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藍競洋不以為然地睇睨，可是心里卻被佳佳一針見血的話給問住了，原來他始終還是用仇恨的眼光在看待許詠欣母子，之所以派人監視，也只是想確定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因為他的父親，和許詠欣的母親，兩個始作俑者都已經過世了，心中的怒火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對象，只好將怒氣出在許詠欣母子身上，要他們乖乖照著自己的話做，不許有任何意見。

藍競洋也很清楚這麼做無法消去心頭之恨，但只要能讓自己好過一些，根本不必在乎別人會怎麼看待，這種極盡扭曲猙獰的心態一直伴隨著他長大，如今想要矯正，又談何容易？！

「……只讓她當個助理，似乎有一點浪費人才。」趙秘書再次發表感言。「藍先生不覺得嗎？」

他冷哼一聲。「你從哪一點看出來？」

「藍先生指派她接送和聯絡許小姐，她不只做到了，如今看來，還相當保護他們母子，不該說的事，一個字也不肯透露，換作其他人來做，恐怕只想顧好自己的飯碗，不會考慮這麼多，那未必是件好事……」

身為一名成功的秘書，自然以不同的觀點來看待這件事。「要是她真的辭職，是公司的損失。」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思索著趙秘書這番話。

「若現在換人，也按照藍先生的意思，無論公事還是私事都來跟你報告，要是讓許小姐知道，心情恐怕會受到影響……」趙秘書推了下眼鏡，很清楚大老板最在乎的就是工作效率。「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工作。」

「我也沒打算讓她辭職。」藍競洋寒著臉說。

先是違抗他的命令，然後就打算拍拍走人，這個世界可不像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得有人來教教她才行。

佳佳的行動也很快，昨天回到公司，馬上寫了一封辭呈交給曾組長，讓曾組長暗自得意，以為終于把她趕走，連一句慰留也沒有就收下來。

直到今天中午，當她吃完午飯，正要去茶水間泡一杯即溶咖啡來喝，江經理又走到這間小辦公室來。

「石佳佳，過來一下！」他嚷道。

佳佳愣了愣，還是快步過去，進了頂頭上司的辦公室。

「听說你要辭職？」江經理凝重地問。

「是，昨天已經遞出辭呈了，按照規定要做到這個月底，讓公司有時間找人接手……」她鞠了個躬。「謝謝經理這一年來的照顧。」

江經理抹了下自己的禿頭，有些為難。「可是上頭不答應……」

見佳佳這麼有禮貌，像她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見，真的舍不得放人。

「上頭？」他小聲地說︰「就是藍先生。」

「為什麼？」還以為那座冰山巴不得她自動走人。

「我，不太清楚，總之你就好好地工作，不要想太多……」待佳佳回到座位上馬上拿起手機打過去。

「什麼事？」仿佛早就料到她會打來似的，冰冷的嗓音更加毫無起伏。

佳佳深吸了口氣。「請問藍先生，為什麼不讓我辭職？」

「你說呢？」他嘲弄地問。

她不免自嘲。「應該不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強。」

「當然不是！」

「那麼是什麼？」

「……沒有人在得罪我之後，還能全身而退。」藍競洋森冷地宣告。

听到對方的回答，佳佳用力地摁下通話鍵。

很好！她也決定了！

決定現在就去找一把鋒利的斧頭，把冰山砍碎！

「真是氣死我了！」她全身上下充滿負面能量，形成一道黑色漩渦，將僅存的理性完全淹沒。

誰知曾組長不懂得看人臉色，居然挑這節骨眼來找她的麻煩。

「石佳佳，你還愣在這兒干什麼？別以為已經遞出辭呈就可以不用做事了，還不快點……」

砰的一聲，佳佳把雙手往桌面上一拍，不只曾組長嚇到，其他同事也停下手邊的工作。「我不辭職了！」

曾組長當場變臉。「你說什麼？公司又不是你家開的，說不辭職就不辭職，是不是腦袋秀逗了？」

「你才腦袋秀逗了！」佳佳現在的心情簡直糟透了，決定「黑化」給她看，讓對方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欺負的小綿羊，也有壞和邪惡的一面。

