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想清楚了嗎?」他看著她有些沉凝的小臉。
她斂下眼睫,拒絕探索胸口底下的那抹悶疼是因何而來,只是轉過身,淡淡的拋下一句。
「隨便你。」
今天是復診的日子,一早齊友煌便開車載著阮佳心到醫院,直到回程的路上,她才閑聊似的開口。
「哥哥,我搬家了。」
齊友煌一愣,趁著紅燈還沒結束,立刻轉頭看她。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你都沒說?」
「前天。」她低聲回答。「房東說那間鐵皮屋很快就會拆除,所以希望我趕快搬走。」今天早上她就是去租屋處還房東鑰匙,所以哥哥來接她時,還不知道她搬家。
看著那始終不願依賴他,凡事總是溫馴有禮、卻太過客氣的妹妹,齊友煌忍不住沉痛的閉了閉眼,仍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責備的話。
「你搬到哪里?」他逼自己維持溫和的口吻。
「大安區,到了羅斯福路後,我會告訴你怎麼走。」她回答。
他別過頭,在綠燈轉亮的同時,繼續向前行駛。
「你還是不肯回家?」
她斂下眼睫。「以後我有空,會經常回去看爸爸的。」自從齊友煌找到她,將她帶回台北後,她就已經見過父親,雖然次數不多,但還是會定時露臉,絕不會讓父親太過擔心。
「爸爸很擔心你。」
水眸微閃,她轉頭看向窗外。「我知道,但我可以照顧自己。」
「不要裝傻,你明白我的意思。」齊友煌握緊方向盤,終于有些動怒。「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等你回來一家團聚,你怎麼忍心--」
「哥哥,」她打斷他。「我愛你們,永遠都愛你們,但除非劉雪燕消失,否則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她發過誓,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她深愛的人,再也不要。
他立刻反駁道︰「她已經被捕了。」
劉雪燕原本就是累犯,這次又因為恐嚇勒索、不法侵入他人住宅、綁架未遂、傷害等多項罪狀被羈押在看守所,等待審訊發監,這一次進去,恐怕要十幾年才出得來。
「但總有一天,她還會再出來的。」她搖頭,心中盡是愧疚。
若說劉雪燕是惡魔,她就是惡魔犯罪的借口,也許她和劉雪燕都不適合跟人過度親密,只適合獨自生活。
握緊方向盤,齊友煌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畢竟,當初就是他在她心中種下愧疚的種子,就是他親手將最愛的妹妹推入地獄。
直到抵達新住處,兩人都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當齊友煌將車停好,陪著妹妹走進眼前的大樓,心中卻不禁狐疑了起來。
這棟大樓分明是兩年前駱冀堯一手設計監工蓋成的大樓,造價不菲,因為設計精良,生活環境相當舒適,竣工一個月內就銷售一空,住戶全是高收入者,根本不可能會有房屋出租的情形;就算有,租金也必定高得驚人,依照妹妹的個性絕不可能會花這種大錢。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駱冀堯就住在這里。
原本他打算進屋後再把話問清楚,誰知道才走出電梯門,駱冀堯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雙手環胸靠在其中一戶的大門前,見到他們出現,立刻站直身體。
「終于回來了,一塊兒吃午飯吧。」他微笑地舉起手中的便當。
齊友煌神色瞬間一凜,總算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了,而阮佳心則是抿起唇瓣,氣悶的拿出鑰匙,越過他開門。
為什麼他就是不死心,每天都來煩她?難道他都不用工作的嗎?
還有,搬家的事她還沒跟哥哥說清楚,他這樣突然出現,豈不是讓她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駱先生,我很訝異你會出現在這里,你認為你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嗎?」即使震驚,即使憤怒,但齊友煌還是保持著紳士風度,沒有擺出臭臉。
「當然。」駱冀堯自信一笑,仿佛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
只是相對于他的自信,一旁的阮佳心卻覺得很不安,總覺得兩人之間根本是表面和平,私下波濤洶涌。
「有話還是進來說吧。」她開口插話,決定不讓兩人獨處。
「沒關系,我正好順便和駱先生討論羅氏制藥的案子。」齊友煌對著妹妹微笑。
「但是--」
「乖,你先進去吃飯,待會兒我就進去陪你。」駱冀堯將便當交給她。
她瞪著他,很想回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他卻猝不及防的將她推進屋里,然後迅速關上大門。
她喘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麼卑鄙的舉動!
