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笑傾城 第二章 賊精丫頭賣藥方(1)

嚴妹窗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教她像古人一樣努力練出一手好女紅,或者成日繞著柴米油鹽打轉,她沒有發瘋也會變成傻子,還好三歲那年大病一場清醒後,爹娘只要她健健康康活著就好了,並不期待她成為大家閨秀,當然,還是不能做太出格的事。不過,他們絕對沒想到,其實他們的女兒早已死于那場大病,是她這個外來者取而代之,也是她努力在當時逃難的艱難下活了下來。

「爹不是交代我們最近別出門嗎?」雖然論出生的時辰,嚴明清落在後面,但是身為男子,「姊姊」在他心目中自動變成「妹妹」,嘮叨管教當然成了他的責任。

「爹是擔心我們遇到四處流竄的難民,可是如今難民皆已安置妥當,遇上了也不會有事,大不了避開就是了,再說難民全去墾荒了,你以為他們有閑功夫四處作亂嗎?」朝廷對難民的處置出奇迅速,先與擁有大批土地的寺院協商合作,由難民為寺院墾荒,而寺院提供難民工資養家,如此一來,難民不但沒有變成災難,反而變成一股生產力。

這丫頭知道可真多,可是當「哥哥」如何能承認自個兒不如「妹妹」,只能硬著頭皮道︰「爹是因為難民才不讓我們出門嗎?」

「要不,爹為何不讓我們出門?」嚴妹窗理直氣壯的反問。

嚴明清一怔,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駁。

「我今日又不是出來玩,你別再嘮叨了,教人听見了還以為你是我娘。」嚴妹窗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古人實在太早熟了,明明才十五歲,卻比現代大學畢業生還成熟。

桔香見狀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她常常覺得姑娘和少爺的性別好像生反了,姑娘比起少爺更有男子的灑月兌自在,而少爺比姑娘更守規矩禮儀,好在兩人的體型合乎性別,姑娘嬌小縴細,少爺挺拔魁梧。

嚴明清回頭瞪了桔香一眼,撇嘴道︰「若非知道今日是你給大雜院義診的日子,我絕不允許你出門。」

雜院事實上是一個小村落,這兒可以說是集結盛安最窮苦的百姓,不分男女每日都要進城尋機打零工,留著老人和孩子守著破舊不堪的房子。雖然小村落窮了點,但是大伙兒好像一家人,互相扶持,或許因為如此,村落才命名「大雜院」。

嚴妹窗因為上一世父親是中醫,還未識字就開始接觸中醫,而這一世因為自幼對草藥展現出來的敏銳,舅公破例將醫術傳給她這個女兒家。不過,她對行醫這事並沒有多大興趣,這是一個男女不平等的時代,大夫的地位也不高,給人治病還要被人家瞧不起,這像話嗎?再加上娘親無法接受女兒拋頭露面還給男人治病,因此她對行醫的熱情更是燃燒不起來,索性將心思全用來搗鼓各種藥丸,好歹這是可以掙銀子的事。

雖然她對行醫沒興趣,但是遇到病人,她卻不會坐視不管,套一句舅公的話,她骨子里還是有醫者的心,也因為如此,日前上山采藥救了一個被毒蛇咬到的小家伙,她就莫名其妙成了大雜院的專屬大夫。

餅了一刻鐘,他們的騾車來到大雜院。

嚴妹窗剛剛跳下騾車,早早在村子口等候的孩子們就沖上來圍繞著她,一個個爭相甜喊「嚴姊姊」。

「好啦,先排隊,不必急,每個人都有。」嚴妹窗指揮孩子們排好隊,轉身將桔香手上的油紙包——桂花糖、炒糖豆、金絲卷一一分送給孩子們。

分送完帶來的吃食,她會先給大雜院行動不便的老人家看病,最後在村子口擺攤看診,偶爾會有其他村落的人前來求醫,她也是來者不拒。

從最後一戶老人家的屋子走出來,嚴妹窗就見到大雜院的小滑頭陳山沖過來,喊了一聲嚴姊姊,便抓著她半拉半拖地往前跑。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婉兒被捕獸夾傷到了,流了好多血。」陳山急得眼淚繞在眼眶打轉。

皺著眉,嚴妹窗安慰他別著急,不會有事,卻主動加快腳步跟著他回家。

陳婉很勇敢,緊咬著下唇不允許自個兒喊一聲痛,嚴妹窗小心翼翼為她檢查傷口,清理傷口,再上藥、包扎。

處理好了,嚴妹窗當然要搞清楚狀況,「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像往常一樣上山采藥,那條路走了無數遍,閉著眼楮都沒問題,哪想得到有人弄了捕獸夾?」陳山真是嚇壞了,若非結伴上山采藥的萬大高壯力大,可以背妹妹下山,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上哪兒采草藥?」她見陳家孩子多,日子過得艱難,便想著為他們尋一條生計,于是帶他們上山采草藥,手把手的教導他們,長達一年,年初剛剛放手讓他們獨立作業,怎麼就出事了?

