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順一進入書房,就感覺到書房里有人,便命令內官李平去外面守著,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待書房的門一關,直接道︰「出來吧。」
蔣懷良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太子殿下的耳朵更敏銳了。」雖然未經過科舉,未得狀元之名加身,姬安順依舊是大梁文人公認的才子,因此往往讓人忽略他在武藝方面的出色。
「我們兩個一向交好,何必偷偷模模潛入這里?」姬安順好笑的道。
「我最近被人家盯上了,不方便直接上門。」
姬安順微微挑起眉。「誰盯上你了?」
「六皇子。」
姬安順嘲弄的唇角一勾。「這小子還真是個急性子。」
這會兒輪到蔣懷良挑眉了。「太子殿下知道六皇子為何找上我?」
「章貴妃找上本宮。」
「章貴妃……這倒有意思了。」蔣懷良第一次對章貴妃刮目相看,太子殿下有擔當又重承諾,章貴妃找太子殿下合作比巴結皇後娘娘更為穩妥。
「本宮也很驚訝,章貴妃在六弟身上投下那麼多心思,如今六弟在朝堂上儼然成為一股勢力,章貴妃怎麼舍得就此放棄六弟?可是章貴妃說,不想再當六弟的替死鬼,並請求本宮將來保住章家,本宮覺得自個兒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不過真正取信于本宮的是,她透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從六弟那兒听來的傳聞,這個傳聞很可能逼死茜兒,同時將母後拉下來。」
蔣懷良立刻明白過來。「這是真的嗎?」
「看樣子,六弟都向你說了。」
「不,他直接找上公主,以此威脅公主。」
姬安順緊張得臉色一變,擔心的問︰「茜兒都知道了嗎?」
「殿下不必擔心,公主很好。」
姬安順頓時松了一口氣。「本宮最擔心的就是她了,她一定無法接受自個兒的出身如此不堪。」
「殿下放心,我會守護她。」
姬安順感覺胸口有一點酸酸的,如今在身邊守護她的人不再是他,而是別的男人……甩了甩頭,他強行將自己從這份惆悵里面拉出來,關心的問︰「她怎麼說?」
「她覺得丟了腦子才會與六皇子合作。」
怔愣了下,姬安順笑了。「她真的這麼說嗎?」
「是,她真的不在意因此被眨為庶民。」
姬安順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茜兒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上次在皇莊見到她,就覺得她變了,比以前堅強勇敢,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她,總是笑嘻嘻的。」
「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很好,可是,再也不是那個依賴他的小人兒了,他真的很喜歡那種被她全然信賴的感覺,他是她的天,他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他可以讓她破涕為笑。
「公主說六皇子手上有一封血書,章貴妃可有提及?」
姬安順斂住思緒,點了點頭。「那是廢後周皇後想轉交情人的血書。」
「皇後娘娘不知道有這封血書嗎?」
「若是知道,早就毀了,怎可能留到今日被人家拿來威脅?」
蔣懷良也知道劉皇後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禍根。「看樣子,周皇後原本期望將孩子送回情人身邊,只是血書沒送出去,被某人私心留下來。」
皺著眉,姬安順想了想,明白了。「本宮想起來了,六皇子的生母涂貴人是周皇後一早提拔上來的,難道當初周皇後讓涂貴人轉交血書?」
「這事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必須搶在他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出手。」
「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如今行事必定更為謹慎小心,不但你被盯上了,只怕我也被盯上了,我們想要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出手,並不容易,這事還是慢慢來,免得打草驚蛇。」
蔣懷良搖了搖頭。「他是因為皇上病了,心急了,才會挑在這個時候出手,所以我們必須利用他的心急,設個局讓他跳進去。」
姬安順也明白這個道理,心急就會出差錯,這是最容易拔除他的機會。「好吧,這事確實不能再拖了,可是,設局容易,想不著痕跡、不挑起他的疑心,引誘他跳進去,卻很困難。」
