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輸了,輸了就該認輸!」
這雷再度劈下,焚毀他周遭的一切。
「明日朕便下令屠殺燕國百姓,老弱婦孺一個也不放過!」
又一聲疾雷轟過,煙塵四起。
「如何?燕國數百萬人命,我只換一人!」
紟唐大軍尚未征戰,皇城外卻已有亂事。
姜明不甘心被耍,在南宮策忙著整軍,準備與燕國大動干戈之際,他發動了一支私養已久的兵進行叛亂,兩萬軍轉眼已殺近皇城。
「來啊,誰能攻進皇城,砍下南宮策的腦袋,我重重有賞!」聲鼓雷鳴中,他大聲的喊。
守城的人錯愕。
皇上因為奉寧王被燕王所殺,一怒之下要出兵為麼弟報仇雪恨,這姜明是奉寧玉的親舅,理應感激並協助皇上征討燕國,為何反而率軍叛亂?
眾人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忽地就教姜明打得潰散。
他見了,簡直喜出望外,想不到兩萬軍就可以打得守城軍大亂,馬上意氣風發的放聲再喊,「殺,咱們殺得南宮策這佞君屁滾尿流吧!」
不多時,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驚恐的喊出一聲,「南宮策來了!」
隨即,好似螞蟻走熱鍋,所有人頓時手足無措、方寸大亂,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驚慌的扔掉兵器,一下子跪到地上去,其他人見狀,紛紛效法,不過須興,姜明的兩萬軍已止戈散馬了。
他不禁傻眼。明明前一刻他的人馬還大張健伐的攻城,怎麼一轉眼天地變色,他的雄兵變小狽了,更離譜的是,南宮策根本沒現身!
他倏然心驚于南宮策之威。
不過是一陣耳語,就讓他兩萬人癱軟,若再要見到南宮策本人,這些人還拿得動兵刃嗎?不全都匍匐在地去舌忝他的腳趾了?
姜明呆住,待回神想大喊南宮策並不在此處時,一支長箭射來,他僵直的低下頭往自己胸膛瞧去,長箭穿心而過,下一瞬,他仰身落馬,滿月復的不甘從此付諸流水。
三日後,南宮策的三十萬大軍聚集于皇城外,株馬厲兵,準備征討燕國。
南宮策並未穿著金甲現身,僅是龍袍在身便已氣勢萬鈞,光站在人前,就如鬼魅般教人膽寒。
狹長鳳眼一眯,冰泠的視線在大軍身上掃過,即便是最集驚不馴的士兵也馬上一振,不敢稍有松懈。
這戰不能輸,若輸了,回頭皇上的懲處比燕軍更可怕。眾人敢面對敵人廝殼,卻難生出半絲勇氣對抗南宮策,可見他天威之盛。
「去吧,好好為朕打一場勝戰回來!」南宮策聲音不大,也未說出任何激勵人心的話,但下一刻,無數人已齊聲大喊「必勝」,聲勢之浩大,三十萬大軍簡直可以比擬千萬大軍。
大軍準備開伐之時,在漫天煙塵之中,前方立了一名女子,她紅裳飄飄,眼神憤慨堅定,擺明不讓大軍前進。
大軍知其身分,不敢踏過,南宮策聞訊前來,目光如萬年寒冰般地瞪視著她。
「你胡鬧什麼?」
「要出皇城就先踏過我的尸首!」謝紅花明確的說。
他眼眸候眯,怒極。
「退下!」他斥令。
「不!」
兩人在大軍前對峙,時間靜靜地流逝,幾十萬大軍屏住氣息,竟是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在沉肅中,南宮策突然露出笑容,笑意森森。
「水兒,這兒飛塵大,你捂緊鼻,別嗆到了。」他大手一揮,要大軍繞道。
三十萬大軍竟為她一個人繞道而行?!她愕然。這家伙,這家伙!
她嘴唇咬得又見血了。
男人望見,眼神立刻如凜測寒冬。
「回去!」他喝。
「你非要血洗人間嗎?」她悲憤的問。
南宮策沉怒。
「回去吧,長沙傳來消息,你大哥已逝了!」他殘忍的在這時候道出此事。
「什麼?」她神色驟變。大哥過世了?!
