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塞外,漫長而寒冷的冬,冰雪連天,紛紛飛飛的大雪漫無止盡的下,將大地鋪上一層又一層的雪氈,那厚度足以將整個人淹沒,那冰冷的程度更不是普通的冷,而是徹底冷到骨子里頭去的冷,一個不小心,鼻子耳朵都會凍「掉」,男人到外頭去撒個尿,不拿石頭去敲,「尿棒」還下不來,再一個不小心,連命根子也要敲下來了。
這種時候最好窩在屋子里,爬在溫熱的火炕上,窩在暖暖的氈毯里,再來上一鍋熱呼呼的羊肉雜,這才是最大的享受。
琥珀就坐在嘉琿懷抱里,因為那里是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兩旁還有蘇勒、達春和阿克敦在,但她顧不了那麼多,小命要緊,只要能平安度過這個冬天,管他是在哪里度過的。
「你們過去都種些什麼?」
「稷和菽。」
「唔……」琥珀低眸仔細閱讀炕桌上的書,蹙眉凝思。「我想我們有幾個選擇,谷子、秫、粟、麥和黍,菽也應該可以,或許我們可以每一種都種種看,就看稼田夠不夠大。」
四個男人相對幾眼,不約而同點頭。
「可以,再多點人手就行了。」
「好,那……」翻了幾頁,停住,琥珀咬著手指頭看了半晌。「你們又是如何耕種的?」
「如何耕種?」四個男人面面相覷。「不就是把種籽種下去就行了嗎?」
好一會兒,琥珀都沒動靜,然後,她慢之又慢地抬起頭來。
「笨蛋!」再低下頭去。「耕種的步驟才麻煩呢!首先要育苗,然後犁田、耙田,接著插秧、除草等,還要小心別讓死鳥兒來偷吃,哪!這就是谷子的耕種法。另外還有……」
當他們听到笨蛋那兩個字的時候,四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沉下臉去,差點爆出火花來,可是再听琥珀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下去,他們的臉色開始轉青,然後變綠,最後相對苦笑。
他們果真是笨蛋!
「請問……」阿克敦吶吶地問︰「什麼是育苗?」
「育苗啊?我看看……啊,在這里!」琥珀指住書頁。「先把種籽泡在水里,天熱時三天,天寒時多幾天,取出後蓋上布保持潮濕,再過一兩天,種籽就會長出細細的女敕根,再把長出細根的種籽均勻撒播在秧圃上,撒上一層細土,經過二十多天後就可以分束移種到田里去了。」
「好復雜。」達春喃喃道。
蘇勒苦笑。「我們過去都在干什麼?」
下巴抵在琥珀的頭頂上,「插秧又是什麼?」嘉琿問。
「哦!插秧是……」頓住,她往後仰起臉。「很多喔!我現在講,你們記得住嗎?」
嘉琿淡淡一笑,沒說話,回答她的是達春,其他兩人拚命點頭附和。
「放心,你說得再多他也記得住,任何事他只要听過一回就忘不了啦!」
「真的?好厲害喔!」琥珀贊嘆道。「那我繼續講?」
「你說吧!」
「好,那……插秧時要選風力較小的日子,以免秧苗受到風吹而搖動根部,第一步先到秧圃把秧苗鏟起來拿到田里,然後一次橫栽五叢,每一叢三到五株秧苗,栽入土中深度大約……」
屋外北風呼嘯,冰寒刺骨,屋內口水潺潺,氣氛熱烈,琥珀說明了整整四天才把糧物部分說完,隨後提出另一項建議。
「我們也來種一些果樹如何?」
「這兒能種果樹嗎?」
「不試試哪知道。」
「好吧,那就試試吧!」
「那就挑李樹、桃樹和梨樹吧,至于怎麼種……」
這一講又講到了過年後,然後琥珀發現整個村寨里的人莫名其妙的都開始緊張起來了,特別是嘉琿,他不只緊張,更憤怒,整天板著一張冷峻的臉頻頻和蘇勒、達春、阿克敦三人討論某件很嚴重的事,但無論她怎麼問,他們點滴口風都不露給她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不重要。」嘉琿故作淡然,並搶在她追問之前先追問她,「你有多久沒來月事了?」
琥珀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種事,但仍是想了一下後做出回答。
