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 第十章 真心不容置疑(1)

驀魏大鬧鳴陸後宮後,終于要離去了。

陰弼當送瘟神,率領鳴陸文武百官送客,陰奢的嫁妝也如承諾準備了一車又一車,綿延數里,做足面子。

大禧太子儀仗前,驀魏簡單向陰弼告別後,準備啟程回國。

「來,我送你上馬車。」他朝陰奢伸出手,要攜她上馬車。

「不必,我自己會走。」陰奢避過,不讓他踫,連眼神也不與他交流。

驀魏聳聳肩。「既然如此你就自己走吧。」他無所謂的轉而對陰煙說︰「陰煙,來,我送你上馬車吧。」

自從知道驀魏主動向父皇要她,陰煙沒有一刻不開心,此時見他對陰奢這般冷淡,她自是喜上眉梢,完全忘了母後被廢、呂家跨台,後宮那些愁雲慘霧的糟心事,一心只想著他終于看上她了。

雖說此去大禧自己只是陪嫁,地位在陰奢之下,身分上極為委屈,可驀魏遲早會成為大禧皇帝,未來她也會有妃位,若她再發揮更多的魅力,徹底媚惑他,讓他廢了陰奢也不難。

她得意的看了臉色微青的陰奢一眼後,握住驀魏伸來的手。「多謝殿下。」

驀魏微笑。「謝什麼,你是陪嫁,這等體貼也是應當的。」

陰煙歡喜至極,陰弼見了也滿意,陰煙若真能得驀魏寵幸,對自己才有幫助,未來更有利用價值。

陰奢看著驀魏握著陰煙的手上了馬車,心頭忍不住發涼,雙手捏皺了衣裙。

晴惠姑姑見了不忍,正要開口寬慰她,陰弼過來讓晴惠姑姑先走遠點,他有事對陰奢說,晴惠姑姑只得閉上嘴退到一旁。

「陰奢,雖然朕虧待你多年,可咱們還是父女,尤其你母妃是聶妃,朕對你是別有感情的,如今你要出嫁了,有幾句話雖不中听,但為了你好朕還是得說,像方才那樣端著臉對男人,吃虧的是自己,之後莫再任性。」陰弼教訓道。

陰奢望著父皇,心中酸澀,父皇雖口口聲聲說最愛的是母妃,又說對她別有感情,但其實她知道父皇對她沒有半分憐愛,若不然,又怎會讓陰煙跟著去大禧破壞她的幸福?因此面對父皇的「好言提醒」,她選擇沉默以對。

見大女兒這般冷淡,他不免生氣。「哼,明明是聶妃的女兒,怎麼沒一處像她,你這樣如何伺候得了男人?

罷了,還好有陰煙一道,到了大禧,你雖為正妃,但也別與陰煙爭寵,你以後都听她的吧,讓她教你一些馭夫術,最重要的是你們姊妹倆要齊心,將有關大禧的情報回報給朕知道,助咱們鳴陸強過大禧。」

她听了更無言,父皇居然自私自利到利用女兒當內奸,替他滅大禧,可他怎麼沒想到,她與陰煙是驀魏的女人,大禧國破,兩個女兒此生也跟著葬送了,他沒顧慮女兒的未來,只想著自己的野心,對這樣的父皇她已全然死心。

陰弼見她仍不說話,心里厭煩,果然不受教,再次慶幸還好此去有陰煙,陰煙更貼他的心,她才是靠得住的人。「好了,你走吧,陰煙都上車了,你也別讓人家等太久。」他懶得再與她多說,催促她上路。

晴惠姑姑見陰奢與陰弼結束談話,立刻過來伺候陰奢上馬車。

也不知驀魏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安排她與陰煙共乘一輛馬車,晴惠姑姑送她上車後,與麗珠一起坐在車夫旁邊,麗珠之前讓晴惠姑姑修理過,這會兒看見晴惠姑姑余悸猶存,拚命擠到旁邊去,讓出大位子讓晴惠姑姑坐,晴惠姑姑只看她一眼,可那一眼已經夠讓麗珠心顫了。

