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什麼?」他突然瞥,向她的衣襟,有塊東西露出來了。
「什麼東西?」她正生氣的想討回小花,卻教他的再次問話打斷了,低下頭瞧去。「怎麼跑出來了,幸虧沒掉了。」她索性將衣襟里的東西抽出來。「這是臣女打算送給您的見面禮,之前的幾次會面好像氣氛都不是很好,沒機會拿出來,這會就想順道交給您了。」她將四方帕子在他面前攤開,上頭繡有一條金龍,角落還有他的帝號「天緯」兩個字。
他見了,冷淡的臉色有了絲絲暖意。「這是你親手繡的?」
謝紅花點頭。
他嘴角浮出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伸手取餅帕子,瞧了好幾眼,視線都沒移開。
「這帕子的繡功真不錯,這條龍栩栩如生,像是要飛上青天了!」李三重察言觀色馬上夸贊。
「是啊、是啊,這繡功連宮里的繡師都比不上呢!」其他的宮娥、太監,見大太監這麼狗腿,也紛紛拍起馬屁。
「沒錯,尤其這用色,金絲配銀線,搭配得完美極了!」
「為了這條帕子,小姐肯定花了不少工夫,足可見小姐對太上皇的用心!」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她臉都紅了。
事實上,這帕子沒他們說得那麼好,手工不是頂細致的,充其量,只算還能入眼,根本稱不上上品。
「說來听听,你怎麼會想到送朕這樣東西的?」南宮策笑問。要是平常,他可受不了這些諂媚的話,但是此時,被奉迎拍馬的對象是自己的小娘子,這些話就變得挺入耳的。
「因為臣女是您的長輩啊,見了面,自然要給些東西以示親厚,聊表心意。」
見他喜歡,她滿懷開心的說,只是,話落,四下立即鴉雀無聲,太上皇原本掛在臉上的笑也即刻凍結住了。
她微驚。怎麼,她說錯了什麼嗎?
李三重驚恐的見到主子勃然變色,忍不住起了一陣哆嗦。
這女人還真會在大晴天里落下驟雨啊!
先別說之前主子就是惱她敢以長輩自居,才出手懲戒的,且說在那之後,主子對她的種種恩典,這心意如此的清楚明白,她竟還能再提令人掃興的姑佷關系?!
她這麼不識趣,如何能得主子歡心呢?
他不禁憂心仲仲,感覺自己押錯寶,謝紅花成不了大器的。
丙然,主子起了身,鐵青著臉,一甩袖,轉身走人!
她見他如此,嘴不受控制,再冒出一句,「年紀小小,脾氣真大啊……」
這下,某人的臉猙獰了,徐徐回身。「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她猶不知死活。「我說虧你心生得神俊清朗風流瀟灑,可脾氣實在臭得——」
「還不住口!」
「您真是……唉,其實脾氣是養成的,身為帝王哪有脾氣不大的,對不起,是臣女的錯,不該指責您的不是。」她話鋒一轉,認錯了。
他拉下的臉這才稍緩。這女人還知收斂,沒繼續掃馬蜂窩。
「不過,臣女是為了您好才說的,畢竟我虛長了您幾歲,雖然您不當我是個長輩,但是年紀確實比我小,臣女認為,還是有權說說您的——」她的話終于還是戛然而止了。
因為,某人已經出現凶殘戾色,那模樣,很可能當場宰殺了她!