「四個月了,怎樣?」
「怎樣?」嘉琿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你居然問我這種話,四個月沒來月事了,你難道沒一點知覺嗎?」
琥珀眨了眨眼,依舊一副茫然樣。「什麼知覺?」
「你……」嘉琿低眸看看她的肚子,再看回她的臉。「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啦?」琥珀開始不耐煩了。「什麼事你就直說嘛!這樣講人家怎會懂嘛!」
嘉琿怔楞地注視她片刻。
「你娘……呃,不對,你娘老早就過世了,那就……那個什麼蘇老夫人,她沒有告訴過你關于月信的事嗎?」
「當然沒有,」琥珀狐疑地看回他。「那種事是伺候我的丫鬟告訴我的,你問這干嘛?」大男人家問這種事好奇怪,他也來月事了嗎?會不會太晚了一點兒啦?
「丫鬟?」嘉琿哭笑不得地搖頭不已。「所以你才會什麼都不知道。」
「到底知道什麼嘛?」
嘉琿又想嘆氣也想笑。「琥珀,你懷孕了。」
下巴猛然往下掉,琥珀震驚地張大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是說我……」她低頭瞪住自己的肚子。「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小女圭女圭?小家伙?小表頭?」
「廢話,不然還有誰?」嘉琿沒好氣地說。
又是好半晌沒吭聲,驀地,她猛然抬頭,「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滿臉的怒意,忿忿的責問。
「這……」嘉琿啼笑皆非。「這種事你自己應該知道啊!」
「胡說,沒人告訴我,我怎麼可能知道!」
「有沒有來月事你自己最清楚嘛!」
「明明你也知道!」
「那……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
「哦,對喔!那下次要早點告訴我,不然我揍你,這樣突然告訴我,真的很嚇人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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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底,嘉琿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在木屋里看書的琥珀大老遠就可以听見嘉琿自村寨口傳來的怒吼。
「劾里缽,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片刻後,嘉琿怒氣沖沖地跑回來,一把抓住她想說什麼,可張了半天嘴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隨後趕來的達春與阿克敦忙把他拖到一旁去安撫,蘇勒則負責對滿頭霧水的琥珀做解釋。
「大遼皇帝又要上咱們這兒來春獵了,通常他都會先至混同江行在駐蹕,然後北下游獵,而咱們女真部落就得輪流負責去帶領他們游獵……」
才听到這兒,琥珀便若有所悟地啊了一聲。「這次輪到我們了?」
蘇勒嘆氣。「是,也不是。」
「嗄?」這是什麼鬼回答?
「前年咱們涅剌古部才輪過一回,除非是遼帝另有指示,否則這回怎麼樣也不該輪到我們。」
「那這回又為何輪到我們?是輪到我們吧?」琥珀往嘉琿那兒瞄去,否則她的男人就不會那樣怒火沖天了。
「是劾里缽,他慫恿遼帝,說今年上桃山獵雪兔和野豬最合適,而要上桃山必得經過咱們村寨,這樣一來,自然又輪上咱們去負責遼帝這回的狩獵了。」
「他為何要那麼做?」故意陷害?
蘇勒苦笑。「他以為我們今年最安全。」
最安全?