「我已經忍你很久了，那麼喜歡霸凌別人，是不是因為以前被同學霸凌過，所以才想要報復？他們是怎麼霸凌你的？是故意把你的書包丟在垃圾桶，還是把椅子搬走，讓你被全班恥笑……」

全被她說中的曾組長臉色慘白，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後退。「你……你……」

「或者故意孤立你，讓其他同學都討厭你，還包括你暗戀的男生？甚至最後連老師都不喜歡你，巴不得你快點轉到別的班級……」她發出惡毒的笑聲，看著被逼到死角，不停地打著哆嗦的小老鼠，根本沒有平常的氣焰，最後又陰森森地警告對方。「曾組長，我這輩子還沒有霸凌過別人，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現在突然很想試試看，一定很有趣。」

「嗚嗚……」曾組長捂著嘴巴，哭著跑出去了。

佳佳哼了哼。「哭什麼哭？我被你霸凌半年，有掉過一滴眼淚嗎？」

「佳佳，你太厲害了！」

「居然有本事把曾組長氣哭了……」

「我真是太崇拜你了……」同事們都感謝她替自己出了口氣，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佳佳並沒有得意忘形，或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因為她真的不想跟主管鬧僵，而且到撕破臉的地步，不過真要追根究柢，都是那座冰山的錯，既然不肯讓她辭職，就要付出代價。

這次她豁出去了！

雖然佳佳只是個小助理，想跟大老板？百分之兩百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不過是對方不肯讓她辭職，不是自己賴著不走，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想了一個晚上，終于有了對策。

到了第二天，趁著中午休息時間，佳佳再度踏進「天仰摩天大樓」，不過在來之前，還特地打了通電話，詢問大老板今天會不會待在總公司，免得白跑一趟，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才從公司過來。

搭電梯上了二十六樓，還以為會看到態度親切又漂亮的助理秘書，卻沒想到是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佳佳知道他是大老板身邊的秘書，卻不曉得姓什麼，連忙上前說明來意。

「你好，我是石佳佳，是來……」他臉上的眼鏡反光一下。「石小姐你是來見藍先生的？」

方才對方打電話來時，他也正好在總裁辦公室內，想到前天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說實話，還真想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畢竟敢當面跟大老板嗆聲的員工，真的不太多，何況只是個小小的助理，所以才會特地在這里等她。

「是。」佳佳回道。

趙秘書頷了下首。「請跟我來！」

「麻煩你了。」她深吸了口氣說。

于是，佳佳跟著趙秘書走進總裁辦公室，幸好她學乖了，穿上衛生衣，還有厚毛衣和鋪棉外套，總算能夠抵御一下寒氣。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藍競洋正在看文件，連頭都沒抬一下，直到趙秘書開口，才紆尊降貴地看了佳佳一眼。

「你是來認錯的？」以為她屈服了，才會主動來道歉。

佳佳一臉似笑非笑的說︰「讓藍先生失望了，我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之所以會到這兒來，是要跟藍先生談判的。」

听她說是來「談判」的，藍競洋俊臉上著實掠過一絲訝異，不過是個小小的助理，手上也沒有任何籌碼，到底憑什麼說這種話？

大老板臉上的驚訝之色盡避只是一閃而過，還是被趙秘書看出來了，不禁興味十足地等著佳佳開口。

「我要辭職，是藍先生不準，那升官又不可能，降職也沒得降，難道要我去掃廁所？可惜那是清潔公司的事，也不好意思去搶人家的工作，結論就是繼續做助理，我說的對不對？」她兩手抱胸，口氣不馴，最好氣得大老板當場開除自己。

藍競洋面容冷峻，兩眼瞪著正在捋虎須的她。

「當助理就當助理，要是故意扣我薪水，我可以去勞委會告狀，或者是訴諸媒體，請立委出來開記者會，反正我是沒差，頂多重新找工作，那麼接下來還要我去接送許小姐母子嗎？或者藍先生有更好的人選？」佳佳挑眉問道。

大老板還沒開口說話，趙秘書倒是興致勃勃地問了。「如果要你繼續接送許小姐母子呢？」

她嗤哼一聲。「當然就是照我的規矩來玩！」

「照你的規矩？」藍競洋語調很低，低到不能再低了。

佳佳不只兩手抱胸，右腳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打拍子。「沒錯！既然把許小姐母子交給我，我自然會負責接送他們去錄影，也會確保在期限內拍完，不過有時也要看當天的狀況，要是寶寶一直哭鬧，或身體不舒服，我就會馬上叫停，改天再繼續，不需要請示藍先生……」