「你先回去奔喪吧。」他道。
她想明白他的心思後,立即心痛如絞,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您早知道大哥病危對吧?卻沒告訴我,等人死了才肯讓我去奔喪,您好狠的心!」
「我是怕你憂傷。」他緩下口氣。
「這會告訴我就不怕了?您這是想支開我,若非我擋在這不肯走,您恐怕還不會將大哥的死訊告訴我!」她憤怒不已。
他不語。確實如此,她大哥的死必會惹她傷心,這事能瞞的話,他不會主動告知,而今日,他不得不說。
「水兒,大軍已發,不能回頭,我也不允許回頭,一切已無可挽回!」他決斷的說。
她氣憤噙淚。
「您!」被咬破的唇,血流得更急,轉眼,滴流得她頤頸都是,模樣可怕至極。
南宮策神情越見僵硬。
「水兒,這戰讓他們打去,我陪你回長沙奔喪如何?」他口氣是從不曾有過的溫婉。
謝紅花憤然飲泣,瞪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他輕嘆。「水兒,事關你的生死,與我爭執……沒用的。」
大哥的死讓她哀慟甚深,心中滿是傷懷。
但她並未回到長沙奔喪,不是她不願意去,而是不能夠,在上路前,她在男人眼前教毛筆割傷了。
血完全不受控制的噴灑而出,那男人見了當場鐵青了臉,經過太醫緊急搶救,這才撿回一條命,想當然耳,發生這事之後,他不會再讓她去任何地方,就算是奔喪,也萬無可能。
她的生命越來越脆弱,人也越來越虛弱,每傷一次,她的元氣就流失一些,到後頭,她幾乎無血可流,也許等她死後,只剩一具干尸。
「興許等您將燕國踏平前,我已成僵尸,您打這場仗,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爺,放棄算了。」臥在床上,謝紅花幽淒的勸說。
「作夢!」南宮策硬聲道。
「就當夢一場又如何?」
「你不是我的夢,我要真實!」
「爺,真實就是一場空!」她要他醒過來。
「你這女人!」他終于大怒了。「你難道忘了自己說過永不棄我的話?!」
她吸著鼻子,淒楚落淚。「如果這個不棄,是建立在一堆尸首上的,您要我如何堅持下去?」
南宮策一怔,終究露出片片愁雲來。「水兒啊,我到底該拿你如何是好?」他愁悶長嘆。
她淚水紛落。「爺,我又何嘗不知您對我的心,我只是、只是無法坐視他人的犧牲。」
哀著她毫無血色的雙頰,心有多疼,他的恨就有多深。「你不能再棄我而去,真不能的……」他呢喃。
「爺……好不容易才與您團聚,我也不舍,更加不願意,如果能夠,如果能夠——」她滿月復心酸,泣不成聲。
他顫抖著手為她抹淚,手指不小心劃過她臉龐,一道血痕驚現,他神情一僵,片刻後,他怒不可遇。「很好,非常好!」
「爺?」見他臉色大變,她心驚,下意識往自己臉上模去,熱熱一片,忍不住閉上眼,心更涼了。
「你要我怎麼做,當作夢一場?哼,這夢醒不了的,我要天下人都與我一道作夢,我不醒,別人也休想清醒!」
謝紅花駭住,此時耳邊傳來外頭李三重喊著,「大捷,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咱們大捷,燕王自盡了!」他由外歡喜奔入。
她一愕,一抹淚白眼角滑落。燕王終究被逼死了!
