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傾心 第三章 環佩玲(1)

「你再試著听這聲音,然後告訴朕,你听見了什麼?」

「呃……很好听?」

「就這樣,沒別的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

爆娥戰戰兢兢地舀著湯藥送進謝紅花口中,為什麼這麼膽顫心驚,還不是因為不遠處坐著的人。

那雙教人膽寒的眼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讓原本簡單輕松的工作,立刻變得困難重重。

瞧著宮娥緊張的模樣,謝紅花也不禁為她擔憂,就怕她的手一滑,出錯了。

而她更不懂,太上皇沒事跑來盯她喝藥做什麼?

自她被救醒後,他就紓尊降貴的天天往她房里跑,還要太醫全天候在她房外待命,好隨時查看她的傷勢,而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這點,李三重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主子這轉變也太大了,先是興匆匆地要殺人家,後又怪異地對人家上了心,關注的程度連他都大為驚異。

「哎喲!」宮娥過度害怕,終于手一抖,那一勺藥汁濺落在謝紅花臉上,藥汁頗燙,她下意識的輕呼一聲。

那宮娥立即驚慌不已,忙拿絲絹幫她擦拭。

「李三重。」森冷的聲音驀然冒出。

爆娥嚇傻了,身軀抖得如秋風落葉。

「奴才在。」李三重馬上應聲上前。

「把這無用的人斬了吧!」

「是……」他不敢異議的應聲。

那宮娥臉色候然刷白。

「為什麼斬人?她是不小心的!」謝紅花心驚,立即仗義執言。

南宮策淡眼標過。「你忘了,朕怎麼說的,休得干預朕的決定!」這女人這麼快就忘記他的警告。他搖著首。若她不是自己前世就喜愛的小蟲子,他可沒這份耐心再提醒一遍的。

沒錯,她是他的小蟲子,供他取樂的小蟲子,該唯他是從的小蟲子,前世他就是太縱容她,才讓她越來越膽大妄為。

謝紅花垮下臉來。「臣女不是干預您的決定,而是,任誰見到您在一旁虎視耽耽的監視,都會倉皇失措做不好事的。」

「你這是嫌朕多事?!」他眼楮危險的眯起。

「是有一點……」見他臉龐驟沉,她馬上又補充,「我的意思是犯不著為了一滴藥汁害人一命,況且,我幾世孽債末了,若再添上這一樁,說不定罪孽更重,這輩子冤債還不完,到時候不知還要倒楣幾世——」

「住口!誰要你說這些的!」她戳到他的痛處了,這份情債孽緣是因他而起,才害她幾世受罪,自己正惱恨著,她卻拿出來刺得他周身不快。「滾一旁去吧!」

他心情惡劣,對宮娥喝道,可言下之意,就是免了她的死罪。

李三重十足訝異。主子一旦出口之事,從不可能收回,這回謝家小姐不過幾句話,就讓他改了主意……

意外撿回一條命,宮娥顧不得抹淚就慌忙的要滾。

「回來!」南宮策又是一喝。

太上皇莫不是反悔,還是要殺她吧?宮娥嚇僵了。「太……太上皇……饒、饒命……」

「太上皇,您真要殺人?」謝紅花也怒漲了臉。

還敢跟他生氣,他才不爽,又教這女人牽著鼻子走一次。不理她的怒容,南宮策低哼一聲。這次是特例,不會有下一次了!

「湯藥端過來!」他對著嚇得不知所措的宮娥命令。

那宮娥一時反應不過來,仍呆立著。李三重看不下去,趕緊拿走她手中湯藥,她這才知自己慌得忘了放下手中的東西。

原來太上皇要的是湯藥,不是她的小命,她被嚇飛的魂魄這才歸位。

李三重將那碗湯藥端到床邊,打算接手宮娥的工作,由自己伺候床上的小姐。

「你也退下。」南宮策卻是再度出聲,並示意將湯藥交給他。

一楞後,李三重不好多問,忙將湯藥雙手奉上。

就見萬金之軀的主子親自由碗里舀出一勺藥汁,要喂入謝紅花嘴里,他大驚。

這天要下紅雨了,打太上皇出生至今,那雙手可沒做過這種事啊!

他瞧呆了,而床上受到莫名恩典的女人也是嚇得不輕。傲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竟親自喂她吃藥?!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可不敢領受,坦白說,太上皇突然對她這麼好,她反而怕怕的,不知在恩典之後,又想對她做什麼?

「自己來?你右手受傷了不是嗎?」

「我可以用左手。」她差點忘了自己跌出長廊摔傷右臂的事了。

南宮策鎖視她,表情如有烏雲飄過。「你想逞強朕沒意見,但若再灑出一滴,那宮娥就非死不可了,因為就是她失職,才讓你一碗藥只喝了半碗,她不死,何以服眾?」

她一听,臉都綠了。是要服什麼眾啊?這男人根本是強詞奪理!

