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母如此為唐琬著急,趙士程頗感安慰,至少她扮乖巧扮賢淑也算沒有白辛苦了,不過另一方面,父母平時不知開源節流,現在需要用錢了,才左支右絀,無計可施,也讓他感到無語問蒼天。
「爹、娘,沒關系,三百萬兩,我有。」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平靜地道。
「你有?怎麼可能?」趙家二老異口同聲道。
「爹,娘,你們也不想想,從兒子我懂事後,府里的吃喝用度,爹你犒賞屬下或撫恤傷亡的銀兩,娘的穿衣打扮的銀子,還有上頭十個哥哥偶爾的短缺,不都是孩兒我負責賺回來的嗎?如果我沒有一點本事,趙府早就垮了。」趙士程很無奈地。
趙家二老聞言,同時面露慚愧,確實,他們一點都不懂得管家理財,可說是靠著兒子在生活,平時習慣了不以為意,這麼一說開,兒子身上的擔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而且爹娘,你們不知道孩兒用什麼在養活家里的,也未免太夸張了。」趙士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名滿天下的迎風閣,就是孩兒的產業,你們說三百萬兩我拿不出來嗎?」
「迎風閣是你的?」這下趙家二老可是瞠目結舌了。
迎風閣分店開滿天下,可說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酒樓,居然是他們趙家的?
「只不過……」趙士程長嘆口氣。「三百萬兩,可是會動搖迎風閣的根基,或許要賣掉幾家店,以後家里就沒有這麼好過了。」
趙仲湜一雙濃眉皺得快連成一線,最後一拍胸脯。「大不了我們以後省點用就是了,當務之急是先湊出錢來救人。」
「是啊是啊。」趙母也是一臉尷尬。「先把琬兒救回來,錢還可以再賺嘛,這陣子,娘就不買新衣服了……相信琬兒被擄走這件事,士從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會共體時艱,盡力幫忙的。」
趙士程眉頭微挑。「喏,這話是你們說的,到時可別反悔喔!」
趙家二老點頭如搗蒜。
趙士程風一般地出了府衙,準備籌錢去了。
他握緊了拳頭,心里憤憤的想著,楊文昌,最好唐琬別少了一根頭發,否則他絕對會讓他們楊家消失在這世間!
趙士程雖然知道唐琬的實力,但楊文昌的陰謀詭計同樣不容小覷,他當然不可能拿自己心愛妻子的小命做賭注,因此仍是在極短時間內賣店,湊足了三百萬兩的贖金。
為了攜帶方便,楊文昌要的全是銀票,而且指定要是萬寶錢莊的,拿到哪里都能通用。
趙家父子表面上輕從簡騎的上山,事實上背後還跟著幾隊精兵,務求將楊文昌再次繩之以法,以絕後患。
不過楊文昌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敢綁架唐琬,就有逃走的把握,他早就做足了萬全的準備,約定的地點是一座荒山,根本無法藏太多人,就算趙家帶了兵馬來,一時之間也不可能齊上,他自然可以從容逃走。
這一次他不但要拿到贖金,而且還要讓害慘楊氏宗族的趙仲湜一家人,永遠留在這山頭上!
此時的楊文昌已然褪下官袍、一身便衣,看上去仍是文質彬彬,但那股陰狠卻掩飾不住,他帶著幾名楊家的家將,其中四人拿刀圍住了唐琬,她則是一臉無奈地站在包圍圈之中,苦口婆心地勸著——
「唉,我告訴過你們,我相公小氣得很,他不會拿銀兩來贖我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她不只一次見過趙士程因為她吃掉了他好幾天的收入而痛心疾首的樣子,雖然他每每極力掩飾,她還是看得出來。「三百萬兩啊!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相公若有這筆錢,他可以娶多少個才貌遠勝過我的女人,為什麼還要拿來贖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唐琬還有余裕哩吧唆,自然是有把握這些人留不住她,而她不逃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想知道趙士程會不會真拿三百萬兩來贖她。
所以即使她嘴里說得輕松,心里卻頗為忐忑,她記得自己問過他,如果拿迎風閣來換她,他願意嗎?當時他並沒有正面回答,但現在真到了這個時機,他會怎麼做呢?
