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夜不歸 第5章(1)

微服出巡不是一件好差事,換成現代的說法就是出差,何況這出差還不是一個定點,而是東南西北四處奔走,哪里有事便往哪里去,更別說不保證住宿客棧的品質,有時候錯過了宿頭,還得睡在馬車上。

雖然申伯延不願意樓月恩受這種苦,但這次微服出巡還有其他的意義,因此他必須帶著她。原本以為,他自做主張向皇帝請求,樓月恩該很不高興才是,畢竟她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想不到才一回府,她二話不說立刻開始收拾起出行的東西,還一天到晚問他什麼時候出發,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他不知道,在現代的樓月恩,因為學生時代窮困,所謂的休閑只能從事一些不花錢的活動,什麼登山溯溪馬拉松她玩得可熟了。現在有機會走出相府、走出京城,她興奮都來不及。

何況,出去走走有益身心健康,她老公不必再待在皇宮里當工作狂,還要受那些貪官的鳥氣,她自然迫不及待。

于是沒隔幾天,申伯延便帶著樓月恩,謀士沈祿自願眨官隨行,還有幾名侍衛一起輕車簡行地上路了。

馬車先是行走官道,再轉水路,過了郁郁群山,再渡過風景秀美的大河。由于申伯延是個文官,加上還有樓月恩及服侍的丫鬟幾名女眷,一行人花了快兩個月才終于來到南方地域。

南方的天氣與北方不同,北方干冷,南方濕熱,尤其現在都入夏了,天氣熱得很,北方的襖子幾乎是一到南方就月兌光光換成薄衫。吃的東西南北也不同,北方食面南方食米,烹飪也是南方偏甜、偏咸,因此先不說那些丫鬟個個水土不服,連侍衛都很受不了,無精打采、發燒不止、月復瀉嘔吐的所在多有。

反而是身為主子的申伯延,因為平時樓月恩調理得當,居然是所有人之中精神最好的那個,而樓月恩只是神情略見疲憊,但她自己是醫師,身體一有狀況她就會調整,所以也無大礙。

如此一來,速度就更慢了,原本想趕在太陽下山前進城的,現在顯然來不及,只能在附近的小山村先落腳。

一行人進了山村,這里都是些茅草房舍,以老人居多,偶爾出現幾名孩童,好奇地向他們打量,也都面黃肌瘦,足見是個貧村。

申伯延等人直接尋到村長處,臨時租要了幾間沒有人居住的茅草房,樓月恩還特地要了一些鍋碗瓢盆——自然,這銀子是特別給的。

一行人終于能稍作停歇,半個時辰後,樓月恩在屋內安頓好,走出屋外,便好氣又好笑地盯著一群軟趴趴的侍衛,甚至連第一謀士沈祿都有氣無力地坐在一旁。

「瞧瞧你們的樣子,若遇到賊人,我和大人要靠你們保護,還不如拿把刀先砍自己兩下,裝死欺敵算了。」一路行來,她平易近人的態度,也與他們有了不淺的交情,自然能亂開玩笑,他們也不會在意。

畢竟那群侍衛雖然現在看起來不濟,但若真遇賊人,他們的戰斗力卻是可以瞬間拉起,一人滅了一頭熊都沒有困難。

「夫人,你不能怪我們,我們不像丞相大人那般,有專人烹煮藥膳調養身體啊,只能在這里坐以待斃嘍……」沈祿地位不同,其他侍衛不敢說話,但他卻可以順口調侃回去。

「怎麼能讓你們坐以待斃,我還缺人牽馬抬轎呢!」樓月恩可不是省油的燈,直接把沈祿連帶這群侍衛的地位再眨一級,不過她的下一句話,讓他們除了苦笑之

外也無話可說。「後頭我熬了一鍋藥湯,抬出來一人一碗,保證你們個個精神飽滿,明兒個上路時讓馬兒休息,就由你們來拉車!」

她的話雖夸大,但看申伯延容光煥發的樣子,人人都知道她的藥是真的有效,于是侍衛連忙到後頭去抬藥,一人舀了一海碗灌下去。

不一會兒,只听到人群里傳來這樣的對話——

「嗅?好像真的有效果,我覺得沒那麼累了……」

「方才肚子還隱隱作痛,現在一點也不會了,我甚至可以打一套伏虎拳!」

「糟,早上一點胃口也沒有,現在我覺得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這群侍衛原就身體強健,現在只是水土不服,為了讓他們能感覺到藥效,她還特地加大了藥材的劑量,如今看來果然奏效。