「臣拜見太上皇,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今日行館來了個人,正對著南宮策五體投地的叩見。
南宮策未穿正式的龍袍,以一襲白底繡銀絲的輕便長衫接見,邪美的臉龐沒有什麼表情。「起來吧!」他懶聲道。
這人是長沙郡守張英發,約莫三十歲年紀,他謝恩起身後,肅身站在太上皇跟前,態度無比恭謹。
「你不在長沙待著,來這做什麼?」南宮策喝著香茗,明知故問。
「太上皇在此逗留已久,臣在長沙怎麼也等不到人,心急您的安危,所以親自過來接駕了。」
南宮策瞅他一眼,冷笑。「你當真這麼歡迎朕到長沙去嗎?莫不是朕的二哥要你來瞧瞧朕在搞什麼鬼吧?」
張英發謹肅恐懼起來,臉上更是冒出汗。「皇上也只是擔心您……」
「擔心?他是擔心朕不去長沙,是不是又想回頭了。」直接點明。
他尷尬不已。太上皇料事如神,他一句話也辯解不了。
南宮第哼聲,「朕這二哥龍椅坐得這麼不安穩,不如別坐了,省得長期憂心短命了!」
張英發這一听,大驚失色。言下之意是要回京復位了嗎?這麼一來,京城的那位,真要睡不著覺而短命了!
見對方那死白的臉色,南宮策抿笑。「你不如捎個消息告訴他,朕還是會去長沙的,不過,若是他不放心,可以跟著朕一起待在長沙作伴,京城那里,就擱著爛吧!」說完,他哈哈大笑。
張英發可是笑不出來。這人是說得到做得到,如果京城的那位真惹毛他,絕對有這可能的。
驚嚇完人,南宮策心情不錯,表情稍稍親切了些。
「長沙那邊,一切還好吧?」他問起。
「太皇後以及眾娘娘正引頸企盼您前去。」
他眉心輕聲,似乎對這事不在意。「朕是問你,宮殿蓋得如何?」
「動工了,預計明年便可完工。」張英發趕緊回答。
「嗯。」
「太上皇是不是趕快起程到長沙的好,由您親自監督工程,這品質與速度才會教您更滿意。」他鼓吹太上皇快走,不然,京城那位怪罪下來,他一個長沙郡守可是招架不住。
唉,新帝南宮盛鎮日沉溺聲色,以婬樂為務,唯一只怕自己的弟弟回京復位,奪去他的歡樂,是以听說太上皇逗留馬陽縣,馬上即差人快馬加鞭將聖旨送到他手上,要他快快把人迎到長沙,免得發生變數。
南宮策笑得令人膽寒。「二哥不錯,有你這忠心的臣子。」
張英發立時面紅耳赤。「臣也忠于王朝,忠于您……」
他厲眸輕垂,不予置評。「朕近來教一些事絆住,過幾天就會起程了,屆時你再與朕一道去長沙吧!」
張英發大喜。總算能覆旨了,不過,他很好奇,究竟什麼事將太上皇絆住了?
但對方若不主動說,他也不敢多問。「那臣先捎信回長沙稟告太皇後這件事,也讓她早日安心——」
「太上皇,不好了,小花它……呃,您有客人啊?!」謝紅花匆忙沖進來,在見到張英發之後,才知自己打擾了兩人議事,頓時有些局促。「對不起,臣女這就告退了。」她亡羊補牢,就要退出去。那李公公就在門口站崗,怎麼也不阻攔就讓她進來了,萬一陰晴不定的太上皇怪罪下來,她多倒楣。
「去哪?過來吧!」南宮策道。
「可是……」
看樣子是不怪她了,不過……
「還不過來!」他可沒耐性再說第三遍。
「喔。」她這才低著頭,不好意思的朝他走去。
「怎麼了?」他詢問她,順道瞥了一眼候在門口的貼身太監,嘴角笑得明朗。
這奴才是越來越了得了,曉得誰能攔,誰不能攔,倒是聰明機靈。
「小花它……」瞧了眼張英發。這事不知好不好在這時候說?
「說吧!」他的小蟲子任何時候說話都不用顧慮的。
「小花咬壞了您御案上的毛筆,我重罰過它,也打了它的,但是御筆已經毀壞,我是帶它來向您認罪的。」這等小事在客人面前提起,有些不好意思呢!
