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戈回房更衣之後,便又回到熸火軍署處理後續事宜,並將陸續回報的線索轉交給知府衙門,以便傳訊相關人等,展開深入的調查。
未時左右,他又來到南官巷,與其紙上談兵,不如親自到現場勘察,說不定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才走到火災現場,秦鳳戈一眼就瞧見婉瑛看似縴弱,實則剛強的女子身影,正彎身幫其他人整理家園,無人要求她這麼做,卻又能自動自發,更讓他心折。
「婉兒姑娘!」他上前喚道。
又遇見這位將軍大人,讓正在打探消息的婉瑛有些心虛。
「我什麼也沒做,只是跟他們隨便聊聊……」見秦鳳戈一臉莫名,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居然笨到不打自招了。「我只是以為這兒不準外人進入,將軍又要趕人了。」
他頷了下首。「婉兒姑娘是自願前來幫忙,將軍豈有趕人的道理。」
「不會趕人就好。」婉瑛這才放下心來。「有關昨晚這兒失火的事,將軍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秦鳳戈諱莫如深地瞅著她。「婉兒姑娘似乎已經認定這場火不是意外。」
「當然不是,只是想要確認清楚,夜里才能睡得安心,畢竟小女子也曾是火災的受害者,要是下回再踫上同樣的狀況,只怕就沒那麼幸運了。」直覺一直告訴婉瑛這些火災有問題,偏偏又不知從何查起。
「婉兒姑娘是否懷疑南官巷和之前大雜院的失火有關,都是有人蓄意引起的?」他嗓音透著一絲警覺,神情整肅地問。
她一臉不太確定。「我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犯人,只是听大雜院里的馬大嬸說,那晚的火是從小女子的屋前開始點著,事後還找到幾塊燒焦的碎布,怎麼想都覺得可疑。」
「根據知府衙門的調查,那些碎布是常見的藍色粗布,由于隨處都找得到,很難斷定是蓄意還是巧合,加上當晚並未發現有可疑人物進出,因此找不到人為縱火的證據……」秦鳳戈停頓一下。「為了謹慎起見,我會命負責夜間巡視的鋪兵多加留意,讓婉兒姑娘能夠安心。」
婉瑛福了。「多謝將軍。」
說著,見秦鳳戈黝黑的虎目直勾勾地瞅著自己,讓她有些不太自在,也有些尷尬,更擔心會不小心陷進去,畢竟人與人相處久了就會產生感情,至于又會在何時發生,誰也沒有把握,還是要步步為營。
她不想愛上不該愛的人。
「那、那我就不耽誤將軍,先去幫忙了。」她趕緊月兌身。
待她轉身走開,還可以感覺到背後有雙灼熱的視線一直跟著自己,只好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理性,免得誤入歧途了。
當天傍晚,大雜院里的婆婆媽媽煮好飯菜,有的人是端回自己屋子,有的則是窩在灶房,或站或坐,一面吃一面閑話家常。
「這幾條魚可都是婉兒自己掏錢買回來的……」陶大娘每見一個人就夸一次。「這丫頭就是貼心。」
婉瑛被夸到有些不好意思。「這沒什麼,只是想到大家很久沒吃魚了,正好經過魚行,就順便買回來。」
「你有這個心最重要,總比其他人連想都沒想過來得好。」她睨了一眼滿臉心虛的玉珠說。
玉珠有些尷尬地扯開話題。「婉兒,我听說你下午又跑去南官巷幫忙了,何必自找麻煩呢?」
婉瑛心想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沒必要爭論。「我並不覺得累……對了,還有這兩小甕的醬菜,是周安成前幾天拿過來的,大家一起吃吧。」
「你以前都叫他周大哥,怎麼現在連名帶姓的喊,人家喜歡你這麼多年,不領情就算了,也太失禮了。」叫做彩雲的姑娘替暗戀的對象打抱不平。
玉珠跟她杠上了。「誰不知道你喜歡周安成,既然這樣,自己應該要主動一點,別把氣出在婉兒頭上。」
「你說什麼?」
「我說你這個人虛偽!」
兩人都怒紅了眼,似乎就要打起來了。
「你們別這樣!」婉瑛連忙伸手拉開她們。
彩雲又把矛頭對準婉瑛。「要是真的不喜歡周安成,就該老實地告訴人家,好讓他死心才對,而不是存心吊人胃口似的。」
「我已經跟他說過了!」被人這麼誣蔑,婉瑛也有些火大了。「可是他想不開,我也沒辦法。」
「那就多說幾次,直到他听進去為止。」她還是認為婉瑛是故意的。
婉瑛覺得很冤枉。「我……」
「婉兒,你別管她!她是在嫉妒你。」玉珠哼笑地說。
「別以為我怕你……」彩雲羞惱地斥喝。
這時,身為長輩的陶大娘不得不出聲教訓這幾個姑娘。「好了,連吃個飯都不能讓耳根子清靜一點,都回自己屋子去。」
玉珠和彩雲便一臉悻悻然地端著飯菜走了。
「唉!」婉瑛滿臉無奈。
陶大娘也嘆了口氣。「你別在意彩雲那丫頭所說的話,感情的事本來就是勉強不來的,既然你真的不喜歡那姓周的,下次見到他來,我會要他以後別再三天兩頭的往這兒跑了。」
「謝謝陶大娘。」她也希望對方早一點看開。
「那姓周的是他娘一手帶大的,爹很早就死了,他跟阿平一樣都在酒樓當跑堂,說不好,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
她有些疑惑。「眼神?」
