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牢房里,陸明雪蜷縮著身子蹲在角落,滿心的不安,左思右想怎麼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會被官府抓?
這會只盼孔安南得到通知後,會願意走這一趟來幫她。
自己對他還有點價值,他應該不會棄之不理才對。
陸明雪忐忑的等待著,終于,听見有腳步聲往這里走來。
她快速的抬首,果然見到孔安南,他和一位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一道過來,她猜這人就是京城縣令。
孔安南這是帶人過來救她了!
「安南,你說的是這人?」西朝京城建在宛縣,此人便是宛縣縣令,姓張,單名一個通字。
他指著牢里的陸明雪問孔安南。
「是,就是她。」孔安南應聲。
「那好。來人,進去將人帶出來。」張通吩咐。
「是。」獄卒得令立刻將牢房的門打開,將陸明雪領出來。
「謝謝了!」陸明雪雖尚不知何故被抓,孔安南又是怎麼找來縣令的,但還是先道了謝,打算回去後再向他問個仔細。
孔安南驀然冷笑。「謝我什麼?」
「謝您相救之恩……」她忽然發現他眼神竟然十分陰毒,不由得心驚起來,身子也往後倒退去,誰知這一退,就立刻有人將她拖往牆邊,用鐵鏈將她的四肢銬住,她花容失色的驚喊,「你們想做什麼?」
「你瞧不出來嗎?張大人準備對你嚴刑拷打。」孔安南笑里藏刀,口里說出陰狠的話語。
陸明雪一陣哆嗦,腦子也混沌。「我到底犯了什麼罪要接受嚴刑拷打?」
「偷竊,你偷了東西。」張通說。
她怔住。「我偷了什麼?」
「來人,把在她屋里搜出來的贓物拿過來讓她瞧瞧。」張通吩咐。
獄卒馬上將一個四方盒子拿過來,蓋子一開,里頭是一把剪刀。
陸明雪見了此物,倒抽一口氣。「這是東家贈與我的,怎會是贓物?」這是那把鋼制剪刀,孔安南由杭州回來時送給她的,如何變成是她偷的了?
「笑話,這把剪刀是所有裁縫師夢寐以求的東西,不僅少見而且珍貴,價值不菲,我怎會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一個繡娘,而且還是個賤奴,賤奴怎麼配擁有這把剪刀!」孔安南冷聲說道。
「你……」陸明雪錯愕,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抓進官府了,因為他買通縣令陷害她。
「贓物在此,你還狡辯不認罪,難怪安南說得對你用刑才行,否則你不會肯說實話。來人,用刑!」張通命人取來鞭子。
陸明雪面無血色。「你們想屈打成招?」
「那又如何?奴籍偷竊是重罪,處死都可以,更何況你還不肯認罪!」張通說。
「不……孔安南,你為什麼要誣陷我?」她朝孔安南怒問。
「你問我嗎?那何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孔安南的笑容越發森冷。
陸明雪倏然心驚,莫非他已經知道她聯合唐元寧欺騙他的事?!
「你這女人當真太不知好歹,拒絕做我的妾,我尚還能忍,但欺騙了我,害我錯失皇商之名,這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他恨聲說完,撫著她的臉頰,露出惋惜之色。
陸明雪眉頭皺起,顯露厭惡之色。
「可惜我之前還想著若好好對待你,你不是愚蠢的女人,不會傻得一再拒絕我,最後總會心甘情願的跟著我,可沒想到你竟然背叛我,徹底將我對你的那點憐惜之心都給抹煞了,你的才能既不能為我所用,又不能對我傾心,那留著你何用,不如毀之、棄之!」他驀然狠戾的捏住她的下顎,直到她痛得緊皺眉頭,差點捏碎她的顎骨才松手。
「安南,不過就是名賤奴,還唆什麼,動刑了,直到她認罪為止。」張通不耐煩的一聲令下。
獄卒听令,孔安南一後退,長鞭立刻朝陸明雪甩去,陸明雪吃痛,悶叫一聲,還來不及吐氣,另一鞭隨即而來,她痛徹心腑,幾欲昏厥。
「招還是不招?」張通逼問。
她痛得全身冒出冷汗,憤怒的瞪向惡毒的孔安南,咬緊牙根搖首,「我沒偷,這把剪刀是孔安南送給我的。」
「大膽刁奴,還不認罪,再打!」
張通話落,那如煞星般索命的鞭子又甩上來,在她即將痛昏前,耳邊還听見孔安南惡毒的聲音——
「若鞭刑不夠,就用針刑,听說針扎進指頭也是椎心的痛……」
陸明雪死氣沉沉的趴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身子重如鐵鉛,瞧著牢房牆上那唯一通氣的小洞,從自己趴著的角度,可以看見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雷聲不時轟轟作響,這是下了第幾天的雨了?
她日夜的被用刑,都幾天幾夜了,她全身無一處不帶傷,可她沒有掉下一滴討饒的淚水,她曉得孔安南存心要她求饒,她若求饒,他也許會放過她,但她偏不向他低頭,就算最後會死在這里,她也認了。
外頭淅瀝嘩啦的雨水聲與幾滴不小心由小洞濺到自己身上的雨水,這些都讓陸明雪感覺自己還活著,不是毫無知覺的人,不過,她應該也活不久吧,她疲累的閉上眼楮,腦中慢慢浮現自穿越來到此後的種種遭遇。
自己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官家千金,變成失去自由、尊嚴的低等奴隸,再到現今的階下囚,這趟穿越之旅算是要終結了嗎?
