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花 第3章(2)

伏雲卿以跟著醫術精湛的十一哥學到的皮毛,幫蘭襄緊急處理腿上傷勢;幸好傷勢並未如之前她親眼所見那中年男子的慘狀,或許這東丘將軍真的已手下留情了。

但他毫不留情對蘭襄甩上這一鞭,仍教伏雲卿自責不已。她寧可傷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旁人受罪。她真不能忍嗎?竟讓蘭襄受傷……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那男人不好惹……姑娘,你之前遇到的人,是他嗎?若是,姑娘不能再拖了。日前他進城時我見到的,他是此次東丘領軍元帥,听人家說,進城前,他便對重華王非常執著,開戰前曾下令務必生擒重華王,似乎跟王爺有過節。」

「我一心國政,哪來閑工夫和東丘人有瓜葛。不會的。」

斷不可能是為了當年取藥,至于其它牽扯……伏雲卿才想完,腦中突然掠過一幕情景,但思緒隨即被不遠處的騷動中斷。

「重華王身上的印信被偷了!」依稀听見遠處有人這麼喊著。

「印信被偷!有大齊叛逆!」

「方才遇見的那兩名女子——把她們找出來!」

「不好!教他們發現了!咱們快走!」伏雲卿伸手要扶蘭襄,卻被一把推開。蘭襄搖頭苦笑。「既已拿到印信紅玉,姑娘,您得快出城,別管我了。」

「蘭襄,我怎能不管你!你若留下,一定逃不了。既是如此……」伏雲卿雙肩輕顫,眼眸中波光閃動,懸垂于身側的雙拳緊握。

「不論我有多少大義名分,多想再見哥哥們一面,但你是如今唯一追隨我的人了,我不想連累你也為我犧牲。我不讓你死,絕不讓你死!」

要救蘭襄,只剩一個法子——由自己作餌,讓蘭襄逃命。

「姑娘,別沖動——」蘭襄伸出手想拉住主子,卻只得到她腰間的雙花紅玉。

「不是沖動。蘭襄,打一開始我就說過,犧牲的,只要我一人就夠了,你爹那里——我會親自向他謝罪。記得,往西百尺,西城蘭桂坊中間井口,下井進入壁上供水口,遇到三叉路,右左左中右,一步不準錯,錯了便是陷阱死路。」

「姑娘,答應我,不管多苦都得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去見您的王兄!」

「若能逃出生天,咱們在雲間關相會吧。」伏雲卿回首淒絕一笑,笑得絕艷。

她躍進大街上,將心月復侍女留在暗巷中。「記住了,蘭襄!倘若你能見到我六哥,轉告他快去救十一哥——就說我伏雲卿已盡全力,求仁得仁,此生無憾!」

伏雲卿腦中飛快盤算著得制造騷動,將東丘士兵全引過來。

蘭襄離水路入口沒剩幾步路,只要能為她爭取到兩炷香時間,等她進了水路,任他們再怎麼追,也絕對無法立刻破解她精心設計、宛若迷宮般的水路陷阱。伏雲卿緊緊握著五寸袖里劍,翻身上了屋檐,往城東直線奔去。

她記得,隨將領進人安陽城中的東丘士兵只有少數,大部分軍隊都還在東邊城外;所以首先,她要先斷了城內外一f系,避免追兵增力。

安陽城是她督建,曾料想有日若要死守,便封住所有城門,再也無法進出。

她來到東門城下,盯著石拱門上頭的楔形石只要一點,一旦命中那一點,破壞楔形石,便能毀去整座東門,東丘兵若想進城,不繞路就得爬城壁了!

她集中全身勁力灌進劍中,飛奔躍出,忍住左手上臂突如其來的激疼,大喝一聲毀了楔形石,任憑拱門塌陷、落石坍崩。淚眼迷蒙,心,隱隱作疼。

此城無處不是她心血。可是,為了救人,她不得不這麼做。

經此猛力一擊,雖然成功毀去東門,但她舊傷未癒的左臂,只怕同時也廢了。

伏雲卿苦笑,不顧左臂鮮血直淌,咬牙撕裂衣袖包紮,趕緊轉往下個目標。

煙霧彌漫間,東丘士兵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紛紛群聚圍攏過去,她便趁亂來到不遠處的馬廄,開了閘門放走大批馬兒,再取下壁上燈火,放火燒了干草。還好百姓們都已經進城,今宵又是雨夜,即使延燒,火勢也不至于難以收拾。

「馬兒亂竄!有人在馬廄作亂!」

「刺客在那兒!」士兵陷入一團混亂。

「有人影!快追!」

伏雲卿勾唇輕笑,事態發展總算能有一次如她所希冀。

她引著敵人,在長街上忽左忽右飛奔,但每每以為甩開追兵不久,熟悉的馬蹄聲又如影隨形地糾纏過來。

「那名東丘將軍……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纏呢……由他領軍嗎?放眼東面,究竟有誰能與他抗衡?」伏雲卿不免認命地想,干脆就範算了。