大禧車隊在驀魏一聲令下,啟程了。

馬車內,陰奢見陰煙佔了最好的位置,只留一個小角落讓她坐,似乎忘了兩人的身分,但她不想計較,安靜的往角落坐下。

偏偏陰煙不想輕易放過她,諷笑道︰「世事難料,記得回鳴陸時我被趕下車,以為再無機會與你爭驀魏,可誰能料得到,轉了一圈咱們又成死敵。」

「我沒想過和你成為死敵,是你一直把我當敵人。」陰奢忍著氣說。

「陰奢,你少假惺惺了,你以為已牢牢抓住驀魏的心,卻不想他心里其實還有我,你敢說不怨他向父皇開口要我嗎?」

陰奢的手一寸寸收緊了。「不要說了。」

「為什麼不要說?你得面對現實,此刻你雖是太子妃,可是憑我鳴陸二公主的身分,到了大禧至少也是個側妃,未來你我之間的地位會如何變化還不一定呢?男人的心思誰也抓不準,更何況論容貌你根本不如我,男人最終愛的還是女人的美色。」

陰奢表情發僵,仿佛結了層冰。「驀魏不是重色之人……」

陰煙冷笑道︰「愚蠢,他若不重色,娶我做什麼?」

陰奢恍惚了一下,心漸漸悶痛。驀魏這回真傷了她,他竟能面不改色當著她的面向父皇要陰煙,事後也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現下又安排她倆同乘馬車,他是想看熱鬧,還是想見她難堪?

想起在燒鐵村時他說過只要她、就要她而已,如今多了個陰煙,這又算什麼?莫非她錯看了他?

「陰奢,你太天真了,只信男人的花言巧語,卻不知男人真正想什麼,你等著好了,驀魏最終只會真正臣服于我!到時候誰是太子妃,誰只是側妃,咱們等著看吧。」

陰奢擰著心,正要開口,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簾子被用力拉開來。

「殿……殿下,你怎麼過來了?」乍看拉開簾子的人是驀魏後,陰煙吃了一驚,不知他是否听見自己剛才的大放厥詞。

驀魏笑著打量馬車里的兩人,神情並無異狀。「我自己坐一輛馬車無聊,要人陪。」

陰煙見他神色如常,又說了這話,放心之余登時歡喜起來,他分明是來找她過去同坐的,她得意的瞟了一眼陰奢,輕輕挪動腰肢,臀一抬就要起身——

「陰奢,你動作快點,我無聊死了,要你陪!」他催促道。

陰煙半抬著臀,僵住了。「殿下不是要煙兒過去陪您嗎?」

「你陪?不用了吧。」驀魏又回到之前對她的嫌棄態度。

「你怎麼……」陰煙難堪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別唆了,你老實待著,別給本宮找麻煩。」他不耐煩的說。

陰奢驚詫又不解,他對陰煙的態度怎麼又變了?

「陰奢,你還在磨蹭什麼?得得得,女人就是麻煩,動作慢,我抱你快些!」

陰奢還來不及反應,身子已讓男人抱起,轉身就離開了馬車,留下目瞪口呆的陰煙。

餅了一會兒陰煙才回過神來,頓時氣得想殺人,剛巧麗珠不安的探頭進來,她立即抓過身旁的點心盒子砸去,麗珠哀號一聲,已是頭破血流。

而這頭驀魏抱著陰奢回到自己的馬車邊,草萬金手腳利落的幫主子掀開車簾,驀魏一揚手,跟丟球似的把陰奢拋進馬車。

她側著身子摔進了馬車,所幸里頭鋪著軟軟的皮草,摔進來並不痛,不過不管痛不痛,這家伙都欠揍。

驀魏上了馬車,沖著外頭的草萬金吩咐道︰「啟程!」

馬車再次行駛,車 轆輾壓路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就跟陰奢此刻的心情一樣躁動。

「你太過分了!」

某人上車後舒服的躺到一側,翻著書看,沒理會她的怒氣。

「你——」

「你如果無聊,左邊有個小癟子,里頭有幾本書是你的,你再翻翻。」他抬手隨意指了指。

陰奢覺得自己簡直對牛彈琴,坐著不動生悶氣。

見她板著臉,沒去開那櫃子,驀魏只得自己起身替她拉開小癟子,隨便抽出一冊書丟給她。「這冊看完還有其他的,都在這兒了。」

她繃著臉低頭去看他丟什麼書給她,這一看,眼珠子瞪大了,居然是當初在東宮時她丟還給他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等等,他說櫃子里的書都是她的,她趕緊去翻那櫃子,里頭除了《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還有新的《復仇大全》、《整人大法》、《培養殺氣》……

