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策欣賞著己修復九成的四方帕子。
這帕子雖然有了缺角,但已洗淨,受損的湖景也拆線再補繡過,樣子雖未盡如意,不過他已挺滿意了。
這帕子花了謝紅花好幾天才修復成這程度,遠比她重新繡一張帕子還要辛苦。
她卻奪過他正專心在瞧的東西,怒容相望。
他嘆了口氣。每次只要他想好好欣賞塊帕子,她就有事非煩他不可。
「奉寧王是您殺的是嗎?」她沉聲問。
「是又如何?」
「如何?您怎能這麼做,他是您的親人!」這家伙為了師出有名,避免群臣反戰,阻他出兵,居然想到送奉寧王去犧牲。
南宮策倏然起身,拂袖,側身冷峻道︰「我的親人只有一個!」
她咬緊下唇,曉得他只認定她,對他人是絕對無情,這點從前世就是如此。
可這回不同,他殺人的目的太駭人了,她說什麼也得阻止,否則死傷更甚,她的罪孽更重。
不禁回想起張大人來找她時說的話——
「娘娘,恕臣直言,臣知皇上對您愛之入骨,也知您身有厄咒,皇上為解除您身上的厄運,決定與天斗,他認為只要成為世間霸主,掌控人間全數生死,必能讓上蒼懼怕,不敢輕易收去您的性命,因此他密謀出兵燕國!」
「他要攻打燕國?」
「沒錯,燕國與紟唐並立分割天下,只要滅了燕,紟唐就能獨大稱霸。」
「這太荒唐了,如此一來,豈不生靈涂炭?!」
「皇上為了您,不惜玉石俱焚!」
謝紅花閉上眼。張大人因為窺知此事,才找上她阻止,幫忙救赦天下,這男人心之狠,她該如何做才能力挽狂瀾,挽救天下?
「爺,能否考慮考慮,別因為我一個人,卻要天下人為我受難?」她顫聲說。
南宮策瞳眸轉冷。「我唯有強大,上頭的人才會忌憚,我才有能耐與他談判,將你的厄運解除,還你我平順的一生。」他沉肅回道。
她搖著頭。「可是——」
他慍怒起來。「不管犧牲多少人,也要為我而活,這話是你說的,可知當你說出這番話時,我有多高興,因為你我總算夫妻同心了!」
「我……我那時並不知您要大張旗鼓的屠殺生靈啊。」她白著臉說。
「這只是手段!」他略了聲。
「可您這手段我不同意,我不要您為我開戰!」
他深瞳直視,眼神陰郁冷測。「你無法阻止!」
一顆晶瑩的淚急速地滴落在她的胸口上。「非要如此不可嗎?非要讓我後悔轉世與您相聚嗎?」
「你說什麼?!」他勃然大怒。這女人敢說後悔!
「我說,我不要您與老天爭什麼,不要您為我犯下天條,我不要……若是這樣,我情願死!」她哭道。
原以為自己不能死,一死,這男人會成魔,如今,她不死,他依舊為了她要踏進魔道,生與死,她兩難,這能不讓她怨起不該與他重逢嗎?
南宮策的表情瞬間讓人膽寒。「死?你敢在我有生之年,再死一回?!」他一身狠戾懾人之氣被徹底激發。
「若能因而救贖世人,我別無選擇。」
「你敢!」他怒火攻心。
「除非你放棄武攻燕國!」她不退讓。
風暴狂肆,他暴跳如雷。
謝紅花捧著環佩鈴鐺發呆,久久才發出嘆氣聲。
這玉仍是碧綠一片,不見紅暈。
「為什麼呢?為什麼厄運會越來越加劇,紅裳也鎮壓不住,就連這玉……好像也活不過來了?」她若有所思,呢喃著自問。
唉!為何她的命運總是這般乖舛,教她無法自己掌握?
她失望的起身,移身至窗前。外頭下雪了,白茫茫一片,就跟她此刻的心境一樣蒼茫。
「天啊,娘娘,您的腿!」耳邊忽然傳來宮娥倉皇失措的聲音。
她低下頭,果然大腿見血了。唉,她又受傷了!
