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天古若玲拉著康逸夫離開後,慕黎歡已經半個月沒有再看見這兩個人。馬又芸偶爾會路過跟她閑聊幾句,但總是匆匆,她無所謂,更不會為那日的事解釋什麼。
康逸夫若真因此而離她遠遠的,那更好,她不必因為看見他而老是心慌意亂,想起過去。
日子,一如既往。離開他後,她獨自生活了七年,現在也只不過是回到既有的軌道上,她可以的。
可,雖說是如此,這陣子的她卻益發意興闌珊,懶到連開門做生意的心情都很低落,平靜的表相下有一把火在燒,只是少了引信去點燃。
「听說了嗎?汪老師前天夜里被圍毆了。」有人壓低了嗓音。
「真的假的?誰干的?」
「汪老師家又不是吃素的,要是查得出來是誰,早就回敬回去了!說也奇怪,汪家勢力這麼大,竟查不出來是誰打了他們家的人?嘖嘖嘖,這就叫一山還有一山高吧?」
「那怎麼辦?」
「模模鼻子嘍。」
「汪老師會善罷干休?」
「不甘願又能怎樣?要報仇至少也得知道仇家是誰啊!」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邊喝咖啡邊聊是非,他們無意間說出口的話,卻震懾了在吧台內的慕黎歡。
這鎮上,誰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動汪家人?汪傳森雖然只是小小一個國中老師,沒身分沒地位的,但汪家卻有著官家後台,這鎮上沒有人不知道。
因此就算她吃了汪傳森的悶虧,她也不打算公諸于世,畢竟她還想待在煙嵐小鎮,不想惹那官方是非,替校長惹麻煩……除非經過上次那件事後他還敢再找她麻煩,那她可能也不會對他客氣了。
心思,很難不轉到康逸夫身上。這里除了他財大勢大,不怕死地敢用這種方法整汪傳森之外,應該沒有第二人。
是為了替她出氣?在她那樣對他發過脾氣之後?
咖啡壺里的咖啡滾動著,噗噗冒著白煙,香氣四溢,面包店剛送來一個黑森林蛋糕,慕黎歡拿刀切著,有點心不在焉。此時,店門卻傳來一聲巨響——
眶當一聲玻璃門裂了。
又一聲巨響,玻璃門破了。
店內客人紛紛驚叫出聲,如驚弓之鳥般往角落躲去,門外走進兩名手持球棒的彪形大漢,惡狠狠地瞪著慕黎歡。
這一幕,活像是在拍打打殺殺的黑道電影,最近煙嵐小鎮也未免太熱鬧了吧?慕黎歡面不改色地挑眉。「搶劫?」
「你他媽的當老子是什麼人!搶劫?你老子我不愁吃不愁穿,骨氣滿滿呢!」來人顯然很不爽被人當成強盜。
「不然……劫色?」語調很涼,听不出懼意,神色卻帶些惱。
「嘖,你這娘兒們雖生得美,可你當老子們是登徒子?」
真麻煩!「不然你們來干麼?砸店?」
大漢哈哈大笑。「終于答對了!不笨嘛!」
說完,兩人球棒一揚便四處亂敲亂打,店里瞬間一團混亂,客人抱頭尖叫奔出門。
慕黎歡冷冷看著他們,拿起電話便報警。
看見她要報警,一名大漢沖了過來,一棒便要往她的吧台敲去,誰知球棒還沒敲下去,身上立即被潑了一身滾燙的咖啡。
「啊!痛痛痛!死娘兒們!」球棒掉在地上,大漢痛苦狂叫。
另一名大漢見狀奔近吧台,長手一伸,便要把慕黎歡抓出來,沒想到手才探向她的脖子,便被她手上切蛋糕的刀子給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瞬間四溢。
那人怒吼媽的一聲,火大得一棒就要朝她揮來——
慕黎歡一驚,兩手下意識擋在臉前,正要彎身閃躲,卻有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球棒,下一秒一個回身,長腿飛踢而去,將那名大漢給踢飛出去,狼狽地摔跌在地。
「你是誰?敢多管閑事!」雖然跌個四腳朝天,還是吼聲十足。
康逸夫挑眉,神色冰冷地瞪著他。「你又是誰?敢在這里生事,目的是什麼?誰叫你來的?」
「你他媽的管太多了吧?現在給我滾,我就放你走!」明明是自己被人家踢到地上,吼好玩的也爽。
就在此時,警車鳴笛聲由遠而近傳來,兩名大漢對視一眼,見情況不對,手拉著手便要飛奔而出,警察卻把店門口整個堵住了,兩人哪兒也去不了,只能乖乖上了警車。
混亂過後,慕黎歡才懂得後怕,望向她的救命恩人康逸夫,他的眼中滿布著憂慮與怒氣,大步朝她走來。
如果可以,她現在應該躲起來,免得被他狂大的怒氣給掃到……
可她現在只能呆呆地站著,完全沒有逃亡的體力。
「你不要命了嗎?遇到流氓求饒示弱都來不及了,你還跟人家動手?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他永遠忘不了他剛剛在門外所看見的。
這個女人冷靜果斷又愛挑釁,沒尖叫、沒吼叫也沒有哭,簡直就像古代的俠女,以為自己是練過武的,見招拆招……真是快被她給氣死!明明就長得一副小女人模樣,怎麼膽子生得特別大?