只是,一想到蘭家父女忠心護她,她卻又不甘願地想賭上一賭。

忽然覺得極為可笑。她曾一心尋死,卻是怎樣都沒死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活著的渴望,卻又被追得無處可躲。

「呵,怎麼總是事與願違呢。」

來到城東,馬蹄聲愈來愈近,眼前三條路,朝東朝南朝北都還能走,該怎麼選?她力氣已耗盡,就算再逃,只怕無須多久就會被追上。逃不了,只能躲。

瞥見身旁有口蓋上一半的水井,這水井是屬于城中十九座不枯井之一,如能進到井壁上連通管,雖無法立時出城,但可繞進城西,轉至有秘道能通往城外的其它井里。伏雲卿尋思片刻,再不遲疑地縱身躍入水井中。

「唔!」可惜身上的傷教她無法隨心所欲移動腳步,應該踩穩壁上突出之立足點,再移進壁上管道,她卻失足直直摔落水中。

不好!紛亂馬蹄聲與人聲逼近四周,她知道必須賭自己的運氣了。

她很清楚,在這嚴寒里,待在水中無異尋死;但要她呼救找人將她拉離井里——讓東丘士兵追上,她還不如命喪此地,也免得一輩子苟活于世了。

天寒地凍,井水冷冽透心,刺痛入骨,教她手腳幾乎失去知覺;不知經過多久,忍耐到底了,她才如夢初醒,撐著最後一口氣探出水面,豎耳傾听外頭動靜。

先前惱人的馬蹄聲早消失無蹤。「……終于……擺月兌了嗎……」

除了她牙齒冷得發顫、格格作響的聲音外,她是再沒听見什麼雜音了。

「安全了……但這還上得去嗎?」這才發現,她左手傷重幾乎廢掉,光靠右臂又只能勉強抓著汲水繩索,沒力氣往上攀爬。

忽然想到這樣下去,若等到天明,假使百姓前來取水,那……應該會撈到一具身分不明的浮尸吧……她苦笑著——笑意隨即凍結臉上。

有道若有似無的笑聲。不是她的……似乎,井外另有別人應和著她。

清亮笑聲重重回蕩在井間,將她困得死緊,這回她可听得清楚極了。

「糟!」她暗叫不妙,右手松開繩索,寧願沉入井底。

剎那間,她頂上井口處火光一亮,一把火炬掉落水中,周遭旋即又陷入黑暗。

在那之前,她右臂早已像被條蟒蛇猛力纏住,掙月兌不開;仔細瞧,繞在她手臂上的其實是條眼熟的鞭子。來不及細想,瞬間她像遭狂風卷起,飛旋而出,被狠狠揪出冰冷水井,落進一堵熾熱的厚實胸膛中。

那熱暖得令人畏懼的高大身子立時覆住了她,把她壓倒在井邊泥地上,以雙膝定住她嬌軀,將她藕臂扯過頭頂,單手箝緊她雙腕。

黑暗中,她沒能看清來人,但這陽剛氣息,她不會錯認;她知道用那教她無處可躲的鋒利視線定定鎖住她的人,正是早先偶遇數次的那名難纏將軍。

「居然……是名女人!」語帶驚嘆,他好整以暇,大掌先是在她身上游走、抄出她袖里劍扔到一旁,而後在她耳邊輕聲細問,似乎不想嚇著她。「你是誰?」

伏雲卿認命地閉上雙眼,下一刻,卻突然讓他強硬地制住下頷。

「要想咬舌自盡,也得等我問完話。否則,你敢現在自盡,我就剝了你身上衣裙,將尸首掛在重華王身邊與他作伴,讓眾人指認。」

她美眸狠睜,惱怒瞪他。她從沒想過咬舌拘節,對她來說,自銣才像個皇子。

「尋常姑娘沒本事在冰冷水底下撐上一時半刻不吭一氣。你練過功夫,是大齊國的細作探子,還是哪名達官要人底下的護院使女?」

那迷人嗓音不帶威脅,倒是帶著幾分慵懶,溫柔得像在誘哄情人。

「坦白招認,或許我能不追究;要敢隱瞞玩把戲,由我逼供,你……將會吃苦頭的。對女人動手,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火熱指月復不經意地在她微敞衣領間游走,頗感興致地在縴細玉頸上輕柔劃著圓,最後指掌卻緊緊一扣,教她險些絕了氣息。

「不過,我對膽敢危害東丘軍的奸細,不分男女,可一概不會手下留情。」

現在裝什麼無辜可憐都是白搭,反正伏雲卿也不愛偽裝;不過,他休想從她口中得到只字片語。他什麼都別想知道!

