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對柳谷而言,秋天不僅是個美麗的季節,更是個忙碌的季節,牧工們勤奮地收集貯藏草料,以備在冬季供所有的牲口食用。
天氣愈來愈冷,準備過冬與過新年的工作正加快腳步進行著。
「好——冷——喔——」水親親貼著藍濤粗實的胳臂,語氣又憨又俏的撒嬌道︰「人家不想起床啦!」
「嘖!沒見過這麼懶的女人。」他懶洋洋的批評她,但偏偏他就是愛看她這張懶洋洋的小臉。
「對呀!」水親親得寸進尺的親吻他,「人家就是懶,所以才會要你抱抱嘛!」
「懶惰的女人。」盡避口頭上在抱怨,可任何人都听得出來,那只是他隨意說說而已。
其實,藍濤何嘗不驚喜于小妻子的蛻變?水親親愈來愈少動不動就掉眼淚,也不再是縮頭縮尾的小老鼠樣了,現在的她,講起話來比較有自信,也懂得跟他開些小玩笑,偶爾還會吐露出幾句心底的話。
「你是在哪里學會處理傷口的?」
原本藍濤也只是隨口問問,壓根沒有指望她會回答。
可是,沒想到水親親卻開口了。「在‘花滿樓’里學的。」
「哦?」這下他可真的對她「刮目相看」了,藍濤萬萬沒想到在青樓那種地方,她居然也能習得縫愈傷口的技術。
「因為……」水親親有些遲疑後才又敢齒道︰「有些來‘花滿樓’的客人相當的……粗暴,一些姑娘都曾經被打過、揍過,請郎中來診治時,我都在旁邊幫忙,所以多多少少學了一些……」她的語氣中淨是憶起往事的感傷。
原來如此,藍濤頜首表示明白。
「我真高興還有一些事是自己幫得上忙的。」說這番話的水親親,眼底淨是受到肯定後的晶亮神采。
此時,他突然發現她變得更美了,她仿佛是一面被拭亮的水鏡,蛻變得更加耀眼奪目。
夜霧未退,朝陽展顏,牧場里的活動已活絡起來。
「叱!」牧工趕著牛羊、馬群到青翠的豐草之地放牧。
「早,少爺。」
「早安。」藍濤精神飽滿的對牧工們一一回禮,大步走向馬廄。
「咿呀!」一聲,廄門開了,兩排駿馬此起彼落地發出「啡——啡——」的嘶鳴。
藍濤在每天早上親手執行的第一項任務,便是將這些馬牽去吃草。
這是人與馬之間相當重要的溝通方式,好教導這群牲口辨認自己的主子,聆听主子的命令。
「啡——啡——」
奇怪?關在最里間的「白雪」怎麼了?听著那陣陣激烈的嗚叫聲,藍濤不假思索的走了過去。
「啡啡啡——啡!」「白雪」的馬蹄不斷的高舉,並踢著圍欄的木門,且一回比一回更加劇烈的撞擊著。
現場的氣氛瞬間高漲!
「啡!」開始有另一匹馬回應以的嘶鳴起來。
「啡——啡——」
「啡啡啡啡!」
幾乎是同一時間內,所有的馬都開始嘶鳴,聲音強大到令藍濤下意識的停頓腳步,有一種大事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
「啡——」
「喀嚓!」一聲,木料被踢所的聲音清楚的傳遍整座馬廄——
原來,竟是一匹花栗大馬將圍欄門踢破了,前蹄高高的昂舉,出奇不意的沖了出來!
藍濤連喊的機會都沒有,使來得及將身軀一閃,滾到一旁,險險躲過被「踐踏如泥」的悲慘命運。
「啡——啡——」連鎖效應的亢奮氣氛節節高升,「喀嚓!」一聲傳來,又一道門扉被踢破了!
「啡!」又是一匹馬沖了出去。
「他娘娘的!」藍濤提氣縱身,毫不思索的想沖向門口,把最外邊的廄門拴牢。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但來不及了!
幾乎是同時,所有的圍欄門全都應聲而破——
「啡——」
悲戚!慌亂!啼哭!
