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有何打算?」碧芳擔心的問。
「徐卉英今日回去,明日必定還會再來見老太太,纏著老太太答應這門親事,老太太必然會派人去定國公府請娘回來,所以,你去定國公府跑一趟,將此事告訴我娘,不能答應這門親事,也不能將我病好的事說出來……對了,教我娘想法子從父親那兒下手,說是此事與任何人結親都很容易引來新皇猜忌,由父親出面阻止這門親事最好。兒子與母親鬧不愉快,很快就過去了,婆媳不合,很容易一直惱記著。」
「奴婢知道了,奴婢立刻去定國公府。」
「你順道回家一趟,告訴郭大哥,明日我要去玉寶閣。」
碧芳應聲退了出去。
「大小姐,老太太如今動了心思,今日攔下這門親事,明日也會有另外一門親事尋上門。」
徐卉丹一臉深思的點點頭。「徐卉英若存心與我過不去,今日沒了這門親事,明日也會為我尋來另一門親事,如此糾纏不清,就算成不了事也煩死人了,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斷了她們的念頭,可是,有什麼法子……不行,肚子好餓,腦子動不了。」
秋蓮聞言笑了。「小廚房有薔麥皮餛飩,還有栗子糕。」
「好好好,先來一碗喬麥皮餛飩,再來三塊栗子糕。」徐卉丹索性不想了,在暖榻上躺下,等著吃完再來動腦筋。
若想教別人不再打她的主意,釜底抽薪之計就是讓人人都知道她是個傻子,如此一來,想打她主意的人難免會被冠上居心叵測之名。時值新皇剛剛登基,正瞪大著眼楮注意各方動向,誰都不想在新皇眼中留下不安分的形象。可是,如何讓人人都當她是傻子呢?
不知道為何,這會兒她竟然想到戚文燁,他一定有法子達成她的目的,可是,如今他很可能正忙著要將自個兒從新皇的黑名單消掉,有可能插手管她的事嗎?
無論如何,她總是要先找到他,若他願意幫忙那是最好,若是不願意,就再想其他法子。
還好,事隔三四個月後,這一次她在聚寶齋如願見到他了。
戚文燁看起來相當憔悴,很顯然這段日子過得不好,徐卉丹不知不覺就月兌口而出。
「不要難過,人死不能復生。」
戚文燁聞言一怔,唇角嘲弄的一勾。「你瞧我像是難過的樣子嗎?」
「你看起來很狼狽。」
他是很狼狽,而且必須狼狽,要不,哪能消除宮里那些人對他的擔憂?
「父親終究是父親,死了,哪有不難過的道理?」她知道他是一個不受父親寵愛的兒子,就算對父親的死感到難過,嘴巴上也不願意承認。這種心情她感同身受,她現代那位父親最大樂趣就是玩女人,只會制造孩子,從不懂得關心孩子,可是當他病倒了,她嘴巴上雖慶幸他不能再摧殘女人,心里卻很掛慮他的健康。
「父親終究是父親……可惜,我當他是父親,他未必當我是兒子。」
徐卉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總不能實話實說,皇上睡的女人並非都是心愛的女子,也難怪他看兒子並非都是兒子。
「你說對了,人死不能復生,我不會難過,如何生存更為重要。」
這一點徐卉丹非常同意,點頭附和。「沒錯,如何生存更為重要。」
戚文燁戲謔的對她揚起眉。「你遇到麻煩了嗎?」
「咦?」徐卉丹驚嚇的瞪大眼楮。
「你這丫頭反應也太直率了,難道不能說因為想我嗎?」這些日子他費盡心思想將她從腦海除去,她就不能裝模作樣一下說想他嗎?也不懂得禮尚往來,他連抱著別的女人的時候都在想她。
心漏跳了一拍,他怎麼突然說出如此令人驚慌失措的話?徐卉丹輕啟朱唇,想說點什麼掩飾心情,可惜眼前只有一片空白。
若沒有面紗遮掩,此刻她表情肯定更精彩有趣……這些日子,他想過無數次,甚至想過待兩人相見時,索性直接命令她揭開面紗,可是這一刻,他還是期待她自個兒為他揭開面紗……不願承認喜歡她,卻又忍不住縱容她……何止忍不住,他甚至喜歡這種縱容她的感覺。
斂住紛亂的思緒,戚文燁問︰「為了何事?」
松了一口氣,徐卉丹歡喜的道︰「王爺願意幫我?」
「真是狗腿。」戚文燁的口氣有著自個兒都沒有察覺的寵溺。
徐卉丹嘿嘿一笑,先強調她是識趣,接著將方二夫人為某人作媒一事道來。
戚文燁嘲諷的一笑。「方家想拉攏軍中勢力,不將自家的女兒嫁過去,卻將主意打到你頭上,還真是一筆無本的買賣。」
「果然如此,我正猜想方家必然是想藉此拉攏軍中的勢力。」方家藉她拉攏軍中勢力,而徐卉英藉她拉攏婆婆的心……真是一對同樣壞心的婆媳!
