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驚,姚大夫掏掏耳朵。「我沒听錯吧,你這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願意放過她?」
「杏珠若死,秋兒會傷心,若是這樣,我情願——」
「過去你為了活命,除了對秋兒那丫頭心軟外,從不放過一個,這回你不取她的壽,算算你的時間僅剩半年,該怎麼辦?」
秦有菊面容蒼白起來。「我會再找到其他人……」
「適合的人一時也不容易找到,除非你想冒違背天道的風險,隨便抓個人……就為了秋兒,你連自己的命都可不要了,到底那丫頭給你下了什麼符咒,能教你狠心變成佛心,她可真是你命中的災星禍害。」姚大夫大搖其頭。
他臉龐溫和下來。「即便她是災星禍害,我也認了。」
姚大夫瞪眼。「完了,你比我對那婆子還深情,但你不會也像我一樣悲慘吧,明明心儀的人就在眼前,卻只能干瞪著眼,獨自孤老一生一唉唉,不過應該是我想太多,什麼一生,你的一生也許就此葬送在那丫頭手里了。」他無奈的說。
秋兒手中的雞湯墜落地面,湯汁四濺,可她渾然不覺滾燙的湯汁燙傷腳,她先是遲疑的跨出一步,而後兩步,接著快跑至杏珠床前。
小丫頭的身子一半跌落床下,好似要下床求救,可惜失敗的癱下。
「杏珠」秋兒大驚失色的扶起她身子移回床上。「杏珠,你醒醒,醒醒」
她驚惶失措的叫著,小丫頭卻動也不動。
「杏珠,你別嚇我啊,快醒來,杏珠一啊,我去找鬼婆婆,求她救你,你可千萬不能死」眼見杏珠毫無氣息,明知鬼婆婆不容易請得動,她還是決定要去試試,她不能眼睜睜見杏珠沒命。
「秋……姊姊……」秋兒正要去拜托鬼婆婆之際,微弱的聲音由床上傳來,她听到後大喜,立即又奔回床邊。
「杏珠,你可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喜極而泣。
小丫頭氣若游絲,臉黑得不像活人。「我……我不行了。」
她臉色一變。「不會的,你會沒事的,你還年輕,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去找鬼婆婆來,她雖然是一方術士,可也懂得醫理,她會救你的,她會——」
杏珠猛然搖頭。「不、不要去找她……」她拚盡力氣說。
「杏珠,你怎麼了?杏珠?!」她驚愕的見杏珠碎然抽起筋來,四肢不受控制的不斷顫動,她大驚的抱住人,可杏珠雙眼越睜越大,幾乎要裂開出血,那模樣恐怖得令她心攝。「杏珠……」
倏地,小丫頭整個人彈起來再重重摔回床上,身子己黑如木炭,這景象讓她幾乎驚傻。
杏珠驀然抓住她衣襟,將她拖往面前,嘴抵著她耳邊道︰「秋姊姊定不要……不要相信三爺……」
她一愕,正要問為什麼時,眼角余光瞥見一人就立在門邊,她錯愕的望向他。
「杏珠說了什麼嗎?」秦有菊跨進屋里,沉重地問。
「她說……」低頭去瞧還緊抓著她衣襟的人,這一瞧更驚,杏珠已然斷氣!
秦有菊走上前探杏珠的鼻息,確定已經沒命,他眼神有幾許惱怒,尤其再看見秋兒震驚的模樣,目光更為復雜,他伸出掌心覆上她的眼。
「別瞧了。」他心疼的說。
他感覺掌心濕熱起來,兩股熱淚涌出他的掌心,順著他的掌緣滴下。
「她為什麼會死?她才十五歲,還來不及長大為什麼就死了,為什麼?」她無法接受的哭泣。
「她許是壽命已盡,不得不走……」
「不,這麼年輕的生命,怎麼就壽命已盡,這未免太不公平!」
「這世上……沒什麼公不公平,我也曾被斷定活不過十五歲,而我若那時候去了,誰又為我道不平?」他澀然的問她。
秋兒猛地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人命天定,難道真半點不由人?
哀著她的背脊,秦有菊輕輕嘆息。「杏珠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麼嗎?」他問,心中還掛記著剛才她見到他時的錯愕表情。
她恍然想起杏珠最後對她說的話,心驟然一緊,杏珠要她別相信這男人。
但杏珠的意思是別相信他愛她,還是別相信他的清白,還是……難道……那傳言是真的?!
一想到這里,她嬌軀瞬間僵硬。
「秋兒,你怎麼不說話?」感受到她的異常,他不動聲色的問。
「我我……」她畏懼的離開他懷抱,往後退去。
「你怎麼了?」他語氣更輕。
「我沒听清楚……杏珠的話我沒听清楚。」她說謊了,這下她更心慌。自個兒會對他說謊不就表示不信任他?
「嗯。」秦有菊點頭。「也許她想交代你什麼事,但來不及說,不過她大可以放心,我會撥一筆款子讓她的家人衣食無虞。」他冷憫的說。
「那……我代杏珠謝謝您了。」她硬咽的說,腦袋混亂得無法思考,尤其不明白,杏珠臨終前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要姚大夫轉告你,別取杏珠的壽命?」安慰完秋兒後,秦有菊找上鬼婆婆,滿臉怒容地質問。
表婆婆喝著秦家專門上貢給朝廷的上等龍井,聞言朝他縹去一眼。「我既然拿了你的錢,就該將事辦好,否則半年後你死了,我找誰收尾款去?況且,你秦家這茶,我還舍不得這樣就沒了」她滿足的再倒一杯。
他臉一沉,回道︰「說的好,錢是我付的,你若不按照我的話做,我現在就扣你的錢!」
她老眼一瞪。「杏珠那丫頭再三個月壽命就盡了,我將那剩下的命轉給你,讓你多得三個月的壽命,你這小子有什麼好不滿的?莫非你想半年後就死?那最好,您愛的丫頭應該會哭得更傷心,而你死了瞧不見她哭,就不會來向我興師問罪了吧?」她譏諷的問。
這些話刺進他心坎里,秦有菊面容一青,不是杏珠死,就是他死,而他死,難道秋兒就不難過了?