蔣懷良信心滿滿的一笑。「若能讓章貴妃助我們一臂之力,這事就簡單多了。」
「你認為可以跟章貴妃合作?」雖然章貴妃送了大禮展現誠意,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們與章貴妃一直處于對立,沒有互信基礎,合作時心生猜忌就會綁手綁腳。
蔣懷良能夠理解身為皇子的謹慎,可是他的想法很簡單。「若是能用,為何不用?太子殿下不也常說,謀大事就必有容人的雅量。」
「是啊,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相同與否。」
姬安順在做出重大的決定之後,總會先讓自個兒的心情沉澱一下,于是邀請蔣懷良下一盤棋,兩人專注的大戰一場,結果是和局,姬安順覺得很不服氣。
「我自認為棋藝在你之上,為何想贏你一盤棋總是如此困難?」
「太子殿下心有旁騖,不似我,一心只想將眼前的事做好。」
「本宮心有旁騖嗎?」
「太子殿下胸懷天下,思慮難免過多。」
姬安順不由得苦笑,出生在皇家,思慮豈能不多?「你覺得不好嗎?」
「見仁見智,殿下背負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思慮不周,禍國殃民,但是思慮若成了絆腳石,就難以突破創造新格局。」
姬安順細細品味一番,點頭表示記住了,轉而道︰「說吧,這個局如何設?」
蔣懷良早就有主意了。「太子殿下是否知道百官密事錄?」
姬安順眼神一沉,顯然知道蔣懷良在打什麼主意了。
百官密事錄,顧名思義,就是記錄百官隱密之事,這樣的東西在帝王手上,有如手握一把刀,可是落在其它人手中,那會如何呢?
白陌用力咬著手絹,一會兒從軟榻上站起身,一會兒又坐下,一會兒轉頭查看房門口的動靜,一會兒又故作鎮定的看著前方。
她對蔣懷良是不是過度有信心了?蔣懷良也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豈會對美色無動于衷?
「不是說你對蔣哥哥一點歪心思都沒有嗎?」見白陌焦慮難安的模樣,姬安茜覺得很痛快。
白陌真想罵人,這個丫頭很沒時間觀念,人心會變,去年說過的話怎能算數?
「我再也不會阻止你喜歡蔣哥哥了。」
「真是謝謝你哦!」白陌皮笑肉不笑的用嘴型回她。
「蔣哥哥這樣的千年冰山有什麼吸引力,你怎麼會看上他?」跟白陌混久了,姬安茜不但變聰明了,嘴巴也變犀利了。
她很想反擊,感情的主導權在于心,不在于腦子,可是,姬安茜不過是將她說過的話奉送回來,她能好意思辯駁嗎?
姬安茜倒也知道適可而止,歡歡喜喜的飄到小書房去了。
白陌輕輕的嘆了聲氣,秦嬤嬤忍不住出聲道︰「公主何必答應讓那個丫鬟送宵夜去書房?」
白陌看了一眼狀似專心做針線的秦嬤嬤,無奈的說︰「不讓她死了心,她成日跑來我這兒哭訴,煩死人了。」
蔣懷良要她假意與六皇子合作,而她與六皇子的聯系全靠那個艷兒,不給艷兒機會,艷兒很可能給她制造麻煩,如今最重要的是讓蔣懷良和太子有時間對付六皇子,只要撐到他們擺平六皇子,那個艷兒就可以發賣出府了。
「公主對駙馬爺就這麼放心嗎?」秦嬤嬤當然看得出來駙馬爺如今眼中只有公主一個,可是兩人遲遲沒有洞房,又教人不免擔心。
她心里當然也有不安,可是,她更相信他愛她,從上一世到這一世,那份感情很濃烈。
若是他如此輕易的被一個居心不良的丫鬟勾走了,她也不必再掙扎,直接將長命鎖戴上,將這副身體還給姬安茜,而她呢,說不定可以去天神那兒申訴,這次的任務明顯有瑕疵。
「公主若是放心,就不會如此坐立不安。」
「嬤嬤不用擔心,蔣哥哥不會令我失望。」
「既然如此,公主就早早安置吧。」
「嬤嬤也是,別再做針線了,傷眼楮。」
秦嬤嬤就是故意當著白陌的面前做針線。「公主安置了,老奴也會去歇著了。」
「嬤嬤去睡,我看一會兒書就安置了。」
白陌很有行動力的隨手拿了一本書,這要感謝她隨手亂放書的習慣,然後真的很認真的在軟榻上半躺半坐的翻起書,也不管秦嬤嬤是不是回房里歇憩,像個稚齡的學童搖頭晃腦,其實她根本是在打瞌睡,因為她早就累得眼皮快要闔上了,總之,一陣搖頭晃腦,意識漸漸模糊,可是就在此時,她感覺自己被某個人抱了起來,她立刻醒過來,努力睜開眼楮,看到蔣懷良,懸了一夜的心終于歸位了。
「在榻上睡覺,也不怕招涼。」蔣懷良輕聲訓道,將她放在床上。
白陌不發一語,眼巴巴的瞅著他。
蔣懷良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兩人的唇舌纏綿的糾纏在一起,感覺有一團火就要將兩人燒起來了,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她,將頭埋在她的頸窩。
半晌,他感覺自制力回來了,一邊直起身子一邊呢喃,「真想一口將你吃了。」
其實,她也很想一口讓他吃了。
「你這丫頭別誘惑我了,閉上眼楮睡覺。」這個丫頭難道不知道她無辜的樣子對他很有殺傷力嗎?