「你為何有這種想法?」
「就我所知,如今軍中的勢力大部分在張家手上,可是身為皇後的娘家,當然不願意屈居張家底下,而聯姻自古是結盟最有效的方法。」來這兒之前,她去了一趟玉寶閣,見到郭大哥,問明了軍中的情勢,仔細琢磨一下,便猜出其中的原由。
「沒錯,軍中的勢力如今大部分在張家手上,不過,早晚會落在方家手上。」
「你就這麼確定?」
「榮貴妃……不是,如今是慈德太後了,她啊,這兒過于簡單。」戚文燁敲了敲腦袋瓜。
這位王爺未免太直白了,人家好歹是太後,怎麼不給人家留點面子。算了,她可不管張家這位新任太後如何,方家又要如何奪權,她只想平平靜靜過日子。
「他們結他們的盟,為何扯上我?」
「方家會將主意打到你頭上,應該是為了永昌侯。」
「我爹?」
「永昌侯始終忠于皇上,誰是皇上,他就效忠誰,當初他不願意綁在張家這條船上,如今他也不願意綁在方家這條船上。」
「我三妹妹嫁進方家,徐家已經不可能擺月兌方家了。」
「你三妹妹是庶出,嫁的是方家二房,在外人看來,永昌侯與輔國公的關系只能算得上曖昧,不足以稱之結盟,況且侯爺始終沒有明確表態,沒有人當永昌侯是方家那條船上的人;而你是嫡女,如今若因為方家牽線嫁給手握重兵的將軍下屬,看在外人眼中,其中的意義就不同了。」
徐卉丹細細品味一下,明白了,說穿了,嫡女和庶女的等級不同,要不就像芍藥一樣,皇上賜婚,這與侯爺沒有關系。
「我爹有這麼值得人家拉攏嗎?」
「新皇剛剛即位,龍椅還沒坐穩,理當敬重先皇留下來的重臣們,而永昌侯是重中之重,方家若能將永昌侯拉上船,各方勢力自然而然就會往方家靠攏,這也正是方家的目的。你可以放心,永昌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這是為何?」
「永昌侯是真正忠君愛民之人。」
換言之,永昌侯不是一個喜歡玩弄權術的小人,是嗎?她實在看不出來這個爹值得戚文燁如此高的評價,沒辦法,他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愚孝,也因此搞得小小一個永昌侯府亂七八糟。
「我不能冒險,若是有個萬一,也許是被迫踩在方家那條船上,我豈不是要被他們犧牲了?」原本以為徐卉英嫁人就再也玩不出花樣了,結果竟然還能在她的婚事上頭搞怪,她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我要如何幫你?」
眼楮賊溜溜一轉,她兩眼閃閃發亮道︰「若人家知道我是傻子,還願意娶我嗎?」
「毀了自個兒的名聲,你一輩子都別想嫁人了。」
徐卉丹瀟灑的雙手一攤。「我寧可不嫁人,也不要當人家的提線女圭女圭。」
不簡單,他不曾見過哪個姑娘家敢說出如此大膽言論。「你這丫頭真是稀奇。」
她不稀奇,不過是認為做任何事都要有意義。「王爺真的可以幫我嗎?」
「我幫你。」
「王爺如何幫我?」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這位王爺真的很喜歡故弄玄虛……沒關系,她不會計較這種小細節,最重要的是達到目的。
「王爺可要遵守承諾,而且越快越好,我爹娘那兒可以擋得了一時,可沒法子擋太久了。」
「既然答應你,本王就一定做到,不會超過十日,你就不必再為此事擔心了。」
徐卉丹……牡丹——這是她名字所蘊含的意思嗎?盼她如同牡丹艷麗澱放嗎?
