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夫人一直在找少爺。」穿西裝打領帶、鬢發還有一絲斑白的男人,站在一旁向他報告,見少爺心思不專,好奇地也往外頭瞄了一眼,只見一對男女手拉著手在散步,沒其他異常之處,不由又把目光移回康逸夫臉上。
「找我做什麼?」
男人垂首而立。「當父母的總希望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做什麼,也是出自關心啊,少爺。」
康逸夫嘆口氣,知道他說得沒錯,就算母親有天大的錯,但關心兒子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跟她說我很好就成,其他一個字都不必說。」
「我知道,少爺。」
「法諾和若曉一切可都好?」
「二少爺和二少夫人都好。就算公司里還有老一派的人反對二少爺掌權,但現在老爺和親家老爺那邊都挺著二少爺呢,更別提二少爺本身能力十分出色,少爺不必擔心。」
康逸夫點點頭,突然道︰「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咖啡店,不準任何人傷害到慕黎歡。」
男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沒應話,就听見康逸夫再度開口——
「算了。」剛說完的話,他馬上收回,為自己對她的保護欲感到驚心又迷亂。
「你就當沒听見吧。美國銀行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查了,那個開票帳戶確實是少爺的名字,可是登記的日期及資料、地址等等,銀行說除非本人到櫃台去,否則不會提供。少爺要去一趟嗎?地點在舊金山,可就算查到當年登記的地址也不一定找得到什麼,七年了,也許早已人去樓空,也許住在那里的人是後來才搬進去的,有太多未知數。」
康逸夫沉吟半晌才道︰「當然要去,只是不是現在……我怕我一到美國機場就被母親的人找到了,她現在可是布下天羅地網在找我呢。我的人脈還沒她廣,還是小心為上。」
「少爺考量的是。」
「總之你先安排,時機妥當時我會親自飛一趟。」
就算希望只有一丁點,畢竟那有關他的過去,或許真能找到蛛絲馬跡……
康逸夫住的是獨棟日式建築,榻榻米式的兩房兩廳,麻雀雖小卻有前庭後院和綠綠的草皮,房子四周有半人高的籬笆及大小樹叢圍繞著,形成天然的分際線。
日式房子的優點是坐在屋內就可以藉著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將室外天然美景一覽無遺,缺點是隔音差了些,也較不隱密。
門口是寧靜的街道,對面適巧是慕黎歡開的那間咖啡店,可對著的不是店的正門,而是側門。
如果不是如此,那天他或許就能在第一時間趕到,而不會讓那些欠扁的家伙嚇到她……
真是見鬼的!他究竟在想什麼?
她是別的男人的女人!就算她被嚇到了,受傷了,該擔心的也是別人而不是他!那兩人濃情密意的那一幕,他不是親眼看見了嗎?還想再自欺欺人地以為那女人也是喜歡他的嗎?
你喜歡慕黎歡?
他想起古若玲那晚問他的話。
皺眉,再皺眉。伸手拿起石桌上的啤酒又灌了幾口,冷冽沁脾呵,是貫穿全身的冷意,卻燒著胃。
「康老師!你怎麼這樣喝酒呢?會傷胃的。」一個女聲在籬笆外響起,轉眼間已奔進院子里,手上提著的鹵味還熱騰騰地冒著煙,被她擱在石桌上,來人正是一臉擔憂的古若玲。
她把他手上的啤酒罐取走放在一旁,將買來的鹵味推到他面前,替他備好筷子。「來,先吃點熱的墊墊肚子再喝酒。」
康逸夫看著她,看到古若玲整張臉都燙了起來,他才伸手接過筷子,吃起她送來的愛心鹵味。
他慢慢吃著,還幫她開了罐啤酒,她本來還在推拒,結果喝了一小口之後又一口,竟真的陪他喝了起來,一罐見底已是臉熱心熱。
「康老師……」古若玲臉紅紅地喚著他。
康逸夫淡笑著看她。「嗯?」
「我一直想做一件事,卻不知道可不可以……」她邊說邊笑,又喝了一口酒。「你說呢?」
「那要看是什麼事。」
迸若玲幽幽地望著他。
這男人的笑呵,讓她心蕩神馳,每每入夢都要思念著,一天沒看見他便會心浮氣躁、心神不定。他總是對她這樣笑著,對她的體貼和溫柔都不曾真正認真地拒絕過,卻也從沒主動靠近過。
他喜歡她嗎?她完全拿不準他的心意……
或許,她該主動一點?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嗎?也許他是有點喜歡她的?
