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就寢?」
帶著磁性的男中音在半夜听來,充滿蠱惑的魅力。
睇著在眼前慢慢現形的高大身影,明月這一次倒是沒被嚇到,依然保持坐姿不動。「你不是也還沒睡?」
寒璟涼涼地回道︰「我並不需要。」
「說得也是。」她不免好奇。「既然你連覺也不用睡了,這兩百多……究竟是多少年了?」
「兩百二十年。」
她驚嘆一聲。「兩百二十年?已經這麼久了?那你都是怎麼熬過去的?平常都在做些什麼?」
聞言,寒璟不禁語塞。
「難道都在發呆?還是作白日夢?」
沉吟片刻,他才恨恨地說︰「只是……想著過去。」
「既然都過去,有什麼好想的?」
「與你無關!」寒璟臉色不太好看。
她驚嘆一聲。「想了兩百二十年,有想出什麼嗎?我想應該沒有,歷史一樣沒有改變,你也無法坐上龍椅,當上皇帝……」
「住口!」寒璟不禁勃然大怒,右手跟著一揮,把她的身子甩了出去。
沒預期到會有這個舉動,明月只覺得自己飛了出去,然後額頭撞上什麼東西,接著倒地,當她感覺到痛楚的那一瞬間,真的恨不得馬上昏倒,而動手的寒璟也同樣愣住,右手掄成拳狀,臉上掠過一道懊悔之色。
「唔……」
這聲申吟讓寒璟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將明月從地上扶起,撞到額頭果然紅腫流血了。
寒璟從齒縫中迸出話來。「你不該惹我生氣的!」
「我看到……看到星星……好多星星……」原來這就是眼冒金星。
見明月搖頭晃腦,似乎快要暈厥過去,寒璟不假思索地將她打橫抱起,很快地走進寢宮,安置在寢榻上。
「把藥取來!」他高聲下令。
雖然此刻頭暈目眩,不過明月還是看見他臉上的憂虛……以及自責,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就不會有這種表情了。
話聲方落,一名官女已經捧著藥箱,憑空出現了。
「就不能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偏要說些惹我生氣的話。」寒璟一面幫明月上藥,一面斥責。
明月無力地靠在床柱上,吃疼地嘶了一聲。「要是早知道你會打女人,我就不會說了。」
「我從不打女人!」寒璟為之氣結。
「那麼我是第一個被打的,還真是榮幸。」她嘲弄地回嘴。
「我……」他無法為自己辯駁。
「我的頭好重好暈,還有點想吐,會不會是腦震蕩?」明月閉上眼皮,嘴里咕噥著。「寧王,你快變個大夫出來幫我看看……」
寒璟迅速地幫她止血、上藥,低哼一聲,「就算變出來,也不是真的大夫,幫人看不了病。」
「原來你也知道那些不過是鏡花水月,不是真實存在的,腦代還算清醒……」她支著額際,忍不住吐槽。
「你能不能閉嘴?」他抽緊下顎,隱忍怒氣。
雖然真的閉嘴了,不過總有權利表達心中的不滿,于是明月吃力地揚起下巴,用眼神無言的抗議。
接觸到她氣勢十足的眼神,寒璟頓時感到理虧,不過從出生到現在,可從來不曾開口跟人道過歉,要他說出口是不可能的事。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這句話是最大的限度。
明月見他眼中有著愧疚,話也說得低聲下氣的,似乎真的知道錯了,就再給一次機會好了。
「看你這麼有誠意,我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這次就算了……」她躺進錦被底下,嗓音有氣無力的。「我還是躺一下,說不定明天就會好一點。」
他根本不必有一絲內疚,偏偏就是無法視若無睹。「還是延後兩天再出發吧,我可不想你在半路上昏倒,到時還得照顧你。」
其實他大可變個宮女來,根本不需要親自照顧,這個男人明明關心自己的傷勢,卻又不肯直說,喜歡用反話,還真是一個別扭的小孩。
「也只好這樣了……」明月沒有戳破他。「要是到明天早上還沒醒過來,你要快點幫我找個大夫,可不能見死不救……」
還沒等到寒璟的回答,她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寒璟不禁低喃︰「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這麼一個稀奇古怪的異族女人,攪得他都糊涂了,卻又莫名地在意起來,寒璟似乎也愈來愈不了解自己。
待明月睜開眼皮,先聞到的是中藥味。
「王後娘娘醒了……」
「王後娘娘該喝藥了……」
兩名宮女早已站在寢榻旁等待伺候。
她被扶坐起來,才發現額頭的傷口已經包扎好了,又看著宮女端在手上的藥碗,「這是什麼?」
「請王後娘娘喝藥……」
「娘娘請喝藥……」宮女無法回答,只會說制式的話。