「流光莊」籠罩在一陣驚嚇過度後的低迷氣氛中。
五天前,藍濤在馬廄中的暴動里受到嚴重的踢傷,他是被牧工抬回來的。
謗據在馬廄外的牧工們的敘述,他們先是听到一陣馬匹嘶鳴的巨烈聲響,才剛要放下手頭的工作去瞧個究竟時,就發現一匹匹的馬瘋狂地陸續沖了出來,而藍濤赫然夾雜在其中!
他正勉強跨騎在一匹棕馬上,連馬鞍都沒有,只能緊緊地抓著馬發,平衡著搖搖欲墜的身軀。
可是——
後頭突然又沖來一匹花斑馬,失控的一頭撞頂向前面的棕馬,藍濤被震松了手,整個人飛騰到半空中,再狠狠的摔落到一旁的地面上。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但藍濤是幸運的,他竟然沒有當場摔死!
不過,藍濤也是不幸的,藍花氏派人去火速請來的大夫,居然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話語——藍濤這一摔,摔壞了下肢脊椎,從此他將半身不遂,再也無法行走!
「我的天——」還沒有听完大夫的話,素來樂觀又堅強的藍花氏就暈倒了。
反而是水親親,在她忽青忽白的小臉上滿布淚水,但她嬌弱的身子只微微的晃了一下,就站得比方才更挺、更筆直。
「大夫,求求您。」蚊鳴似的細碎嗓音中夾雜著如千鈞萬馬般的決心。「您一定能治愈他的,對不對?」
「這……」看著水親親那雙乞求的大眼楮,大夫心虛地回避,不肯也不敢開口承諾。
「啊——」
突然,「青閣」中驀地傳出悲憤交加的嚎叫,叫聲響徹四方……
「濤!」水親親轉身便沖了進去,只見坐在床上的藍濤用力的睡著自己的雙腿。
「不會痛!」藍溝揮下去的力道愈來愈大。「為什麼不會痛?!為什麼——」
「少爺——」即使有人想靠近他安慰他,卻「唬」的一下子便被他的拳風掃了出去。
「滾——出去!出去!」藍濤喊得聲嘶力竭,喊得今人鼻酸,他男兒的志氣瞬間瀕臨消失殆盡——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
水親親緊緊咬著手背,不敢讓哭聲冒出來,淚水卻止不住地潛然流下。
「你哭什麼?!」眼中布滿紅血絲的藍濤,現在像是一只沒有理性的老虎,只想撕裂眼前無辜的獵物。
「你這女人除了哭以外,還會什麼?要哭到別的地方去哭,滾!」他邊說話邊帶動作,猙獰得像個鬼似的。
水親親不退反進,趁他尚未展開另一波攻擊之前,握住他的拳頭。
「你——」藍濤一怔,旋即露出更凶暴的表情,「放開!」
「不放。」小腦袋立即用力一搖。
「放開!」
「不放!」不知打哪來的勇氣,水親親又用力的搖了一下頭。
「你——」藍濤氣極了,他怒瞪虎目,卻意外的發現水親親一點兒也沒有退縮,小手握得更緊。
「你到底想要怎樣?」他是真的想剝開那雙軟綿綿的小手,可她卻像麥芽糖似的怎麼也甩不掉。
「不放,不放啊!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開你——」她如夢囈般不停的呢喃。
他恍憾了,任憑她輕柔的聲音幻化成一道道令他畏懼的誓言,纏遍他的身、他的心。
「不放、不放、不放……」水親親將小臉埋入他巨大的手掌內,一絲啜泣終于不小心的跑了出來,他的掌心也染上一抹濕熱的水氣。
「快滾!快滾!快滾——」藍溝發狂似的甩掉她的手,無視于她跌在地上的狼狽狀。
不!他不要他的親親兒見到他這種可憐悲慘的模樣。
「嗚……」水親親實在承受不住了,她勉強搖晃著身子走到門口,頭一暈、眼一花,身體一軟,便不省人事地暈厥了過去。
「听說少爺以後不能行走了。」
「真的嗎?」
「你也听說啦?」
「唉!菩薩保佑喔!少爺他人那麼好,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可難說,咱們找來了十個大夫,十個大夫都說沒醫好少爺的把握,這樣下去的話……」
眾人正在七嘴八舌時,一名丫頭抽抽噎噎地跑了過來,他們紛紛圍了上去。
「綠丫頭,你怎麼哭啦?」有人關心的詢問。
「哎呀!你的衣裳怎麼濕了?」又有人驚詫地問。
綠丫頭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啜泣道︰「少爺他……他打翻了藥湯,我差點就被燙著了……」兩只小手仍抖個不停,可見藍濤當時所發的脾氣有多駭人。
眾人皆沉默無語了。
他們不是不再愛戴藍家這個主子,他們只是希望藍濤的腿能盡快治好,生活恢復原狀,否則,像他那種凶猛的脾氣可是無人能擋的。
上回少爺還把嬌弱的少夫人給罵哭、罵昏了,後來,她還身體微恙地臥在床上好些日子呢!