不一會兒,約定的時辰到了,趙氏父子帶著幾個護衛,由山路的另一頭緩緩出現。
在看到趙士程那擔憂的模樣時,唐碗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真的來了!不管他有沒有帶著贖款,至少他願意為了她赴險,這就夠了……
「楊文昌!你身為朝廷流放的欽犯,竟然還敢綁架朝中重臣的親眷,果真膽大包天!」趙仲湜看到楊文昌就有氣,立刻大罵。
楊文昌只是冷冷一笑。「廢話少說!我不會就此認命的,等我東山再起的一日,就是你趙家的死期!銀票帶來了沒有?」
趙仲澀沒有說話,看向了兒子。
趙士程面不改色,由包袱里的匣子掏出一大把銀票,緩緩說道︰「三百萬兩萬寶錢莊的銀票,一分不少。」他看向唐琬,心急地道︰「琬兒,你沒事吧?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他們要敢動你一根寒毛,我跟他們拚命!」
唐琬瞧他一次拿出這麼多錢,居然一點心疼之色都沒有,一時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為了一個無聊的答案,害他擔心至此。
明明他最愛的就是她,要他傾家蕩產他都不會眨一下眼,在他心中,她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她一向大而化之,什麼時候也要計較起這麼小的事情來了?竟因他生性小氣同他賭賭氣。
唐琬終于明白自己有多麼愛他,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顆沙粒,她當然希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珍寶,什麼都比不過。
不過感動越深,愧疚也就越深,要不是自己貪吃,就不會被陸家的人迷昏,送到了楊文昌面前;要不是她心中對趙士程的小氣有了這麼一絲絲的不滿,她早就可以逃走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對峙的場面。
「相公,對不起……」她扁著嘴,真的哭了。
「琬兒,你沒事就好。」趙士程哪里看過她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疼得要命。
楊士昌听到了他們夫妻情深的對話,譏諷道︰「有什麼遺言就快交代吧,反正你們今天都無法活著走出這里!」
趙仲湜面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楊士昌大喝一聲,由山底下沖上來一群持刀的武士,密密實實地將趙氏父子的人馬圍了起來。
看到這些人雖做平民裝扮,外貌卻異于漢人,趙仲湜不由得大驚,怒罵道︰「楊士昌,你竟敢勾結外族!」
楊士昌那原稱得上端正的五官,頓時變得扭曲。「我楊氏因你趙氏而沒落,都快被滅族了,勾結外族又算什麼?總有一天,我會打回中原,讓這塊土地的皇帝改姓楊!」
「你這是叛變!」趙仲湜也不是沒有準備,大手一伸,便往天上發出了信號煙火,他在山下的兵馬不多時便會沖上來。
楊文昌陰惻惻地笑了。「這地方是我特地選的,你的兵馬現在應該還被我的人困在山下,就算他們突破重圍沖了上來,這山道也容納不下太多人一次沖鋒,趙仲湜!趙士程!你們父子倆的死期到了!」他不再唆,號令那群外族武士動手。
反正殺了他們,銀票一樣會入他手中,他一點顧忌都沒有,而對那群滲入京城的外族武士而言,他們願意听楊文昌指揮,也是因為趙仲湜可是武官之首,大宋的定心丸,要是能殺他,要滅了大宋只是時間問題。
趙仲湜心一寒,先持刀護在不諳武藝的兒子身前,與敵人廝殺起來,無奈敵眾我寡,饒是趙仲湜再厲害,也不免漸漸處于下風來。
一名外族人覷著空隙,很快地往趙士程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快速染紅了衣袖。
趙士程受傷幾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被圍住的唐琬見狀,雙眼都要冒出火來了,嬌軀也氣得發抖,她幾乎是咬著牙道︰「你們敢傷我相公?居然敢傷我相公!」
要是她剛才就沖過去,相公就不會受傷了!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拳揮出便打飛了兩個家將,奪下其中一人的刀後將那人踢飛,又劈倒了最後一個。
楊文昌沒料到她怎麼會變得如此神勇,傻眼極了,連忙在家將的保護下離得遠遠的。
唐琬沒空宰了這個始作俑者,她大發雌威,一路揮刀過去,沿途勢如破竹,敵人不是被她打飛就是被她砍倒。
由于她的威猛,趙仲湜的壓力大減,很快的取回優勢,再加上他的兵馬也突圍上山了,有了他們牽制敵人,她終于來到趙士程身邊。
「相公……」唐琬淚緊抓著他染血的袖子,搖頭哭道︰「都是我害你的,如果我沒有被抓,你也不會受傷了……」
在她漫長的人生之中,包含從她尚未修煉成仙之前,這是第一次哭泣。在她的世界里,落淚就是弱者的表現,但她明明有殺死這里所有人的實力,卻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為了一個男人而哭。
原來,當心痛到了極致,就會化成這樣一顆顆像珍珠的淚水,那代表著的都是珍貴的感情。
她真的愛他,愛到不能自已了。