「就這些？」他淡諷地問。

「當然還有了，對于許小姐私生活的那一面，我還是會守口如瓶，不會跟任何人透露半個字，相信藍先生也不希望旗下的員工是個大嘴巴，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更與我無關，我只管把工作做好……」佳佳兩手撐在辦公桌上，表情認真地直視對方。「藍先生大可以換人，我沒有意見，不過我一定會提醒許小姐，要她小心匪諜就在身邊。」

趙秘書忍住拍手鼓掌的沖動，因為她手上的籌碼比想像中還要多，而且還是大老板給的，這一招就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辦公室內的溫度愈來愈低了。

佳佳狀若無事地承受大老板不斷散發出來的冷氣。「現在就等藍先生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成交！」俊臉出現些微抽搐。

她臉上露出明顯的喜色，在心底大叫︰「我贏了！」

藍競洋提出但書。「若是耽誤到工作……」

「我馬上提頭來見！」佳佳回答得很干脆。

這番話讓趙秘書差點顧不得專業形象，爆笑出來。

「我不要你的頭，而是要你一輩子為公司做牛做馬。」他哼道。

這座冰山夠狠！佳佳磨了磨牙。「成交！」

他立刻下達逐客令。「你可以回去了。」

「是，藍先生。」她深吸了口氣，也懂得見好就收，于是朝大老板鞠了個躬，這才轉身往外走。

一直到進了電梯，佳佳才興奮地又叫又跳，她在那座冰山的身上砍出一條裂痕，雖然距離砍碎還有一大段距離，不過有個好的開始，也算是成功的一半。

被大老板奴役了半年，終于出了一口怨氣，真的是可喜可賀，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就在佳佳離開之後，總裁辦公室內，一個依舊面容冷漠、一個則是強忍笑意，不過憋得很辛苦。

趙秘書宣布比賽結果。「咳……是藍先生輸了。」能夠讓大老板啞口無言，這個石佳佳絕對是第一個。

「我沒有輸，只要在工作上，她能發揮該有的效益，讓公司因而獲利，就算是平手了。」藍競洋雖然不太滿意，但可以接受，如果她能做到自己承諾的事，就原諒她的以下犯上。

听大老板這麼回答，趙秘書只能暗笑在心，因為依他要求完美的個性，平手就等于輸了，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認罷了。「也不需要她再跟藍先生報告有關許小姐的私生活？」

藍競洋抽緊下顎，好半天才吐出「不用」兩個字。

其實也是他自知理虧，就算知道許詠欣想和前任的同居人、兒子的親生父親復合，那又怎樣？難道要破壞他們，來達到報復的目的？真的打算母債女還，將他們母子也一起打進地獄，跟自己受同樣的苦才甘心？

多虧石佳佳的提醒，讓他找回一些理性，盡避心中的恨意未消，可也清楚一旦走偏了路，那才真的是萬劫不復，一想到這兒，藍競洋也不禁捏了把冷汗，警告自己要格外謹慎。

「如果好好栽培，她倒是很適合當個經紀人，做助理太浪費了，藍先生應該也希望把員工擺在對的職位上，能夠發揮所長。」

趙秘書自認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愈來愈覺得石佳佳是可用之材，不僅有膽識，能夠堅持自己的想法，而且反應也快，或許可以善加利用。「可以把她交給我嗎？」

他冷眸一掃。「你打算栽培她？」

「說不上栽培，畢竟我不過是個秘書，只是想給她一個實習的機會……」趙秘書恭謹地回道︰「除了許小姐母子，還有幾位模特兒的表現同樣不俗，藍先生不也在考慮設一個部門，專門處理模特兒的合約？若能把他們簽下來，專門為公司所用，也不必受制于外頭那些經紀公司，時間也比較好控制。」

藍競洋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要不會耽誤到你的工作，我沒有意見。」

「謝謝藍先生。」他又恢復秘書的身分，專注在工作上，開始跟大老板報告今天下午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