他瞪著她懷里的小東西。
似乎本能的知道他的恐怖,小花害怕得拚命縮在「前」主人懷里,還不時發出低鳴叫聲。
謝紅花無奈。「您可以原諒它嗎?」她代為求情。
「你說呢?」
「太上皇……」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將受罰的是她,而不是她懷里的寵物。
他眯起了俊眸。「你就是專程來幫這畜生求情的?」
她小臉立刻露出了難得的狡黠之色。「臣女還帶來了自己做的甜湯,想請您品嘗。」她火速由身後宮娥手,中接過早備好的甜湯,親自送到他跟前,希望一碗甜湯能幫小家伙消災解厄。
南宮策瞪著眼前的甜湯。這麼簡單就想打發他?「你——」
「太上皇,臣女打听過了,您不愛甜品,但是,這碗甜湯是我在廚房里待了一個時辰熬煮的,糖也放得不多,可滿滿是我的心意。」
一句「滿滿是我的心意」讓他柔了下來。「熬了一個時辰是嗎?」接過甜湯,他皺眉盯了一會。明明不愛甜食,卻在眾目睽睽下陷了一勺放進口里。
從不可能勉強自己的男人,居然心甘情願的勉為其難了。眾人暗驚,尤其是張英發。
初見謝紅花,他完全不知她的來歷,卻教她能將太上皇收服得服帖的能力驚得瞠目。
再瞧這女人一身的大紅,想起日前太上皇頒布的禁穿紅裳聖旨。
他馬上了然了。原來如此!
自己久等不到人,也不明白太上皇為何會在馬陽縣這座小行館待上這麼多天,原來跟這女子有關。
別的不說,單是太上皇有意讓紅裳成為她的專屬,便可窺見其眷寵的程度。
「請問姑娘是?」張英發立即詢問。
謝紅花見太上皇肯喝甜湯,正高興著,滿臉的樂笑。「我嗎?我是謝紅花,這行館的管理者,也是太上皇的表姑姑——」
「水兒!」有人惱怒的低喝了。
她捂了嘴。怎麼就忘了,他不愛人提這事的!但當她晚輩很丟臉嗎?他何必這麼在意?
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他又擺出臭臉,喝了一口的甜湯也丟給宮娥,他不踫了!
張英發瞧著這一切,暗忖︰她姓謝,又是表姑姑?原來這女子是啟聖侯爺的妹子。
「下官張英發,是長沙郡守,見過謝小姐了。」他假裝沒听到她剛才的話,徑自自我介紹解除她的窘境。
「原來是長沙郡守張大人,你是來迎接太上皇前去的嗎?」她訝然的問。
「正是。」
「這樣啊……那太上皇就要走了是不是?」她內心居然有些落寞,竟是不太舍得呢!
雖然這人脾氣古怪,又難伺候,但是相處一陣子後,她發現他其實面惡心善,對她盡避有時嚴厲了點,可大部分的時候,是很寬容的。
她想,倘若他離開了,自己會想念他的。
「太上皇方才告訴臣,不日就會起程。」張英發如實說道。
「嗯。」謝紅花失落的望向南宮策。「您走的時候我會送行的,希望您明年再來。」
「送什麼行?你得跟朕一道走!」他口氣僵硬得很,還在為剛才她那句表姑姑發惱。這蠢女人,想氣死他!
「我一起走?!」她微愕。他沒說錯吧?
「當然,不然你以為朕會將你留下嗎?」這女人還真遲鈍,不過,她以前就這樣,什麼都沒改變,這倒挺好的……她終究還是自己的小水兒。
「我的家在這兒,為什麼要跟您走?」她錯愕的問。
他眸光一冷。「朕在哪,你就在哪!」這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但,對她來說,顯然還是不清不楚。「這什麼意思?」
「李三重,讓人準備準備,朕後天起程。」南宮策站起身,壓根不想與她多費唇舌。這事就這麼定了,她不管同不同意,都得跟他一道,而且是永遠。
「喂,您不能這麼不講理,我還得留下照顧大哥,不能——」
男人已經飄然離去,徒留她心急的抱著小花在原地瞪眼。
但回頭一想,起碼,小花沒事了,至少沒被剝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