「這……這些書怎麼會在這里?」陰奢錯愕的問。

「什麼怎麼會在這兒,當然是隨身攜帶。」

「你隨身攜帶這些?」

「我就隨身攜帶上層的幾冊,《復仇大全》、《整人大法》那幾冊是讓草萬金在鳴陸搜括的。」

她徹底無語。

「唉,你得復習再進修才行。」驀魏搖頭嘆氣。

陰奢臉都綠了,咬牙切齒的道︰「你要我復習以牙還牙,進修如何復仇,那我要練習的對象難不成是你嗎?」

他伸手朝她前額敲下去。「我是你夫婿,你再怎麼樣也不能沖著我來。」

「你還不是呢,到了大禧我還不見得嫁你。」她捂著被敲疼的額,新仇舊恨全起,又委屈又氣憤的道。

某人听了這話,俊臉瞬間沉了下來。「你不嫁我了?」

「不嫁!」

「嘖嘖嘖,瞧來這些書還沒能給你啟示,你果真又笨又蠢。」驀魏不客氣的罵。

被這麼一刺激,陰奢不知哪來的勇氣與力氣,掄起小拳頭就朝他肚子回敬過去,這力道不小,痛得他抱肚傻住,像是不敢相信她又會動手打他。

她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展露出暴力的一面,她也嚇到了,不免有些語無倫次,「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不是……總之,你、你活該!」

驀魏驚恐地盯著她。「原來你真有虐夫傾向,不是打我耳光就是砸破我的額頭,現在還揍我的肚子!」

陰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雖然她每次動粗都是被他氣的,可她使用暴力是事實,她為此羞愧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眼淚不自覺在眼眶中打轉,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某人在她掉淚前趕緊哄道︰「不過我喜歡女人凶一點,偶爾來點蠻力,這樣生活比較有情趣。」

她先是一楞,下一瞬眼淚還是忍不住滑落。「你這家伙反復無常,一會兒欺負我,一會兒又逗我,你……你混帳!」她生平很少罵人,這會兒急了,月兌口而出。

驀魏看到她的眼淚馬上就慌了手腳,哪還在乎她怎麼罵,急忙要替她擦眼淚。「好啦,別哭了。」他最怕她哭,屢試不爽,她一哭他就投降。

「我就哭,我就要哭!」陰奢耍起任性來。

他的頭皮整個都發麻了,六神無主,怕她真哭個不停,他馬上解釋道︰「好好好,我承認,向你父皇要陰煙是故意的,我要她不是喜歡她,是要繼續惡整她給你出氣的。」

陰奢的眼淚懸掛在眼角,表情愕然。「你要陰煙是為了整她?」

「可不是,這女人之前要殺你,這事我怎能這麼輕易就算了,自是有仇必報,哪可能讓她留在鳴陸逍遙享福,當然得帶回大禧給她好看。」驀魏惡笑道。

她傻眼了。「所以你並不要陰煙?」

「當然不要,我還假意在你父皇面前體貼陰煙,讓他放心將人交給我,藉此讓他錯以為將來可以利用陰煙來圖謀我大禧。」陰弼的野心他一清二楚,帶走陰煙另一個目的就是讓陰弼錯打算盤。

「陰煙還以為你真看上她的美色了……」

「呿,她長得是差強人意,但在我看來,連給你提鞋都不夠格!」驀魏伸手趕緊將她掛在眼角的淚珠抹去,省得自己越看越刺目,講話連底氣都沒了。

瞧著他緊張自己的模樣,陰奢一掃這兩日積壓在心頭的陰霾,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可是當她心情放松的長吁一口氣時,忽然想起了什麼,臉又板了起來。「你若不是真心處她,為何不事先告訴我,事後又不解釋,讓我、讓我……」

