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作夢吧?
葉冥飛奔出事務所的門外,直至親眼目睹那一口上好檀木的沉重黑棺,他才感覺到周身冰涼的手腳僵硬。
「怎麼辦?要打開嗎?里面裝的……會是什麼?」
「也太快了吧?蔚藍失蹤才幾個小時,怎麼就……」幾個員工遠遠地看著棺木,交頭接耳著。
「颯兒,這東西是怎麼來的?」葉冥幾乎不認識這個發抖的微弱音量,竟是自己的嗓音。
「剛剛……管理員說,是一台……一台黑色轎車送過來的,抬棺的人各個一身黑衣,還不停發出詭異的笑聲……」
秦颯兒血色盡失,雙手緊環住自己的臂膀,努力的不讓自己顫抖的太厲害。
「怎麼辦?葉大哥,萬一、萬一里面真的是……蔚藍……」
「別胡說!」葉冥冷冷的吼道。
「老板,要我去開嗎?」一直跟在葉冥身後的歐陽克,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不!你們都走開!我來開。」葉冥揮開其他人的靠近,濕冷著掌心舉步維艱的走向棺木。
僅僅三公尺的距離,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如果里面躺的人真的是她……葉冥胸口重重一敲,他絕不讓別人看見她的最後一面!
他只要她看見他!
直到雙手搭上棺木,他才感覺到自己這一生的恐懼竟是如此深重。
他呼吸困難,喉嚨干澀,止不住手腳的發軟,心跳幾乎停擺……
他辦不到!
他不能開!
萬一里面真的是蔚藍,他一定會瘋掉!
但倘若不是蔚藍呢?
那又會是什麼?她的一截手指、還是一只耳朵?他不知道他究竟該期望哪一種結果才好。
「老板……」隱約听見身後歐陽克的呼喊。
葉冥強自收斂心神,猛然往棺蓋緣一推……卻心神俱裂的雙膝落地一跪。
不!他看見什麼了?
躺在里面那個面無血色的女圭女圭,絕對不是他的蔚藍!
蔚藍的臉好紅的,怎麼會蒼白成這樣?不會!絕對不會!
「不!不可以這樣……」他急捧起蔚藍毫無反應的嬌小身軀狂吼著。
「那是蔚藍嗎?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不!不對!我沒有要害死她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氣她搶走了你,要嚇唬她而已……我沒有要害她,真的……」徐玉臻遠遠的望著蔚藍了無生氣的臉龐,恐懼的哭喊起來。
「老板!」
「葉大哥!」
歐陽克與秦颯兒兩人紛紛搶上前去,卻被葉冥瘋狂的撞開。
「走開!你們統統走開!」他緊緊的環抱住懷里的女孩,不願人踫,更不願人靠近。
他恨!恨得想殺死所有的人!
到底是誰?是誰做了這麼殘忍的事?
他的蔚藍,幾天前還活生生的跟他吵架哪!她說,她要回家……可是,他不允哪!但怎麼事情……總是莫名其妙的到了最後,兩個人一定會吵翻,怎麼……卻是他叫她滾呢?
天啊!傻蔚藍!笨蔚藍……
他只是氣話呀!
他從不要她走,從不準她離開,他用盡了千方百計,不就只為了留住她嗎?但為什麼,她卻一聲不響的走掉?
他甚至連聲道歉都還來不及說呀!
「歐陽克!」他突然大吼。
「老板……」歐陽克連忙走向前幾步。
「你去給我查清楚是誰干的,還有胡刀背後的黑幕……我絕不放過!他們一個也別想走!」
葉冥的胸口越是窒息,雙眸就更添冷厲,他曾對胡刀說過,他也有嗜血的一面,只是原以為永遠也用不上,但此刻他越是擁緊懷里的冰冷,信念就更加堅定……
「老板,你要這些資料干嘛?」歐陽克雖然也同樣難過,卻仍未失去理智。
「殺人。」他凍寒的雙眸連眨也不曾一眨,既然過去他從下心軟,那麼殺人也絕不手軟。
葉冥的誑語一出,四周一片抽氣連迭……
「葉大哥,你瘋了!你只是個律師,你怎麼懂殺人?」秦颯兒含著眼淚,搖頭勸說。
「是啊,葉律師你別沖動……」
在一片安撫的聲浪中,葉冥不為所動,只是跪抱著懷里的蔚藍,完全听不見外界的聲響,唯有胸前略微的輕蕩……
「噫……」
葉冥登時一驚,「閉嘴!」
他朝著眾人一吼,跟著垂首凝視懷里似乎仍從未有過動靜的女孩……
「怎麼?老板?蔚藍還……」歐陽克連忙沖向前,「你、你快探探她的心跳!」他大聲提醒著仿佛陷入痴呆狀態的葉冥。
而這才被驚醒的葉冥,顫抖的伸出指頭,往蔚藍白皙的頸項間一擱,等了好久、靜默了好久……
原以為永遠滴不出淚來的眼眶,卻一點一點的紅了,水霧模糊在視線的前方,他瞪著歐陽克看,沙啞的聲音幾乎說不出話來。
「快,叫救護車……」
「天!」歐陽克終于放下懸宕的心,用力的抱住葉冥,「我立刻叫!我立刻……」跟著,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滑落了。
是的!