連忙將便當放到地上,將門打開,可惜他已經打開對面的大門,和齊友煌一塊兒走了進去。
這棟大樓一層只有兩戶,直到她搬進來後,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而且兩戶房子都是他的,她卻無法違反交換條件,甩頭走人。
看著那被迅速關上的大門,她只好著急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可惜完全听不見里頭的動靜,接著又按了幾下門鈴,卻始終得不到響應。
明白兩人決心避開她談話,她只好擔憂的看著門板,然後失望的回到住處。
而幾乎就在她將門關上的瞬間,始終和駱冀堯沉默對峙的齊友煌,這才卸下平和的面具,狠狠賞了駱冀堯一拳,將他整個人揍飛撞到沙發上。
「王八蛋,你竟然瞞著我,把我妹妹拐到你的地盤!你這是什麼意思?」賞了一拳還不夠,他還沖上前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整個人壓在沙發椅背上。
「這件事是我不對,這一拳就當作是我的賠禮。」面對他凶狠的模樣,駱冀堯竟是一臉無動于衷,反倒還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弧,任由他對自己大呼小叫。
「回答我的問題!」得不到回答,齊友煌咆哮得更大聲了。
駱冀堯加深笑意,如他所願的說出答案。
「我要她。」
砰!
幾乎駱冀堯話才說完,齊友煌便又朝他的肚子賞了一拳,並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媽的,有種你再說一次。」
直視著那雙怒火狂燃的黑眸,駱冀堯堅定的將話重復。
「我要她。」
砰!
又是一拳。
但這一次,駱冀堯不再任人宰割,猝不及防的也出手揍上齊友煌的肚子,將他揍得失去平衡,撞上一旁的矮幾和台燈,台燈飛墜到地板上,瞬間碎成一地。
捂著發疼的肚子,齊友煌卻是愈戰愈勇,立刻站直身體,沖回到駱冀堯身前,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推撞到牆上。
「駱冀堯,你要怎麼玩女人是你的事,但我絕不允許你玩弄佳心!」他殺氣騰騰的警告。
「我從沒打算要玩弄她。」他氣定神閑的回答,右膝卻無預警頂上他的月復部,將他撞開。
「從你這素行不良的男人口中說出這種話,實在很難讓人信服。」抱著肚子,齊友煌將拳頭握得喀啦喀啦作響,顯然是在伺機而動。
「你沒必要相信,只要佳心相信就可以。」駱冀堯也捂著肚子,忍痛抽氣。
很好,看來他們都有共識,知道待會兒還要一塊兒吃飯,絕對不能讓「證據」出現在臉上,讓那小女人擔心。
「你明知道佳心的遭遇,我絕不允許她再受到一絲絲的傷害。」齊友煌低聲警告,全身肌肉繃得死緊。
「我從不犯相同的錯誤。」駱冀堯冷聲回答。「你要疼妹妹是你的事,但兄妹就是兄妹,這份關系永遠都不會改變,總有一天你必須放手讓她走。」他別有深意的瞪著齊友煌,眼神絕對是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防備和警告。
齊友煌臉色大變,仿佛錯愕他看穿了一切,但更像是被人踩到痛處。
「即使當年你將她推開,她依舊是你妹妹,你愛不到她,也得不到她,你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卻永遠無法給她幸福。」駱冀堯毫不留情的繼續說道,一字一句都是針針見血。
「幸福?」齊友煌忍不住自嘲低笑,表情卻扭曲得接近猙獰。
「你就可以嗎?」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絕對會給她幸福。」他堅定地說道,神情不是自信,而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誓言。「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我永遠都不會放開她。」
放開她?
是不是就因為當年他推開了她,所以再也無法得到她?還是從他們成為兄妹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無法擁有她?
答案其實再簡單不過,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緊握的拳頭松開了。齊友煌就像被宣告亡國的騎士,已然無力再戰,只能悲痛的轉過身,踩過一地殘骸離開戰場,直至走到門前才停下腳步。
「你說的對,她永遠都是我妹妹,所以假如有一天她再也不願意看到你,那麼就算傾盡我的一切所有,我也不會讓你再擁有她。」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看著那惆悵的背影,駱冀堯堅定許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