「還是不說嗎……」他將她側過身,扣住她右腕向後!翻轉,粗暴地像要扯斷她手臂,教她痛得險些暈眩。

對她的耐力,他像是覺得極為有趣,粗礪指掌交握她右手,十指偶爾緊扣、偶爾來來回回輕輕揉捏,以為他打算放手了,可下一瞬,他大掌猛一使力,剎那間,自她右手指節傳出了一道-兩道迸裂聲,青蔥玉指極不自然地詭異彎曲著。

她臉上登時褪了血色,嬌軀一僵,腦中意識一片空白,幾乎要昏死過去,可劇痛又讓她瞬間清醒回神,之後,她仍倔強撐住,硬是一聲不吭。

他沒忽略她身子隱忍痛楚的反應,眸中笑意更深。「我向來言出必行,同樣的話也不愛一再羅嗦。我說過你會吃苦,你偏不听。瞧,只是讓你平白挨疼而已。」

接著,他沒繼續折磨她,卻也沒放開捉握之意。

他唇角饒富興味的笑痕更深,像跟久違的舊識故友般熱絡說道︰

「唉!我看便是拆了你十指,你也是不會吭聲了。連疼也不肯喊嗎……極好,我向來欣賞有骨氣的人,不妨來看看你能硬挺至何時。若要將你交付軍中刑官也行,不過我會少了許多樂趣。反正今夜無事,咱們何不聊聊?」

他抽掉她腰帶,縛住她雙腕,灼熱大掌不規矩地探進她衣襟,覆上那難以只手掌握的飽滿豐盈,瞬間他若有似無地輕嘆,低下頭,臉龐近貼上她雪艷胸口。

始終沒出聲的伏雲卿,被這未曾有過的親昵舉止給嚇得驚喘一聲,身子像讓他點了火苗,燒遍與他身軀相觸的每個地方。周遭寒風刺骨,她卻開始發熱。

「總算有點動靜了。果然,我听聞大齊女子極重名節,看來早該這麼做,你才肯開口說上幾句。」

他支起身,笑道︰「據說女子容貌除夫婿以外,不得外人瞧見?或者咱們果裎相見後,你願意談點我想听的東西?」

伏雲卿美眸圓睜。這雖不是光天化日,卻也是在外頭,他、他打算做什麼?他只手點了火摺子,笑意陡然斂下,帶著難以掩飾的錯愕凝視她,似有幾分莫名懊惱。

「星子般漂亮的眸子……果真是你。一別數年,看樣子,作賊這回事你佷是愈來愈上手了,大齊姑娘?」

他沒忘記那樁賭注。她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匆忙閉上雙陣也躲不及了。

「……也罷。我早想弄清楚,能如此倨傲的姑娘,究竟生得是何模樣。你以為你能躲得了一輩子嗎?」他不容分說,大手一揚,揭去她面紗。

看著她驚慌卻又強自鎮定的嬌俏臉蛋,他眼中不自覺地掠過一絲意外,隨即隱去,目光轉向她手臂上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跡,劍眉微擰。

「看你這樣,應該沒本事破壞東門吧。不過,你身上殘存著燈油與干草的氣味……同失火的馬廄一致。所以,你放火,是想聲東西逃出城?白日救人,夜里放火,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在想什麼。」

她什麼也不想,猶自徒勞地只顧著掙月兌腕上束縛。

「老是什麼東西都不吃的話,是沒力氣掙月兌的吧。肉干和披風一樣不留,是不肯接受東丘的援助嗎?算你夠倔強。」他飽含笑意地提醒她︰「已經三次了。」她眉頭直皺,弄不清楚他在自言自語鬼扯什麼。身上熱意,怎麼老無法退去?

「你想躲開我,從我面前逃走足足三次了。不過這第四回,我已將你模樣清清楚楚烙在腦中,你別想再從我手上溜走,傲氣的大齊姑娘。」

他一把掀了她外裳,任她白玉般雪膚在寒風中顫抖;他喉間一緊,嘶粗著聲音道︰「煤灰之下,竟還蘊藏如此耀眼的寶玉,好一個水漾姑娘……」

以為他還有什麼下流打算,可他的注意力卻轉向先前被他扔掉的袖里劍上。

「刀上圖樣,與重華王刻不離身的並蒂清蓮印信相同。這袖里劍是誰給的?偷盜重華王的隨身紅玉意欲何為?冒險偷它,必非普通宵小,想來你身分不低。身手不凡,膽識卓絕,莫非……你是伏雲卿的心月復使女、密探……或是妾室?」

察覺她不僅不開口,連氣息也愈來愈微弱、間或急喘,想想不對,他右掌立刻探上她額間,笑意斂下,匆忙解了束縛,將她凌亂衣裳給系上,打橫抱起她。

「燒成這樣還撐著,你這家伙,就非得把自己折騰掉半條命才甘願嗎……」

到底是誰害的哪!她慘然笑了,無聲唇形只丟了四字。「干、卿、底、事。」

頭痛欲裂,幾乎凌駕指上臂上的傷,假若此身痛楚能讓她不再醒來也罷。她沒氣力與他抗衡了,幾乎要將她焚毀殆盡的火焰已牢牢困住她,她逃不了了。

忽然間,她記起先前曾一度想起卻又遺忘的事了。唯一一樁與東丘有關、可能就是引起此次戰禍的緣由。

三年前曾有這麼件事——東丘使節遇襲,甚至有幾名讓九王兄擄進宮的東丘侍女死于非命……

所以那時,她比誰都無法原諒九王兄……

身為女子,就注定只能任人宰割嗎?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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