「嚴姊姊帶我們去的淮香山啊。」淮香山的草藥生長不是最豐富的,但距離大雜院最近,且懷恩寺就在旁邊,若有野獸出沒,懷恩寺的僧人必會察覺、提出警告,換言之安全上絕對沒有問題,這也是她帶他們去這兒采草藥的原因。

嚴妹窗若有所思的蹙著眉,這事不太對勁,可是,她只能道︰「說不定最近有野獸出沒,獵人才會在那兒安置捕獸夾,以後你們別去那兒了。」

「嚴姊姊放心,我們以後會小心一點。」

「以後你們還要去?」

「我們生活終于好一點了。」

「可是,若遇到野獸,你們連小命都保不住。」

「我們不怕野獸。」陳山拉了一下安靜站在一旁的萬大,勇猛的挺起胸膛道︰「我們可是一起打過老虎。」

「小老虎。」陳婉補了一句。

「小老虎也是老虎啊。」陳山和萬大對此意見一致。

「若是熊呢?」

兩人顯然嚇了一跳,臉色一變,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同聲道︰「那兒不會有熊。」

「這很難說,你們可以保證深山野嶺的熊不會迷路跑到那兒嗎?」

兩人同時一怔,好像有道理,可是又覺得哪兒怪怪的。

「總之,小命最為要緊,知道嗎?」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嚴妹窗看得出來他們純粹敷衍,而她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她擔心的不是老虎也不是熊,而是更可怕的人。沒錯,她懷疑有人故意設下捕獸夾阻止閑雜人上山,而設下捕獸夾的很可能是為懷恩寺墾荒的難民……不,應該說,有問題的難民。所以這幾個孩子繼續上淮香山采草藥,下次恐怕不是受傷,而是丟了性命。

「你們給我一個月,我為你們找到新的營生,如何?」

陳山兩眼一亮,興致勃勃的問︰「嚴姊姊要給我們找什麼活兒?」

嚴妹窗懊惱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瓜,「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急性子?長久的營生當然要仔細琢磨,總之,一個月,我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覆,這段時間你們絕對不能去淮香山,知道了嗎?」

陳山爽快的點頭應了,但同時伸出手,嚴妹窗明白的伸手跟他拉勾立約。

坐在茶館一樓緊鄰街道的位置,秦豫白優雅的品著茶,不著痕跡從阻隔外面視線的竹簾縫細留意對面的濟安堂,還有斜前方巷道轉角的仁和堂。這兩間醫館堪稱盛安最有名的醫館,大夫醫術好、品性也好,無論是權貴官宦還是尋常老百姓皆喜歡上這兩間醫館看病問藥。

「公子為何不直接拿畫像上門打探?」簫河想不明白。先前他們認為從衣飾鋪子尋人絕對錯不了,因為這是女子必會出入之處,可是尋遍幽州衣飾鋪子仍毫無線索,便猜想很有可能郡主身邊有人伺候,買布裁制衣裳這種事用不著她自個兒出面,況且避居此地,行事必然低調不輕易出門,若是如此,這兒的人當然不會見過郡主,但是有一種情況郡主不能不現身——生病,無論上醫館看大夫,還是請大夫過府看病,換言之,郡主若真的藏身此地,醫館的人勢必見過郡主,也因此他們將目標轉向醫館,想從醫館下手打探。

「不急,先看看陳掌櫃那兒可有消息。」雖然他們自認為行事低調,但是心急的大肆尋人難免引人側目,若因此打草驚蛇尋人就更不容易了。再說了,尋人這種事,在地的錦衣衛恐怕比他們更有門路。

「既然如此,公子為何來這兒?」

「閑著沒事,索性坐在這兒喝茶听是非。」

鮑子何時像個姑娘家喜歡听是非?簫河心有疑惑,但也不敢質疑。

秦豫白心想,未進盛安,他按例先安排簫齊喬裝前去安置難民之處查探,沒想到什麼都沒發現就教人盯上了,若非簫齊反應機靈跳崖逃生,只怕已經折進去了。此事教他確信石閔俊不惜冒險暴露行蹤遞信給皇上的消息屬實,而且很可能如同他一開始的猜測——與北齊有關,要不,對方不會急于對一個不清楚底細的闖入者痛下殺手。

