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楚袖此番回宮驚動天下,自然也驚動了當年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的虞太後。
這日,她帶著兩個兒子在御花園賞山玩水,對他們講述自己當年是如何進宮、如何整人、如何與皇上相遇。
不料虞太後也帶著宮女太監,出現在御花園。
當日回朝,皇甫靳只是帶著她和兩個孩子拜見一下太後,好歹虞太後是先皇最寵愛的貴妃子。
所以先皇去世後她成為太後,只不過皇上與她之間卻是相敬如賓,表面尊進客氣,實則疏遠陌生得很。
這些年來,虞太後對皇甫靳只有恨。
首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皇甫剛,被查出私開金礦,亂抓苦力,于是當地百姓連名血書,一狀告到皇上面前,經查證屬實,皇甫靳一怒之下,除去池王爺封號,還當眾杖打幾十板子,之後發配邊關服苦役三年。
其次是自己的佷女虞小蝶,當年他不顧她的哭訴求饒,重判凌遲之罪,重重傷了虞家顏面。
皇甫靳對虞家太過絕情,早讓她心生諸多不滿,如今他還不辭辛勞,將夜楚袖風風光光接回皇宮,身邊還多了兩個臭小子,她特地要來滅滅她的威風。
虞太後一見到夜楚袖心中有恨,夜楚袖同樣也對她心生排斥,當年那起大火雖是她佷女唆使的,但若不是虞太後從旁煽風點火,她和靳哥哥也不會為了虞貴妃而發生嫌隙。
彼此僵持片刻,虞太後臉色一冷。「皇後真是好大的架子,見了哀家,居然不行禮,怎麼?出宮幾年,倒是把宮里的規矩都給忘了?」
听她這樣一說,夜楚袖不想引起爭端,微微施禮,淡漠笑道︰「臣妾給太後請安。多年不見,臣妾的確是忘了宮里的一些規矩,還請太後見諒。」
虞太後想起自己的兒子當年被她惡整,以及自己佷女因為她而被處凌遲,新仇舊恨,頓時全涌上心頭。
「規矩忘了可以再學,哀家也是個明理之人,倒也不會多做刁難,只不過……」
她倨傲的揚高臉。「皇後,雖然皇上疼你寵你,但瀛國後宮除了你之外空無一人,于情于理,這都不合規矩。你身為瀛國國母,身份自然和往日不同,為了皇上,為了瀛國,皇後是不是該認清自己的責任?皇上任性,宣告從此不再納妃,但瀛國可是泱泱大國,後宮豈能如此空虛?皇後連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嗎?」
夜楚袖輕輕把玩剛摘下的桃花,笑容依舊閑散。「太後,皇上是一國之君,聖意豈能隨意更改?況且,若是太後覺得後宮空虛,想讓皇上納妃,這事您該找皇上商議,臣妾可是管不著。」
虞太後企圖用身份來壓,但她可以不理她。
虞太後被她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大膽!你竟敢不顧國體,與哀家用這種不敬口吻講話,你——」
她還沒指責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已經橫檔在她面前。
其中一個還冷眼狠瞪她。「你若敢對我娘無禮,我就取你項上人頭!」
「你……你……」
虞太後十六歲進宮,備受先皇寵向來愛,後來生下八皇子,被封為貴妃,向來尊貴無比,幾時被別人這樣威脅過,就連當今皇上見了也要尊稱一聲母後,可這小子竟然揚言要取她項上人頭?
「大膽!竟敢對太後無禮,該當何罪?」跟隨虞太後多年的太監來福上前替主人出言教訓。
皇甫玄灕毫不畏懼。在他幼小心靈里,誰敢欺負他娘,誰就該死。
頓時兩伙人陷入僵局,夜楚袖才裕開口,就見皇甫玄聿一改往常嘻笑態度,厲聲斥責,「你這奴才又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出言教訓皇子,真是好大膽子,來人呀!」
兩旁立即涌上幾個內侍,躬身而立。
「這奴才好生大膽,敢教訓皇子,給我壓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動手?」虞太後早氣得咬牙切齒,沒想到夜楚袖膽大妄為,她教出來的兩個兒子更是可惡透頂。
皇甫玄聿冷冷睨著那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內侍。「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連我的話都敢違抗?那奴才對皇子不敬,當罰二十大板,你們若不罰他,那本皇子便每人賞你們二十大板子。」
誰都不想挨打,小主子可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將來搞不好還會被封為太子,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深知小主子不能得罪,便直奔虞太後身邊,將太監來福壓趴在地上。
當事人嚇得哇哇大叫。「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可是太後身邊的人,你們竟然敢——哎呦!」
正說著,一板已經打了下去,虞太後看了急紅了眼,她萬萬沒想到,這些奴才真的敢放肆。
「住手,給哀家住手!」
可沒人听她的命令,夜楚袖見了,心中有很多感觸,沒想到虞太後也有吃癟的一天。
片刻,二十大板打完,起初來福還哀哀大叫,打到後來,皮開肉綻,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痛得昏了過去。
來福平日在宮中仗著有太後撐腰,不知有多少奴才吃過他的虧。
如今他落到他們手里,豈有不趁機報復之理。
虞太後氣白了臉,指著夜楚袖以及那兩個小魔頭。「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哀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接著,她指使身後奴才。「還不把來福給哀家抬回去!」