她心里苦笑,無法理解自己經歷這趟穿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為了讓她嘗盡世間的起伏冷暖嗎?
若僅是這樣,自己在未來一樣也能接受歷練和折磨,又何必來這一遭呢?
她不斷的自問,意識漸漸模糊……
「明……明雪……」
突地,她听見一道破碎的叫喚聲,她眉心一糾,這聲音好熟悉……
「明雪……」
啊,是唐大哥,自己想他了嗎?居然產生幻听。
唐大哥此刻應該還在漠北,那里離這里千里遠,哪能這麼快回來……果然是幻听無誤。
那就繼續閉著眼,想象那男人就在她身邊,喚著自己、陪著自己吧,如此即便下一刻死了,下場也不算太寂寥……
「明雪,你睜開眼,是我!」
這次的聲音焦躁中多了驚恐。
陸明雪眉心蹙得更深,這幻听也太真實了吧?
她忍不住听話的努力掀開眼睫,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張風塵僕僕、極度憂愁又關切的臉龐。
「你……你是真實的……」她一張口才發現喉嚨干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你撐著,我會救你出去的!」見她被荼毒得不成人形,唐元寧心如火灼的說。
「你……怎麼趕……回來的?」她嘶啞著聲問。
「又香寫信告訴我,你被縣衙的人抓了,我便在途中折回,但留再生下來,他會代我去見明雲,你不用擔心。」怕她憂心陸明雲的事,他告訴她章再生會替他找到陸明雲。
她點了頭,不過僅是這樣的小動作,她額頭上便滲出汗珠。
見她痛苦的樣子,他已然青筋跳動,但盡避內心如何狂怒,他也沒敢在她面前表露出半分,因為他怕驚嚇到目前脆弱如枯枝的她。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輕聲說。
陸明雪望著他,曉得他定是得知自己被抓後,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趕回來,這才會神情憔悴、俊臉布滿風霜塵土,他為了她從來不辭辛苦、不怕受累。
「你沒來遲……至少還來得及見我最後一面。」她心知孔安南打通縣令,這回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即便唐元寧回來了,要逼孔安南放人也不容易,她被救出去的機會不大,但能在死前見到唐元寧一面,她已心滿意足。
「別胡說,你不會死的!」他馬上變臉。
「奴籍偷竊是重罪,我若不承認只有被打死一途,而我寧願死……也不被屈打成招……」
「我來探你之前,已問過你的事了,放心吧,你是被誣陷的,不會有事的。」他篤定的告訴她。
「你有把握?」
「當然,孔安南我會對付!」他沉目怒道。
她望著他,沒說話,曉得以自己目前受傷的程度,就算他對付得了孔安南放她出牢籠,她也撐不到那時候,出去的恐怕只會是她的尸首而已,她不願意說破這些讓他難過。
「明雪,這次出去,我不會再讓你回孔記,你到我這來吧!當年我早就立過誓,非你不娶!」
見她眼神無光,他突然激動的說。
陸明雪落下眼淚,這一刻,她驀然明白老天爺為何要她來到西朝了。
因為他!
因為這個男人!
他自八年前接住從天而降的她之後,他的人生從此改變,因她喜、因她悲,人生的起落轉折全與她有關。
原來她穿越時空為的是來與這男人相遇糾纏的!
「好,我若出去,就到你身邊去,就算無名無分也沒關系,只要咱們能在一起就好。」她終于承諾他了,雖然明白自己根本無法活著走出這里,但此刻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只求他片刻的歡心。
唐元寧果然大喜,原本疲累滄桑的臉龐,彷佛有了紅光血色。「這可是你說的,我定用大紅花轎迎你進門!」
「那可不行,西朝的奴籍沒人能坐正紅花轎的……」
「我就偏要你坐。」
這男人也有任性的時候啊……她臉上笑著,心卻像被人割開一道血口,血從里頭漫流出來,這頂轎子自己真有命坐上去嗎?
她笑著笑著,淚水再度由眼角輕輕滑落。
「孔老板,請跟我們走!」忽然有一群人闖進孔記繡坊來,疾呼道。
見正與繡坊的人談事情的孔安南一陣驚訝,向來囂張慣了的孔敦,立即上前斥罵,「你們是誰?
竟敢在孔記繡坊里放肆!」
「我們是官府的人,來請孔老板到縣衙走一趟。」來人大聲的說。
「官府的人找我做什麼?!」孔安南不禁問,莫不是在牢里的又雪出了什麼事吧?哼,就算出事,也只是個死字,張通將人埋了就好,何必找人來請他過去。
「不知道,上頭下令來抓人,咱們就來了,犯了什麼罪等進了衙門就知道了。」
這話听來實在耳熟,當日又雪被抓進衙門時,孔安南就在門外看戲,想不到這話現在是說給他听的了。
他不由得不安起來。「是張大人吩咐請我過去的嗎?」孔安南問得仔細。
「不是張大人吩咐的……不用問這麼多,跟我們走就是了!」來人不想廢話,架著他直接往外拖。
「孔敦,去找張通,問他怎麼回事,讓他來幫我!」孔安南被拖著走時大驚,扭頭趕緊對孔敦交代。
孔敦也嚇得不輕,忙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找張大人!」他打了個激靈後,連滾帶爬的去找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