他無法想象她抱著自個兒尸體痛哭的模樣,那會令他肝腸寸斷。
表婆婆仍冷笑著。「下回你若真想死,我不會再多事,不過你該給我的銀兩得先付,死後的冥錢老婆子可不收」
他怒目而視後,拂袖離去,才離開勾欄院,小廝便急急忙忙來報。「三爺,公主駕到!」
「公主來了?」他擰眉。
「是啊,公主正在魚池邊,說見咱們魚池的魚有趣,讓秋兒拿釣竿過去,她要釣魚。」秦府的魚池遠近馳名,養的都是名貴的魚種,世間罕見,難!敝公主一來就往那里去,可那一池子的魚全是觀賞用,哪禁得起被勾釣起來玩耍,但公主頑皮,誰也攔不住。
「秋兒被喚去了?」秦有菊面色更沉。
「是啊,杏珠剛走,秋兒正傷心,一連哭了好幾個時辰,雙眼都腫得比核桃大了,誰也不忍心去打攬她,但公主一到便點名讓她過去伺候,不去又不行……」小廝語氣滿是心疼。
他聞言,立即快步往魚池去。
魚池四周栽著一排排垂柳,萬縷垂絲隨風飄,他遠遠見到一群人正張羅著桌椅及吃食,伺候公主在樹蔭下落坐垂釣,秋兒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為公主整理釣具,秦有菊頓下腳步觀察她們的互動。
鮑主雙目往秋兒身上瞧去,見她眼楮又紅又腫,不禁壇眉。「你這是怎麼了,病了還是剛哭過?」
「我……剛哭過,因為府里一名姊妹剛過世。」秋兒低聲回答,杏珠早天令她非常悲傷,但面對公主,她只得振作。
「敢情你這人挺重情的,死了一名丫頭也能教你哭紅雙眼。」公主審視她一會後道。
鮑主的話語時而天真、時而尖銳,她听不出這話是褒是貶。
「你可知我為何特地找你過來伺候?」公主忽然問起她。
她楞了楞後,驀然惶恐起來。該不是專程來找她麻煩的?
「你現在定是在想,我是來找你麻煩的對吧?」
鮑主一猜就中,令她表情尷尬起來。「請公主恕罪,我——」
「其實你沒想錯,母後對我說,將敵人放在自個兒瞧得見的地方,方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一來就叫上你,也算是找你麻煩吧。」公主直言不諱。
秋兒一陣心慌,公主這是在明白告訴她,已視她為敵人了。
「公主好興致,竟到這兒來釣魚了。」不再遠觀,秦有菊慢慢走上前來。
一見他,公主笑容立刻燦爛起來。「菊哥哥總算來了,快來陪我垂釣吧,你這兒的魚種可真新奇,我在宮里都沒見過呢」她甜笑的跑向他,白女敕雙手挽住他的手臂,顯得異常親熱。
他瞥見秋兒看了這一幕,輕輕別過頭。
他只得暗嘆,回頭對桃臉合笑的公主道︰「池邊風大,我這身子不耐風,怕一會鬧頭疼。」
鮑主一听,笑容立即收起。「那可不行,算了,不釣魚了,咱們回屋里去喝涼茶?」她討好的再提議。
他眉又攏起。「涼茶性寒,喝了令我咳嗽……」
她面色微僵。「那涼茶免了,听說秦府花園獨樹一格,咱們賞花去。」
「花是我大哥栽種的,我對花粉過敏。」他露出一絲歉意表情。
鮑主這下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那你能做什麼呢?」她年輕好動,听到他這也不行那也不便,不免听到失望無趣。
「我能算帳賺錢,公主可有興趣幫忙過目帳冊?」
她臉色一變,那能有趣嗎?她不出一刻就會無聊死的。
「這……」她不禁懷疑眼前人是在故意拒絕她。
「公主,三爺擅長畫人物丹青,可請三爺為您畫張像。」秋兒忽而開口建議。
鮑主馬上眉開眼笑。「畫像!這個好,宮里的畫師都沒人能令我滿意,菊哥哥試試吧,你若將我畫美了,我保證一輩子珍藏。」公主興致勃勃的說,嬌顫微羞。
秦有菊繃起臉瞧向秋兒。她就巴不得將他送給別人嗎?他心中惱怒,見秋兒咬著唇硬是不看他,似是就要他陪公主,他胸中怒火燒得更盛。
「好,我就為公主畫像,不過這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公主可有空在我這兒耗這麼久?」他故意合笑問向公主。
「有空有空,事實上,母後還希望我多到你這見走動,要我早日習慣在秦府的生活,說是嫁過來後才不會適應不良。」公主笑咪咪的說。
秋兒心里不由得酸楚,算算日子,離公主算禮只剩七個月,到時應該也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既然公主不急著走,那咱們就先回屋里吃些點心再開始吧,我雖不能喝涼,但公主可以,我陪著喝熱飲也是一樣的,且窗外就是一片菊園,花粉飛不進屋內,公主可以喝涼茶賞花,兼著讓我作畫。」他柔聲道。
鮑主馬上燦笑如花,一掃方才暗疑他找借口拒絕她的不快。
「那好,就這麼辦吧!」說完,她挽著他往屋里去。
秋兒怔怔地瞧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心底滋昧酸酸澀澀,無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