雖然皇上派他來此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安平郡主和石閔俊,難民的事交給錦衣衛盯著,不過若是他的猜測屬實,難民的問題可能比皇上以為的還要棘手。總之,他們混進大梁不可能無所作為,更令人擔憂的是只怕有權貴在背後出力相助,否則為何從不管事的寧王會上書向皇上建言,允難民墾荒換取身分?皇上對此建言心有疑惑,但難民未能妥當安置,可能變成暴民釀成大禍。

梁傳至皇上不過第二代,根基未穩,四周又有敵人虎視眈眈,無論如何皇上絕不容許內部生亂。再說,即使有黑戶混入難民之中,為數也不多,總好過逼著所有難民落地為草或者淪為乞丐。換言之,皇上在利益評估之後接受建言,卻又不放心難民。

如今找人的事急不得,他不妨順道查探難民的事,而這一帶是盛安最繁華的街道,不時來這兒轉幾圈也許會有所發現。

念頭一轉,他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師傅,求求您行個好,旁邊棚子那個空地就租給我賣餛飩。」嚴妹窗亦步亦趨的跟在董致遠身後,像一根甩不掉的尾巴。

人家收到幾個白眼就知道模模鼻子走人,這丫頭卻是個臉皮厚的,非要人家挑明了。董致遠火大的回頭怒瞪著她,「你是大夫,不是廚子,還有,我沒收你為徒,不過是將醫術傳給你。」

「舅公放心,我不會親自掌廚丟了您的臉。」嚴妹窗真是冤啊,難道她想拜他為師嗎?非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個兒懂醫一事名正言順。

「這跟我有何關系?丟臉的是你!」

「我不怕丟臉啊。」

董致遠真是恨鐵不成鋼,「你這丫頭難道不能有點出息嗎?」

「賣餛飩是沒出息嗎?」

董致遠氣得吹胡子瞪眼楮,「我是教你將心思放在醫術上。」

「好啦,我答應舅公會用心鑽研醫術,可是,您將旁邊那塊棚子的空地租給我。」

董致遠覺得自個兒頭痛腳痛全身都在痛,半晌才硬生生的罵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有這麼嚴重嗎?」嚴妹窗不以為然的撇嘴,「我不過是想為大雜院幾個孩子尋一條生計。」

董致遠的怒氣頓時消了,「你要讓大雜院的孩子賣餛飩?」

「他們年紀還小,采草藥掙不了幾個銀子,我覺得他們應該找個長久的營生。有我獨家密方的餛飩,保證生意很好。」

哼了一聲,董致遠很清楚她,一張嘴巴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這麼多年來,他可不曾吃過她一顆餃子,「你這丫頭就知道吹牛。」

「過幾日舅公來我家,我親自下廚做給您嘗嘗,若您覺得好吃,您就將棚子那兒租給我,如何?」

這是好事,可是輕易答應了,董致遠又很不甘心,正在猶豫之時就見到兩個男子,一個俊逸,一個高壯,從他們旁邊走過去進入仁和堂。

兩人下意識的互看一眼,無聲的傳遞一個信息——那兩個男子身上有血腥味,不過兩人很有默契的略過,繼續先前的話題。

「舅公是不是擔心愛上我煮的餛飩?」

「我嘴巴可是很刁的。」

「您答應了?」

「好吧,若是你有本事收買我的胃,我就答應租給你。」

嚴妹窗趕緊拉著董致遠打勾蓋印,然後歡歡喜喜轉身走到停放在一旁的騾車。

「丫頭,別忘了趕緊將我要的東西送來。」董致遠趕在騾車離開前喊道。

嚴妹窗舉手表示知道了,一轉眼,騾車就消失在視線外了。

坐在茶館的秦豫白若有所思的皺眉,簫河忍不住道︰「公子,那兩位……」

「應該是北齊人,兩個都是高手。」北齊和大梁人在外貌上無明顯差異,只能從口音上辨識,不過他卻是從對方配戴的耳看出端倪。加入鐵衣衛後,他第一回領皇差出任務就是潛入北齊,在那段期間他無意間發現北齊勇士有一種很特別的習慣——配戴耳,且只配戴一邊,而耳上的圖騰是身分和地位的象征,換言之,身分不高連配戴耳的資格都沒有。

見到這兩位北齊勇士,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個兒的猜測——難民之中混進了北齊人,而且還是北齊勇士。

簫河明白秦豫白口中的高手為何,眼神不由得一沉,「我要不要過去瞧瞧?」

「不急,待他們走了再過去問問他們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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