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石。白米七八升,作粥,以白酒六七升酵中,著火上。
酒魚眼沸,絞去滓,以和面。面起可作。
北魏、賈思親《齊民要術。作白餅法》
明明說了是「半個時辰」後芙蕖園召見,贏玉從沒想過竟然有人當真敢半、個、時、辰後還沒到!
放眼這後宮嬪妃之中,哪個不長眼的小賤人敢藐視她的權威?可這個不肖小兒親自領進宮的賤婢,居然就狠狠地摑了她的顏面一巴掌?
贏玉原是穩穩坐于芙蕖園另一端畫樓上,隔著憑欄居高臨下看著那擺布妥當的矮案錦墊和精致茶果……久久等待,卻仍舊空無一人,她心頭那把怒火越發狂燒起來。
「好,好,好得很呀!」她怒極笑得更艷了,鮮血般鮮麗奪目的縴縴十指捏握得手中酒樽更緊,用力之大,指節都泛白了。「看來宇文小兒果然給了你幾分底氣啊!」
「娘娘,是否需要奴下再去——」嬌嬌在一旁輕聲問。
「不,本宮就要看看,她究竟膽兒大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贏玉輕撫著左手指節上那鴿蛋大、閃著幽光的血紅寶石,看似漫不經意地道,「也罷,小打小鬧的,倒顯不出本宮的手段了。也是時候該讓這後宮中人看清楚,皇帝的手縱然一時能伸得進後宮,可又能掌得了多久?」
這里,終究是女人的戰場。
「娘娘,來了。」嬌嬌眼角余光瞥見人影,驚喜得意道。
「嗯,看著吧。」贏玉懶洋洋道。
因為還要換衣裳換頭面上妝飾,趙妃子急趕緊趕到都快吐了,幸虧是坐上了羽林衛們親自扛的錦輦,不晃不搖不顛,步履輕快如飛地來到了遠在數殿之外的芙蕖園。
若是靠她這雙短腿,恐怕太後娘娘還得等上一個時辰呢!
不過趙妃子雖小,陣容卻龐大,不光是殺氣騰騰的羽林衛抬輦的護輦的就有十二人,隨行的侍女以將女為首,也有八個,不說旁的,光靠人數、靠氣勢,就足以在這後宮里橫著走了。
畫樓上的贏玉臉色陰了陰,隨即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本宮的好兒子,你終于也有軟肋了。
而這頭,一身盛裝更顯得宛若桃花的趙妃子看芙蕖園上擺的矮案茶果,對面空空蕩蕩,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松口氣還是提心吊膽。
太後娘娘這是久等她不至,氣跑了,還是壓根還沒來?
「應該是還沒到,大人物總是姍姍來遲的嘛,呵呵呵呵。」她樂呵呵地自我安慰,下了輦小心翼翼地微攏裙裾,就要跪坐上錦墊。
「娘娘且慢。」將女不動聲色地朝她微微一笑,「這錦墊終歸是在芙蕖湖畔放得久了,有水氣塵煙,不潔了。奴下帶來了咱們自己殿里的錦墊,這就為娘娘換上。」
趙妃子眨了眨眼楮,看了看上頭織金繡花的美麗錦墊,看了看左右無人的湖光山色,再看到不遠處的那座畫樓,心下若有所覺,不禁暗暗抹了把冷汗。「嗯,有理,這就換吧。」
「諾。」將女抿唇暗笑,娘娘果然也是玲瓏剔透人兒,一點就通。
就在將女手勢輕巧地將那內藏銀針的錦墊收起,換上帶來的柔軟百花錦墊後,就要請趙妃子入座。
「那個……」她烏黑杏眼骨碌碌一轉,笑嘻嘻地道︰「對面座位的錦墊想必也髒了,我,咳,本宮是晚輩,自該好好孝順太後娘娘,怎麼能自己獨坐新墊呢?將女,咱們帶來的錦墊還有嗎?」
「奴下帶了不少呢。」將女眸光一閃,肚里險些笑壞了。
不愧是君上看上的小娘娘,學得就是快。
將女將另一只錦墊也換了,小小心心地輕拈著自家那只百花錦墊的兩角,穩妥地放好了。
畫樓之上的贏玉臉都黑了!
就知道那不肖子看上的會是什麼好東西?果然是個大逆不道、欠人打殺的小賤蹄子!
趙妃子笑吟吟地乖乖坐好,看著矮案上精致可口的茶果,忍不住原形畢露地流口水,卻不忘求助地先看了將女一眼。
「有毒嗎?能吃否?」
將女險些憋笑不成,努力維持侍女端莊的神情,輕聲道︰「就算無毒,也吃不得。」
「真可惜……」她咕噥。
就在此時,美艷無匹光華四射的贏玉身著大紅鳳袍,妖妖嬈嬈中仍可見耀眼奪目的雍容華貴大氣,沉沉地迫人而來。
贏氏貴女,母儀天下,正當如是。
趙妃子就算做好心理準備,依然被震懾在當場,屏氣凝神,大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這就是鳳臨九天、麗容無雙的國母氣勢嗎?