琥珀又听不懂了。「什麼意思?」
「我們不但要負責帶領遼帝去狩獵,還要負責服侍他們。」
琥珀兩眉蹙在一起。「服侍?」感覺有點不對了。
「是,」蘇勒面無表情。「要女人去服侍他們。」
琥珀瞪住他片刻。
「那種『服侍』?」
蘇勒頷首。「多半是那種『服侍』。」
琥珀憤怒地驚喘。「好過分!」
「不過通常負責帶領遼帝狩獵的部落酋長必須先行帶妻子前去謁見遼帝,而現任遼帝有個毛病,如果酋長妻子不中看,他寧願自行安營扎帳由他們自己人伺候,而不屑于讓咱們的女人伺候。」
「那好辦,」琥珀月兌口道。「隨便找個丑女人去給他不中看一下不就成了!」
「是有人這麼做過,」蘇勒漠然道。「之後被察覺,結果他們那一整族人以欺瞞遼帝的罪名全部被抓去充當奴隸了。」
琥珀抽了口氣,「太過分了!」隨即又松出那口氣。「不過劾里缽說的也沒錯嘛!有我這個天下第一丑女在,今年我們是最安全的啦!」
聞言,蘇勒不由得捂住額頭申吟,想哭給她看,而另一邊的嘉琿則是連連翻白眼,達春哈哈苦笑,阿克敦一臉不知所措。
「干嘛?」琥珀不解地來回看他們四人。「我說錯什麼了嗎,你們干嘛擺這副樣子給我看?」
「你……」嘆氣,蘇勒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啊!我知道了,你們是擔心我太丑,搞不好會把遼帝給嚇壞了,然後他們就會怪罪我們,對吧?」琥珀自以為是地編故事,再加嚴肅的評論。「嗯,嗯,確實,這樣也是很麻煩的咧!」
「是啊!真的會被你嚇死了!」嘉琿喃喃道。「不過不是遼帝,而是我們。」
達春想爆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吐出一聲類似申吟的喘息,蘇勒與阿克敦相對苦笑。
撅著小嘴兒,琥珀瞅住他們四個,很夸張的大嘆一聲,「好嘛,好嘛,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長得這麼丑,你們也不用這麼擔心……」她不甚情願地承認全都是她的錯。
四個男人齊聲申吟。
「……而且如果不是我硬挑中嘉琿夫君逼他和我這個丑女成親,你們也不會淪落到如此淒慘的境地……」
四個男人做抱頭痛哭狀。
「……好嘛!既然是我闖的禍,我會負責想辦法解決,你們放心好了……喂喂喂!你們這種臉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嗎……我真的會想到辦法的啦!你們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揍你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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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塞外北國大地,滿目是千里冰封,遼帝在混同江行在舉行了一場小小的宴會,以便接見鄰近部族和友邦,譬如高麗、生女真、阿里眉、室韋、蒙古里和于厥等,有人諂媚,有人不亢不卑,也有人臉色生硬,好像表情也給冰封住了。
嘉琿即是最後者其中之一。
「……因此民妻未能前來謁見聖上……」
片刻後,嘉琿退出宴會,與達春會合低語,劾里缽氣急敗壞地隨後追出來。
「安跋嘉琿,你這是什麼意思?雖然是不該又輪到你們,但我會挑上你們也是有理由的,你應該很明白的不是嗎?何況我也會補……」
話甫說一半,嘉琿即已嚴峻地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轉身離去,劾里缽不禁怔了一怔,繼而皺眉,再不安地轉注達春。
「我……做錯了嗎?」
達春不語,拚命點頭。
「他的老婆……」劾里缽遲疑著。「不丑?」
達春還是不吭聲,拚命搖頭。
劾里缽的臉色開始難看。「好看?」
達春更用力的點頭。
劾里缽咽了口唾沫。「很好看。」
達春還是點頭,這回更加上很夸張的輔助動作──他的手拚命往上揮。
劾里缽開始後悔了。「非常好看?」
達春依然猛揮手猛點頭。
劾里缽嘆息。「非常非常好看?不,不用回答我了,我想我應該在事前先找他商量一下,此刻不會出這等紕漏了,對不?」
達春兩手一攤,雙肩一聳。
劾里缽猶豫了下。「你想他會生氣很久嗎?」
達春聳聳肩,終于開口了。「他很疼他老婆的,事實上,我們全族人都很喜愛他老婆,如果有人要傷害她,我敢保證全族人都會拿命跟他拚了!」說完,他也離開了。