南宮策正仰頭大笑,霎時天地出現異變,巨風狂掃,飛沙走石,雷鳴不斷。
瞬間,一道閃雷穿過屋蒼直劈屋內,在雷落下前,南宮策將女人抱入懷,響雷擊中床榻,床身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李三重捂著耳,頓時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你輸了,輸了就該認輸!」南宮策瞪視天空,怒不可抑。
驚雷再度劈下,焚毀他周遭的一切,他無懼,臉上甚至還帶著陰笑。
「後悔讓朕轉世嗎?遲了,你們這是縱虎歸山,又奈我何?」他張狂道。
暴雨落下了,伴著狂風,仿佛彰顯著無比的怒氣。
南宮策冷笑。「明日朕便下令屠殺燕國百姓,老弱婦孺一個也不放過!」
又一聲疾雷轟過,煙塵四起。他懷里的女人已然面色死白。
「如何?燕國數百萬人命,我只換一人!」他與上天談條件。
雷更響,風更大了。
「不肯?朕還有紟唐!——」
「爺,不要!」謝紅花終于忍不住懇求道。
他笑得宛如惡鬼。「要不要不是你決定,要上頭的人同意啊。」
一陣強風席卷而來,幾乎將兩人揚起。
南宮策臉色劇變。「你是天上的玉,朕是地上的主,咱們誰也不怕誰!」他氣勢凌人的說。
遠處不斷傳來轟轟聲響,滿地的亂石隨風飛揚,響聲,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猶如怒吼聲般讓人倍覺毛骨悚然。
謝紅花驚懼,心知這份醞釀之後,便是上蒼凌厲的一擊。
「爺,夠了,別再斗了!」她懼怕的道。
他抱著她依然狂肆的大笑,完全無視于那轟聲的警告。
終于,那忽遠忽近的怒吼化作一股力量,在停滯片刻後,轟的一聲劈向他,他雙目怒睜,那一瞬,劈過來的電流硬生生轉向,轟然的在遠處的側殿爆開。
「還這女人一世安康,朕便承諾你人間百年安泰!」他沉聲道。
天空又傳出微弱的雷吼聲,漸漸的,雨勢弱了,強風也停了,再一會,天,晴了。
她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這男人居然連天都怕了。
他贏了!
她由他的懷抱里下來,雙腿落地,感覺全身的力氣回來了。
多麼不可思議,前一刻她還失血過多,全身乏力,這會,她已經復元了。
雙眼瞪著面前被一道道雷劈過的廢墟,她難以置信剛才所發生的事,忍不住拍拍臉頰。會痛!
「不是夢,我說過,要你成真的。」他笑著說。
瞧著她身上的傷,奇跡似的,全都瞬間愈合了。
「爺,這怎麼可能?」她還呆傻著。
他笑容更深。
「如何不可能,我不做到了?」
她驀然嗚住嘴唇,感覺匪夷所思,忽地,一陣冷風吹來,不禁全身一顫。
南宮策的銳目掃向躲在殘壁邊,幸運沒被亂雷劈死的貼身太監。
李三重死里逃生後,一見到主子的臉色,馬上由地上爬起,火速在被劈爛的櫃子里找出一只輕微受損的暖裘,立即呈上。
南宮策將暖裘覆上心愛女人肩頭,暫時為她御寒。
但下一刻,暖裘卻被女人無情的扔在地上了。
他一愣。「水兒?」
「我這命是拿無數人性命換來的,您教我、教我如何承受得起?!」謝紅花掩面痛哭。
南宮策的臉瞬間冷僵,瞪著女人的眼神極為陰沉。
謝紅花震愕的睜大雙眸。
「太……太麗?」一個已死的人居然出現在她眼前?!這是人是鬼啊?
「娘娘,我是人,我沒死呢。」太麗低著頭笑說。
一旁的李三重見到女主子驚嚇到的表情,也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可是……你不是自盡了?」謝紅花連舌頭都不靈活起來。
「我是死過一回,不過沒死成。」太麗笑說。
謝紅花眨了眨眼,終于驚喜的抱住她。
「你真沒死?!」她喜極而泣。
太麗也不禁紅了眼眶。「對不起,連您也欺騙了。」
「這是怎麼回事?」謝紅花抹去淚後,立即追問。
她向領她來的李三重望去,他這才替她喔喔解釋道︰「廢後高氏才是刺殺皇上與您的主謀,但她欲將罪行嫁禍給太麗娘娘,遂命人去謀殺她,並且部署成她是畏罪自殺的,皇上得知後便要人救下太麗娘娘,並將她送出宮去。」
「原來長沙畫舫之事是高皇後所為,居然是她?!」謝紅花震驚不已。
「但既是如此,又何必瞞我?」她生氣的問。那男人明知她有多為太麗的死而傷心,卻故意不告訴她真相實情,太過分了!
李三重表情尷尬。「那是因為皇上設計要殺廢後高氏,可礙于您阻著,為免太麗娘娘並未死去的事妨礙了他的計畫,才干脆不對您說的。」
「哼,那家伙就是血腥殘暴成性,瞞著我不知殺了多少人!」她哼聲說。
她惱極了那男人,對他極為不諒解,已整整月余沒同他說過一句話,見了他就怨。
因為他實在太狠絕了,逼死燕主,還害得無數人喪命于沙場,甚至差點屠殺紟唐與燕國兩國數百萬條的人命。
即便是為了她,又怎能如此殘忍的殺盡天下人!