「我哪有誘惑你?」
她很無辜的噘著嘴模樣,根本是邀請他來蹂躪,他控制不住地再一次低下頭狠狠的吻到她雙唇都腫起來了。
放開她,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幫她拉好被子,便起身背對著她。「睡吧,我們明日再說。」
白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小小聲的說︰「蔣哥哥,今晚可以留在這兒陪我嗎?」
「三個月的約定還沒有到,你確定嗎?」
「不是洞房,只是陪著我。」
這是在考驗他的自制力嗎?他轉身看著她,見她眼中充滿渴望,不由得輕嘆了聲氣,順服的月兌下外衣,上床陪她。
白陌歡喜的整個人鑽進他的懷里,兩只手抓著他胸前的衣襟。
「你不要亂動。」蔣懷良忍不住苦笑。
白陌頓時成了木頭人,半晌,才慢慢放松下來,老實道來,「今晚真的好害怕,害怕你會被那匹瘦馬給迷惑了。」
蔣懷良怔愣了下,輕聲笑了。「她還稱不上瘦馬。」
「她生得很妖媚。」
「在我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比你還妖媚。」
「我哪有妖媚?」雖然是妖狐,但是她自認為一點妖氣都沒有,沒辦法,經過那麼多世,她都被同化了。
「這會兒就是了,連聲音都可以讓人的骨頭酥了。」蔣懷良隨即將她緊緊抱入懷,真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里。「你不要亂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白陌甜滋滋的一笑,語帶撒嬌的威脅道︰「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要不然,我就把你——」
「怎麼樣?」
「總之,你不可以有其它女人,只能屬于我。」若她出言說要「閹了他」,他會不會覺得她有暴力傾向?
「你啊,真是個小傻瓜,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真的嗎?」
「真的,你再忍忍,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白陌忙不迭的抬頭看他。「你們已經準備好對付他了嗎?」
「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著他踏進來。」
「你有把握他會踏進來嗎?」若不能一次將人逮住,事情會變得很棘手。
「你知道集思閣嗎?」
白陌想了一下姬安茜提供的信息,沒有這個地方,便搖了搖頭。
「皇上有一批暗衛,專司偵測收集百官見不得人的事,傳聞,他們固定一段時間會給皇上進獻一本百官密事錄,就存放在集思閣。」
白陌驚奇的瞪大眼楮。「真的有這種東西嗎?皇上要這種東西干麼?」
「我不確定是否真有這種東西,可是暗衛暗中偵測百官是否干下什麼陰私事,再向皇上呈報,確實是有。皇上總喜歡搞清楚臣子私下都干了什麼事,只是歷代皇帝在這方面用的心思各不相同,猜疑心重,在這上頭就會多琢磨,相對的,若認為當了官,難免干下幾件骯髒事,自然不會在這上頭費心。」
白陌將他透露的訊息消化了一下,明白了。「我懂了,你們想法子讓人放消息給六皇子,讓六皇子相信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更讓六皇子認為可以藉此掌控百官,因而動了心思潛進集思閣竊取。」
蔣懷良贊賞的點點頭。
「不過,他怎麼會相信有這種東西存在?集思閣應該是很隱密的地方,他怎麼敢潛進去?」姬安茜不曾提及宮中有集思閣這樣的地方,可見得藏得很深,她連見都沒見過。
「他的幕僚之中有我的人,不過,為了將這件事傳進他耳中,必須經過很多手,以免他起疑心,他會不會上鉤,我們只能賭賭看。至于集思閣,說起來更像是皇上的書房,不同于你知道的御書房,皇上都在這里見暗衛,因此它在宮里藏得很深,一般的宮女太監並不清楚,守衛自然松散,六皇子只要找得到,很難不動心思潛進去一探究竟。」