劾里缽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徐徐咧出一嘴苦笑。
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又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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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達春歡天喜地的陪同嘉琿回到村寨里,一見到琥珀差點抱上去,嘉琿一拳先把他捶到牆角去表演翻斤斗,達春狼狽爬起來,卻還是掛著一臉傻笑。
「真是太厲害了,你們到底是怎麼應付那個遼帝派來的樞密使的?」
琥珀與蘇勒相對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也沒什麼呀!只不過把看起來最可怕的人全都推到最前頭,叫他們硬趴上那家伙身上喊救命,那家伙就嚇得頭也不回的跑了。」
琥珀想的辦法非常簡單,她自草藥書典中挑出一種會引起全身斑點紅腫的藥草讓半數族人吃下,再由嘉琿去向遼帝報告說村寨里疑似出現瘟疫,若遼帝不信邪派人來探視,屆時把人推出去給他們看就行了。
「這算欺瞞遼帝嗎?」
「若是有人提出疑問,就說那些生病的人都是吃了打回來的『老爺子』,說不定是那『老爺子』有病才會害得大家生病,幸好不是很嚴重,所以沒有死人,這誰能說是欺瞞?明明都已經『生病』給他們看了嘛!」
「那藥草沒問題吧?」
「放心,三天藥效過後會自動痊愈。」
結果很完美,那個樞密使嚇得落荒而逃,回去先忙著洗過三次澡後才去向遼帝報告,說的加油又添醋,驚天又動地,遼帝听得全身冒冷汗,趕忙下旨意。
「不去桃山了!還有,以後不要再讓涅剌古族的人來接近朕!」
兩句話不但免了涅剌古族這回的苦差事,甚至免了往後輪值帶領遼帝狩獵的苦惱,莫怪嘉琿一宣布結果,整個村寨里霎時歡聲震天,直呼酋長夫人英明又偉大。
「這樣你們就不會怪我長得太丑為族里惹來麻煩了吧?」
四個男人的歡笑霎時又變苦笑。
到現在她還在說這種話!
正嘆息間,雪花又飄然落下,嘉琿忙將琥珀推回屋里,自己跟在後面,達春忙追進去。
「嘉琿,劾里缽在問說你是不是會惱怒很久?還問他要如何你才能消氣?」
兩道濃眉又打起架來,「他又想干什麼?」嘉琿不悅地問。
「不太清楚,好像是跋黑的問題,還有呼雅部的問題。」
「唔……」嘉琿撫著下巴沉吟。「遼帝決定要上哪兒?」
「大魚濼,溫都部負責。」
「那就請他在遼帝出發後,得空上我們這兒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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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漫長的寒冬里,琥珀幾乎隨時都窩在嘉琿的懷抱里,無論是吃飯、看書、做女紅,或者是教他識字,仿佛那就是她的專屬寶座,沒有他,她就不知道該如何安排自己了。
而嘉琿也始終很有耐心地充當她的座椅,給她溫暖,給她舒適,是幫助她度過這個寒冬,也是在享受擁有她的滿足感與另一種說不出的柔情,一種非常奇妙豐盈的感覺,使他逐漸體會到她對他的重要性。
「嘉琿夫君。」放下縫紉一半的小女圭女圭衣服,琥珀若有所思地低喚身後的人。
「嗯?」嘉琿低應,大大的手掌撫在她隆起的月復部溫柔地摩挲,唇畔微勾滿足的淺笑,兩眼則盯在書本上,試圖以她教會的字看懂書上到底在講些什麼。
「劾里缽不是你們的部落聯盟長嗎?他為什麼要擔心你生氣呢?」
「他才剛接下部落聯盟長之位不到兩年,有些人對他不是很服氣,譬如他的叔叔跋黑,還有前任國相雅達的兒子桓赧和散達,所以他需要有力的支持者。」
「譬如你?」
「在生女真部落聯盟里,涅剌古部的武力是最強大有力的。」
琥珀回眸。「你要去打仗嗎?」
緩緩地,嘉琿自書本上拉回視線與她相對。「有必要的時候。」
「哦!」收回眼來,琥珀繼續低頭做女紅。
他輕輕撥弄她散落的發絲。「你不喜歡?」
「廢話,我當然不喜歡,這樣我就看不到你的酒窩和你的笑容了。」
收回手,嘉琿撫向自己臉上的疤痕。「你喜歡看我笑?」當其他女人都覺得他笑起來更可怕的時候,她竟然喜歡看他笑?