虞太後一氣之下,一狀告到皇上面前,說什麼皇後教子無方,頂撞太後,又說什麼責打奴才,草菅人命。
于是一干人等被叫到養心殿問話,皇甫靳高居首位,看著虞太後憤怒的指責嬌妻,以及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副想將她們三人活活殺死的樣子。
皇甫靳倒也不偏私,從容的問明事情的始末,眼角一挑,看向兒子。
「玄聿,玄灕,太後所說的一切,可是事實?」
皇甫玄灕直挺挺的站著,不答話也不回應。
皇甫玄聿卻是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一派恭敬的跪在皇甫靳面前。
「還請父皇息怒!」
那一聲父皇,喚得皇甫靳心頭激蕩,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他想看這小子又在玩什麼把戲。
皇甫玄聿一把將弟弟拉跪在地,硬壓著對方磕了一個響頭,而後揚起小臉,一本正經道︰「兒臣和弟弟自小在宮外長大,不懂宮里的規矩,兒臣之所以會責打太後身邊的奴才,實在是那奴才太過分,居然口出狂言教訓兒臣。」
一頓,他繼續道︰「若是父皇認為兒臣打那奴才打錯了,兒臣自然會向那奴才請罪,只不過……宮里的奴才都能爬到皇子頭上,兒臣實在不滿。對于太後剛剛指責母後對她不敬,兒臣要為母後辯解。母後自從回宮,可是規規矩矩,見了太後也是一臉恭敬,倒是太後對母後早有成見,不但刻意刁難,還逼著母後向父皇進言,要父皇多多納貴妃,否則就是母後的不是,說母後有失國母風範,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子,玄灕見太後要對母後不利,所以才出言頂撞,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
「但是父皇,玄灕就算有錯,他也只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而且是護母心切,若父皇因此也要治他的罪,那兒臣和玄灕寧願回揚州,因為在這皇宮里,身為皇子的我們居然還要被個奴才欺負。」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來,是太後理虧。
虞太後氣得雙眼冒火,全身顫抖,幾乎坐不住。
而夜楚袖和皇甫靳對視一眼,兩人眼底含笑。
「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那來福的確大膽,竟然當眾斥責皇子,既然已經賞過二十大板,那便算了吧。」皇甫靳裝作一臉沉思。「倒是母後莫要因為幾個奴才而失了自己的身份,以後還要多加教訓下人才是。」
「皇上……」
「朕今兒有些累了,母後也早點歇息。」
說著,他還故意露出一臉疲態,擺明打算趕人。
虞太後氣個半死,告狀告不成,還弄得自己一身腥,最後,她只能橫了夜楚袖一眼,便氣沖沖離去。
皇甫靳見兩個孩子仍舊跪著,眼底含笑,走到他們面前。「皇兒,爾剛剛那聲父皇,叫得可真是體貼的好兒子?」
皇甫玄聿眉頭一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見母親也是一臉詭計得逞的笑容︰心頭頓時了然。
「原來我又中了你的計。」他咬牙切齒,可剛剛跪也跪了,父皇也叫出口了,擺明承認自己是人家的兒子,一張小臉全是被算計後的懊惱,氣得直跺腳。
「娘,你怎麼同他一起來算計咱們?」
夜楚袖笑看著吃癟的兒子。「他本來就是你們父皇,你們連姓氏也都改了,難道你們還想繼續堅持下去?」
玄聿見狀,深知自己不是父親的對手,又見剛剛他雖然假裝嚴厲,卻是句句幫著自己,也沒讓娘受到半點委屈……
他突然展開雙臂,嘻笑道︰「人家都已經承認你是我父皇了,你是不是也該來抱抱兒子我?」
他向來灑月兌,輸了便輸了,以後贏回來就是。再說父子天性,有個權高位重又疼惜自己的爹爹,想想也不錯。
皇甫靳見狀,心喜的彎,一把將兩個小家伙統統抱入懷中,左親一口,右親一口,玄聿仍是嘻嘻笑著,在他懷中撒嬌,玄灕卻繃著小身子,一副不知所措。
「怎麼?你哥都已經叫朕一聲父皇了,莫非你還要繼續考驗朕?」
皇甫玄灕原本就仰慕這個父親,如今被對方一說,小臉一紅,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終于低喃一聲父皇。
皇甫靳萬萬沒想到,曾經在揚州膽敢與他搶袖兒的那個叫小吉的公子,居然是炎國九王爺歐陽庭。
這次他為了慶祝兩個兒子終于願意喊他父皇,大肆舉辦皇家夜宴,召集文武群臣前來同樂。
歐陽庭因為是司徒青的結拜弟弟,也被應邀參加,並且帶來了禮物。
夜楚袖不敢相信,當年那個好玩小吉,竟然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原來,當年年僅十五歲的歐陽庭來瀛國游玩,卻遭炎國奸人派來的殺手所害,幸好被她所救。
當時因為身處異國,所以不得不隱姓埋名,後來被炎國皇帝派人尋了回去,當初走得太急,沒有同夜楚袖大聲招呼就離去。
待他回到炎國後,炎國皇帝大肆徹查此事,他便被皇兄關進皇宮,不準他再私自外出一步。
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年,當歐陽庭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炎國皇帝才準他出宮。
沒想到一別三年,他曾經愛慕的白幽然竟然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這次歐陽庭來瀛國,一方面要尋訪白幽然的下落,另一方面也為了來探望自己的義兄司徒青。
當他在皇家夜宴上再次見到皇甫靳時,猛然一愣,雖說第一眼,他就覺皇甫靳並非池中物,只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瀛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