「眾人身體都好些了嗎?」申伯延亦是由屋內走出,見到侍衛們都恢復了精神,他也滿意地點點頭。

「難怪相爺身體越來越好,原來每日吃的東西這麼好,效果好到我都想天天喝了。」沈祿不得不佩服樓月恩。熬的雖是藥湯,但加了雞肉山茸等下去炖煮,滋味比一般的美食更好,與一般藥湯給人難以下咽的印象大相逕庭。

「不過這一回,相爺可要看我們喝了。嘖嘖嘖,我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待遇比丞相還好啊……」

眾人聞言都不禁低頭竊笑,當然在丞相面前他們不敢放肆大笑,只是樓月恩待人比較寬和,他們才比較放松罷了。

沈祿話都還沒說完,屋內又走出一名侍女,拿著一個湯碗,恭敬地端到申伯延面前。「大人,這是您的藥湯,夫人特別交代的,因為佐料較多,熬得比較久,勞大人久等。」

此話一出,正在偷笑的一干人等全呆在當場。沈祿更是酸溜溜地道︰「為什麼你也有?你明明比我們狀況都好,還佐料較多呢,當丞相果然有特權……」

「你們……」申伯延即使嚴肅,也不由被他們逗得微微一笑。「這藥湯是對癥下藥,我們狀況不同,哪里有特權一說?!」

想不到,樓月恩卻認真地點頭道︰「是有特權!誰叫他是我老公呢?他那一碗確實好喝一些。你們不服嗎?不服也去找一個會醫術的娘子啊!」

這下不僅申伯延呆了一下,沈祿一口藥湯噴出來波及到一旁的侍女,得到一句「沈大人好髒」,連其他侍衛都被藥湯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你噴我、我噴你,惡心成一片。

最後,這一切全化成一連串的大笑,連想損人的樓月恩都破功自己笑出來。

申伯延噙著微笑看著眾人,更多的是看著樓月恩。也只有她這般奇女子,能改變自己身邊的氛圍,嚴肅的丞相府眾人,居然也能被她惹出那麼多歡笑與趣味。

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真的。

回想起來,以前那只有工作的枯燥日子,究竟他是怎麼過的?

正笑著,突然,樓月恩覺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低頭一看,卻是一個瘦到臉頰都凹下去的小女孩,張著無辜的大眼看著申伯延手上的藥湯。

她一把抱起小女孩。「你餓了?想喝湯?」

小女孩點點頭,一臉的期望,她這輩子還沒聞過這麼香的東西。

「但是你身體屬弱,體質虛寒,那湯不適合你,喝了會吐的……」樓月恩望了望小女孩的臉色,又探了探她的脈象,皺了皺眉,對她身體的虛弱感到不可思議。

軒轅王朝不是很強盛嗎?那些官員不是一直強調天下太平?怎麼隨便一個小山村,人民卻是如此貧瘠體弱?

「夫人!對不起啊,小雲打擾你了,快下來!」一名婦女急急忙忙奔了過來,想伸手去抱小女孩,卻又怕自己褻瀆樓月恩這衣著華貴的外鄉人,只能收回兩只手干著急。

「娘,我要喝湯。」叫小雲的小女孩,聲音細細地道。

「那湯……」婦女自然聞到湯的香氣,也是吞了口口水。「咱們喝不起的,小雲來!」

然而,在小雲尚未回答前,樓月恩卻看著婦女,眉越皺越深。「你眼白混濁,肌膚暗沉泛黃,這是肝癥的前兆……最近是不是常覺得疲累?四肢無力?這病可拖不得啊。」

「夫人是位大夫?」那婦女嚇了一跳,突然朝她跪了下來。「我沒關系的,請夫人救救我的公公……就是小雲的爺爺,他病了好久,都不能下床了,但城里大夫嫌我們這里偏僻,都不願來……」