「按你的意思,六皇子不見得會上鉤,是嗎?」白陌不由得擔心的皺起眉。
「我們設了陷阱,獵物當然有可能不會踩進去,可是,皇上如今在養病,朝堂上的事都由太子暫代,再也找不到比這會兒更適合潛入集思閣的機會了。」
「原來如此,最重要的是皇上如今病了,所以,只要六皇子得知有這樣的東西,就會忍不住動心思竊取,不過……」
「好啦,你別想了,我們都安排好了,這幾日就能知曉結果了。」
雖然她還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但也知道現下只能耐心等待,遂祈求道︰「但願他的事可以早早落幕。」
「他的事落幕之後,你必須隨皇後娘娘去向皇上請罪。」
「什麼?」
「你的身世終究是一個問題,皇上可還有好幾個兒子,只是如今還小,還未生出心思,但我們不能不防。與其別人殺上門,還不如你們先向皇上坦白,皇上反而會用最寬容的態度面對此事。」
白陌明白他的考慮,贊同的點點頭。「母後願意跟我去父皇面前請罪嗎?」
「為了太子殿下,皇後娘娘不得不這麼做。」
白陌擔心的咬了咬下唇。「皇上生氣了,會不會要我們的命?」
「你不用擔心,只怕皇上比任何人還想要隱瞞此事。」
「如此難堪的綠帽子,皇上會算了嗎?」
蔣懷良溫柔的撫平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我一定會想法子讓皇上將此事輕輕揭過。」
「你哪來這麼大的信心?」
「為了你,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她感動得眼淚差一點飆出來。「我相信你。」
「好啦,閉上眼楮睡覺了。」
白陌閉上眼楮,深深鑽進他的懷里,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過這可苦了蔣懷良,嬌美柔軟的她在懷,清清淡淡的幽香不時飄進鼻息,這讓他如何能安睡?他真後悔答應三個月的約定,如今才要飽受這樣的折磨,還好,過了快一半了,這種折磨就快結束了。
這一夜,月黑風高,每一件事都進行得如此順利,姬安保眼看百官密事錄就握在手上了,可是下一刻,為何他會被幾個黑衣侍衛強押著跪在父皇前面?
姬安保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父皇病了,朝堂上的事都交給太子,而母妃也證實父皇什麼事都不管了,因為御醫說了,父皇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可是,為何父皇此時會出現在集思閣?
「暗衛來報,你在偷窺集思閣,朕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你竟包藏這樣的禍心!」皇帝一看到暗衛從姬安保手上奪下、呈上來的百官密事錄,氣得身體發抖。
這個小子自從養在章貴妃名下,也漸漸有了作為,他還因此感到欣慰,當父親的,當然盼著每一個兒子都很出色優秀,也能藉此給太子一個警惕,若是不爭氣,隨時有人可以取而代之,太子確實戰戰兢兢,怎料六皇子卻讓他大失所望。
如今被父皇逮個正著,想辯解也無法辯解,還不如將責任推給別人,姬安保念頭一轉,連忙道︰「父皇,這是有人要陷害兒臣,故意煽惑兒臣來竊取百官密事錄,要不,兒臣如何知道有百官密事錄?」
「有人陷害你,是嗎?」皇帝的表情更陰沉了。
可是姬安保毫無察覺,一心只想將自個兒從此事摘出來,著急地道︰「是,有人陷害皇兒……對了,兒臣的幕僚……沒錯,就是兒臣的幕僚,兒臣的幕僚有三哥的人,是三哥陷害兒臣!」
皇帝冷冷一笑。「太子陷害你?」
「對,是三哥,三哥嫉妒兒臣得到父皇贊賞,三哥早就看兒臣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