「喂!怎麼辦,柳谷還能待嗎?」人心浮躁之際,有人道出這麼一句石破天驚之語,當下在大伙兒的心田投下一枚轟天雷。
「是啊是啊!」
「少爺若無法當家,沒個主子,牧場究竟該怎麼辦?」
這是其中一些人的看法,說他們是落井下石也好、杞人憂天也罷,但是,這也不是不可能呀!
「不會有事的。」
「是啊!還有夫人和花管事在呀!」
「你們放心,少爺的腿一定治得好。」
這是另一伙人,他們非常篤定又樂觀。
「但是,萬一——」
「不會有事的啦——」
雙方的人馬簡直快起內哄了。
「你們聚在這里嚼什麼舌根?」最後,還是來巡查的花大仕結束了這場口舌紛爭。
「還不快去工作?」花大仕指揮著,然後才回到藍花氏身邊。「姊姊,您別理會那些人的胡言亂語,濤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藍花氏已失去了一貫活潑的神采,只能無奈的搖著頭。「謝謝你了,大仕。」
「姊姊太客氣了。」
藍花氏不禁深深的看了花大仕一眼,盡避他們姊弟倆是同父異母,她嫡他庶,可花大仕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麼認真地為他們母子效力,更在她的相公過世後不斷的安慰她……親情如斯,真可謂人生最大的安慰啊!
「我已經調派快馬再去請大夫了,濤兒休養的這段期間,牧場的一切可就得偏勞你了,大仕。」
「哪兒的話,我和小橙都會盡心盡力的,再怎麼講,咱們都是一家人哪!」花大仕微笑地揮著手,要藍花氏不必在意那麼多。
「嗯!」藍花氏不經意的抬起頭,這才發現天空中已經布滿黃昏的色彩,一天又要過去了。
希望她派人去請的那位大夫能快快來到!
烏黑的雲朵掩住暈黃的月光,替夜色平添了一絲詭異氣氛。
將最後一滴酒液盡數灌入嘴中,藍濤尚意猶未盡地把酒潭子反過來倒著試試,看見真的沒有了,才放棄地隨手一丟。
「來人哪!」藍濤喝道︰「再拿酒來、快點再拿酒來!來人哪——」
可是,任憑他呼喊了大半天,別說是人,連一只蚊子也沒有出現。
他娘娘的!
藍濤火大了,怎麼,就因為他的腿廢了,大伙兒就不願听從他了嗎?
呵呵……傻呀!藍濤,有誰肯听從一個廢人的話?那豈不是叫「廢話」?
好安靜,窗外的夜又深又沉,一如他黯淡的心,壓仰著悲憤的情。
一滴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一滴、兩滴、三滴……
「啊——」那是撕裂心魂的哀痛、那是來自谷底最深沉的絕望,一個腿廢了,只能臥在床上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個男人,而是天底下最沒用的廢物!