「琬兒,別哭,我沒事的。」趙士程哪里受得了她哭泣,也不管自己的傷口,連忙將她摟進懷里。「我不怪你,你也是不小心才會被抓,只要你安全就好,我這點傷不算什麼。」
說到他的傷,唐琬握緊了手中的刀,輕輕將他推開。「他們居然敢傷你,我一定要宰了這些人!」
「別!」趙士程連忙攔住她,忍著痛安撫道︰「我知道你從沒有殺過一個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理由是什麼,但我不希望你為我破戒。」
在他的提醒之下,她打了一個機靈,突然想起自己千萬不能破了殺戒,否則萬一這一世壽終正寢之後,趙士程能升天,她反倒得下地獄,千辛萬苦找到的隊友因為這種原因而分開,這就好笑了。
幸好她方才失去理智的時候,因為急著到趙士程這里來,沒有來得及痛下殺手,只是讓那些人失去行動能力而已,否則真要鑄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
「相公,謝謝你提醒我。」唐琬輕喘了一口氣,拋下手下的刀,再次投進他的懷抱。「還有,謝謝你願意花錢來贖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把三百萬兩湊出來了。」
趙士程拍著她的背,她的暖玉溫香及深情關懷,讓他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只要能救你,三百萬兩算什麼,只不過為了湊這些錢,我賣了好幾家迎風閣,以後你要到迎風閣里吃東西,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她突然沉默下來,接著他感受到她的身子慢慢變得僵硬,當他不解地低頭看她時,赫然發現她嬌美的臉蛋兒籠罩一片陰雲,一雙美目更是惡狠狠地盯著遠方的楊文昌。
「居然害迎風閣被賣了,讓我沒地方吃飯!」如果說剛才趙士程被劃了一刀,唐琬只是一時失去理智,那麼一听到迎風閣少了好幾間,她這會兒可是理智湮滅。
搶食之仇,不共戴天!
她再一次推開了趙士程,腳尖微微一勾,地上的刀又回到了她手上,接著她像輛沖車一樣,高舉著刀氣勢洶洶地朝著楊士昌沖了過去。「楊——文——昌!我要宰了你!」
她這麼一路沖過去,居然沒有人敢攔阻,不小心擋到她一點點或來不及逃走的外族武士,全莫名其妙地飛了出去,連保護楊文昌的家將也無一幸免。很快地,她逼到了楊文昌身前,大刀就要往他頭上一劈——
「琬兒!」趙士程追在她後頭,連忙大喊,「刀下留人!」
唐琬一听到他的喊聲,鬼使神差地止住了動作,銳利的刀尖就停在巨離楊文昌額頭一寸之處。
趙士程松了口氣,快步上前勸道︰「楊文昌自有國法辦他,你不是不想殺人嗎,不要為了這種人弄髒了你的手。」
楊文昌嚇得冷汗涔涔,臉色發白,瞪著額前雪亮的刀鋒,身子抖得猶如秋風殘葉。
唐琬听了趙士程的話,緩緩要放下刀,但一想到楊文昌的惡劣事跡,又猛地把刀舉了起來。「可是楊文昌居然害我沒地方吃飯!」
本以為可以松口氣的楊文昌,倏地又全身緊繃,那眉心的刀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落下,讓他都快瞪成斗雞眼了,嚇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沒關系,三百萬兩還在,我們可以再開新的迎風閣,請那些廚子回來,做你喜歡吃的菜。」趙士程冷汗都快流下來了,也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他娘子對吃的執念,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可以再開新的?廚子也沒換?我還是可以去吃?」一听,她心頭的火氣也頓時熄滅了,開心地把刀子往身前一扔。
這一扔,恰恰由楊文昌的頭頂飛過,削去了他一縷頭發,楊文昌受不了這再三的驚嚇,兩眼一翻,砰的一聲向後倒地。
唐琬與趙士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看向地上,只見楊文昌口吐白沫,已經不省人事了。
她過去踢了他一腳,接著柳眉一皺,蹲下試了試他的鼻息,之後一臉尷尬地站起了身。「相公,他好像……嚇死了耶……這應該不算是我殺的吧?」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天上,暗忖我可沒殺他,這天道懲罰可不能算我頭上。
「應該……不算吧。」一代奸相居然死得如此窩囊,被一個女人扔出的刀給嚇死,說出去都要笑死人,但這情景似乎笑也不對,難過也不對,他一張俊臉不知該擺什麼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終于,一場救俘的行動勉強算是圓滿落幕,又殺了許多外族,趙仲湜心懷大慰,自然又對自家媳婦的英勇大力夸贊了一番。
「唐琬,你真是我趙家的好媳婦兒啊!這次老子一定會幫你請功,今天咱們一家就到迎風閣擺宴慶祝一番吧!」
「爹,你忘了迎風閣被我賣掉了。」
「楊、文、昌!我要宰了你——」
「琬兒,別沖動啊,楊文昌已經死了。」趙士程急忙拉住她。
趙仲湜也跟著好言相勸,「兒媳婦,只不過沒地方吃飯,難不成你要為了這事鞭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