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恩商賈妻 第三章 哪來的仇家(1)

這主僕三人的身分在上船後,眾人也得知了,主人姓嚴名文羽,兩名隨從一個叫唐雄,一個是趙英。

嚴文羽外表瞧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實際已經四十歲了,他是位茶商,平常就在浙江一帶做生意,這次是到蘇州進貨,在杭州他也有茶行,這回得了消息說是杭州的鋪子夜里突然遭逢祝融,損失不少,這才急著趕去瞧狀況。

他們上船後,原本獨睡一間房的水玉蘭自願挪出自己的房間給他們主僕三人睡,自己跑去與方小喬擠,這事雷青堂得知後很不高興,可也拿她沒辦法,只好這麼辦了。

但方小喬覺得奇怪,兩位主子不是夫妻嗎,怎不同房?女主子居然來跟自己睡,兩夫妻為何要分房睡呢?她不解,但身為奴婢也不好多問。

此刻船己遠離風暴區了,目前雖還有些風勢,但已經不足為虎了,雷青堂獨自立于甲板上,手中攤著一封信,似在沉思什麼。

這信是朱名孝之前寫給他的,在即將抵達杭州前他再度拿出來審度一遍。朱名孝信中提到,在他暗中觀察下,這些年浙江、江蘇、安徽有為數不少賣給官府的勞役失蹤,雷青堂腦中思虎出一些事,當年外祖父毛順仁本是杭州府臨安縣的知縣,可卻突然傳出外祖父涉貪,污了朝廷撥給地方建設的銀子,被查獲後,外祖父與外祖母以及毛家長子隨即遭到斬首。

而听說當年外祖父被斬後不久,曾有段時間也發生過大批勞役失蹤的事,今昔相似,讓他直覺近來發生的事與當年毛家的冤情可能有關……

想起毛家,便思及自己生母,毛家出事時,母親當年才十三歲,原本的官家小姐淪為罪婢,並且幾經波折,成為父親的妾室。

然而母親產下自己後不久,即被爭風吃醋的方姨娘害死,而當時自己還只是襁褓中的嬰兒,生母驟逝後,只能養在嫡母趙氏的院子內,受嫡母照顧,但嫡母本身有嫡出的二子,自然對不是親生子的他多加冷淡,關懷極少,這才養成他自小即冷漠看待周遭事的習慣……

而雷家不少人都听母親說過毛家受冤之事,這些人都只當茶余飯後的談資听听,不曾有人在意過真假,連他自己都不曾懷疑毛家是被陷害的,直到去年他在杭州遇上了當年在雷府伺候過母親的何姨,何姨在母親過世後嫁到了杭州,得知他人在杭州,專程來別府見他,對他談起在雷家的過往,並說出母親告訴她的事,母親囑咐,等他長大定要替毛家洗刷冤情,還毛家一個公道,洗去她罪婢的恥辱,這事讓他頓覺毛家一案的確有問題,從此起了替毛家翻案的念頭……

而今事情有了些眉目,他盤算著之後該先從哪里著手調查起?

雷青堂思考著這些事,未察覺水玉蘭已經來到他身邊了。

「二少爺。」水玉蘭在他身後喚,可他沒反應,她再靠近些,又喊了一次,見他還是沒動靜,她深吸一口氣,提聲大喊,「二、少、爺!」

雷青堂思緒讓人吼散,本來是怒著的,回頭見是她,臉上的怒氣立即散去,面上帶出笑來。「怎麼上來這了,這上頭風大,吹了要不舒服的。」

她見他樣子溫柔,有些怔然。二少爺平日待誰都冷,就是見了老爺也沒父子間的熱絡,可唯獨對她未曾冷過臉,旁人得不到的和顏悅色,只有她能得到。

這些她都明白……四少女乃女乃說她感情不開竅,可她哪里不懂,只是自己從沒想過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有四少女乃女乃的聰明才智,不能為自己創造身價,成為配得上二少爺的女人,她早己認命自己就是丫鬟命,不妄想什麼了︰再說,即便二少爺真對自己有意思,可她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委屈當個妾室,她寧可做窮人妻也不做富人妾。

「這點風不礙事,倒是您,在這上頭吹了這麼久的風,這是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她甩開腦中思索的事問。

雷青堂微笑,先月兌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她肩上,這才出聲道︰「沒什麼,就我母舅家的事。」這事他沒打算要瞞她。

水玉蘭抓著他披上來的披風,臉龐有些紅起來。他才是主子,可她發現離開雷家後,總是他照顧她多些,反而自己沒盡到什麼身為奴婢的責任。

而他提起母舅家的事,她並不訝異,因為在與他來此之前,四少女乃女乃已經約略對她提起他暗查母舅家的事「您可有頭緒要怎麼做了?」她問。

「還沒有,等與名孝討論過後再說吧。」

朱名孝她未曾見過,是二少爺在南方的心月復,幫著處理不少事,听說朱名孝的妻子也在別府工作,是別府的女總管,她心理有了準備,之後自己到了那,想必也得听這位女總管的吩咐。