那不是他,絕不會是他藍濤啊!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伸手可及之處再也沒有任何可砸可摔的物品了,藍溝索性撕扯著身上的被褥、衣裳,強勁的十指抓著胸膛與小骯上的肌肉,留下明顯的紅痕。
「為什麼……」哭哭又笑笑、笑笑又哭哭,他就這樣鬧了許久,最後才在筋疲力竭之後睡著了。
門扉無聲無息的滑開一條縫。
「滾……」在微微的火光中,水親親的雙眼早已成了紅核桃,小手顫得幾乎握不牢燭台。
小腳仔細而謹慎的避開地上的碎片,她抖瑟地站在床邊。
藍濤瘦了,消瘦的臉頰與眼袋下浮腫的陰影,讓他的面容看起來既憔悴又疲憊。
「濤……」縴細的手指不舍地拂過他粗糙的臉龐,一顆芳心好酸好痛,耳邊仿佛還迥蕩著他先前痛苦又恐怖的嚎叫。
水親親沖動地想奔過去狠狠的摟住他。
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將燭台安放在桌面上後,她便輕手輕腳地開始收拾屋內的垃圾,動作盡可能的迅速、輕巧。
她將酒瓶全拿了出去,端來一碗茶水。
她揀拾著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包括一片片被撕裂的衣料,並拿來一整套新的衣裳。
她捧來一盆溫熱的水,站在床邊猶豫不決的思索著——
別擔心,他喝了那麼多的酒,睡得這麼深,你是吵不醒他的!
打濕毛巾,水親親才欲朝他的胸口探去——
「啊!」
藍濤猛然睜開眼,讓她的毛巾失手掉到地上。
「你醒了?」撫著心口,她真的有些被嚇到。
「哼!」藍濤冷笑著看她手撫著心口的驚嚇模樣,「你的膽子還真大呀?女人,我不是早就要你滾了嗎?」
水親親心中一慟,她曾經多次听到藍濤叫她「女人」,但那是不耐、火爆、煩悶、高興、豪邁……可現在卻是全然的輕蔑與不在意。
水親親不由得心慌。
「我、我只是要幫你擦澡——」自從藍濤負傷臥床後,每天都是由她幫他淨身的。
「不必!」他昏迷時自然不算數,但是,清醒的他絕不會像個嬰兒般任人處理這種情況。「你給我滾!」
「但是不擦澡,你的身體會髒——」
「你敢嫌我髒?」藍濤勃然大怒,一把推開她。「是!我現在就是又髒又臭又沒用了,你理我這個廢人做什麼?還不快滾!」
「你——你——」水親親氣紅了整張小臉,尖讓了回去,「不許你罵我相公,我相公才不是這樣的人,不是不是!」
他的心房一痛,也跟著狂吼道︰「是!是!」
「不是!我相公他的為人不過粗魯了一點、說話的嗓門大聲了一點、罵起人來凶了一點,可他絕不是什麼廢人!我相公……我相公待我那麼好……」她沒有辦法再忍住淚水,只能任淚水布滿臉龐。
藍濤頹喪地合上眼。「那樣的‘他’已經死了,听到了嗎?‘他’已經死了!」
「不不!你撒謊、你撒謊!」水親親沖動地握住他的手臂,乞求地輕搖,「不要這樣,濤,求你振作起來,你是個活力充沛的人,求求你,別讓我失望——」
「別讓你失望?」他再次睜開眼,「別讓你失望什麼?這個嗎?」
長臂條然一伸,被勾住腰肢的水親親,重心不穩地一跤跌到床榻上,跌到——他的身上。
「你——」水親親倒抽一口氣,再也問不出「你要做什麼」,因為,她已經認出他眼中強烈的,可是,那其中竟沒有以往的亢奮,而是無比的殘忍凶暴!
他會傷害她的!
突然領悟到這一點,水親親急忙想撐起身體逃離他。
但太遲了!
「嘶!」的一聲,一塊遮掩酥胸的布料一把被他的大掌撕去!
她怔愣的看著藍濤的臉,發現上面布滿了奸計得逞的快意!
「你……變了!」水親親後知後覺的領悟到這一點。
「是啊!我是變了。」藍濤再次扭曲她的意思,只用一手便將她嬌小的身子釘在身側。
「你不妨親身試試我‘變’了多少!」
話落手起,水親親只覺得上半身一涼,腰帶不知何時已掉到地上,衣裙整齊地從中間劃分為兩半,宛如有人以匕首細心的切割開來,連最里層的肚兜褻褲也不放過。
「住手!」她眼睜睜的瞧著衣物猶如花瓣似的被剝落,連同自己的尊嚴。
她領悟到,藍濤只是純粹想羞辱她!