「喜歡啊!特別是晚上睡覺前,你的笑容都特別奇怪,可我就是好喜歡你那種奇怪的笑,每次都看得我渾身莫名其妙的燥熱起來。」
是嗎?她看不見他丑陋的疤痕,只看得見他充滿欲情的笑,而且好喜歡?
「是這樣嗎?」漆黑深邃的眼神又變得迷離了。「你很喜歡看我那種笑容?」
忽地一陣戰栗掠過琥珀的嬌軀,往常只有在瞧見他那種特異的笑容時她才會有這種戰栗感,但此刻,他那低沉慵懶的語調竟也引起了她同樣的戰栗,她不由得驚愕地回過身去。
在濃密的睫毛下,幽邃的眼神筆直地望進她眼中,是那樣熾熱,那樣令人心慌意亂,使她的呼吸心跳驟然靜止。
她愛看他的酒窩,為他的性感笑容著迷,但此刻這種眼神卻更有致命性的殺傷力,那燃燒著火焰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要淹沒她整個人,吞滅她所有的意志,這種感覺令人感到非常害怕,卻又忍不住有所期待。
「夫……夫君,請不要……不要這樣看我。」
「為什麼?」
「這樣……這樣我不能呼吸啊!」
「哦?那我最好渡一點空氣給你,免得你窒息了。」
「呃?」
結果她還是窒息了!
窒息在他們原始、狂野的激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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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冰雪開始融化。
三月中旬,土壤開始解凍,部分涅剌古族民準備狩獵,部分忙碌耕種事項。
四月,雪融的大地悄然被絨絨的青草染綠,岸邊的垂柳已抽出綠葉,青青的白楊樹吐出紅穗,山邊的稠樹漾開了帶笑的綠靨,十數個頑童在那清澈見底的溪河邊嬉水,這一片春色使人在欣喜中心情分外振奮,還有那柔柔的清風……
嗯!正是插秧的好日子。
捧著小心翼翼栽培出來的秧苗,嘉琿精神奕奕地領著族民下田插秧,他有預感,今年一定會成功!