戚文燁執筆蘸墨,在紙上畫下一朵綻放的牡丹,寫下——競夸天下無雙艷,獨佔人間第一香。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說她直率不知輕重,卻也不見她莽撞無知;眉有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可是閃閃發亮的眼眸卻又是如此清澈;看起來像是什麼也藏不住,卻又散發著一股謎樣的色彩。
何明很認真研究戚文燁筆下的牡丹,皆無特別之處,一如過去王爺所繪的牡丹,可是,王爺今日的眼神竟是柔情似水,唇邊還漾著愉悅的笑……戚文燁抬頭一瞪。「本王今日臉上開花了嗎?為何一直看著本王?」
「王爺今日心情很好。」
「是嗎?」
「奴才許久不見王爺笑了。」自從被迫在後院添了一個宮里的眼線,王爺的心情就一直壞透了,還好人進門沒多久太後就薨了,可以名正言順不再抱著那個女人睡覺了,要不,王爺又要裝瘋了。
「本王不是一直都笑嘻嘻的嗎?」他扮演的瘋癲王爺是逢人就笑,還要笑得天真無邪,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他不敢說自個兒演得無可挑剔,但絕對有戲子的等級,不過也因為如此,有時候連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真笑還是假笑。
「奴才跟著王爺至少有十年了,王爺是出自真心的笑,還是掛在面皮上的嘻嘻哈哈,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是啊,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好像完全意識不到江山變了色,已經有一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事實上,那笑不過是要掩飾內心的傷痛。雖然父皇對他而言從來不是父親,而是皇帝,可父皇突然辭世還是讓他的心很痛,尤其知道父皇的死很可能是榮貴妃所為,他卻什麼也不能做,更教他自責,而此時,他唯一在意的四哥又被逼著帶四嫂去寒冷的北燕郡,他在京城根本找不到任何眷戀了。
他想離開京城,永遠離開京城,即使一輩子待在那個蠻荒的封地也無所謂,可是二哥此時不會放他離開。四哥是父皇屬意的皇位繼承人,擁有串連各方勢力的本事,因此四哥必須離開京城前去封地,但是五哥和他們剩下的幾個皇弟就不同了,別說根基,就是本事都沒有,二哥當然要把他們留在京城看管。
當他為了渴望離開京城快要發瘋時,徐卉丹就跳進他腦海,然後,他就去了聚寶齋,听二掌櫃說她來找過他,那一刻,一股莫名其妙的歡喜就盤據在他心底。
接著,他日日去聚寶齋,盼著她再一次來找他,沒想到她置的來了。
今日一見,他越來越抗拒不了掀開面紗的欲念,她面紗底下的容顏究竟是什麼模樣?寧可被人家當成傻子,也不要成為人家的提線女圭女圭,她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子!難得今日她有求于他,他應該藉機要求她取下面紗,這會兒就不會,直惦記著那張容顏……張晉說對了,他真的太寵她了,可既然約定好了交換條件,就不想用其他手段逼迫她。
「本王今日確實心情很好。」戚文燁坦白承認了。
「是誰讓王爺如此心情愉悅,王爺可要告訴奴才,奴才要好好巴結。」
「怎麼不去問張晉?」
若是那個家伙願意說出來,他還用得著向王爺打听嗎?「王爺也知道,他分得可是清清楚楚,府里是奴才的事,外面是他的事。」
「你就看著吧。」
「王爺與張晉還真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眉一挑,戚文燁皮笑肉不笑的道︰「沒本事從他嘴里敲出話來,就想從本王這兒下手,你當本王比他還好應付嗎?」