一定是她方才起身時腿不經意的磕過座椅,那傷勢就宛如利刃劃過,立即血流如注了。
現下的她,如塊一捏就破的面皮,任何東西都能教她受傷,好比拿著筷子,夾菜時稍稍用力,筷子就能嵌入肉里,要見血才能拔出,一張宣紙都能將她的皮膚切開成豆腐。
她做任何動作都得萬分小心,對所有東西都得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因為每樣物品都能傷她。
她雖然沒試過,但相信就連羽毛都能要她的命。
「娘娘,這回傷口太大,一定得召來太醫才行!」見她腿上的傷勢嚴重,鮮血汩汩的拚命滲出,片刻就將整件裙子濡濕,宮娥們忍不住驚恐道。
「你們別驚慌,也用不著驚動太醫,只要去拿塊干淨的白布來幫我壓住傷口,不一會就能止血的。」她安撫眾人的說。
那男人為了她已要血染天下,她正愁無法勸阻他,若再讓他得知她厄運加重,那麼再想阻止他,無疑是痴人說夢,更加的不可能。
因此,她不能讓太醫出現,那只會讓事情更難收拾!
「可是娘娘,萬一這血止不住,皇上怪罪下來,咱們幾個擔不起啊!」宮娥們害怕哭道。
「不會有事的,瞧,這幾日我身上的大小傷口,他不是就沒發現?」她故意展現信心的說。
這幾日與爺鬧上,兩人沒肌膚之親,幸虧又是冬天,她厚衣裹身,這才勉強瞞住他,而無論能瞞多久,她都得咬緊牙根撐下去,否則她就是殘害蒼生的罪人!
「但要是被發現,咱們幾個都會沒命的!」見她血流不止,宮娥們嚇得不敢再幫她隱瞞。
知曉眾人有多懼怕那男人,要她們冒險為她擔責任,實在是太為難人,她咬咬唇。「這麼著,這回是最後一次了,下回若再出意外,你們就去稟報,我不再阻攔就是。」她只得承諾道,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爆娥們雖然不同意,但在她懇求的目光下,還是答應了,幾個人開始七手八腳的為她止血包扎,那大腿上有一道手指長的傷口,血至少流了整整兩碗才停下。
止住血後,她面容蒼白得猶如外頭的冬雪。
「娘娘,奴婢們瞧您這傷勢,可能得躺在床上休養幾天才行,可這樣皇上就會起疑,一樣瞞不住的。」宮娥們憂心忡忡。
「我只是一時失血過多,你們多煮些補品幫我補身,我就很快能恢復體力的,至于腿上的傷,我只要不騎馬,走路盡量放慢點,不會被發現的。」這些她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爆娥們都認為她太過天真樂觀了,皇上是什麼人,娘娘如何瞞得了?
奈何說不動她,眾人也只能搖頭嘆氣。
才眨眼工夫,她又疲累的闔上眼,沉沉睡去。
半個時辰後,南宮策入內,宮娥們見到他,不見驚慌,像是早知道他會來,福身後自動退去。
他滿臉陰霾,靜靜地注視著紅羅帳里的人兒,盯著她的睡顏好一陣子,才移身靠近。
輕巧的掀開被子,卷起她的衣袖,露出凝脂肌膚上的一道道傷痕,上頭大大小小的傷口多達十幾處。
他濃眉緊鎖,瞳眸里籠罩著極深的寒意。
再往下,輕輕撥開她的衣裙,小腿多了一塊昨日未見的瘀青,他眼角輕抽,眼底寒意更見徹骨。
小腿之上,他上揚的眼梢立即出現深沉的銳利。
這是剛才傷到的,傷口四周還腫脹末消!
緊繃的臉龐顯得殘暴又陰郁,眼中那濃濃恨意幾乎可以撼動天山巨石。
他慢慢將被子蓋回她身上,目光憤恨,這動作像是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這傻女人以為他不知道,只要是她的事,他豈能不知道?!
她的每道傷口、每個瘀痕,他都了若指掌,沒拆穿是不想再與她爭執。
開戰在即,有太多事需要他運籌帷幄,可恨的是他無法時刻待在她身旁,但這些傷,每一道口子都宛如割在他心上,痛,非常的痛,但他不得不忍。
以他的性子,從不忍讓任何事,唯有她的事,總教他一忍再忍。
但,他忍夠了,這回得徹底解決與老天的恩怨了,上頭若不還他一個健康的女人,那他便回敬他一個血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