「我是存心讓你氣死。」擦掉她的眼淚,沒了刺目的東西,驀魏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什麼?」

「哼!」他把櫃子里那些書拿出來放到她腿上。「這些書你都給我好好再讀讀。」

「為什麼要再讀?」

「我以為你長進了,出息了些,誰知道回到了鳴陸,面對你那群沒天良的親人,你還是心頭軟趴趴,要不是我替你清算,你還打算混過去,你的表現證明我教得還不夠。」

陰奢怔楞的指指自己。「你這是教訓我不受教?」

「沒錯,你太令我失望了,這次我本想借著假意讓陰煙陪嫁一事再給你一次機會,看你能不能拿出點手段對付情敵,最好也像打我一樣試試對別人動手,可是你只是生悶氣不說話,既然你這麼沒出息,為了懲罰你這塊朽木,我何必主動向你解釋什麼?就讓你傷心,你越傷心,老實說我越痛快。」

她微張著小嘴,遲遲說不出話來。

「所以,在回禧京前這些書你再給我讀個透澈,回去後我要看你的表現。」

「表……表現?」

「陰煙就在眼前,是個再好不過的練習對象,你可不要再讓我瞧不起你了。」驀魏陰惻惻的說。

這下子陰奢終于明白他為什麼要讓她與陰煙同車了,原來是要讓她有機會「表現」……這家伙的心真是壞透了!「若是我不……」

他淡淡的瞥她一眼。「不什麼?」

方才打人的膽徹底收起,她吶吶的道︰「沒什麼……」積重難返,她還是怕這家伙的。

「另外有件事也我也想知道一下,你是不是想過我是個之徒,貪圖陰煙美色,背信于你?」驀魏微眯起眼湊向她,森森然的問。

陰奢呼吸一窒,仍硬著頭皮道︰「你突然求娶陰煙,又向父皇表明喜歡陰煙的美色,還能怪我誤會嗎?」

他狠狠瞪她。「即便我這樣說,你也該相信我不是這樣的人,你真教我傷透心了。」

「啊?」這是誰傷誰的心啊?

驀魏惡聲惡氣的警告道︰「你這女人給我听好了,將來東宮只有一個女主子,我驀魏只要你一個女人就夠了,以後別再給我胡思亂想,你要是敢再把我看作什麼急色鬼、負心漢,我饒不了你!」

「你的意思是以後東宮只有我,不會再有其他女人?」陰奢難掩驚訝,再次確認的問。

「廢話,君子一言九鼎,更何況我是一國儲君,說的話還能顛顛倒倒嗎?」

「你這性子本就顛顛倒倒、喜怒無常,這會兒陰煙八成已經被你嚇懵了,我怎知你下一刻會不會又反復?」

她不滿的道。

「我再反復,對你的感情也不會反復,總之,你記著,永遠別懷疑我對你的心。」驀魏現在終于能夠理解父皇為何甘願只守著母後一人,心被一個女人奪走了,自然不會再想要其他人,這趟回去他打算向母後懺悔認錯,自己不該說她霸著父皇是妒婦的行為,之前自己無知,以後不會再笑他們了,因為笑他們就是笑自己。

聞言,陰奢心中流過一股暖流。「對不起……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懷疑你的心。」

「這就好。」他滿意的點點頭,將她攬進懷里,正滿心愛意低下頭想吻她時,馬車猛然急停,所幸他抱著她,不然她可能摔出去了,穩住身子後,他沉聲問︰「草萬金,怎麼回事?」

「回……回殿下,突然出現一群乞丐擋了路,咱們只得緊急停下,驚擾了兩位主子,罪該萬死。」草萬金急忙解釋。

「一群乞丐?哪來的乞丐?」

「這……奴才也不清楚,蘇大人已經去了解了。」

「嗯,本宮也去看看。」話才說完,驀魏已經下了馬車。

「等等,我也去!」陰奢探出頭來也想跟。

「好,一起走。」他抱她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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