「不敢。」王爺不難應付,但也不好應付,這完全取決于他的喜怒哀樂,而偏偏他的喜怒哀樂難以捉模。雖然王爺總是笑嘻嘻的,即使笑不及眼,也會讓人誤以為他沒脾氣,良善不會傷害人。
這是大錯特錯,這位在宮里眾人眼中最沒危險的王爺,其實最難搞了,千萬別惹到他,要不就等著被整死。
「不敢最好。」
何明冷不防的抖了一下,還是壓下滿月復的好奇,趕緊轉移話題。
「王爺近來還是待在府里別出去,王爺就是不小心在外頭遇見誰,也可以生出閑言閑語。」雖然新皇從來沒將王爺放在眼里,可是剛剛繼位,龍椅還沒坐穩,難免會防著幾個弟弟。
戚文燁很乖巧的點點頭。「我有事要忙了,不會再出門了。」
原本以為轉移焦點了,沒想到一顆心又被提上來了。「王爺‘有事’要忙?」
戚文燁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他內心的恐懼,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你認為如何讓宮里那位對我消除戒心?」
此時心情七上八下,何明的腦子已經停擺了,只能說著毫無建設性的話。「這太難了,除非王爺每日醉生夢死,否則,宮里那位絕對不會對王爺消除戒心。」
「確實很難,可是也不是不可行。」
戚文燁說得很隨意,何明卻感覺一片烏雲籠罩在他的頭頂,他的人生無常從這位王爺開始,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喜歡王爺,因為王爺待他們如家人,絕對不容許人家欺負他們。
「王爺有何主意?」
戚文燁好笑的斜睨著何明。「你何必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你也知道,本王最善于保命了,絕對不會拿命來賠的。」
「奴才知道。」可是,何明好像天塌下來了,肩膀垮下來。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會害怕,主子這會兒不知道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略微一頓,戚文燁突然沒頭沒尾的蹦出一句。「府里好久沒有熱鬧熱鬧了。」
何明全身起雞皮疙磨,很嚴正的提醒。「王爺,京城如今嚴禁奢華歡樂,權貴官宦暫不設宴,王爺想熱鬧,得過了百日。」
戚文燁歪著腦袋瓜瞅著何明,看起來像個小頑童。「你知道熱鬧有兩種嗎?」
「熱鬧有兩種?」
「對啊,本王如此聰明絕頂的人,怎麼會挑朝廷嚴禁的事來做呢?」
何明原本還維持鎮定的臉上出現裂痕,他就知道,王爺又要胡鬧了。他誠惶誠恐的請教。「王爺究竟想做什麼?」
「等著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如此著急呢?」
「奴才怕這兒負荷不來。」何明指著胸口。
「負荷不來嗎?」戚文燁非常寬容的一笑。「本王準你提早去莊子養老。」
何明瞬間蔫了。「王爺真舍得將奴才攆去莊子嗎?」
「舍不得又能如何?難道本王還能眼睜睜看你受不住的暈死過去嗎?」
「不會,奴才會咬牙撐下來。」張晉總是羨慕他沉穩冷靜,面對王爺後院那些女人可以面不改色,那是因為他知道她們都是紙作的老虎,咬不死人,而眼前這一位是真正的老虎,還是一只笑嘻嘻看起來沒有攻擊性的老虎,咬死人卻是眼楮眨也不眨一下……終究是皇家的人,豈會不狠呢?
戚文燁很滿意的點點頭。「你不要擔心,本王還是會事先讓你有個準備。」
何明很擔心,可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只能默默祈求,這一次王爺不要玩得太過火了,好歹給自個兒留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