「嗯,我明白了。」她頷首回道。希望他真能為自己的母舅家平反,如此,才能慰毛姨娘在天之靈。

之後他靜默沒再說話了,似乎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她瞧著他專注思考的側臉,心房悄悄緊了起來,但他忽然間轉過臉來朝她一笑,瞬間她臉火辣辣的燒起來。

他見她莫名困窘的樣子,不解,盯著她問︰「怎麼了?」

「奴婢……呃……是有個疑問想問您的。」偷瞧人家自己還臉紅心跳,這等丟臉的事哪里能提,她偷偷吸了兩口氣後說。

「想問什麼呢?」他瞧她兩頰嫣紅,但語氣琢磨,輕笑著問。

「這個……奴婢知曉咱們雷家在浙江、蘇州一帶都有生意往來,您也認識不少人,只是奴婢不解,您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尋常生意人,為何那劉老板與人牙市場上的人會對您如此恭敬,甚至忌諱?」她忍了很久,老早想問起這件事,可一直找不到時間與機會,這會四下無人,便藉機問個明白,又能解去自己方才失態的窘狀。

雷青堂眼神頗有深意。「你既已注定得跟我,這事我也不同你隱瞞,我在南方不只是個殷實的藥材商,我還是個領有官帖的牙商!」

「牙商」她驚訝了,雖然自己已經隱約猜出他另有事業,可也沒想過他是位為人仲介的牙商。

听說牙商這行牽扯利益龐大,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若沒有根底的人,根本在這行混不下去,讓人黑吃黑或橫死街頭的多得是,而二少爺竟有實力能吃得下這門買賣,而且還是個領有官帖的牙商,這就更不容易了,這表示他不僅在黑道能施展,連白道也吃得開……

「可是吃驚了?這行我暗中布局了幾年,但真正坐大是近幾年的事,那劉定東因為曾與我合作過,賺了不少銀子,希望我能再引介他發財,自然對我客氣有加,至于人牙市場上的那些人——」他忽地一陣冷笑。「那蘇州的牙市是我在經營的,那些人知道我是誰,自是不敢與我搶人,倒是那兩個初入牙市不長眼的小牙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沒讓人扭了他們的脖子,他們該慶幸了!」

這麼說來,那兩個人是關公面前耍大刀,活該找死了,可這會,這似乎不是重點,重點是,原來自家二少爺是黑市頭子二少爺竟混得這麼大,難怪那些人會懼怕他!

見到她萬分驚愕的表情,他一只手掌搭上她的肩,力道溫暖而厚實。「牙商這行雖復雜了點,但你只要相信我,就沒什麼好驚憂的。」本想過將這事瞞著她的,但若她就是自己想要的人,那唯有兩人知情知底才可能同心同意,互相扶持的走下去,因此該告訴她的,他一件也不會保留。

水玉蘭由震驚中回神,望進雷青堂令人信賴與溫柔的目光。

他應該從未對雷家任何人說過這些事,包括四少爺,而他卻毫無保留的對她吐露,這份信任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知,心情更加起伏——

尤其他們扮夫妻,一路幾乎假戲真做,他無一刻不將她當成真正的妻子對待︰在劉老板那,他為她豪爽擲金︰低調的他,因為她一句話,出面救下小喬,並且讓小喬成為她的貼身丫鬟。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可開了口卻吐不出半字來,她不知自己能回應什麼?

他是二少爺,雷家的主子之一,自己隨他南下,是受四少爺與四少女乃女乃請托跟來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僅此而己,僅此而已,什麼都不該多想,也不該妄想……

雷青堂注視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放在她肩上的手緊縮。他對她極有耐性,一旦鎖定,便會逐漸收網,絕不讓她逃走!

「哎呀,可讓我找到你們了——」謝晉元走上甲板,大剌剌的話說聲,忽然到一半就卡在半空中了。

謝晉元見到雷青堂的手親昵的搭著水玉蘭,兩人甚至深情相望,這氣氛透著緊張與曖昧,讓他一開口就後悔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真是不長眼,這下應該壞了雷家老二的好事了。

「呃……你們……你們繼續……繼續……我不打攪,不打攪!」說完他轉身要快閃,免得讓雷青堂的冷箭射死。

「謝……謝公子,您別走,您……您別誤會了,奴婢只是和二少爺談事,沒……沒什麼的!」水玉蘭趕緊縮了肩,不再讓雷青堂的手搭著自己,結結巴巴的將謝晉元喊住。這人與四少爺是拜把兄弟,若將這事回去說給四少爺與四少女乃女乃听,那大家可就誤會了,自己可沒意思讓雷府里的人多想,所以這事還是對謝公子說清楚的好,省得亂傳了話。