從前他再頑劣、再殘忍,也不至于如此狠佞,可今日,他已狂了,她見了他也怕,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他!
李三重聞言趕緊雙腿跪地道︰「娘娘,您誤會皇上了,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他們都是對您心懷恨意,不可能放過您之人,皇上自從與您相認後,便沒再胡亂殺過人了!」之前如何他不敢講,但之後,主子真沒亂開殺戒。
「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他滅了燕,這場征戰死了多少人?」她含淚怒責。
「娘娘,您應該是最了解皇上的,以皇上的才智與謀略,要滅一個國家,何須死傷太多人?那國早是皇上的探囊之物,只是之前皇上倦懶于國事,想著禪讓,一時無心在擴張國土這事上,才遲遲未動燕國,直到您的身子出現異象,他才毅然決然出手的。
「皇上用兵如神,善于智取,一場戰事下來,雙方死傷不到數十人啊!」
她听了不敢置信,立刻坐直身子。「咱們三十萬大軍與對方的雄兵對峙,當真只死傷這些人?」
「真是如此,這臣可以作證。」張英發也到來了,他正經嚴肅的踏進鳳殿里。
「張大人?」謝紅花訝然。同樣是在這座殿里,他告訴她,爺將血洗天下,他盼她能阻止戰事發生,何以這時反而為那男人說話了?
明白她的疑惑,他喟嘆苦笑。「對不起,之前是臣太過心驚于皇上的決定,只怕天下大亂,完全沒想到皇上有能力控制這一切,兩國交戰幾乎不見死傷。」
「好吧,就算兩國傷亡不大,他還是逼死了燕王,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啊。」她頹然下來,仍是耿耿于懷,難以諒解。
「那燕王是個昏君,燕國在他的統領之下,百姓苦不堪言,他早就失去民心,正因如此,皇上才能順利逼死他,事實上,他一死,燕國上下歡欣鼓舞,還鳴炮慶賀,感激給唐大軍的解救。」張英發道。
「至于奉寧王,他也沒死,皇上留著他還有用。」李三重跟著接口。
「奉寧王也還活著?!」她立刻驚喜。
「是啊,他與我一塊都被安頓在宮外,您當我是朋友,視奉寧王為弟弟,我們都是您重視的人,皇上是不可能對我們不利的。」太麗說。
「他……」原來爺並非真的狂了。謝紅花欣喜不已。「等等,李公公,你說奉寧王留著有用,這是什麼意思?」忽然想起他方才的話好像有所保留,她馬上精明的問。
「這……皇上原本計畫等奉寧主滿十五歲後,讓他登基為皇。」
「爺已答應老天保天下百年安康的,他想反悔?」
李三重忙搖手。「娘娘,皇上對奉寧玉如何打算,奴才實在無法妄斷,只知他不久就會被平安的接回宮里,而奴才只是見您與主子誤會這般深,這才自作主張找來太麗娘娘與張大人,讓他們對您說清楚,解開您的心結……」
「娘娘,皇上明知您會氣惱的事,非不得已是一件也不會做,求您不要再誤會皇上了,您都不知道,這陣子您與他鬧氣,他、他——」
「他又遷怒?」她咬牙。
李三重縮著脖子,怕事的不敢應聲。坦白說,主子這回的火氣大得將全朝都掀了,人人見了他本來就怕,現在何只怕,簡直駭!
他瞧再這樣下去,自己也離死期不遠了,這才私下來疏通,這也算是自救啊!
「可惡,我早該提防他死性不故,果然他老大不高興,全天下的人都得跟著受罪!」她氣呼呼的站起身,就要找人算帳去。
走出門口,想到什麼又折回,朝著太麗問道︰「那男人是不是也讓你回宮?」
太麗搖了頭。「沒有,我沒有要回來。」
她臉上馬上又冒出火氣。「那不負責任的家伙,想將你丟在宮外就不管了,這般無情無義,他還是人嗎?該死的,我這陣子氣得都沒管他,他就益發離譜了,這男人連老天都怕,到底誰才能治他……」她邊罵邊氣急敗壞的往外走。
被留下的三人各自發笑。能治得了那男人的,還能有誰呢?
這不已經去治了!三人終究忍不住相視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