「我喜歡你,康老師。」想著,她告白了。藉著酒意,鼓起天大的勇氣,她陡地起身越過石桌,傾身親吻上他的唇——
康逸夫沒有拒絕,或者說,他根本還來不及拒絕,便踫觸到她柔軟溫熱的唇。而在此同時,眼角竟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院落門邊的慕黎歡,她正一臉呆愣,錯愕地看著他們……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四目交接,一個心平氣和,一個慌亂交加。慕黎歡心一痛,立刻轉身要走,卻一個不小心踢到旁邊的石頭,整個人竟被絆倒在地,細碎的石子刺進她柔滑的手心,疼得令她皺眉。
她很想趕緊跑開的,現在卻是腳麻手痛,只能干坐在地上……
人倒楣果然是接二連三的。
一只大手朝她伸來要拉起她,正是剛剛還在跟古老師打得火熱的康逸夫。慕黎歡想也不想便拒絕那只朝她伸來的手,兀自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定,手腕卻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她想甩開他,他卻拉過她的手心瞧了一眼——
「流血了。你今年犯太歲嗎?又是生病又是受傷又是遇小人的,應該叫魏醫生帶你去廟里拜拜。」
慕黎歡瞪著他,想抽回手,他卻不放,淺笑的黑眸悠悠地望著她,那樣從容自在,天生尊榮。
「你也知道你正拉著別人的女人的手?那是不是應該放開了?」她沒好氣地回他一句。「還有,你忘了你的女人還在那邊等你嗎?你硬拉著我做什麼?」
康逸夫不想放,只是盯著她那帶點憤怒又激動的神情。「我吻別的女人,你不開心?」
慕黎歡有一種被看穿的狼狽,不禁將下巴揚得更高。「你胡說什麼,我為什麼要不開心?」
他眯起黑眸,微笑。「就像那天你听見我要教若玲煮咖啡時一樣……那天,你躲起來哭是因為我吧?」
他都說對了,可是她不會承認。
「你喝醉了吧?瘋言瘋語的!」慕黎歡聞到他吐出的酒氣,把他的話全歸咎于他喝多了。
「放開我!」
「是啊,我醉了,所以如果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是不是也情有可原?」他把她拉近,一手攬住她的腰,緊緊扣在懷里,一張俊臉逼近她——
「你干……什麼?」她臉紅心跳地看著他越來越逼近的俊顏,雙手死命抵在他胸前要推開他。
「我醉了。」他的呼息已近在耳邊,黑陣盯著她的唇,意圖明顯。
「你快放開我!」慕黎歡真的慌了,因為她掙不開他有力的臂膀。「再這樣,我要叫了!」
「叫吧。」他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慕黎歡咬牙,突然問︰「汪傳森是你叫人打的吧?」
他看著她,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冷冷地看著他,嘲弄道︰「你叫人打他是因為我?那你呢?你想對我做同樣的事,是不是也該被修理一頓?」
康逸夫瞪著她,感覺一股氣往上涌。
這女人……果真有把他氣死的本事!
他為何要像個笨蛋一樣替她出氣?他為何要像個笨蛋一樣擔心著別人的女人?他為何要像個傻瓜一樣一直想著眼前這個女人?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是最好的?
「康老師——」是古若玲在喚他。「你在門外嗎?」
罷剛她偷吻他之後,他突然把她輕輕推回位子上坐好,叫她等他一會兒便走出去,卻沒說要做什麼,她頭暈暈的很想睡,但坐在里頭看不見外面,門邊也沒見到人。
「我在門外。」康逸夫揚嗓應了聲,松開了慕黎歡,退開一步,平靜地對她說︰「你說得很對,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以後連不小心路過這種事都不要再發生了,嗯?否則我真會當你喜歡我。」
「我只是想親自過來謝謝你……」
慕黎歡低頭,蹲把剛剛因為吃驚而掉落在地的蛋糕撿起。
「很抱歉打擾到你,不會有下次了。」
說完,她起身,轉身離開,越過街回到店里去。
必門,落鎖,熄燈。
哭泣聲從門縫里輕輕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