謝晉元見到雷青堂臉色一瞬間下沉,暗暗叫苦,他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什麼時候不來,這時候來說事!馬上亡羊補牢,半開玩笑的說︰「你與青堂是夫妻,做什麼都正常,我可沒誤會什麼。」他故意說。

水玉蘭立即漲紅了臉龐。「謝公子,奴婢與二少爺的身分您是最清楚的,您這是故意消遣奴婢了!」她頓謝晉元笑得促狹道︰「我清楚什麼?我可什麼都不清楚,只清楚這一路你就是雷家二少女乃女乃,青堂的妻子,就是問船上的任何人,也都會這麼回答的不是嗎?」他有意讓她難為情到底,她越是難為情越是明白雷家老二的用心。

「您!」她跳腳。這會又後悔將他叫住了,早知道該讓他消失,就不會惹得自己這麼無地自容了。「哼,謝公子找的應該是二少爺,那你們聊,奴婢先走了。」辯不過謝晉元,她待不下去,干脆自己先離開,不願留下繼續被作弄。

「等等,先別走,我找青堂也找你。」謝晉元道,既然已經壞了事,就把本來找他們要說的事一起說了。

「有什麼事嗎?」她只得回過頭來問。

「那姓嚴的客人說,要感謝咱們搭載他們一程,他身上帶有上等的茶葉,今晚想以茶代酒的答謝咱們,順便與咱們交交朋友,問你們肯不肯賞臉?」謝晉元瞧向兩人,問他們的意思。

水玉蘭曉得自己讓出客房的事已經讓雷青堂不高興,若她再主動答應受邀,他鐵定又有不好的臉色,遂閉嘴看他的意思再說。

而雷青堂曉得嚴文羽有心與他結交,就瞧他肯不肯賣個面子,他思索了一下後,頷首。

「無妨,就去吧!」他盤算著嚴文羽是茶商,茶葉買賣商機頗大,自己卻尚未涉入過這行,不如趁這機會琢磨琢磨。

至于之前自己雖惱蘭兒對嚴文羽過于熱心,可心里明白,蘭兒本就是個熱心腸,做事存的是善心與好心,根本沒其他意思,自己無端遷怒嚴文羽實在沒必要,他理智恢復後,反倒是欣賞起對方的言談與氣度來。

水玉蘭見他點頭,微微訝異。以為他對那姓嚴的茶商沒好感,不料他會同意赴宴?「您真想與那人結交?」

她問。

「我畢竟是生意人,與茶商結交也無不可,今晚咱們一道過去吧。」他大方的說。

「嚴爺,這雷青堂對咱們的態度冷淡,而咱們也不過只是順搭他們的船而已,有必要費心與他們結交嗎?」

船艙客房內,嚴文羽的心月復手下唐雄問。

「雷家在北方是數一數二的大藥材商,雖然在南方勢力不及北方,但這雷青堂接手雷家在南方的事業後,也振興了南方的產業,這人精明練達,能力不可小覷,與之結交對咱們只有好處,將來說不定還用得上這號人物。」嚴文羽察察為明的說。

原來如此,兩名心月復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嚴爺為人言行謹慎,若非心中有盤算,不會輕易有所動作的。

嚴文羽微笑,繼續道︰「其實我並不是只想藉機認識雷青堂這位青年才俊,我對他的妻子水玉蘭也頗欣賞,她是個親切可信之人。」

「是啊,雷二少女乃女乃確實是個仗義之人。」提起水玉蘭,兩個心月復都愉快的笑了。這位夫人有股令人舒坦的率真性情,確實令人喜愛,不得不說,這位雷家二爺的眼光真不錯。

「對了,咱們這趟蘇州行,表面上是進貨,實際上是來探查近來蘇州一帶玉石匠被綁失蹤之事,可惜這次咱們沒得到任何線索,難道這些玉石匠的失蹤真與那人無關,是咱們猜想追查錯方向了?」不一會,趙英想起他們此趟的任務,不禁懊惱得又笑不出來了。

嚴文羽同樣斂起笑容,人也變得嚴肅了。「不,我相信這跟當年的事有關,咱們沒有追查錯方向。」他堅信。

「可是,咱們目前對失蹤玉石匠的事仍一無所獲。」唐雄無奈的搖頭。

「放心,那人行事再小心,也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嚴文羽說。

「嗯,說的沒錯,惡人總會有惡報的時候!」趙英也咬起牙道。

嚴文羽握起雙拳。沒錯,天理昭彰,作惡之人終有惡報的,而他,便會讓那人狠狠地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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