可是,瞧瞧那可憐的宮娥,她皺皺小臉。「好吧,就有勞太上皇幫忙了。」她認命的說。

他這才滿意的將藥汁喂進她口里。沒錯,就是要這樣,這世,他會慢慢教育,最好將她變得跟自己「志向一致」,那麼就真的是夫唱婦隨,可做對神仙眷侶了!

他神情愉悅的喂完她藥,還親自為她拭去嘴上的殘汁。

李三重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反常,太反常了!尤其是主子的笑,主子的笑容向來只有兩種,陰惻的笑,以及算計的笑,而此刻的笑,他從未見過啊!

手上的空碗被宮娥端走後,南宮策瞟向兀自發呆的貼身太監道︰「不是說鑄好了,拿來吧!」

李三重一時沒有會意,直到見他擰了眉,才猛然明白過來,快速轉身,朝身旁小太監捧著的玉盒里取出一只環佩玲。

這是依照太上皇吩咐,將他最喜愛的懷玉拿去重鑄,制成他指定的款式,在懷玉上打洞掛上玲,此物之後可系于腰間,極為精致月兌俗。

他將環佩玲小心謹慎的呈給主子。

南宮策取餅,審視一番,似乎頗滿意成果。

「太上皇,要奴才這就給您系上嗎?」李三重討好的問。

他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朕要配戴的,此物屬于她。」他指著謝紅花說。

「給謝小姐的?!」李三重音量不由自主提高了些,這塊玉代表的可是太上皇,居然要把它給謝紅花?!這陣子,主子對這女人的所有恩寵,都比不上送出這塊玉的意義來得驚人!

南宮策親自將環佩玲系在床上人兒的腰間。雖不是當年他送她的那只,但是這塊玉也是他精挑的,足夠宣示這女人為己所有。

「這個收好,它是你的。」他含笑說。十分期待再次听見叮當脆響由她身上傳出,那是他最喜愛的聲音之一,悅耳到足以令他心安。

她並不了解這件東西所代表的價值,用沒受傷的左手隨意撥弄著環佩玲,它立即發出叮叮響聲。

他陶醉地聆听。果真是天賴之音吶……

可是這個不識趣的女人卻說︰「系著這個行動很不方便,萬一掉了……」

他馬上拉下臉。「不許掉了,更不許你拿下,朕要你走到哪都系著它,片刻不離身!」

這可真是強人所難,至少沐浴時總要拿下吧?但她聰明的沒與他爭辯。這男人霸道得很,不會體諒別人的困難的,不過有一件事還是得問清楚的好。「請問為什麼要送這個給臣女,這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可別平白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惹禍上身啊!

他微微笑著,過度炙熱的雙眸炯炯望著她,讓她心頭不禁一熱,心跳微微失了序。

「小水兒,你再試試听這聲音,然後,告訴朕,你听見了什麼?」他難得柔聲的說。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了,熱著臉,再次輕搖起玲,這回她特別用心听——可是,不就是一般玲發出的脆響嘛,並無特別。

「很好听……」望著他熱切期待的臉龐,她努力擠出這三個算是中肯的字眼。

「就這樣?沒別的?」他驗孔有點僵了。

她不解,他到底期望她听見什麼?

尷尬的再一次搖動手中的環佩玲,聲音清清脆脆,就真的很好听……慢著,隨著一再的搖曳玲,陣陣的響聲漸漸觸動了什麼,她說不上來,也抓不住那飄渺的感覺……

「如何?」他急切的問。

「這個……」

「快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她有些恍惚的道。

「悲傷?!」他怔然。

「我也不確定,也許不是,但心頭亂了、悶了……」

「好了,別搖了。」他伸出掌,制止她再搖動玲。

她渙散的思緒被拉回來了,見他神色冷寒,不禁訝然。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她說錯什麼嗎?

他霍地站起來,旋過身去,她見不到他的表情了。「沒有,沒什麼不對,這東西你好好保管,沒事別拿下來,朕先走了。」他說走就走。

她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陰晴不定,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而且說了半天,他還是沒說清楚送她這件累贅的東西,意義到底是什麼?!