一旁山村的居民听到有大夫來了,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跪在樓月恩面前。

「夫人,求求你救救我老母親啊……」

「夫人,我兒折了腳骨,都不能走路了……」

瞧著這一群老弱窮困,樓月恩心中很是不舍,目光不禁投向申伯延。

而申伯延同樣將眾人困苦的模樣看在眼中,除了不舍,更多的還是對朝廷的氣憤,以及身為朝廷命官卻無法改變情況的無力感。

「今日就宿在這里,舉辦義診。」他很快地下了決斷。

「我也來幫忙。」沈祿立刻卷起袖子。申伯延與樓月恩的決定令他很是動容,身為第一謀士的他什麼都懂,醫術不敢說超過樓月恩,但解決一些小病痛還不成問題。

申伯延只是眉頭一揚,對著沈祿會心一笑,接著也不浪費時間,很快地吩咐起已然警戒起來的侍衛及待命的侍女們。

「你們幾個去幫忙,迎春,你們再煮一鍋藥膳肉湯出來,這材料如何調配……」他看向樓月恩,「……就要辛苦夫人了。」

「不會的,你能做這樣的決定我不意外,也很開心。」樓月恩朝他嫣然一笑,突然低聲湊

樓月恩真的沒看過這種男人。

這幾日他與她共寢,她都使出渾身解數誘惑他,好幾次他都快中招,將她推倒在床上了,但明明兩人已攜手邁向了最後一關,他卻是遲遲不破關。

電動里最後的大魔王都沒他這麼難打啊!

他明明……腎的方面沒什麼問題,她都感覺到他那男性旺盛的生命力了,可惜他總是能忍得住。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總不可能他在抱她的同時,心里愛的其實是個男人吧?

還是因為這一路行來他們刻意挑偏僻的山村走,一些百姓困苦貧窮的景象像諷刺著皇宮里的奢侈婬靡,讓申伯延的心頭越來越沉重,所以他才對那床笫之事興致缺缺?

在樓月恩天馬行空的猜測下,馬車也行走了三個月,最後到達了目的地南日城——會走這麼久是因為他們沿途施醫贈藥,開辦了無數次義診,樓月恩還因此搏得了個女神醫的稱號,只不過沒有人知道女神醫旁那個指揮若定的男人,就是當朝丞相申伯延。

南日城是南方水運陸運的樞紐之一,平時人來人往,貨暢其流,相較于北方現在干旱,京城顯得有些蕭條的情況,這里繁榮熱鬧,比京城都還像京城。

馬車在一間大客棧中落腳,眾奴僕們先忙著在客棧里整頓,而申伯延則要了客棧食堂二樓一處靠窗的清淨座位,與樓月恩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南日城大街的榮景。

同桌的還有沈祿,這一路來的義診,他廣博的知識提供了不少助力,先前他自眨官位也要與申伯延同行的舉止,也讓樓月恩很是欣賞,現在他與樓月恩都能算是稱兄道妹的好朋友了。

「你們這道蓮子炖雞,可有加黃耆及通草……那油淋肉排可有麻油?另外,有沒有紅棗茶……沒有?」

兩個男人有些納悶地看樓月恩用著奇怪的方式點菜,到後來沒有一道合她的意,她居然小臉一皺,將茶杯往前一推說道︰「算了,隨便來幾道能填飽肚子的菜吧!至于湯……我另外找人拿藥,你們再幫我炖。」

打發走店小二後,她伸手招來侍女,取來筆墨,洋洋灑灑地列出了一張藥單。

「你去城里幫我抓這些藥,最重要的是,幫我買兩顆青木瓜回來,這東西南方才有的!」

那侍女領命而去,申伯延才有些擔心地道︰「夫人,你可是身體有恙?否則何須吃藥?!」

「你能補,我不能補嗎?」想到自己淪落到得喝中藥「補身子」的境界,樓月恩不禁有些怨他。

申伯延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怨氣,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她了,還以為是自己讓她太辛苦。「身體虛才需要補,但我看你氣色還好,難道是這陣子看診讓你累著了?」

「才不是,我沒有那麼嬌弱,我只是……」想到自己抓藥的用意,樓月恩小臉微紅,啐了一聲,「唉呀,你不懂啦!」

「就是因為我不懂,我才擔心你,而且你情緒不太對勁,似乎對我……這事情是因我而起嗎?」她現在可說是申伯延心中的寶了,他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她清緒上的問題,尤其好像跟他有關。

樓月恩快瘋了,這稼伙要追究起一件事來還真是不屈不撓,難道她能明白跟他說︰你嫌棄老娘胸部小,老娘現在開始豐胸還不行嗎?