「難道我要乖乖被他打?」她目光盈盈地瞅著他。
他停頓半晌。「不會求饒?」
「我求饒,他就會不砸店了?」
「店砸了可以再修好,你若被打壞了怎麼辦?」這女人,讓人惱火呵。
「我……所以我不能乖乖被打啊。」
真是無言……
「不怕?」就連男人都會怕吧?
她別開眼,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蹲去收拾東西。
「你的男人呢?不叫他過來?」明明衛生所就在隔壁,這麼大動靜,那男人卻無動于衷?
「他有他的事要忙。」
「原來你跟他的關系那麼疏遠。」他冷哼。
手一頓,很不情願地說︰「他今天休假。」
康逸夫蹲幫忙收拾,卻看見她的雙手顫抖到連杯子都拿不穩了,可見方才的事還是嚇壞了她。
懊死的!逞強的女人!
他走上前,一把拉起她,下一秒便將她擁入懷中,緊得讓她透不過氣來——「慕黎歡,害怕就說出來,不會死人的。」
她怔了下,掙扎著,他卻不為所動,沒有放開她的意思,直到她自己消停了,軟軟地靠在他懷里……
這樣抱著她的他,是心動的,一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來,讓他唇邊調侃的笑意漸漸淡去,轉而浮上一抹疑惑。
他不信前世今生的記憶,可,如果她是他遺忘的那一段過去,是否也會像此刻一樣,讓他覺得熟稔又思念?
慕黎歡軟軟地被他強而有力的雙臂抱在懷里,感到溫暖又安全,就像過去曾經被他抱過的分分秒秒,她何曾真想離開?
她愛他。
很愛很愛他。
很想很想他。
這麼多年過去,本以為可以忘記了,可一被他這樣抱住,她就毫無招架之力,深深地陷入那曾經美好的過去。有關這男人的一切記憶與感覺,越來越深刻,也越來越清晰。
不可以呵……
她答應過自己,不會再愛這個男人了,不是嗎?她愛他也恨他,她不能只記得愛,而忘了恨……
「你抱夠了吧!?可以放開我了。」她冷著嗓,不願泄漏自己對他一絲一毫的眷戀與思念。
他笑了笑。「如果我說還沒,你會讓我抱久一點嗎?」
當然不會。」
他放開她,唇角再次浮現淡笑,正要說什麼,眼角卻瞄見門口站著一堆人,包括魏一風和古若玲,一個清冷,一個落寞。
康逸夫走向魏一風,尚未開口,魏一風便率先跟他道謝,朝他伸出手。「我好像又欠你一次,謝謝你剛剛出手幫忙,我都听說了。」
康逸夫看了那修長好看的手一眼,沒去握,反而笑道︰「慕黎歡剛剛已經謝過我了……說是感謝的擁抱。」
說完,康逸夫抓著古若玲的手走出咖啡店,一直到外頭才放開她。
迸若玲不傻,剛剛緊緊抱著慕黎歡的人明明是他,何來感謝的擁抱?而他剛剛故意拉著她的手走出來,不是因為他喜歡她,而是把她當擋箭牌,不讓外頭看好戲的那些人嚼舌根,對慕黎歡說些有的沒的。
他在保護慕黎歡,不管是在那男人面前,還是在其他人面前。
「你喜歡慕黎歡?」古若玲站在冷風中,瞬也不瞬地望著康逸夫。
康逸夫抬眸,笑了。「為什麼這麼問?就因為我剛剛抱了她?」
「難道不是?」
「剛剛那情況如此驚險,是男人都會害怕,何況她只是個女人?我純粹是想讓她忘記害怕而已,就算當時的人不是她,而是你,我同樣會這麼做。」
或許,是真的。
迸若玲也想這麼相信。
至少,他否認了,她就還有機會……
夜晚,冷風習習,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霧氣,不濃,卻有縹緲之美。
魏一風陪著慕黎歡從警局走出來。「對不起,沒想到是我連累了你。」
小鎮警察辦案效率超高,兩名鬧事砸店的人一口便供出主使者是鎮上的某醫生,因為生意都被魏一風搶走了,便找他的女人出氣。
她笑。「醫術太好也要道歉嗎?」
「你那天一定嚇壞了,我卻剛好休假去辦事——」
「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在我身邊,魏一風,你不像是會擔心這種事的男人,別放在心上了,我沒怪你。」
魏一風失笑。「那我像是會擔心哪種事的男人?」
她側頭,俏皮一笑。「想著明天醒來該在哪個城市里流浪的那種男人。」魏一風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看來你不打算在我身上尋找一分安定……是因為康蘭生?」
她對上他的眼,不想說謊,又不想說真話,只是淡淡一笑。「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錯過你。」
可,心不由人。
他沒道破她的心事,依然拉著她的手在田間小徑散步,享受這段難得的靜謐時光。
她依他。多希望可以這樣長長久久,不再去為某個男人心動,這樣,她會很幸福吧?
兩人牽手的身影在街燈下拉得很長,在咖啡店門口依依不舍,這一幕,剛好落入康逸夫的眼。
懊說什麼?小鎮太小,他入住的宿舍又剛好在咖啡店對街,站在自家院子里都可以看見不想看見的?
心莫名揪著,有點呼吸不順,目光卻依然無法從這兩人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