李三重並沒有馬上跟上南宮策的腳步,因為他正為方才主子的表情震驚著。主子轉過身的一切,他看得分明,那是憂郁、黯然、歉疚、悲傷、不舍……這般復雜的神態居然會出現在主子臉上,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眉頭攢得不能再攢,幾乎扭擰了。

今日行館園子挺熱鬧的。

自從太醫道某人的傷勢恢復得極好,太上皇心情大好,這會聚集了一群人踢毽子。

這些人平常都有在練習,當場表演起花式踢毽子給主子觀賞,主子心情爽朗,看上去意態悠閑,打賞也比平日豐厚,眾人受惠,表演得更加賣力。

「謝小姐,您怎麼來了?」李三重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南宮策聞言轉過頭去,一見她,笑吟吟。「可以下床了?」他朝她招手,要她坐到身邊來。

她懷里抱了吃東西,走向他後並沒有依言坐下。「今早太醫說臣女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說是動動身子有益恢復體力。」她還曉得分寸,沒敢真的落坐。她听人說過,這人好潔,旁人不得任意靠近觸踫,犯者,下場都不是太好。

他很滿意她氣色一日勝過一日,當真康復不少,但是,對于她不敢靠近自己,與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就不甚開懷了。

這女人還搞不清楚他是她的丈夫,這般生疏,教他相當氣悶。

見他臉色微變,李三重揣摩上意,快步上前,拍拍主子身旁的空位,朝她道︰「小姐,這位置奴才清理過了,十分干淨,您請上坐,與太上皇一起觀賞踢毽子表演吧!」他涎笑說。

自從主子親自送出那只環佩玲後,他就徹底明白了,這女子以後鐵定不同凡響,不是自己可以輕忽的對象,他能不能在主子身邊飛黃騰達,甚至能不能破解三年必死的魔咒,也許就全靠她了。這麼領悟後,他便對謝紅花百般恭敬,甚至狗腿起來。

「踢毽子嗎?我也愛踢得很,讓我也試試!」她立即躍躍欲試了。

南宮策登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別胡鬧,你才剛能下床就想做什麼?」

「只是踢幾下毽子,應該不——」

「之前不是才听你說踢毽子時傷了腿,這會還有話說?」

她語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因為腳傷在鑾駕前跪不住的模樣。不過,真想不到他還記得。

「坐下吧!」雖然太醫要她動動,但他可不放心,她太過動了。

她還是不想就真的坐下,但是一旁的李公公卻不斷地對她使眼色,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太上皇身旁落坐,不過還是盡量避免踫觸到他。

李三重見主子笑容可親多了,心下暗喜。自己又一次討得主子歡心了。

「你懷里抱著什麼?」南宮策瞄向她鼓起的懷中問。

「啊,對了,差點忘了來找您的目的!」想起這事後,笑容重新回到她臉上。

「目的?」

「是啊,您瞧!」她獻寶似的將懷,中那只毛草草的小家伙高高舉起,展示給他看。

南宮策挑了下眼。「這灰灰花花的畜生是只……貓?」他原以為是皮草,原來不是。

她噘高了唇。「什麼畜生?!它是小花,臣女養了兩年說過要送給您的寵物。」

她不悅的糾正他。

他眼神冷冷無趣地掃過小貓一眼,對這畜生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太上皇不喜歡嗎?」她見狀問。

「嗯,不怎麼喜歡。」他老實不客氣的告知。

「可是,您不覺得它很可愛嗎?」她失望的問。

「不覺得。」口氣更冷淡了。

瞧來是真的對小花不中意呢!「小花很乖的,要不是已經說要送給你,我原也是舍不得的,如果您並不想要,那……」

「李三重,將這畜生抱去,以後由你照顧,別讓它餓死。」他交代下去。怎麼說也是這女人送的,再不喜歡,他也不會拒收。

況且,這貓既是她養的,跟著他,或她,都是一樣的,若交給李三重去處理,她還能省去一份心思照顧一只畜生,多些關注回到他身上。

她終于露出笑顏。「臣女就說嘛,小花這麼討人歡心,您不可能不喜歡的!」

她將小花交給上前來抱的李公公。

「嗯。」他隨便應一聲,一听就知敷衍了事。

可她不在意,曉得這人生性寡情,對小動物沒那麼多豐富的情感,可他沒有拒收,就表示會善待小花,這就讓她放心了。

其實,要將養了兩年的寵物送人,她是萬般不舍的,然而,這幾次的意外都險些讓她送命,教她深刻覺悟到,自己比平常人更容易招致不幸,萬一哪次就這麼去了,留下小花無人照顧也不行,才想說,不如就先安頓好它。

「朕怎麼不覺得它討喜,這畜生毛色雜,一看就知不是純種,你眼光之差,始終沒有長進過!」他嗤聲。這女人轉了世,品味依舊讓人搖首嘆氣。

她不禁鼓了臉頰。「太上皇這話臣女不服氣,它的毛色雖雜,卻很有特色,您仔細看就能體悟!」

南宮策冷笑。「是嗎?若有機會,朕會留意的。」他懶得多說什麼。

一听就知他多不屑,她開始有些後悔將小花交給他了,因為這人挺殘忍的,也許沒她想的那麼樂觀他會善待小花。「我想小花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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