「你跟他說話總是低著頭,多半是沒注意到,他那個眼神……該怎麼說呢?」陶大娘想破腦袋,就是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就是感覺不太好,好像非要得到你不可似的,不過也沒見他有什麼冒犯的舉動,所以我才沒特意跟你說。」
婉瑛怔怔地听她說完,回想和周安成僅有的兩次談話,並未發覺對方有什麼不對勁,只認為對方太不懂得知難而退的道理,不過陶大娘會把這事擱在心里,想必其有來自。
「……我找機會跟他說說,若是沒事就少到咱們這兒來。」陶大娘吃過的鹽可比她還多,認為這麼做會比較好。
「嗯。」她也同意。
亥時,除了陣陣蟬鳴,四周靜謐無聲。
睡到一半,婉瑛突然莫名地心悸,猛地驚醒。
「爸!」她朝半空中喊道。
也許是父女連心,婉瑛可以感應到父親就在自己身邊,那是血脈之間的呼喚,就像那天晚上,若不是听到叫喚,說不定她早就吸入過多濃煙嗆死在房間,更不可能有時間去救住在三樓的那一對祖孫。
她等了好一會兒,自然不會有人響應。
不過婉瑛向來相信直覺,這一點應該也是遺傳到當警察的父親,盡避推敲不出原因,就是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婉瑛索性不睡了,打算到外面巡視一下,就算有鋪兵負責夜間巡警的工作,也不可能會走進大雜院來,還是得靠自己。
就在她踏出房間,穿過小廳,接著拉開門閂,兩扇門板頓時發出嘎吱的剌耳聲響,也嚇到屋外的黑影。
「誰在外面?」她看到黑影馬上大叫。
黑影一驚,不由分說地轉頭就跑。
她垂眸一看,瞟見堆在地上的雜物冒出紅色火光,不禁大驚失色,幸好火勢還沒有很大,本能地把雜物往外踢,用力將火踩熄。
「不要跑!你有種放火,就不要給我跑……」婉瑛知道自己猜對了,果然是人為縱火,跟上次的犯人絕對是同一個。「大家快點起來!」
大雜院里的人都被驚動了,紛紛沖了出來。
「是婉兒在叫嗎?」
「是不是又失火了?」
婉瑛已經提起裙擺追了出去,嘴里還在嚷著。「火已經被我踩熄,我現在要去抓犯人……你們快去報官……」
「丫頭,太危險了,快點回來!」邱老爹在身後喊道。
平日沉默寡言的馬大叔在緊要關頭還是可以派上用場,趕緊交代妻子看好三個兒子,然後跑去跟熸火鋪屋通報。
其他幾個大男人則是把大雜院又仔細地檢查一遍,以免還有其他地方被人放火,所有人如同驚弓之鳥,而玉珠、彩雲等幾位年輕姑娘都臉色蒼白,嚇得說不出話來。于此同時,婉瑛也使出全力想要追上前面的黑影,這次非要逮到犯人不可,不能讓他再繼續害人了。
「我非抓到你不可!」她大聲嬌吼,在靜夜中,听來格外清晰。
正在附近巡鑼的鋪兵先是听見雜亂的奔跑聲,接著又听到女人的叫聲,顯見事情不太尋常,趕緊提著燈籠過來。
「出了什麼事?」
婉瑛指著前頭的黑影大喊。「那個人剛剛在大雜院里放火……」
「什麼?」鋪兵也跟著在後頭追趕。「不要跑!」
她一路狂奔,盡避這副身體不是原來的,體力自然有差,不過在危急時刻,腎上腺素爆發,可以辦到平日辦不到的事。
跑在前頭的黑影又因為太過緊張,腳步踉蹌了下,就這麼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重新爬起來,才要再往前跑,婉瑛在這當口已經追上了。
「你跑不掉了……」她雙手用力抓緊對方,以開步的方式側蹬,然後一個過肩摔,宛如行雲流水般的技巧,眨眼之間就將犯人擺平。
犯人發出一聲慘叫。「啊……」
「你再跑啊!」婉瑛真是氣炸了。
直到這一刻,那名鋪兵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
「你……你……實在……太佩服了……」一個嬌弱的姑娘居然把一個體型健壯的大男人給撂倒在地,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信。
婉瑛一把將躺在地上的犯人拎起來,對著皎潔的月光,想看看這名縱火犯到底長什麼模樣。
「你是……」她有好幾秒不太相信自己的眼楮。「周安成?」
絕對是她看錯了,婉瑛不禁這麼想,因為這個男人不是喜歡「婉兒」嗎?為何會故意縱火,想置自己喜歡的姑娘于死地?
「怎麼會是你?」這根本說不通。
周安成把臉撇到一旁,既然被抓到,也只好認了。
「姑娘,還是把他交給我吧……」那名鋪兵總算把氣順過來了。
她用盡全力,使勁地搖晃周安成。「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上次也是你放的火對不對?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婉兒……我是說差點害死我了……」
「我以為……火勢不會太大,只會嚇到你……」周安成吶吶地開口。「然後……我再安慰你幾句,你就會被我感動,答應跟了我,誰曉得……你會來不及逃出來,幸好最後又活過來了……」
婉瑛恨不得揍他一頓。「就只為了這個原因,你居然就放火?而且一次不成又來一次,你把人命當作什麼了?」
「……」他無話可說。
「婉兒」竟被這個自私無知的混蛋給害死,真是太不值得了!
她痛心地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