想到她們都是魚變出來的「式神」,有可能听不太懂人話,問了也是白問,明月也不好太強求。
「我喝、我喝。」直到她把那碗湯藥全喝下肚,兩名宮女的身影跟著往後退,接著便消失了。
寒璟也在同時踏時門。「藥喝了嗎?」
「剛剛喝了……你可別告訴我那碗藥也是變出來的。」她不免要這麼懷疑。
他一臉悻悻然地說︰「是我請大夫來看病,還派人抓藥回來煎煮,保證是真的。」
「你把大夫找來這兒?」明月不禁張口結舌,「沒把他嚇死吧?」
「嚇死倒是沒有,不過相去不遠,放他走之前動了一點手腳,什麼都不會記得的……」寒璟趨身向前,檢視她額頭上的傷口。「頭還暈嗎?」
明月稍稍轉動了下脖子。「已經好多了。」
「等你的傷全好了再啟程吧。」他說。
她想了想,還是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自找罪受。
「好吧,等過幾天看看情況再說……」明月一面說著,一面則是調整坐姿,想找個舒服的姿勢,也因為晃動太大,頭部突然一陣暈眩,身子跟著一歪,就要跌下寢榻了。
見狀,寒璟下意識地伸臂撈起她,自然而然地將明月攬在懷中,惡聲惡氣地斥責︰「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這又是誰害的?」明月昂首頂回去。
在這一剎那,兩人終于意識到彼此的臉乳有多靠近。
只有三寸左右。
寒璟可以從她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表情,似乎多了些什麼,那是除了強烈的怨恨和對世間萬物的冷漠之外……勉強可以稱為感情的東西,像是無奈、挫敗,甚至擔憂,這些情緒已經多久不曾有過了?
原來自己還保有這些感情。
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他不懂,為何會是這個女人?
真不該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偏又好想緊緊地抓牢……
這個念頭讓寒璟不禁抬起右手,撫向她的臉蛋……
而明月也被他那雙復雜鼓噪,就好像本來只是座死火,可是突然有復活跡象的眼瞳給凝望著,臉頰的溫度也莫名地升高,這種感覺有點熟悉……
好像言情小說中經常出現……
「哇!」明月大叫一聲,接著用手捂住唇,往後退開。
在兩人之間流動的曖昧氣氛跟著退散。
她避而遠之的反應讓寒璟有些不滿。
「你這是什麼態度?」早知就不要拉她一把了。
明月把手心移開,有些戒備地問︰「你……剛剛是不是想吻我?」
言情小說中最常用的梗,就是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導致男女主角抱在一塊兒,接下來兩個便情不自禁地接吻了。
這一句天外飛來的話,讓寒璟險些岔了氣。
「你……」他瞪著明月半晌,實在不曉得這個女人腦子在想些什麼。「你怎麼會以為……」
難道不是嗎?寒璟心里有一個聲音驀地響起了。
「原來是我誤會了,不是就好,呵呵。」明月笑得有些尷尬,可不想讓這個男人覺得她在自作多情。
听明月這麼說,他想要發火,卻又不明白怒氣從何而來。
「你好好地休息吧。」寒璟說完便拂袖而去。
明月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他旋風似的離開了。
「真的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她屈起指節,輕敲一下額頭,忘記上頭還有傷口。「嘶……好疼……」
她是來完成第二個使命,可不是來談戀愛的,再說兩人名義上雖是夫妻,那也是被人硬送作堆的,並不是建立在感情上,可要好好地把持住,不能隨便掐進去,明月在心里提醒自己。
就這樣,明月花了將近十天的時間養傷,直到額頭消腫,傷口也看不太出來,不再出現暈眩狀況,終于可以展開旅程。
這天早上,她離開河底宮殿,跟著寒璟上了岸,已經有輛馬車,以及一名車夫在等著他們了。
「我還是第一次坐馬車……」明月小心地模著負責拉車的馬匹。
寒璟有些迷惑地瞥了她一眼,其實有很多事想問,但是又不想太過在意,于是強迫自己不聞不問。
「該準備啟程了。」他淡淡地說。
她坐上馬車,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在避著自己,連著好幾天都看不到人影,也不再開口說要吃紅燒魚,明月很想問他怎麼了,又怕踩到地雷,還是再觀察一陣子。
馬車就在兩人各懷心思之下,喀啦喀啦地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