蔚藍的心還在跳!
她的脈搏雖微弱,但確實有!
一行人火速的將蔚藍送至最近的醫院,急診室醫生證實,蔚藍被灌食了大量的安眠藥和酒精,分量足以讓人徊徘在鬼門關前;幸而,她待在棺木里的時間不長,又幸而,他們及時發現她還有一絲氣息。
醫師說,幸虧藥量與酒精濃度掌握的太精密,幸虧送醫的時間還來得及……
胡刀說過,只要他簽了自白書,便能保蔚藍的一條命,他是保住了!即便是苟延殘喘……
守了兩天兩夜的葉冥,未曾闔眼,甚至未曾離開病床邊,他難得安靜,從未霸道的要蔚藍醒來,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按著她的脈搏,提醒著自己……她還活著!
終于,在第三天的上午,沉睡的蔚藍,張口打了第一個呵欠……
她像甫自母體呱呱落地的嬰孩,那樣的天真,睡得那樣香甜飽足,蒙的雙眸輕顫,仿佛為了適應這個世界的光亮而眨動,映入眼簾的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而是一個疲憊不堪的男人……
「你醒了。」他說,像終于筋疲力竭。
「你……哭了?怎麼……你不是最恨別人哭?」
她沒注意到他的滿臉胡碴,沒注意到他的亂發,只是凝望著他紅通的眼楮,詫異著、不舍著。
「那你就不要嚇我啊!」他低吼著連日來的不安與惶恐,甚至得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觸踫她依然蒼白的容顏。
「嚇你?我怎麼了嗎?我只記得我們好像吵過架--」蔚藍皺著眉頭,腦袋里還是一片混沌。
葉冥卻焦急的忍不住截斷了她的話。
「不吵架了!都是我不對!以後我絕不凶你了,你開心喜歡誰就喜歡誰,我不管你、不怪你……只求你別再來這麼一次了!我的膽子都被你嚇破了……」
听著葉冥反常的口吻,和他仿佛又要滑落的眼淚,蔚藍才悚然一驚。
「我想起來了,我被綁架了對嗎?可你別擔心,他們只讓我喝了一整罐酒,其余沒別的了!」
蔚藍忍不住心疼起葉冥,他像突然被拋棄的孩子,驚慌的樣子教人憐惜。
葉冥搖搖頭,不再說話……她怎知,就是那一瓶酒差點要了她的命呢?
「那……你的眼淚,原來是為我流的?」蔚藍沉默了一會兒,才猛然領悟過來。
凝睇著葉冥點頭不語,她的心驀然驚痛。「我可以當……這是你在乎我的意思嗎?」
葉冥一愣,躊躇半晌的臉龐上,總算又浮現往昔的倨傲。
「廢話!」葉冥不自在的撇開頭,這麼尷尬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發生,他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破例。
她的嘴角偷偷露出一絲貓兒的笑容,抑著不安的惶恐逼問著他--
「那……我可以把你的在乎當作是喜歡嗎?」她屏住呼吸,差點連心髒都要停止跳動。
「如果這樣的在乎還不是喜歡,你這個笨蛋以為我這三天不眠不休的是在做什麼啊?」他面孔一板,若無其事的模樣一如往常,只是,卻怎麼也藏不住歡愉的笑意掠過唇角。
原來,他喜歡我……
蔚藍笑得宛如驕陽般燦爛耀眼。
「蔚藍,我真的被你嚇壞了!你听清楚,我不準你再去管別人的閑事,更不準你去找胡刀,統統都不準!你只準乖乖的待在我身邊……」
雨過天青,確定蔚藍的身體真的沒事後,葉冥又恢復以往冷面惡霸的模樣,規定這、規定那的。
「咦?那胡大哥怎麼辦?」嘴里吃著葉冥削好的華盛頓隻果,蔚藍問。
葉冥面色一沉。
「你叫那家伙什麼?誰準你叫那個殺人犯叫得那麼親熱的?」葉冥氣得牙癢癢的。這臭蔚藍,居然叫才見過兩次面的家伙「大哥」?!
他這個愛她的男人,卻只落得她連名帶姓的叫個不停?
她為什麼總是對別人比對他好?
