娘,才有了容身之地,所以對于自己帶大的孩子提出的要求,她實在無法拒絕。

盧氏一面招呼陳嬤嬤坐下來說話,一面說道︰「這次可不能再失敗了,要是讓她繼續活著,到時生了個兒子,地位就更穩固了。」

「我也听說了,她最近可是相當出名,不少達官顯貴都想盡辦法攀上關系,就是希望侯爺夫人能上自家府里看看有沒有不干淨的東西在作祟,順便保個平安。」

陳嬤嬤不免酸溜溜地回道。「要不是你怕引起懷疑,我也可以幫人作作法、寫寫符,過過好日子。」

「等這件事辦成之後,女乃娘便可以離開京城,到時跟人作法寫符,要收多少銀子我都不管。」盧氏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里出錯。

陳嬤嬤笑了笑。「知道了,我也只是說說罷了。」

「最好早點進行,免得夜長夢多。」

「好……」陳嬤嬤沉吟一下。「子敏最近還好嗎?書讀得怎麼樣?」

盧氏嘆了口氣。「他為了考取寶名,在眾人面前能夠揚眉吐氣,整天都關在書房里讀書,連門檻都不肯跨出一步。」

「他這麼拚命也是想幫你這個娘爭口氣,誰教你們是母子,自尊心一樣高,就是不想輸給別人,想到每次落榜,那個孩子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都不禁替他心疼。」陳嬤嬤突然想到上回借給他看的書還沒要回來,不過又不便在盧氏面前提起,免得她不高興,只好等下次再說。「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等!」盧氏起身走向櫃子,拿了一只紅色香囊過來,里頭放的是平日攢下的私房錢。「今天是初一,給女乃娘過個好年。」

陳嬤嬤咧嘴收下。「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等女乃娘的好消息。」她又鄭重地道。

「我得先準備一些道具,再挑個時辰,就可以進行了。」話說完,陳嬤嬤也小再多留片刻,開了門便出去了。

盧氏獨坐在屋內,握緊拳頭,心想這次絕不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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