「你不能這樣!」一邊奮力搶救自己的衣物,她一邊無力的抗拒著他。
「我當然可以!」他怒叱道︰「別忘記我是你的相公!」
他一手輕而易舉的將她的雙臂拉舉至頭頂。
「呃——」水親親一震,他的力道太重了,今她分不清流竄過全身的是什麼?是疼痛,抑或是快感?
「哼!」他盯著已近癱軟無力的她,眉目不覺猙獰起來。
水親親整個人感到不寒而栗,「相公,請你別——啊!」
「好痛!」
水親親直打哆嗦,感覺身子正漸漸地在軟化,幾乎在他掌下融化成一攤春水。
水親親迷茫的盯著他陰郁專注的表情,發現他真的變了,變得好陌生!
所有被他之前挑起的全都冷了、涼了,不再抵抗他惡意重傷她的舉動,但她卻無法控制軀體的自然反應……
但是,她始終保持安靜而沉默,猶如一具任人擺布的布偶。
藍濤看見了,也發現了,原本勝利的快意驟然變成老羞成怒。
「滾!」他大力推開她,「我已經夠滿足你了,淨是躺在那里當尸體,老子可不愛!賓!」
拖著沉重無知覺的下半身,他背向另一邊,不願也不敢看向她受傷的臉。
水親親木然地拉扯著身上僅剩的布料,緩慢而沉重的下了床榻。
在上,他並沒有真正傷害到她;但是,她的精神幾乎已經崩潰!
緊緊抓住衣襟,她一直撐到踏出了房門,才靠著門板蹲低身子,縴細的雙肩微震,豆大的淚珠滑出眼眶。
她還在門外。
她哭了。
藍濤雙眼如姖,焚燒的視線恨不得能穿透門扉。
別問他為什麼,但他就是知道水親親還在外頭,而且,正在無聲無息地飲泣。
她在門外哭,他卻在內心咆哮。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是中了邪、著了魔、失了控,在極其殘忍的背後,他何嘗不是感到心中極度的不安與恐懼呢?
藍濤知道自己該振作起來,知道自己該停止頹廢與沮喪,更知道他對她並不溫柔、並不公平。
他等于是在告訴她,他不想再見到她了。
或許從現在開始,以後他就真的見不到她了吧?
藍滾拚命壓下想大叫的沖動。
如果他當真這麼喊,她一定又會重新走入房內,但是然後呢?一切又周而復始的照先前一樣嗎?
不?他不願她再看見自己的「廢人」樣。
或許她會說不介意,可是,真正介意的……是他,而不是她啊!
心浮氣躁的一捶拳,床板被他打得吱嘎作響,藍濤在心中惱恨著自己,恨他竟變得那麼可恨又可憎!
突然——
「咿呀!」一聲,門扉又再度開啟,那細微的聲響今他心凜,急忙合上眼。
是誰?是他的親親兒嗎?听那細碎而謹慎的腳步聲……可能嗎?
輕柔的呼氣拂在他的身上,軟女敕的小手模到他的身子,天哪!真的是她?!藍濤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但他卻仍強忍著按兵不動,努力控制自己。
「唉……」一聲很女性、很憂傷的嘆息,還帶有一點莫可奈何的愛憐。
不,不可能!
難道她不怨、不惱、不氣、不恨他嗎?他一定是听錯了。
水親親沒有說話,呼出的氣息不停的拂著他的臉、他的發,弄得他的每根神經末稍都緊張了起來。
「嗯——」藍濤假意發出一聲悶哼,借故動了動姿勢。
丙然,小手馬上退縮了。
快走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靜靜的……懺悔!藍濤在心中狂喊。
「濤……」
一條被毯悄悄的覆蓋在他的身上。
正當他開始感到溫暖之際,他又听見門扉再次開合的聲響——
羞愧的淚水悄悄的淌下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