蔚藍掩著小嘴偷笑,還險些被隻果給噎到。
「叫他大哥有什麼不好的?你還應該感謝他呢!如果不是他勸我,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告訴你,我愛你!」
「你說什麼?」葉冥削隻果的刀子,差點往自己的指頭一刀砍下,他呆愣的吞咽著口水,雙眼發直,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
「我說,你應該要感謝他……」她睨著他,甜笑的像壇蜜。
「不是這個,後面那一句!」葉冥卻不耐煩的打斷蔚藍。
「我愛你。l
她嘴角含笑,美麗的笑靨令葉冥怦然心動……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伸手擁緊她,傾下臉……
「喂喂!你想干嘛?」偏偏蔚藍不解風情的抬起手,死命擋住葉冥逼近的臉。
「這還用問嗎?你這笨丫頭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走路吧?」
葉冥兩眼一翻,充滿著火熱的薄唇試圖闖過蔚藍的軟女敕掌心,進攻她正咭咭輕笑的灩瀲小嘴。
「不行啦!還不行……」蔚藍笑嘻嘻的連忙將小臉藏進他懷里,悶著聲音拒絕。
「為什麼下行?」葉冥立刻凝了臉色,「你不是才說過你愛我嗎?」
「我是愛你啊!」
「既然愛我,就讓我親。」他抬起她的頭,往自己的臉湊近。
「不行!除非你打贏胡刀的官司,才可以親我!」蔚藍連忙捏住葉冥的嘴巴,很高興有機會可以破壞他美麗的唇形。
「他已經簽了自白書,等于同意執行死刑,你死心吧!事情已無轉圜的余地了!」葉冥眉宇一軒,這麼辛苦的事情……他才不干!
「他是為了救我才簽的。」蔚藍收了笑容,一臉正經的瞧出他的心不甘、情不願。
「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死刑犯,我無能為力。」葉冥聳聳肩,不動聲色的展開奪吻的第二波攻勢。
卻被蔚藍毫不留情的揮開。
「喔,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比較希望我一輩子都欠他這個人情,然後不管他最後是生是死,我都會一直不斷思思念念的叫他胡大哥、胡大哥……」
蔚藍故意歪著頭,一聲比一聲嬌女敕,甜甜蜜蜜的不停叫喚,終于惹惱了葉冥,當場赤紅了雙眼。
「不準叫!」他凶霸霸的命令她。
「可是,人家欠他人情啊,你又不幫我還……」蔚藍噘著小嘴,一臉無奈。
「我還!他死了以後,我給他燒紙錢、紙房子!」
瞪著葉冥居然還可以一臉無動于衷的冷酷表情,蔚藍當場火大的也跟著賭起氣來。
「好,那為了怕胡大哥寂寞,他死了以後,我干脆嫁他當冥妻……」
「你敢?」他瞠目的恐怖表情,陰狠的令人背脊發冷,但蔚藍卻因為太常被嚇唬,反而一點也不害怕。
「你敢見死不救,我就敢嫁他!」她趾高氣昂的抬著小下巴。
「不是我不救,是我無能為力。」他持續推托著,越是蔚藍在乎的人,他越是打從心底的不想對那人好!
「我才不信,因為你是天才。」蔚藍早在初識他的那幾晚就見識到他的辦事能力了。
嘿嘿,她對他很有信心!
「天才不是神,不能操縱生死,天才也有極限。」葉冥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天才,而且還是個冥頑不靈的天才。
「我不管,反正胡刀的案子我是管定了!你不幫忙也行,最多……我再去一次鬼門關!」她用力一哼,還示威的瞪著吊在細瘦手臂上的點滴一眼。
葉冥終于氣弱的嘆氣。
「你就非得拿自己的命來嚇唬我嗎?為了所謂的正義感,你寧可陪上一條命……唉,我有沒有說過你雞婆的可怕?」
他葉冥可以不在乎一條、一百條、一千一萬條人命,唯獨蔚藍……光盯著她又是氧氣罩、又是點滴的陣仗,他就幾乎窒息。
怎麼還可能舍得跟她斗呢?
「你說過了,在我們認識的第一天……總之,你幫我不幫?」蔚藍的嘴角再次浮現得意的微笑,卻非因為吵嘴吵贏了,而是感受到葉冥近乎寵溺的呵護。
「那……要看你付出的代價有多誘人。」
葉冥搔搔蔚藍蓬軟的發絲。
「一個吻……」蔚藍側著小臉,天真的試探著這個談判高手。
「嗯哼……」葉冥點點頭,意示她繼續加籌碼。
蔚藍深呼吸了一下。
「或許還有……一個老婆?」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說,雙頰緋紅如艷桃。
葉冥一愣,凝眸深處正緩緩的綻出征喜,他勾魂的薄唇一哂……
「這案子,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