腦際亂糟糟間,她驀然閃過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念頭——
難怪君上俊美無雙,原來是其容肖母,卻又比其母多了一股令人心折敬畏的尊貴英氣。
帝王之氣。
君上好,君上妙,君上君上呱呱叫。
「我的。」她傻兮兮的笑了,笑到一半才想起用寬袖遮面,卻忍不住喜孜孜地眉開眼笑。「嘿嘿嘿,是阿妃的。」
「咳。」將女輕咳一聲提醒。
她忙回過神來,立刻起身,按著自小教出來的仕女禮儀,不卑不亢地向贏玉行了個晚輩拜見長輩的福禮。
「臣妾趙氏妃子,拜見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四個字令全場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宮中何人不知贏玉的逆鱗?
贏玉眼角一抽,口氣冰冷道︰「出言不遜,頂撞本宮,來人,掌嘴五十!」
趙妃子臉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著這個一出口就要抽死人的美麗太後。
贏玉命令一出,將女和羽林衛們眼神倏寒,迅速護在趙妃子身前。
將女恭敬而清冷地道︰「稟娘娘,君上有令,舉凡前朝後宮,犯小妃娘娘者死。」
「哦?包括本宮嗎?」贏玉恨意更生,怒極反笑道。
「奴下不敢。」將女的語氣越發恭謹,神情卻更加淡然。「還請娘娘莫為難奴下。」
「本宮今日就是要打殺了她,要為難了你們,汝等又當如何?」贏玉嗤地笑了,懶洋洋道︰「來人!」
她話聲一落,一隊煞氣凜人的侍衛隊手持長戟威逼而來——這是太宰贏氏的人馬。
人數遠遠遜于對方的羽林衛們卻夷然不懼,嘴角勾起嗜血的微笑,由死忠于宇文堂的護衛統領訓練出的無不是百戰之士,個個都是為了主子敢捅破天的殺神。
君上說了,小娘娘就是他們的主,主辱臣死,哪個敢對小娘娘不利的,就是他們手中狼頭刀的獵物!
眼看情勢嚴峻,大戰一觸即發——
「慢。」趙妃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驀然喊道。
「怎麼,想向本宮請罪求饒了?」贏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可惜遲了,來呀,統統殺了,不留活口——」
不留活口?難道人命在宮中這些貴人眼中當真比螻蟻不如?
「太……娘娘,」趙妃子心一顫,蒼白小臉上盛著一抹凝重,「無論如何,惹得您不快是臣妾之過,臣妾在此向您賠罪,臣妾任罰;他們只是受命護衛臣妾,職責所在,並非存心與娘娘作對,還請您明辨。」
「不過是一群奴才走狗罷了,」贏玉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含笑的美眸中滿滿惡意。「本宮樂意殺來玩,你又能奈我何?」
趙妃子聞言腦門一熱,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被這囂張霸道無法無天的太後激得一時頭昏,沖口而出︰「皇宮內苑何等高貴,輕易動刀動槍喊打喊殺的,要傳出去,豈不有傷我大周皇室的尊嚴?娘娘是這後宮之主,後宮里鬧得血流成河人仰馬翻,您臉上好看嗎?」
「你是什麼東西,敢訓斥本宮?」贏玉勃然大怒。
「阿妃不敢,只是娘娘身分貴重,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乃是全天下女子們敬仰仿效的對象,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娘娘這是鼓勵人人學您這般粗俗跋扈了?!」
「你你——你這天殺的賤人,竟也敢污蔑本宮,大逆不道罪該萬死!」贏玉氣息粗喘,暴戾地嬌喝一聲。「把人給本宮拿下,剝衣示眾,當場杖斃……本宮倒要看看,今日有誰敢攔我?」
「諾!」贏氏侍衛隊如狼似虎地轟聲應道,手中長戟寒光閃閃,毫不留情地對著趙妃子諸人戳刺橫掃而來。
刀劍橫架交擊的刺耳聲響在空中炸開來,將女急速地護著趙妃子後退,卻有幾名贏氏侍衛打斜竄沖而出,一個攻上路,一個攻下盤,仿佛要把將女橫挑戳穿在地,幸而一名高壯剽悍的羽林衛掄刀擋住了一個,腳下重重踹翻了另一個,才博得了一息之機。
將女萬萬沒想到太後初次出手就是粗暴無情的殺招,全然沒有一絲試探或迂回之意,登時被打得措手不及,原先布置好的防護根本不足夠。