這對夫妻正在僵持著,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沈祿忍不住噗哧一笑,表情古怪地道︰「相爺,我建議你別問了。夫人方才說的那黃耆、通草、紅棗什麼的,還有侍女拿走的藥單上,加了幾味甘草、黨參、白芍、菟絲子等藥,一看就是溫補氣血,滋陰涼潤的好藥方,最後還來兩顆青木瓜,你還不明白嗎……」

他自然不方便看向樓月恩身上的某個部位,卻是興味十足地將揶揄的目光移到了丞相身上。「一切都怪相爺你的喜好,難怪夫人不得不怨啊……」

說著,他還暗示性地用手在胸前比劃了兩下,原本不明白的申伯延現在也理解了,不由得薄斥道︰「你這家伙唯恐天下不亂,本官哪里是你說的那種人?」

「是啊,相爺當然不是我說的那種人,夫人,我想相爺只是力有未逮。在夫人未嫁進相府前,我曾見過夫人為相爺開的藥方,其中幾味壯腎補陽的藥材,用得我都心驚肉跳呢,所以相爺並不是不為,可能是不行……」沈祿最後又調侃到了樓月恩那里去。

「不行你個頭!他才沒有那問題,你說的藥方我想起來了,那只是‘預防性’的治療,有些反應是正常的……」

預防性的治療?申伯延突然想起去年樓月恩第一次到相府找他時的情景,還幫他「調整」了一下藥方,那幾日他喝完藥都覺得沖勁十足,猶如一尾活龍,晚上批寫公文都覺得運筆如飛,原來這丫頭還來這一手。

「夫人,難怪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原來……」申伯延的臉色有些沉了。

樓月恩一怔,狠狠地打了個冷顫,憤憤地偷瞪了沈祿一眼,才急忙解釋道︰「那是……那是因為你好像很擔心,我才會幫你厘清問題嘛!現在不是證實了你沒問題?所以成親那麼久之後,你還……我才會覺得問題恐怕出在我身上,我只好對自己也來個‘預防性的治療’嘍!」說完,她還偷瞄了一下自己小巧的胸部。

「你放心,我沒問題,你也沒問題!」申伯延沒好氣地隱諱說道,眼下還有一個沈祿在場,他總不能挑明了說,誰叫你這丫頭年紀太小,讓他不能辣手催花!

「我們都沒問題……難道問題在他?」樓月恩秉持著現代人的思維,立刻聯想到了現代很流行的一些BL小說,立刻花容一變,瞪著沈祿。

「難怪這家伙天天跟在大人你的身邊,沈祿你該不會對大人動什麼歪腦筋,天天騷擾大人吧?」

原本邊看著好戲邊喝茶的沈祿,一口茶忍不住噴了出去,還嗆到自己。「咳咳咳……又關我什麼事了,怎麼每回與夫人談話我都得噴幾口茶?天可憐見,我可沒這種奇怪的嗜好……」

瞧他一副狼狽的模樣,樓月恩才吃吃笑道︰「活該!我逗你的,誰叫你要挑起這件事,挑撥我們夫妻,自己在旁邊看戲!」

沈祿聞言不由得苦笑搖頭,他這是挖洞給自己跳了,沒事去惹這個小魔女。而申伯延一開始沉郁的心情也開朗了許多,終于被他們逗得展開了笑顏。

這家伙終于笑了啊!樓月恩與沈祿交換了一個眼神,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一路上申伯延臉越繃越緊,他們心中也不無擔心,現在到了目的地,兩人唱作俱佳的來了這一齙,也是希望他能放松一點。否則這微服出巡的正事還沒辦,自己就先被自己煩死了。

申伯延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中,心里益發感動,這兩個人不惜犧牲形象、什麼鬼東西都敢說出來也要逗笑他,他們一個敬他是友,一個愛他是夫,這份用心他記下了。

他心中的郁結一去,也能與兩人插科打譯,三人氣氛正好,談興正濃,突然听到外頭一陣吵雜之聲,同時納悶地往窗外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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