「安跋嘉琿!」
正專心工作的嘉琿循聲望去。「劾里缽、辭不失、盈歌,你們來了。」
望著忙碌的族民,劾里缽頗為無奈地搖搖頭。「你還不打算放棄嗎?」
「今年一定會成功的!」嘉琿斬釘截鐵地說,並離開田地跳上路面,招來達春吩咐一番後,即上馬和劾里缽與其他兩騎馳向村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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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呢?」嘉琿大聲問,並跳下馬。
「練箭去啦!」格佛荷回道。
「她那個樣子還敢去練箭?」嘉琿不敢相信地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夫人想說今年要和您一起去秋獵。」
「秋獵?那女人,怎麼都講不听!」嘉琿忿忿道。「哈季蘭,幫我招待客人!劾里缽,你們自己進去坐,不用客氣,我去找我妻子。」
劾里缽三人目送他怒沖沖而去,相對聳聳肩,徑自進屋在炕上各自落坐,哈季蘭隨即送來一壇酒和三支酒碗。
「哈季蘭,你們夫人好看嗎?」劾里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炳季蘭微微一笑,「就像個仙女!」語畢即退回灶房里去了。
「仙女?」劾里缽泄氣地喃喃重復。「那我還真是搞砸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她一直戴著面紗呢!」盈歌安慰道。
「起碼我得先跟安跋嘉琿說一聲,本來就不該輪到他呀!」
「二哥是部落聯盟長,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沒有資格反對!」辭不失語氣強硬。
劾里缽搖頭。「將來你要是有機會接下這個位置,照你這種做法,早晚會搞到眾叛親離的!」
辭不失窒了窒。「我……我是顧慮到你身為部落聯盟長的威嚴啊!」
「無論是什麼樣的威嚴都得建立在公平基礎上,就如安跋嘉琿,他的族人對他死心塌地,因為他凡事只為族人著想,行止不偏不倚非常公正;反過來說,如果我只為了貪圖自己的方便來指使各部落,自然會有人不服我,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
辭不失還想再辯,就在這當兒,冷不防地,木門被砰一聲打開。
「夫君,你回來了,怎麼這麼快……咦?你們是誰?」
咚咚咚!
三碗酒全跌到炕桌上,三張大開的嘴,三道垂涎的口水,還有六只瞪凸的眼,全集中在門口那個美若天仙的孕婦身上。
「咦?夫人,您怎麼回來了?酋長大人去找您了呢!」
「他去找我?我听說他回來了,所以就趕緊跑回來了呀!」
「可能你們錯過了吧!」
「大概。嗯……他們是誰啊?」
「酋長大人的客……啊!酋長大人回來了。」
「琥珀,你怎麼回來了?」
「啊!夫君,我听說你回來了嘛!這麼快就種好了嗎?」
「我有客人,他們三位是……咦?劾里缽?你們怎麼了?劾里缽?」
「他們大概是被我的丑陋嚇到了。」
嘴巴依然張著,眼楮仍舊瞪著,耳際雖然溜進一連串對話,卻沒有一句听得懂,那三個失神的人在嘉琿幾經呼喚之下,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而劾里缽回神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嘉琿,我道歉。」
嘉琿怔了一下,繼而失笑。「算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來,我先為你們介紹一下……」
片刻後,琥珀和哈季蘭一塊兒進灶房里準備招待客人用午膳,嘉琿和劾里缽三人各干了一碗酒後,開始討論問題。
「跋黑正在游說桓赧和散達。」
「他們沒有人馬。」
「烏春和窩謀罕有。」
「溫都部酋長烏春?他也有份?」嘉琿吃驚地放下酒碗。「那可麻煩了,溫都部族人善鍛鐵,這下子他們連武器都不缺了。」
「還有紇石烈部的活刺渾水。」
「紇石烈部的活刺渾水?」嘉琿兩道濃眉頓時打了個死結,沉吟半晌後。「如果能預先阻止他們的話是最好,倘若不行,到時候我會支持你的。」
得到嘉琿肯定的承諾,劾里缽好似吞下定心丸似的松了一大口氣。
「謝謝,那呼雅部的……」
「請別再說下去了!」嘉琿沉聲警告。「這種事不要勉強我。」
「但呼雅部的人驍勇善戰,如果我們能……」
「劾里缽!」嘉琿怒喝。
「好好好,不勉強你,不勉強你!」見嘉琿發火了,劾里缽忙投降。「不過希望你族里的人能開始準備了。」
「我族里的人隨時都是準備好的,至于涅剌古部其他氏族,我會通知他們。」
「那麼你估計一下大約有多少人手可以調動?」
「這個嘛……」
灶房門邊,琥珀悄悄聆听著。
要打仗了嗎?
她不喜歡這種事,一想到戰死的爹爹,她更痛恨這種事。或許嘉琿回不來的話,她就可以成為夢想中的女酋長,但是……
她寧願不作女酋長,也不願意去想象如果他真的回不來怎麼辦?
不,這種事她絕對不要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